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實,字安遜,安定烏氏人。父軌,安士彥,散騎常侍。以晉室多難,陰圖保據河西,求爲涼州,乃除持節、護羌校尉、涼州刺史。桓帝西略也,軌遣使貢其方物。晉加號安西將軍,封安樂鄉侯,邑一千戶。永嘉五年,晉以軌爲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封霸城侯。尋進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愍帝即位,進拜司空,封西平公,邑三千戶。後拜侍中、太尉、涼州牧。軌年老多疾,拜實撫軍大將軍,副涼州刺史。未幾,軌風病積年,二子代行州事,閉絕音問,莫能知者。軌頗識天文,每州內有賊,輿疾仰觀曰:“無能爲害。終如其言。”
實代統任,愍帝拜爲使持節、都督涼州諸軍事、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護羌校尉、西平公。劉曜陷長安,實自稱侍中、司空、大都督、涼州牧,承製行事。於時天下喪亂,秦雍之民死者十八九,唯涼州獨全。實自恃衆強,轉爲驕恣。平文皇帝四年,實爲左右閻沙等所殺。先是謠曰:“蛇利砲,蛇利砲,公頭墜地而不覺。”實所住室樑間有人象而無頭,久之乃滅。實惡之,未幾見殺。實弟茂統任。
茂字成遜,私署使持節、都督涼州諸軍事、平西將軍、護羌校尉、晾州牧、西平公。誅閻沙等百餘人。遣使朝貢。茂妻弟賈模兄弟謀害茂,茂殺之。劉曜上隴,茂懼而降,曜以爲太師、涼王。茂卒,無子,實子駿統任。
駿,字公庭,自稱使持節、大將軍、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遣使朝貢。煬帝時,隴西人辛晏以枹罕降之,駿遂有河南之地,至於狄道,與石勒分境。
駿築南城,起謙光殿於其中,窮珍極巧,又四面各起一殿,東曰宜陽青殿,南曰朱陽赤殿,西曰正德白殿,北曰玄武黑殿,服章器物皆依色隨四時居之,其旁有直省寺署,一依方色。其奢僭如此,民以勞怨,駿議治石田,參軍索孚諫曰;“凡爲治者,動不逆天機,作不破地德。昔后稷之播百穀,不墾磐石;禹決江河,不逆流勢。今欲徙石爲田,運土殖穀,計所損用,畝盈百石,所收不過三石而已,竊所未安。”駿怒,出孚爲伊吾都尉。有石隕於破胡,焦而碎,聲如擊鼓,聞七百里。其處氣上黑如煙,煙首如赤飆。駿少而淫佚,常夜出微行,奸亂邑里,少年皆化之。性又貪惏。有圖秦隴意。以谷帛付民,歲收倍利,利不充者,簿賣田宅。
分武威、武興、西平、張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晉興、廣武十一郡爲涼州,以長子重華爲刺史;金興、晉城、武始、南安、永晉、大夏、武城、漢中八郡爲河州,以其寧戎校尉張瓘爲刺史;敦煌、晉昌、高昌,西域都護、戊己校尉、玉門大護軍,三郡三營爲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爲刺史。駿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諸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之官,官號皆擬天朝,而微辨其名。舞六佾,建豹尾,車服旌旗一如王者。軌保涼州,陰澹之力,駿以陰氏門宗強盛,忌之,乃逼澹弟鑑令自殺,由是大失人情。駿既病,見鑒爲崇,遂死。時建國九年也。子重華統任。
重華,字太林。私署使持節、大都督、太尉公、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石虎遣麻秋率衆渡河,城於長最,涼州震動。司馬張耽薦主簿謝艾於重華,重華任之。艾擊斬秋將綦母安等。俘斬萬五千人。重華遣使朝貢,自署丞相、涼王、領秦雍涼三州牧。重華死。子曜靈統任。
曜靈,年十歲。自稱大司馬、涼州牧,以重華兄祚爲撫軍將軍輔政。祚先蒸重華母馬氏,密說馬氏以曜靈幼弱,須立長君,馬從之,遂廢曜靈而立祚。曜靈尋爲祚所殺。
祚,字太伯。既統任,自稱大將軍、涼州牧、涼公。專爲奸虐,駿及垂華子女未嫁者皆淫之,涼州人士鹹賦《牆茨》。初,重華末年,有螽斯蟲集安昌門外,緣壁逆行。都尉常據諫曰:“螽斯是祚小字,今乃逆行,災之大者,願出之。”重華曰:“子孫繁昌之徵,何爲災也?吾昨夢祚攝位,方委以周公之事,輔翼世子,而祚終殺曜靈焉。”
自署涼王,立宗廟,置百官,號和平元年。遣使朝貢。又追加軌以下王號。濫殺謝艾於酒泉。郎中了琪諫祚僭竊,祚斬琪於闕下。廢諸神祀,山川枯竭。置五都尉,司人奸過。禁四品以下不得衣繒帛,庶人不得畜奴婢、乘車馬。百姓怨憤。有光狀如車蓋,聲如雷,震動城邑。仲夏降霜。有神降,自稱“玄冥”,與人交語,祚日夜祈之,神言與其福利,祚信焉。衆知祚必敗,而祚暴虐彌甚。
明年,祚河州刺史張瓘起兵討祚,驍騎將軍宋混率衆應瓘。混進攻姑臧,祚遣侍中索孚伐瓘。有王鸞者,雲“師出必敗”,並陳祚三不道。祚以妖言惑衆,斬之,鸞臨刑曰:“我死之後,軍敗於外,王死於內。”祚族之。宋混至姑臧,領軍趙長等開宮門應之。入殿稱萬歲,祚以長等破混也,出勞之。長以槊刺祚中額,祚奔入,爲廚士徐黑所殺,暴屍道左。城內鹹稱萬歲。瓘等立重華少子玄靖統任。
玄靖,字元安。自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王。以瓘爲尚書令、涼州牧秉政,宋混爲尚書僕射。
瓘性猜惡,賞罰皆以愛憎,無復網紀,郎中殷郇陳損益,諫瓘,曰:“虎生三日能食肉,不須人教。”由是莫有言者。瓘與玄靖參乘出城,城北大橋三樑俱折。瓘惡之,乃日日散錢帛,樹私惠,而都街殺人,朝朝不絕。思爲亂者十室而九。東苑大冢上忽有池水;城東大澤,地忽火燃,廣數裏。乃殺宿嫌牛旋等以應水火之變。瓘謀誅諸宋,廢玄靖自立。先是,太白守輿鬼,佔者以爲州分,當有暴兵,故瓘欲厭之。於是宋混率衆誅瓘,瓘先殺妻子三十口,乃自殺。
玄靖以混爲驃騎大將軍、尚書令。混病死,弟玄安代輔政。以旱祈帶石山,玄安欲登之,弟名犯世宗諱曰:“世人云登此山者破家身亡。”玄安曰:“安有此也!”策馬登之,馬倒傷足。御史房屋柱自烯焦折,或曰:“柱之爲字也,左木右主;‘宋’字含木,木焦,宋破而主存,災之大也,宜防之。”又所乘馬五匹,一夜中髭尾禿,人曰:“尾之爲字也,屍下毛,毛去屍,絕滅之徵。”玄安曰:“吉凶在天,知可如何。”未幾,玄安司馬張邕起兵殺玄安,盡誅宋氏。先是謠曰:“滅宋者田土子。”
邕,一名野。邕刑殺過差,內外復思爲亂,駿少子天錫因民心起兵殺邕,以冠軍大將軍輔政。玄靖庶母郭氏以天錫擅權,與張氏疏宗謀誅之,事發,天錫殺玄靖而自立。
天錫,字純嘏,一名公純。私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護羌校尉、涼州牧、涼王。有火燃於泥中。天錫驕恣淫昏,不恤民務,元日與嬖人褻飲,既。闕二字
羣臣朝賀,又不省其母。從事中郎張慮輿貙切諫,且求大覲,天錫不納。昭成末,苻堅遣將苟萇伐涼州,破之,天錫降於萇。初駿時謠曰:“劉新婦簸米,石新婦炊羖,羝盪滌,簸張兒,張兒食之口正披。”是時姑臧及諸郡國童兒皆歌之,謂劉曜、石虎並伐涼州不克,至堅而降之也。天錫至長安,堅拜爲尚書。堅敗於壽春,天錫奔建康。
鮮卑乞伏國仁,出於隴西。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代祖祐鄰併兼諸部,部衆漸盛。父司繁,擁部落降於苻堅,以爲南單于,又拜鎮西將軍,鎮勇士川。司繁死,國仁代統任。苻堅之伐司馬昌明,以國仁爲前將軍,領騎先鋒。及堅之敗,國仁叔步頹叛於隴右,堅令國仁討之,叔頹大悅,迎而推之,招集部落,衆十餘萬。太祖時,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秦州、河州牧,號年建義,署置官屬,分部內爲十一郡,築通士城以都之。
柄仁死,弟乾歸統事,自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改年爲太初,署百官。登國中,遷於金城。南門自壞,乾歸惡之,遷於苑川。尋爲姚興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興,興拜爲河州刺史,封歸義侯。尋還苑川。乾歸乃背姚興,私稱秦王,置百官,年號更始。遣使請援,太宗許之。後乾歸田於五溪,梟集其手,尋爲兄子公府所殺。子熾磐殺公府,代統位。
熾磐,自稱大將軍、河南王,改年爲永康。後襲禿髮傉檀於樂都,滅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爲建洪。後遣其尚書郎莫胡、積射將軍乞伏又寅等貢黃金二百斤,請伐赫連昌,世祖許之。及世祖平統萬,熾磐乃遣其叔平元將軍泥頭、弟安遠將軍度質於京師,又使其中書侍郎王愷、丞相從事中郎烏訥闐奉表貢其方物。熾磐死,子暮末統任。
暮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爲永洪。其尚書隴西辛進曾隨熾磐遊於後園,進彈鳥丸,誤傷暮末母面,至是殺進五族二十七人。暮末弟殊羅蒸熾磐左夫人禿髮氏,暮末知而禁之。殊羅懼,與叔父什夤謀殺暮末。禿髮氏盜門鑰於內,鑰誤,門者告暮末,收其黨與盡殺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屍於河。什夤母弟白養及去列頗有怨言,又殺之。政刑酷濫,內外崩離,部民多叛,人思亂矣。後爲赫連定所逼,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世祖,世祖許以安定以西、平涼以東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率戶五萬千至高田穀,爲赫連定所拒,遂保南安。世祖遣使迎之,幕末衛將軍吉毗固諫,以爲不宜內徙,暮未從之。赫連定遣其北平公韋代率衆一萬攻南安,城內大飢,人相食。神?四年,暮末及宗族五百餘人出降,送於上邽。
鮮卑禿髮烏孤,八世祖匹孤自塞北遷於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到溼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匹孤死,子壽闐統任。初母孕壽闐,因寢產於被中,乃名禿髮,其俗爲被覆之義。五世祖樹機能壯果多謀略,晉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於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於金山。咸寧中,又斬涼州刺史楊欣于丹嶺,盡有涼州之地。後爲部民沒骨所殺,從弟務丸統任。務丸曾孫思復犍,部衆稍盛,即烏孤父也。
思復犍死,烏孤統任。皇始初,呂光拜烏孤益州牧、左賢王。烏孤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年號太初。天興初,烏孤又稱武威王,徙治樂都,置車騎將軍已下,分立郡縣。烏孤因酒走馬,馬倒傷脅,笑曰:“幾爲呂光父子所喜。”既而遂死。
弟涼州牧、西平公利鹿孤統任,徙治西平,改年建和。使使朝貢。遣弟車騎將軍傉檀拒呂纂,纂士馬精銳,軍人大懼,傉檀下馬據胡牀,以安衆情。乃貫甲交戰,破纂軍二千餘級。利鹿孤私置百官,自丞相以下。
利鹿孤死,傉檀統任,私署涼王。還居樂都,年號洪昌。遣使朝貢。天賜中,傉檀詐降姚興,興以傉檀爲涼州刺史,遂據姑臧。與沮渠蒙遜戰於均石,爲蒙遜所敗。傉檀又爲赫連屈丐所破於陽武,以數千騎奔南山,幾爲追騎所得。懼東西寇至,乃徙三百里內民於姑臧。姚興乘釁遣將姚弼等至於城下,傉檀驅牛羊於野,弼衆採掠,傉檀因分擊大破之,弼乃退還。傉檀又自署涼王,署百官,改號嘉平。永興中,盡衆伐沮渠蒙遜,爲蒙遜所敗於窮泉,單馬歸姑臧。懼爲蒙遜所滅。乃遷於樂都。蒙遜以兵圍之,築室反耕,爲持久之計。傉檀以子保周爲質於蒙遜,蒙遜乃還。
神瑞初,傉檀率騎擊乙弗虜,大有擒獲,而乞伏熾磐乘虛襲樂都克之,執傉檀子虎臺以下。傉檀聞之曰:“若歸熾磐,便爲奴僕,豈忍見妻子在他懷中也!”引衆而西,衆皆離散。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乎!”既乃嘆曰:“吾老矣,寧見妻子而死。”遂降熾磐,熾磐待以上賓之禮,用爲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餘,鴆殺之。傉檀少子賀,後來奔,自有《傳》。
李暠,字玄盛,小字長生,隴西狄道人也,漢前將軍廣之後。曾祖柔,晉相國從事中郎、北地太守。祖太,張祚先武衛將軍。父昶,早卒,暠,遺腹子也。皇始中,呂光建康太守段業自稱涼州牧,以敦煌太守孟敏爲沙州刺史,暠爲效谷令。敏死,敦煌護軍敦謙等推暠爲寧朔將軍、敦煌太守。業私稱涼王,暠詐巨於業,業以暠爲鎮西將軍。天興中,暠私署大都督、大將軍、護羌校尉、秦涼二州牧、涼公,年號庚子,居敦煌,遣使朝貢。天賜中,改年改初,遷於酒泉,歲修職貢。暠死,子歆統任。
歆,字士業,自稱大都督、大將軍、護羌校尉、涼州牧、涼公,號年嘉興元年。大破沮渠蒙遜於解支澗,獲七千餘級。遣使朝貢。歆聞蒙遜南伐乞伏,乃起兵攻張掖。其母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蒙遜驍武,汝非其敵。吾觀其數年以來,經謀規略,有兼併之志,且天時人事,似欲歸之。度德量力,《春秋》之義。先王遺令‘深慎兵戰,保境寧民,俟時而動’,言猶在耳,奈何忘之。汝必行也,非唯師敗,國亦亡矣。”歆不從,遂率步騎三萬東伐,次於都瀆澗。蒙遜自浩?拒歆,戰於懷城,爲蒙遜所敗,左右勸歆還酒泉,歆曰:“吾違太后明敕,遠取敗震,不殺此胡,復何面目見吾母也!”勒衆復戰,敗於蓼泉,爲蒙遜所殺,蒙遜遂克酒泉。歆之未敗,有一大蛇從南門而入,至歆恭德殿前,有雙雉飛出;宮內通街大樹上有烏鵲爭巢,鵲爲烏所殺。敦煌父老令孤熾夢一白頭公帢衣,而謂曰:“南風動,吹長木。胡桐椎,不中轂。”言訖,忽然不見。歆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歆弟敦煌太守恂復自立於敦煌,稱冠軍將軍、涼州刺史。蒙遜攻恂子敦煌,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請降,不許。城陷,恂自殺,蒙遜克敦煌。恂兄翻子寶後入國,自有傳。
胡沮渠蒙遜,本出臨鬆盧水,其先爲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爲氏。蒙遜滑稽有權變,頗曉天文,爲諸胡所歸。呂光殺其伯父西平太守羅仇,蒙遜聚衆萬餘,屯於金山,與從兄晉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業爲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稱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爲張掖太守,封臨池侯,男成爲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業自稱涼王,以蒙遜爲尚書左丞,忌蒙遜威名,微疏遠之。天興四年,蒙遜內不自安,謂爲安西太守。蒙遜欲激怒其衆,乃密誣告男成叛逆,業殺之。蒙遜泣告衆,陳欲復仇之意。男成素有恩信,衆情怨憤,泣而從之。蒙遜因舉兵攻殺業,私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號年永安,居張掖。
永興中,蒙遜克姑臧,遷居之。改號玄始元年,自稱河西王,置百官丞郎以下,頻遣使朝貢。蒙遜寢於新臺,閹人王懷祖斫蒙遜傷足,蒙遜妻孟氏擒懷祖斬之。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有校書郎言事於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妍妍然也!”遂殺之,其殺峻暴如此。太常中,蒙遜克李歆,尋滅敦煌。後改年承玄。
神?中,遣尚書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貢,上表曰:“伏惟陛下天縱睿聖,德超百王,陶育齊於二儀,洪其隆於三代。然鍾運多難,九服紛擾,神旗暫擁,車書未同。上靈降祐,祚歸有道,純風一鼓,殊方革面。羣生幸甚,率土齊欣。臣誠弱才,效無可錄,幸遇重光,思竭力命。自欣投老,得睹盛化;冀終餘年,憑倚皇極。前後奉表,貢使相望,去者杳然,寂無旋返。未審津途寇險,竟不仰達,爲天朝高遠,未蒙齒錄?屏營戰灼,無地自措。往年侍郎郭祗等還,奉被詔書,三接之恩始隆,萬里之心有賴。今極難之餘,開泰唯始,誘勸既加,引納彌篤。老臣見存,遐外無棄,仰荷愷悌之仁,俯蹈康哉之詠。然商胡後至,奉公卿書,援引歷數安危之機,厲以竇融知命之美。顧惟情願。實深悚惕。何者?臣不自揆,遠託大廕,庶微誠上宣,天鑑下降。若萬國來庭,百壁陛賀,高蹈先至之端,獨步知機之首。但世難尚殷,情願未遂,章表頻修,滯懷不暢,未達拱辰之心,延首一隅,低迴四極。臣歷觀符瑞,候察天時,未有過於皇魏,逾於陛下。加以靈啓聖姿,幼登天位,美詠侔於成康,道化逾於文景。方將振神網以掩六合,灑玄澤以潤八荒。況在秦隴荼炭之餘,直有老臣盡效之會。”
後蒙遜遣子安周內侍,世祖遣兼太常李順持節拜蒙遜爲假節,加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徵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冊曰:“昔我皇祖胄自黃軒,總御羣才,攝服戎夏,疊曜重光,不殞其舊。逮於太祖,應期協運,大業唯新,奄有區宇,受命作魏。降及太宗,廣闢崇基,政和民阜。朕承天緒,思廓宇縣,然時運或否,雰霧四張,赫連跋扈於關西,大檀陸梁於漠北,戎夷負阻,江淮未賓,是用自東徂西,戎軒屢駕。賴宗廟靈長,將士宣力,克翦兇渠,震服強獷,四方漸泰,表裏無塵。王先識機運,經略深遠,與朕協同,厥功洪茂。當今運鍾時季,僭逆憑陵,有土者莫不跨峙一隅,有民者莫不榮其私號,不遵衆星拱極之道,不慕細流歸海之義。而王深悟大體,率由典章,任土貢珍,愛子入侍。勳義著焉,道業存焉。惟王乃祖乃父有土有民,論功德則無二於當時,言氏族則始因於世爵。古先帝王褒賢賞德,莫不胙土分民,建爲籓輔,是以周成命太公以表東海,襄王錫晉文大啓南陽。是用割涼州之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封王爲涼王。受茲素土,苴以白茅,用建冢社,爲魏室籓輔,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夫功高則爵尊,德厚則任重,又加命王入贊百揆,謀謨幃幄,出征不懷,登攝侯伯。其以太傅行徵西大將軍,仗鉞秉旄,鷹揚河右,遠祛王略,懷柔荒隅,北盡於窮髮,南極於庸岷,西被於昆嶺,東至於河曲,王實徵之,以夾輔皇室。又命王建國:署將相羣卿百官,承製假授,除文官刺史以還、武官撫軍以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如漢初諸侯王故事。欽哉惟時,往踐乃職,只服朕命,協亮天工,俾九德鹹事,無忝庶官,用終爾顯德,對揚我皇祖之休烈。”崔浩之辭也。
蒙遜又改稱義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遜死,遣使監護喪事,諡曰武宣王。蒙遜性淫忌,忍於刑戮,閨庭之中,略無風禮。
第三子牧犍統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先是,世祖遣李順迎蒙遜女爲夫人,會蒙遜死,牧犍受蒙遜遺意,送妹於京師,拜右昭儀。改稱承和元年。世祖又遣李順拜牧犍使持節,侍中,都督涼沙河三州、西城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無功授賞,乃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詔不許。牧犍尚世祖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謝,獻馬五百匹,黃金五百斤。繇又表請公主及牧犍母妃後定號。朝議謂禮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內可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詔從之。牧犍遣其將軍沮渠旁周朝京師,世祖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有差,產徵世子封壇入侍。牧犍乃遣封壇朝於京師。
太延五年,世祖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且觀虛實。以牧犍雖稱蕃致貢,而內多乖悖,於是親征之。詔公卿爲書讓之曰:“王外從正朔,內不捨僭,罪一也。民籍地圖不登公府,任土作貢不入農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僞官,取兩端之榮,邀不二之寵,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懷遠,固違聖略,切稅商胡,以斷行旅,罪四也。揚言西戎,高自驕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託叛虜,南引仇池,憑援谷軍,提挈爲奸,罪七也。承敕過限,輒假徵、鎮,罪八也。欣敵之全,幸我之敗,侮慢王人,供不以禮,罪九也。既婚帝室,寵逾功舊,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違伉儷之體,不篤婚姻之義,公行鴆毒,規害公主,罪十一也。備防王人,候守關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爲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後誅,王者之典也。若親率羣臣,委贄郊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爲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闢軍濟河,牧犍曰:“何故爾也!”用其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蠕蠕,又遣弟董來率兵萬餘人拒官軍於城南,戰退。車駕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聞蠕蠕內侵於善無,幸車駕返旆,遂嬰城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世祖乃引諸軍進攻。牧犍兄子萬年率麾下又來降。城拔,牧犍與左右文武面縛請罪,詔釋其縛。徙涼州民三萬餘家於京師。
初,太延中,有一父老投書於敦煌城東門,忽然不見,其書一紙八字,文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又於震電之所得石,丹書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帶石,樂七年。”帶石,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徵南大將軍董來曰:“祀豈有知乎!”遂毀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滅,如其言。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與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解毒醫乘傳救公主得愈。上徵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於酒泉,上大怒。既克,猶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禮葬焉。又爲蒙遜置守墓三十家。改授牧犍徵西大將軍、王如故。
初,官軍未入之間,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銀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閉。小民因之入盜,鉅細蕩盡。有司求賊不得。真君八年,其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上乃窮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藥,前後隱竊殺人乃有百數;姊妹皆爲左道,朋行淫佚,曾無愧顏。始罽賓沙門曰曇無讖,東入鄯善,自雲“能使鬼治病,令婦人多子”,與鄯善王妹曼頭陀林私通。發覺,亡奔涼州。蒙遜寵之,號曰“聖人”。曇無讖以男女交接之術教授婦人,蒙遜諸女、子婦皆往受法。世祖聞諸行人,言曇無讖之術,乃召曇無讖。蒙遜不遣,遂發露其事,拷訊殺之。至此,帝知之,於是賜昭儀沮渠氏死,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詔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牧犍死。牧犍與主訣,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禮,諡曰哀王。及公主薨,詔與牧犍合葬。公主無男,有女,以國甥親寵,得襲母爵爲武威公主。
蒙遜子秉,字季義。世祖以其父故,拜東雍州刺史。險詖多端,真君中,遂與河東蜀薛安都謀逆。至京師,付其兄弟扼而殺之。
萬年、祖並以先鋒,萬年拜安西將軍、張掖王,祖爲廣武公。萬年後爲冀定二州刺史,復坐謀逆,與祖俱死。
初,牧犍之敗也,弟樂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渾,世祖遣鎮南將軍奚眷討之。牧犍弟酒泉太守無諱奔晉昌,乃使弋陽公元潔守酒泉。真君初,無諱圍酒泉,潔輕之,出城與語,爲無諱所執。潔所部相率固守,無諱仍圍之,糧盡,爲無諱所陷。無諱又圖張掖不能克,退保臨鬆,遂還。世祖下詔喻之。時永昌王健鎮涼州,無諱使其中尉樑偉詣健,求奉酒泉,又送潔及統帥兵士於健軍。二年春,世祖遣兼鴻臚持節策拜無諱爲徵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尋以無諱復規叛逆,復遣鎮南將軍、南陽公奚眷討酒泉,克之。
無諱遂謀渡流沙,遣安周西擊鄯善。鄯善王恐懼欲降,會魏使者勸令拒守。安周遂與連戰,不能克,退保東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龍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從安周,鄯善大亂。無諱遂渡流沙,士卒渴死者大半,仍據鄯善。
先是,高昌太守闞爽爲李寶舅唐契所攻,聞無諱至鄯善,遣使詐降,欲令無諱與唐契相擊。無諱留安周住鄯善,從焉耆東北趣高昌。會蠕蠕殺唐契,爽拒無諱,無諱將衛興奴詐誘爽,遂屠其城,爽奔蠕蠕。無諱因留高昌。五年夏,無諱病死,安周代立。後爲蠕蠕國所並。
史臣曰:周德之衰,七雄競歭,鹹分割神州,睥睨尊極。至是,張實等介在人外,地實戎墟,大爭鵄張,潛懷不遜,其不知量固爲甚矣。蛇虺相噬,終爲擒滅,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