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濟公禪師由蕭山縣告辭,同王雄、李豹順大路夠奔白水湖。道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一日剛來到紹興府東門,只見街市上男男女女,擁擠不動。王雄、李豹就打聽過路人:“什麼事這樣熱鬧?”有人說:“白水湖濟公長老捉妖。”王雄說:“怎麼,我們還沒來,就知道濟公來捉妖呢。”就聽大家紛紛議論,這個說:“我因爲瞧捉妖,行人情都沒去。”那個說:“我因爲瞧捉妖,買賣都沒做。”正說着,就聽那邊哄趕閒人,說:“大人來了,同着濟公長老在馬王廟打公館喝茶吃飯,少時就上臺捉妖。”王雄一看,頭裏是鞭牌鎖棍,旗鑼傘扇,後面跟着兩匹馬,左邊是一匹紅馬,右邊是一匹白馬,只見紅馬上騎着一個大和尚。看那樣子,跳下馬來,身高有一丈,大腦袋,膀闊三停,項短脖粗,赤紅臉,穿着黃袍,脖子上掛着一百單八顆念珠,背後帶着戒刀,白襪黃僧鞋,真像個羅漢樣子。右邊騎白馬的,是知府顧國章,頭戴展翅烏紗,身穿大紅蟒袍,玉帶官靴。旁邊就有人說:“瞧這位濟公長老,真是漢晉間羅漢樣子。”那個就說:“這許不是濟顛僧,濟顛僧是顛僧,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泥,破僧衣缺袖短領,腰繫絨絛,疙裏疙瘩,光着兩隻腳,拖着兩隻草鞋,襤樓不堪,酒醉瘋額,那纔是濟顛僧呢。”用手一指濟公,那人說:“就跟這位大師父不差,往來比他還職。”和尚說:“比我還髒,你認識濟公麼?”那人信口開河說;“我認識、我踉濟額有交情,去年夏天我在臨安盤桓了好幾個月呢。”和尚說:“你去年夏天不是在揚州做買賣着,怎麼你又上臨安去?”那人一聽一愣,說;“我在揚州做買賣,你怎麼知道?”和尚說:“那是我知道。”這時節王雄、李豹可就說:“聖僧,你看這裏可有一個濟顛,你要是真濟顛,咱們再投信。你要是假濟顛,可趁早別碰釘子。”和尚說:“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是假的,你們兩個人瞧着辦罷。”正說着話,馬到了跟前,濟公一聲喊嚷:“好王八猴兒狗,待我來。”過去一把,竟把假濟額的馬嚼環揪住。書中交代,這個假濟額是怎麼一段緣故呢?原本紹興府知府顧國章到任不多的日子,東門外有一道河名叫沒澇河,這道河又叫白了溝,說濟公的全布上都叫白水湖,愚下做書的也不能獨出己見,再爲改正,也就是白水湖就是了。這個湖的水,忽然放香,沿湖一帶的小孩子,走到那裏,聞着湖水一香,就跳下去。後來衆村莊擺設香案,衝着湖水一祭奠,只見由湖水裏出來兩股陰陽氣,聽得見說話,瞧不見人影,一天要吃一個童男,一個童女。要不給送,要把紹興府一帶地面的小孩子全吃了,一個不留。六百多村莊一會議,誰家有孩子都寫上名兒,團了紙團,擱在鬥裏,天天抓,抓出誰家的,把誰家的孩子送給妖精吃。大衆一京官,知府各處張貼告示,誰能給把妖精除了,謝白銀一干兩。這天,忽然知府的衙門口一聲“阿彌陀佛”,來了一個大和尚,赤紅臉,身高一丈,穿着黃袍,口稱:“我乃靈隱寺濟顛和尚是也,正在廟中打坐,心血來潮,知道白水湖有妖精害人,貧僧特意腳駕祥雲來到此處,所爲降妖捉怪,搭救衆民。爾等進去回稟你們太守,就說貧僧來了。”官人進去一回稟,知府迎接出來,說:“聖僧佛駕光臨,弟子有失遠迎。”跪倒行禮。這大和尚一擺手,大模大樣說:“不必行禮,頭前帶路。”來在書房坐下,知府說:“聖僧由靈隱寺來,何時起身?走了多少日子?”假濟顛和尚說:“貧僧今日早晨腳駕祥雲而來,特爲降妖。”知府說:“聖僧捉妖,用什麼東西?”和尚說:“一概不用,就在湖岸高搭法臺。”知府一面派人搭法臺,一面問和尚吃葷吃素,和尚說:“葷素皆可。”知府吩咐在東門外馬王廟打公館,陪和尚到公館用飯。用完了飯,法臺搭好,那時知府同和尚來到白水湖岸頭。和尚一跺腳,上了法臺,一燒香,心中禱告過往仙靈:“弟子本是飛龍山煉氣士,皆因白水湖妖精害人,我也不是興妖作怪,所爲把妖精除了,搭救這方黎民,望神靈保佑!”禱告已畢,畫了三道府,用戒刀帖上,一點一晃,這團火光有海碗大小,口中說:“這道符出去,一到湖裏,就叫妖精出來。”說罷往湖裏一甩,只聽湖水“嘩啦啦”一響,聲如牛吼雷鳴一般,就見水往兩旁一分,由湖裏出來兩股陰陽氣,直奔這和尚照下來。這和尚一張嘴,出來一股黑氣,把那陰陽氣頂住。他這股黑氣有核桃粗,那股陰陽氣有茶林口粗細,眼瞧這湖裏出來的陰陽氣,把他這股黑氣直往下壓。書中交代,這白水湖裏這妖精,有八九千年的道行,這個假濟顛,只有五千年的道行,故此敵不住。衆人瞧着也不懂,就見這和尚熱汗直流,法臺咯吱咯吱直響。天到日色西斜,偶然雲生西北,沉雷“咕嚕嚕”一響,這股陰陽氣收回去,這和尚累了一身汗,說:“老爺,今天貧僧未帶法寶,我回廟去取法寶,明天再來捉妖。”知府說:“聖僧回靈隱寺有幾百裏,哪能就來了?”和尚說:“貧僧會駕雲。”說完了話,哦溜一股黑煙沒了,衆人都說這可是神仙。知府回衙,次日果然這和尚又來了。他原本不是這白水湖妖精的對手,他回山要請一位有本領的老道幫忙,那老道也有八九千年的道行,偏巧不肯出來管。他一怒,今天要跟白水湖的妖精來拼命。一見知府,知府知道這取了寶貝來,仍吩咐在馬王廟打公館,預備吃飯。今天就吵嚷動了,瞧熱鬧的人擁擠不動。知府同着假濟顛夠奔馬王廟,正往前走,真濟顛一聲喊嚷,過去一把將假濟顛的馬嚼環揪住。真濟公說:“好東西,你敢前來捉妖。”假濟額一看,是一個瘋瘋顛顛的窮和尚,焉想到羅漢爺早把佛光、金光、靈光三光閉住。假濟顛看着是個凡夫俗子,連忙就問:“這位法兄清了。”真濟顛說:“你跟我論兄弟麼?”假濟顛說:“論哥們你不願意麼?”真濟顛說:“我倒怕你不願意,你上哪去?”假濟顛說:“我去捉妖去。”真濟顛說:“你去罷。”又把馬嚼環鬆開了。假濟顛同知府夠奔馬王廟去了。王雄、李豹一瞧和尚,虎頭蛇尾,過去的時節彷彿真哼,有前頸役後頸,王雄、李豹就說:“聖僧,咱們這信是投好,是不投好?”和尚說:“你們兩位瞧着辦罷。”王雄、李豹自己一想,有心不投信罷,又怕老爺想:“你管他是真濟顛假濟顛,我叫你投信你不投?”有心投罷,又怕老爺說:“瞧見一個濟顛僧,你二人爲什麼還投信,碰釘子呢?”左思右想,無奈還是投罷,這才同着和尚來到馬王廟。王雄、李豹來到裏面門房,一道辛苦,紹興府的稿案①本姓張名叫張文元,原先也在蕭山縣當過稿案,認識王雄、李豹,連忙問:“二位頭兒從哪來卜一向可好?”王雄說:“我二人奉了縣太爺之命,來給太守下書,薦來一位濟公長老,給白水湖捉妖。”張文元一愣,說:“我們這裏有一位濟公長老,怎麼會又來了一位濟公?在哪裏?”王雄說:“在門口呢。”張文元同着來到門口一瞧,和尚靠着影壁在地下坐着睡着了。王雄用手一指,說:“就是這位和尚。”張文元一看,嘆了一聲,說。“依我說你們二位不必投信了,瞧我們這裏這位濟公,真是羅漢的樣子。這個和尚簡直是乞丐。”王雄說:“我二人奉老爺之命來投書,不能不投呀!你給回回罷。”張文元無法,到裏面一回,知府顧國章正同假濟顛談話。張文元把信拿進來,知府一看,微微一笑說:“聖僧,你看世界上真有這等無知之輩,冒充你老人家的名姓。”假濟顛一聽,說:“怎麼回事?”知府說:“現有我的朋友蕭山縣知縣,又給薦了一個濟顛和尚來,真乃可笑。”假濟顛一聽,一哆嗦,心說:“許是真的來了。”知府說:“請進來瞧瞧罷。”立刻張文元出來一找,和尚沒了。正在各處找尋,忽聽廚房裏廚子嚷:“哪來的個窮和尚偷菜吃來了,這是給濟公長老預備的。”張文元來到廚房一看,見窮和尚偷酒喝,還大把抓菜呢。張文元說:“和尚,我們太守請你哪。”濟額一聲答應,這才往裏夠奔。不知真假濟顛見面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稿案:舊時地方官署中管理收發公文的低級人員叫“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