話說濟公同妖道二人正自口角相爭,老道說;“和尚我叫你三聲,你敢答應我三聲?”濟公說:“慢說三聲,六聲我都敢答應你。你叫罷!”老道一連叫了三聲,那老道中口唸念有詞,把酒杯往桌上一拍,說聲:“敕令。”只見和尚正自吃着酒,忽然間翻身躺地下。樑員外一見吃驚,連說;“老法師這是怎麼了?”老道說:“你要問哪,我略施小術,就把他給治倒。我這酒杯在這扣一天,和尚躺一天;我把這酒杯拿起來,或給他吃藥了,他才能活哪。”這話方說完,只見和尚站起來了。老道說;“我這酒杯並未拿起來,你就活了。”和尚說:“來,你還沒給我藥吃,我再躺下就完了。”老道說;“和尚你敢把生辰八字告訴我嗎?”和尚說:“那也無妨,我就告訴你,我是某年某月某日生人,都告訴了你,你怎麼樣罷?”老道立刻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照定和尚頭頂之上擊了一掌,說聲:“急!”站起身來,說:“員外我走之後,你急速把和尚放走,要不然雞一鳴他準死,你可要打人命官司。”樑員一看那濟公昏迷不醒,人事不知。老道往外就走,員外在後面緊緊跟隨,說:“仙長爺慢走,我來替和尚暗罪。”老道並不答言,一直到五仙山祥雲旭之內,叫師弟劉妙通:“快給綁個草人來!刀劉妙通問:“你又害難呀?”張妙興說:“我這不是無故害人,只因我化樑員外,這和尚濟顛僧,他‘膽敢戲耍於我,我是要暗害濟公,報仇雪恨,方出我胸中之氣。”劉妙通也不敢違悻他,立刻用於草綁個草人來,放在那裏。惡道又派劉妙通制辦物件,吃完晚飯,自己先把八仙桌兒放在那大殿之前,然後把香爐蠟扦五供,應用東西物件全都排好,把兩個草人按放在兩旁。惡道候至星斗出全,他到外面先把道冠摘下來,把扎頭繩一去,包頭條一解,把頭髮散開,把寶劍拉出來,立刻點上香,口中禱告說:“過往神靈,三清教主,保佑弟子,我要把濟額害了!我化了樑員外銀兩,我給燒香上供,掛袍還願。”說完,把劍用無根水擔了,拿五穀粱食一撒,研了硃砂,撕了黃毛邊紙條,畫了靈符三道,把劍放好,粘土符咒,口中急說道;“快。”把寶劍一掄,那道符的火光,越掄越大,口中說:“頭道靈符,叫他狂風大作!二道靈符,把濟公魂魄拘來!三道靈符,我叫他人死爲鬼,鬼死爲灰!”正自揚揚得意,只覺背後一股冷風,搶刀剁來。老道往旁一閃身,擡頭一看,來了一位綠林英雄,借燈光細看,頭戴透風馬尾巾,鬢邊斜插一枝守正成淫花,身穿皁緞軟褂,靠周身密排寸扣,緞皁褲,花裹腿,藍緞襪,倒納幹層底級鞋。面如白玉,目如明星,眉似漆刷,鼻樑高聳,脣若丹霞,五官俊美,手執利刃,照定老道剁來。張妙興往旁邊一閃,用手一指點,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那人翻身栽倒。老道要過來搶劍剁,只聽屋中說:“師兄你千萬別殺,那是我小弟的朋友。”過去先把那人扶起。書中交代,來者乃是鎮江府①丹陽縣人,姓陳名亮,家住陳家堡,自幼父母雙亡,跟着叔父嬸母長大成人。他還有一個胞妹玉梅,他叔父陳廣泰,開白布店生理。陳亮自幼愛練拳腳棍棒,他合保鏢之人,學了一趟進步連環腿的工夫,後來結交本地有一人,名叫雷鳴,綽號人稱風裏雲煙。二人情如骨肉,把陳亮引入綠林之內。①鎮江府:相當今江蘇省鎮江市一帶地域。
在江西玉山縣,有保鏢頭姓楊名明,綽號人稱威鎮八方夜遊神,乃是行俠仗義之人,專愛管一個路見不平之事,殺貪官,斬惡霸,平生好交給天下英雄。陳亮自入綠林之後,也就跟這些俠義在一處,人稱玉山縣三十六俠,內中何等人物都有。只因這日是楊明之母壽誕之辰,衆人都來祝壽,俱有壽禮。陳亮來了,並未帶來一物。雷鳴就說:“賢弟,你今理應制辦些禮物來,以表你孝敬之心。老伯母生辰,叫別位觀之也好看。”陳亮說;“我有禮物,少時取來,與衆不同些。”此時正值四月初旬,夜內三更之後,他偷來一盤北鮮十個大桃,衆人一看個個稱奇。此時新挑未熟,陳桃已完,他會找來十個大桃,真不容易。衆人給賀了一個號,人稱聖手白猿,從此人都以此號呼之。陳亮這一年回家探望叔父,到家,他妹子陳玉梅合他叔父可就說:“陳亮不該身入綠林。咱們陳氏門中,世代雖說沒有做官的,也都是詩禮人家。你這一入江湖,綠林爲賊,一則上對不起祖先,下也對不過這裏街鄰。一日爲賊終身寇,事犯當官,難免雲陽①市口,身受國法。上爲賊父賊母,下爲賊幹賊孫。依我等相勸,你早早回頭,急速改過自新,家中買賣也無人照應。”陳亮一聽這些話,一語未發。這就是:酒逢知己乾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次日也未告辭,他自己離家,卻另有一個主意。他想:“我這一走,到京師求訪高僧高道,自己一出家,了一身之孽冤,上無父母牽纏,下無妻子掛礙。”這日到了雲蘭鎮,想要找點銀錢作路費使用,夜間換上夜行農,到了大戶人家,盜了幾十兩銀子,因天晚想要到祥雲觀看看劉妙通兄長,來至廟前,也沒扣門,由東邊理房進來。一看,那大殿頭前,有一張桌子,後面站定老道,發舍散亂,黑臉帶煞,手執寶劍,正自作法。陳亮並未識認,自己一想:“這廝定是把劉妙通兄給害了!他在此興妖作怪,真乃可惱,不免我殺了他,一出我心中之氣。”想罷,跳下來一刀,未砍着老道。老道一抖格袖,把陳亮治倒在地。那陳亮閉目等死。只見劉妙通跳出來說:“師兄這是我的朋友,看我份上別殺他。”張道說;“好,原來你勾串外人要害我,你好獨佔這座廟。”陳亮說:“不是,我是一時粗率,只當是你把劉妙通害了,你自己佔這廟,我不知你們是師兄弟。”劉妙通給他二人見了,陳亮認了自己之錯,然後到屋內問:“張道爺在那裏作何法術?”劉妙通說:“賢弟,你早不來晚不來,單候至今日來,他這是要害那靈隱寺的濟公長老,拘人家三魂七魄。我也聽人說過,那濟公是一位得道之人,恐其未必能把人家魂給拘來。”陳亮一聽,心中說:“我正要訪高僧高道,想要出家,不想今日在此相遇。我今看他二人誰的能爲好?”正在思想,只聽外邊老道又做起法來,口中說:“濟顛魂魄不來,等待何時?”又把那二道符掄起來,火光大作,方往外一甩,只見由西北起了一陣狂風,怎見得?有贊爲證:
揚罷狂風,倒樹絕林,江聲昏慘慘,枯樹暗沉沉,海浪如山級,渾波萬套侵,萬鬼怒嚎天煙氣,走石飛沙亂傷人。
這陣風過去,只聽有草鞋之聲,隨風斤團才圍。響不多時,只見桌案以前,站定一個窮顛和尚。張妙興說:“好膽大妖僧!我拘你魂來,你怎麼人來見我?”濟公哈哈大笑說:“孽障你好膽大!你不知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要知僧道鬥法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雲陽:古代戲曲小說中常以此稱行刑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