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衆人各持刀槍棍棒,來到萬珍樓。廖廷貴說:“衆位來了,姓鄭的坐在樓上呢!”衆人說:“是。”立刻上樓。大衆來到樓上一瞧是鄭雄,大衆都愣了。這些人都受過鄭雄好處的,逢年按節,一沒落子,就去找鄭大爺,都知道鄭雄慷慨,誰一找借錢,多少不拘,鄭雄沒駁回過,常賙濟他們。今天衆人一瞧是鄭雄,大衆就不敢睜眼了。鄭雄說:“你們做什麼來了?”大衆說:“鄭爺,是你跟孫泰來嘔氣?”鄭雄說:“是呀。”衆人說;“我們要知道是你老人家,我們也不來。鄭大爺因爲什麼找孫泰來?我們給說會說合。”鄭雄說:“你不必,你們管不了。”大衆說:“我們要是管不了,幫你老人家拆他,反正不能幫他跟你翻臉。”鄭雄說:“我也不用幫着,你等去罷。”衆人這才下樓說:“這個架我們打不了,叫你們掌櫃的另請高明罷。”說罷各自去了。廖廷貴一看,說:“這一干人都是虎頭蛇尾。”他焉知道鄭雄比孫泰來眼皮雜的多。廖廷貴正生氣,見麻面虎孫泰來來了,帶着一個大腕頭和尚。這個和尚原本是陸安山蓮花島的,叫神拳羅漢法元。他到臨安來逛,常在萬珍樓吃飯。孫泰來一盤問和尚,知道和尚有一身好本領,他套着一交朋友,兩個人倒很親近,孫泰來把法元讓到他家裹住着。今天孫泰來一想:“要約別人,打不了鄭雄,認得鄭雄的人多。非得找生臉色,不可打鄭雄。”孫泰來知道神拳羅漢法元,本領高強,而武藝出衆。孫泰來回到家中,一見法元,造出一片捏詞,說:“法師兄,我這買賣開不來了。”法元說:“怎麼?沒有本錢不要緊,我有銀子,你只管使。”孫泰來說:“不是,本錢倒有。現在這臨安城有一個鐵面天王鄭雄,他是本地的惡霸,結交官長,走動衙門,欺壓良善。常到我鋪子吃飯,不給錢還不算,挑鼻子弄眼,吃完了就掉就砸。今天他又來了,一進門說:‘孫泰來,鄭大太爺來照顧照顧你小子。’夥計一勸他,他就張嘴罵。我在櫃房,我沒有答言,要一答言,當時就得打起來。有人把他動到樓上喝酒去,我這纔回來,你想我還怎麼能混?”法元一聽說:“不要緊,我去替你報仇去。你不便跟他翻面,把他叫出來指與我,我跟他分個高低上下。我若把他打死,不用你打官司,你說都是酒醉鬧座,你都不認識,一問三不知,神仙也沒法辦。你我一回陸安山蓮花島,他也沒地方拿兇手去。”孫泰來說:“好。”立時同法元僧夠奔萬珍樓來,法元在門口站着,說:“你把他叫出來。”孫泰來這才登樓梯上樓。鄭雄一瞧孫泰來上樓來,仇人見面,分外的眼紅,說:“孫泰來,我找你來了!”孫泰來說:“好,你找我來了,外面有人找你呢,你出來罷!”鄭雄說:“好,你就是預備上刀山油鍋,我姓鄭的既要來找你,我就敢試試!”說着話,鄭雄下了樓,立刻來到外面一看,站着一個大脫頭和尚。身高九尺,膀寬三停,披散着發,給打着一道金箍,身穿藍緞色的僧衣,青緞子護領相襯,白襪青僧鞋,面如藍靛,兩道硃砂眉,一雙金睛眨出,押耳兩綹黑毫,長得兇如瘟神,猛似太歲,手拿一把螢刷。孫泰來用手一指,說:“就是這位和尚找你。”鄭雄知道這是孫泰來的爪牙,這才說;“你一個出家人,我跟你素不相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找我做什麼?”法元說:“你就是鐵面天王鄭雄麼?”鄭雄說;“然也,正是某家。爾是何人?”和尚說:“灑家叫神拳羅漢法元,我找你,皆因你在本地欺壓買賣客商,爲非作惡,酒家特意前來,要結果你的性命。”鄭雄說:“好僧人,爾有多大的能爲?敢說此朗朗狂言大話。”搶拳照法元就打,法元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打在一處。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鄭雄本來能爲出衆,受過名人指教,法元也是拳腳精通,本領高強,兩個打在一處,不分高低上下。圍着看熱鬧的人就多了,都不敢上前解勸,衆人紛紛議論,說“這場架可大了!”都知道鄭雄是本地的人物,麻面虎孫策來也是本地的惡霸,兩造都不是好惹的。鄭雄正跟法元打着,未分勝負,這時節濟顛和尚在樓上把樓窗推開往下瞧着,直說:“可了不得了,打起來了!快勸快勸!”酒鋪衆夥計大衆就嚷:“你們瞧這個蒙吃蒙喝的和尚,真可惡!”這一句話不要緊,可碰巧旁邊瞧熱鬧之中站着一個渾大漢,他聽錯了,他只打算法元是蒙吃蒙喝的和尚呢。這位渾大漢有兩天沒飯吃了,他一想;“這個黑臉的,必是酒鋪子掌櫃的,因爲這個和尚蒙吃蒙喝打起來。我要過去幫着這個黑臉掌櫃的把和尚打跑了,酒鋪掌櫃的準管我一頓飯吃。”想罷,一擺手中熟銅根,照定法元和尚就打,連鄭雄也愣了。書中交代:這位猛英雄原本乃是巡典州的人氏,姓牛名蓋,外號叫赤發瘟神。按說書演義,他乃是前宋精忠傳牛皋之孫,乃是金毛太歲牛通之子。天生來渾濁猛勇,自年幼家傳了一身好本領,力大無窮,就是太渾。家中很是富豪,只因他父親一死,牛蓋是人事不懂,把一分家業全被家人給分散了,牛蓋自己直落到沒飯吃。他又不懂得營運,要一餓了,瞧見哪家街坊一做飯,他進去就吃人家,一家子的飯被他吃了還沒飽。先前老衝舊鄰,都不好意思,念其都是瞧他長大的,就給他吃。後來日子長了,誰能供給他吃?每逢一要吃飯,將門關上,怕牛蓋去,把門關上也不行,他把門踹了進去就搶,誰也不敢惹他。大衆實沒了法子,內中有一位殷二太爺,說:“牛蓋呀,你淨在家裏,今天這家吃。明天那家吃,又該怎麼樣了?憑你這個身量,到軍營去投效,出去一開兵一打仗,難得個頭品官豈不好嗎?”牛蓋本是個渾人,說:“頭品官是什麼?”這個說:“提督。”牛蓋說:“對,做提督去。”殷二說:“我給你一吊錢盤費,你去罷。”牛蓋就拿着一吊錢,由家中起身。他也不知道上哪去?往前走着,牛蓋一想:“我問問軍營在哪裏呀?”想罷,見有過路的人,牛蓋在後面一嚷:“吹,站住小子。”這人回頭一瞧,牛蓋身高一丈開外,面似青泥,紅眉毛,發似硃砂,手裏拿着一條茶杯口粗細的銅棍,這人嚇的撒腿就跑。牛蓋一看說:“好小子,不告訴我反跑了。”見人他又說:“呔,站住小子。”這個一瞧也是跑。連問了三四個,一問就跑。牛蓋想出一個主意,瞧見有過路人,他過去一把,把那人脖子一招,牛蓋說:“別跑了,小子!”嚇的這人說:“怎麼了?我拍惹了你了?”牛蓋說。“我問問你,軍營在哪裏?我們街坊說了,憑我這個身全這個樣子,技效到軍營去,一開兵打仗,我就做提督。”這人說:“你撒開我,我告你。”牛蓋說:“你可別跑。”這人說:“不跑。”牛蓋這才撤開,這人知道他是澤人,說:“你如要投軍,上京都去。那個地方,天子腳底下,求名在朝,求利於市,你要做官上那去罷。”牛蓋說:“京都在哪裏?”這人說:“在臨安,你往北走罷。”牛蓋也還是不明白,瞧見有店,就往店進去就吃,第二天吃完了就走。店裏一要錢,牛蓋說:“老爺沒錢,等做了官給錢罷。”說完話撒腿就跑,人家又追不上。他糊里糊塗,也不知道東西南北,這天真來到臨安了,牛蓋又一間人:“上哪投軍營?”有人說:“你上衙門投軍營去罷。”牛蓋來到錢塘縣衙門一瞧,門口有許多當差的那裏坐着,牛蓋說:“投軍營來了。”內中有一位老者就問他找誰?牛蓋說:“我們街坊說的,就憑我這身量,投到軍營,出兵打仗,準做得了官。”老者一瞧,就知道他是渾人。老者說:“你來投軍,現在沒軍務,你要找個保人保你,我給你在軍營挑分差事,吃一分糧,成全成全你。”牛蓋說:“我找保人去。”老者說:“對了。”牛蓋轉身就走,碰見過路人,他也不認識,他就說:“呔,你別走,你給我當保人。”這人說:“什麼事?我給你做保人。”牛蓋說:“營裏挑分差吃分糧,成全成全我,你給我當保人。”這人說:“我不認識你呀?”牛蓋說:“就算你認識我罷。”那人說:“不行。”牛蓋說:“不行,我再找去。”自己找來找去,來到錢塘關,瞧見鄭雄跟法元打在一處、夥計一喊蒙吃豪喝的和尚來了,牛蓋錯聽了,他只當是法元蒙吃蒙喝,鄭雄是酒鋪掌櫃的,牛蓋一擺熟銅根,奔赴上前,照定和尚就打。不知法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