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馬靜見濟公給老太太把病治好,心中甚爲喜悅,遵母命給濟公磕了頭,無奈請和尚到東配房來喝酒。和尚跟着來到東配房,一着擺着一桌殘菜,四份杯筷,和尚說:“誰在這裏喝酒。”馬靜說:“我喝酒。”和尚說:“你喝酒,爲甚四份杯筷?”馬靜說:“我四面轉着喝。”立刻把殘菜撤去,另整杯盤,同濟公落座吃酒。和尚說:“你貴姓?”馬靜說:“我叫馬靜。”和尚說:“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認識?”馬靜說:“誰?”和尚說:“我有個徒孫馬元章,你認得不認得?”馬靜心說:“這個和尚真可恨,說我叔父是他徒孫。”瞪了和尚一眼,說:“不認得這馬元章。”和尚說:“我給你母親把病治好了,你怎麼謝謝我?”馬靜說:“師父任你要多少藥錢,多少金銀?你說,我必從命。”和尚說:“我倒不要錢了,我最喜愛字畫。”馬靜說:“你喜愛字畫,只要我有的,你只管拿了去。”和尚說:“別的我俱不要,我就要這張富貴牡丹圖。”馬靜說:“可以,回頭你走的時節給你帶了去。”和尚說:“我說要就要。”站起來就要去摘,馬靜連忙擋住,說:“師父別動,一摘就有許多塵土,這飯菜怎麼吃?你且吃完飯再摘。”和尚說:“這也行得,反正我今天不出房子,看他一個也跑不了。”此時雷鳴、陳亮同華雲龍在夾壁牆裏,聽得明明白白,嚇得三個人戰戰兢兢。馬靜心說:“這個和尚可留不得,莫若我一刀把他殺了,省得他找我二弟。他死後,我給他修一座塔,報答他給我母親治病之恩,逢年過節,給他燒點紙錢。”想罷,自己到屋中,暗把單刀帶好,陪着和尚喝酒。拿酒灌和尚,想要把和尚灌醉。給和尚斟一盅,和尚喝一盅,直喝到天有掌燈以後。和尚自言自語,說:“喝了這些酒者不醉,醉了也好,就省得喝了。”和尚坐在那裏直哼哼,馬靜說:“師父爲什麼哼哼,喝醉了麼?”和尚說:“我要出恭。”馬靜說:“要出恭外頭去。”和尚站起來,馬靜跟着出來,一邊走着,和尚道:“馬靜你瞧我這藥好不好?”馬靜說:“好。”和尚說:“馬靜你猜那藥值多少錢?”馬靜說:“多少錢?”和尚說:“我那藥合一文錢一丸,”馬靜說:“那藥真便宜。”和尚說:“便宜可便宜,我今後打算不再配了。如今的人沒好良心,我和尚給治好了病,反倒安心要殺我,我死後還給我修一座塔,逢年過節還給我燒化紙錢,就算報答我。”馬靜一聽這話,暗想:“這個和尚真怪。”說着話,來到東村口,和尚蹲下,馬靜繞來繞去,繞到和尚身後,拉刀照和尚就砍,和尚用手一指,用定身法把馬靜定住。馬靜舉着刀不能轉動,和尚就嚷:“了不得了,殺了和尚了。”小月屯村莊居戶甚多,聽見喊嚷,大家拿着燈光出來看。馬靜可嚇着了,心說:“我這裏拿着刀不能亦,人家問我,我說什麼?”焉想到和尚一使佛法,大衆都沒看見,過去了。馬靜說:“師父,我錯了,你老人家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和尚說:“你跟我動刀,你何不把刀拿你婦人的情人,殺他好不好?”馬靜說:“我不知在哪裏。”和尚說:“你跟我去捉姦。”馬靜跟着和尚來到毗盧寺,和尚說:“就在這廟裏。”馬靜說:“待我破門。”和尚說:“捉姦哪有敲門的?你真是呆笨。”馬靜說:“捉姦還有行家?我沒捉過,不叫門怎麼樣呢?和尚說:“你躥進牆去。”馬靜說:“我躥牆,你怎麼進去?”和尚說:“我也會躥。”馬靜這才一擰身躥上牆去,一瞧和尚已在牆內蹲着。馬靜說;“你怎麼進來?”和尚說:“我擠進來的。”馬靜說:“由哪裏擠進來的?”和尚說:“由牆裏擠進來的。”馬靜說:“師父擠我瞧瞧。”濟公往牆上一擠,口唸:“奄敕令嚇!”馬靜一瞧,和尚沒了。和尚又念:“奄敕令嚇!”馬靜一瞧,和尚又有了。馬靜說:“這個擠法倒不錯,明天我學學。”和尚說:“你跟我走。”和尚帶領馬靜往後奔。這座廟原本是三層殿,越過頭層大殿,來到二層大殿,由東角門穿過去,是東跨院,這院子裏栽鬆種竹,清氣飄然,北上房燈光朗朗,人影搖搖。馬靜來到窗根外,把窗紙溼了個小窟窿,往裏一看,這上房本是前廊後廈,屋內靠北牆是一張大牀,地上有桌椅條凳,牀上擱着一張小牀桌,點着蠟燈,正當中坐着一個婦人,穿着一身華美衣服,打扮着濃妝豔抹,甚是鮮明。馬靜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妻子何氏,兩邊坐着兩個和尚。上首坐的這個和尚,身體胖大,赤着背,穿着陽給中衣,白襪青鞋。麪皮微黑,粗眉大眼。馬靜一看,認得是探花郎高慶。下面這個和尚,黃臉膛,瘦小枯乾,穿着灰色僧祖,白沫青鞋,乃是小白虎周蘭。就聽高慶、周蘭說。“嫂嫂今天怎麼這樣閒着?我二人聽說馬靜回來,嫂嫂不能出來,我二人真是茶思飯想。沒想到,今天嫂嫂來了。”何氏說:“不然,我也不能來。今天是家裏來了一個濟顛和尚,給老太太治病,馬靜陪着和尚吃酒,我告訴家裏,說上孃家去,我纔到這裏來,省得你們兩個人想我。我今天也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我就說住在孃家。你二人快給我預備點吃的,我還沒吃飯呢。”馬靜一看,氣得三尸神暴跳,自己一想:“真是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辱賤婢,做出這樣無廉無恥之事!”立刻伸手拉出刀來,闖到屋中,手起刀落,先把探花郎高慶殺死。小白虎周蘭,踹後窗戶出去逃命,何氏站起來往外就跑,馬靜隨後就追,剛趕到院中,見何氏用手一摸臉,兩個眼珠子掉出來,有一尺多長,嚇得馬靜大吃一驚。這婦人說:“好好,焉敢管我的事。”說着話,一張嘴,一口黑氣噴來,馬靜翻身栽倒。書中交代:馬靜的妻子何氏,可並不會噴黑氣,這其中有一段隱情。原本何氏娘子,乃是知三從①,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根本人家之女。他孃家兄弟叫律令鬼何清,乃是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的俠義英雄,當初馬靜與何清乃是結義的弟兄,先交朋友,從後結的親。①三從:封建時代歧視和壓迫婦女的封建禮教。即:“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這天何清來探望馬靜,兩個人坐在書房談話,何清說:“姐丈,咱們三十六友之內有一個人出了家,當了老道,你知道不知道?”馬靜說:“誰出了家?”何清說:“黑沙嶺的郭爺,夜行鬼小崑崙郭順,他出了家。那一天我碰見他,瞧他帶着道冠,穿着道袍,我說:‘你瘋了。’他說:‘怎麼瘋了?’我說:‘你爲何穿老道的衣服。’他說:‘我看破了紅塵,人在世上,如同大夢一場。’他出了家,他師父是一位高道,乃是天台山上清宮的,複姓東方雙名太悅,人稱老仙翁,外號崑崙子。有一宗寶貝,名曰‘五行奧妙大葫蘆’,這葫蘆能裝三山五嶽,勿論什麼精靈,在裏面一時三刻,化爲膿血,將來老道一死,葫蘆就是他的。他師父給他三道符,一道能捉妖淨宅,一道避魑魅魍魎,一道能保身,避狼虎豺豹。我把他那道捉妖的符偷來,你瞧瞧。”馬靜一看,何清說:“我不知道他靈不靈?”馬靜說:“咱們試試。”何清說:“怎麼試?”馬靜說:“現在慶豐村王員外家,他兒子被妖精迷住,貼出告白條來,誰能捉妖把他兒子病治好了,謝銀二百兩。我去舉薦你,你就充何法官。”何清說:“就是,倘要能了,就得了二百兩銀子。”馬靜就到慶豐村王員外家一說,王員外求之不得,就把何清清了。王員外問:“何法捉妖,用什麼東西?”何清說:“一概不用。”王員外說:“人家捉妖,都用黃紙硃砂等類,何法官怎麼全不用呢?”何清說。“你就把你兒搭出來,我到你兒的臥室去等捉妖。”王員外立刻吩咐,把公子挪出來。何清吃過了飯,有人帶領來到後院公子的臥室,何清就把這道符貼在裏面屋門上。他在牀上一躺,瞪着眼,等到天有二鼓,只聽外面狂風大作。何清睜眼一看,嚇得毛骨驚然。不知何清怎樣捉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