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極人,漢太保甄邯後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閨門之內,兄弟戲狎,不以禮法自居。頗學經史,稱有刀筆,而形貌短陋,鮮風儀。舉秀才。入都積歲,頗以弈棋棄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蒼頭常令秉燭,或時睡頓,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後不勝楚痛,乃白琛曰:“郎君辭父母,仕宦京師。若爲讀書執燭,奴不敢辭罪,乃以圍棋,日夜不息,豈是向京之意?而賜加杖罰,不亦非理!”琛惕然慚感,遂從許叡、李彪假書研習,聞見益優。
太和初,拜中書博士,遷諫議大夫,時有所陳,亦爲高祖知賞。轉通直散騎侍郎,出爲本州徵北府長史,後爲本州陽平王頤衛軍府長史。世宗踐祚,以琛爲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轉通直散騎常侍,仍兼中尉。琛表曰:
王者道同天壤,施齊造化,濟時拯物,爲民父母。故年穀不登,爲民祈祀。乾坤所惠,天子順之;山川祕利,天子通之。苟益生民,損躬無吝,如或所聚,唯爲賑恤。是以《月令》稱: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禽獸者,皆野虞教導之;其迭相侵奪者,罪之無赦。此明導民而弗禁,通有無以相濟也。《周禮》雖有川澤之禁,正所以防其殘盡,必令取之有時。斯所謂障護雖在公,更所以爲民守之耳。且一家之長,惠及子孫;一運之君,澤周天下;皆所以厚其所養,以爲國家之富。未有尊居父母,而醯醢是吝;富有萬品,而一物是規。今者,天爲黔首生鹽,國與黔首障護,假獲其利,是猶富專口斷不及四體也。且天下夫婦歲貢粟帛。四海之有,備奉一人;軍國之資,取傍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貧,而苟禁一池也。
迸之王者,世有其民,或水火以濟其用,或巢宇以誨其居,或教農以去其飢,或訓衣以除其敝。故周《詩》稱“教之誨之,飲之食之”,皆所以撫覆導養,爲之求利者也。臣性昧知理,識無遠尚,每觀上古愛民之跡,時讀中葉驟稅之書,未嘗不嘆彼遠大,惜此近狹。今僞弊相承,仍崇關鄽之稅;大魏恢博,唯受谷帛之輸。是使遠方聞者,罔不歌德。昔亶父以棄寶得民,碩鼠以受財失衆。君王之義,宜其高矣;魏之簡稅,惠實遠矣。語稱出內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難,人君之禍。夫以府藏之物,猶以不施而爲災;況府外之利,而可吝之於黔首?且善藏者藏於民,不善藏者藏於府。藏於民者民欣而君富,藏於府者國怨而民貧。國怨則示化有虧,民貧則君無所取。願弛茲鹽禁,使沛然遠及,依《周禮》置川衡之法,使之監導而已。
詔曰:“民利在斯,深如所陳。付八座議可否以聞。”
司徒、錄尚書、彭城王勰,兼尚書邢巒等奏:“琛之所列,富乎有言,首尾大備,或無可貶。但恐坐談則理高,行之則事闕,是用遲迴,未謂爲可。竊惟古之善爲治者,莫不昭其勝途,悟其遠理,及於救世,升降稱時。欲令豐無過溢,儉不致敝,役養消息,備在厥中,節約取足,成其性命。如不爾者,焉用君爲?若任其生產,隨其啄食,便是芻狗萬物,不相有矣。自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然恩惠既交,思拯之術廣,恆恐財不周國,澤不厚民。故多方以達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貨山川,輕在民之貢;立稅關市,裨十一之儲。收此與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爲身也。所謂集天地之產,惠天地之民,藉造物之富,賑造物之貧。徹商賈給戎戰,賦四民贍軍國,取乎用乎,各有義已。禁此淵池,不專大官之御;斂此匹帛,豈爲後宮之資?既潤不在己,彼我理一,猶積而散之,將焉所吝?且稅之本意,事有可求,固以希濟生民,非爲富賄藏貨。不爾者,昔之君子何爲然哉?是以後來經圖,未之或改。故先朝商校,小大以情,降鑑之流,疑
興復鹽禁。然自行以來,典司多怠,出入之間,事不如法,遂令細民怨嗟,商販輕議。此乃用之者無方,非興之者有謬。至使朝廷明識,聽營其間,今而罷之,懼失前旨。一行一改,法若易棋,參論理要,宜依前式。”詔曰:“司鹽之稅,乃自古通典,然興制利民,亦代或不同,苟可以富氓益化,唯理所在。甄琛之表,實所謂助政毗治者也,可從其前計,使公私並宜,川利無擁。尚書嚴爲禁豪強之制也。”
詔琛參八座議事。尋正中尉,常侍如故。遷侍中,領中尉。琛癌眉畏避,不能繩糾貴遊,凡所劾治,率多下吏。於時趙修盛寵,琛傾身事之。琛案凝爲中散大夫,弟僧林爲本州別駕,皆託修申達。至修奸詐事露,明當收考,今日乃舉其罪。及監決修鞭,猶相隱惻。然告人曰:“趙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識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與黃門郎李憑以朋黨被召詣尚書,兼尚書元英、邢巒窮其阿附之狀。琛曾拜官,諸賓悉集,巒乃晚至,琛謂巒曰:“卿何處放蛆來,今晚始顧?”雖以戲言,巒變色銜忿。及此,大相推窮。司徒公、錄尚書、北海王詳等奏曰:“臣聞黨人爲患,自古所疾;政之所忌,雖寵必誅,皆所以存天下之至公,保靈基於永業者也。伏惟陛下,纂聖前暉,淵鑑幽慝,恩斷近習,憲軌唯新,大政蔚以增光,鴻猷於焉永泰。謹按:侍中、領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糾擿是司,風邪響黷,猶宜劾糾,況趙修奢暴,聲著內外,侵公害私,朝野切齒。而琛嘗不陳奏,方更往來,綢繆結納,以爲朋黨,中外影響,致其談譽。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階之祿。虧先皇之選典,塵聖明之官人。又與武衛將軍、黃門郎李憑相爲表裏,憑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釁彰,方加彈奏。生則附其形勢,死則就地排之,竊天之功以爲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爲鄙詐,於茲甚矣。不實不忠,實合貶黜。謹依律科徒,請以職除。其父中散,實爲叨越,雖皇族帝孫,未有此例,既得不以倫,請下收奪。李憑朋附趙修,是親是仗,交遊之道,不依恆度,或晨昏從就,或吉凶往來;至乃身拜其親,妻見其子,每有家事,必先請託。緇點皇風,塵鄙正化,此而不糾,將何以肅整阿諛,獎厲忠概!請免所居官,以肅風軌。”奏可。琛遂免歸本郡,左右相連死黜者三十餘人。
始,琛以父母年老,常求解官扶侍,故高祖授以本州長史。及貴達,不復請歸,至是乃還供養。數年,遭母憂。母鉅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魚肉菜果珍美口實者,必令僮僕走奉其母,乃後食焉。琛母服未闕,復喪父。琛於塋兆之內,手種松柏,隆冬之月,負掘水土。鄉老哀之,鹹助加力。十餘年中,墳成木茂。與弟僧林誓以同居沒齒。專事產業,親躬農圃,時以鷹犬馳逐自娛。朝廷有大事,猶上表陳情。
久之,復除散騎常侍、領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見親寵,委以門下庶事,出參尚書,入廁帷幄。琛,高祖時兼主客郎,迎送蕭賾使彭城劉纘,琛欽其器貌,常嘆詠之。纘子晰爲朐山戍主。晰死,家屬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已六十餘矣,乃納晰女爲妻。婚日,詔給廚費,琛深所好悅,世宗時調戲之。盧昶敗於朐山,詔琛馳驛檢按。
遷河南尹,加平南將軍,黃門、中正如故。琛表曰:“《詩》稱‘京邑翼翼,四方是則’者,京邑是四方之本,安危所在,不可不清。是以國家居代,患多盜竊,世祖太武皇帝親自發憤,廣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長及五等散男有經略者乃得爲之。又多置吏士,爲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遷都已來,天下轉廣,四遠赴會,事過代都,五方雜沓,難可備簡,寇盜公行,劫害不絕。此由諸坊混雜,釐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檢察故也。凡使人攻堅木者,必爲之擇良器。今河南郡是陛下天山之堅木,盤根錯節,亂植其中。六部裏尉即攻堅之利器,非貞剛精銳,無以治之。今擇尹既非南金,裏尉鉛刀而割,慾望清肅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職輕任碎,多是下才,人懷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盜得容奸,百賦失理。邊外小縣,所領不過百戶,而令長皆以將軍居之。京邑諸坊,大者或千戶、五百戶,其中皆王公卿尹,貴勢姻戚,豪猾僕隸,廕養奸徒,高門邃宇,不可幹問。又有州郡俠客,廕結貴遊,附黨連羣,陰爲市劫,比之邊縣,難易不同。今難彼易此,實爲未愜。王者立法,隨時從宜,改弦易調,明主所急。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觀之,不便則改。今閒官靜任,猶聽長兼,況煩劇要務,不得簡能下領?請取武官中八品將軍已下幹用貞濟者,以本官俸恤,領裏尉之任,各食其祿;高者領六部尉,中者領經途尉,下者領里正。不爾,請少高裏尉之品,選下品中應遷之者,進而爲之。則督責有所,輦轂可清。”詔曰:“里正可進至勳品,經途從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諸職中簡取,何必須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爲遊軍,於諸坊巷司察盜賊。於是京邑清靜,至今踵焉。
轉太子少保,黃門如故。大將軍高肇伐蜀,以琛爲使持節、假撫軍將軍,領步騎四萬爲前驅都督。琛次梁州獠亭,會世宗崩,班師。高肇既死,以琛肇之黨也,不宜復參朝政,出爲營州刺史,加安北將軍。歲餘,以光祿大夫李思穆代之,時年六十五矣。遂停中山,久之乃赴洛。除鎮西將軍、涼州刺史,猶以琛斑氏之暱也,不欲處之於內。尋徵拜太常卿,仍以本將軍出爲徐州刺史。及入辭肅宗,琛辭以老,詔除吏部尚書,將軍如故。未幾,除徵北將軍、定州刺史,衣錦晝游,大爲稱滿。治體嚴細,甚無聲譽。崔光辭司徒之授也,琛與光書,外相抑揚,內實附會也。光亦揣其意,復書褒美以悅之。徵爲車騎將軍、特進,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詔賜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
正光五年冬卒。詔給東園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十萬、物七百段、蠟三百斤。贈司徒公、尚書左僕射,加後部鼓吹。太常議諡“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案《禮》:諡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生於己,名生於人,故闔棺然後定諡。皆累其生時美惡,所以爲將來勸戒;身雖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屬所即言大鴻臚,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跡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爲諡列上。諡不應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實,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爲褒貶之實也。今之行狀,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無復相是非之事。臣子之慾光揚君父,但苦跡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極辭肆意,無復限量。觀其狀也,則周孔聯鑣,伊顏接衽;論其諡也,雖窮文盡武,罔或加焉。然今之博士與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狀,又先問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爲議上,都不復斟酌與奪,商量是非。致號諡之加,與泛階莫異,專以極美爲稱,無復貶降之名,禮官之失,一至於此!案甄司徒行狀,至德與聖人齊蹤,鴻名共大賢比跡,‘文穆’之諡,何足加焉?但比來贈諡,於例普重,如甄琛之流,無不復諡。謂宜依諡法‘慈惠愛民曰孝’,宜諡曰孝穆公。自今已後,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狀如此,言辭流宕,無復節限者,悉請裁量,不聽爲受。必準人立諡,不得甚加優越。復仍踵前來之失者,付法司科罪。”從之。琛祖載,肅宗親送,降車就輿,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諸子。琛性輕簡,好嘲謔,故少風望。然明解有幹具,在官清白。自高祖、世宗鹹相知待,肅宗以師傅之義而加禮焉。所著文章,鄙碎無大體,時有理詣,《磔四聲》、《姓族廢興》、《會通緇素三論》及《家誨》二十篇,《篤學文》一卷,頗行於世。
琛長子侃,字道正。郡功曹,釋褐祕書郎。性險薄,多與盜劫交通。隨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毆擊主人,爲司州所劾,淹在州獄,琛大以慚慨。廣平王懷爲牧,與琛先不協,欲具案窮推。琛託左右以聞,世宗遣白衣吳仲安敕懷寬放,懷固執治之。久乃特旨出之。侃自此沉廢,卒於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學,頗習吏事。太平中,上《高祖頌》十二篇,文多不載,優詔報之。琛啓除祕書郎。世宗崩未葬,楷與河南尹丞張普惠等飲戲,免官。任城王澄爲司徒,引爲功曹參軍。稍遷尚書儀曹郎,有當官之稱。
肅宗末,定州刺史、廣陽王淵被徵還朝。時楷丁憂在鄉,淵臨發,召楷兼長史,委以州任。尋值鮮于修禮、毛普賢等率北鎮流民反於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之內,先有燕恆雲三州避難之戶,皆依傍市鄽,草廬攢住。修禮等聲雲欲收此輩,共爲舉動。既外寇將逼,恐有內應,楷見人情不安,慮有變起,乃收州人中粗豪者皆殺之,以威外賊,固城民之心。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楊津等至,楷乃還家。後修禮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載棺巡城,示相報復。
孝莊時,徵爲中書侍郎。爾朱榮之死,帝以其堪率鄉義,除試守常山太守,賜絹二百匹。出帝初,除徵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衛將軍、右光祿大夫。齊文襄王取爲儀同府諮議參軍。天平四年卒,年四十六。贈驃騎將軍、祕書監、滄州刺史。
楷弟寬,字仁規。自員外散騎侍郎、本州別駕,稍遷太尉從事中郎、治書侍御史。武定初,謝病還鄉,卒於家。
僧林,終於鄉里。
琛從父弟密,字叔雍。清謹少嗜慾,頗涉書史。太和中,奉朝請。密疾世俗貪競,乾沒榮寵,曾作《風賦》以見意。後參中山王英軍事。英鍾離敗退,鄉人蘇良沒於賊手,密盡私財以贖之。良既歸,傾資報密,密一皆不受,謂良曰:“濟君之日,本不求貨,豈相贖之意也?”
歷太尉鎧曹,遷國子博士。肅宗末,通直散騎常侍、冠軍將軍。時賊帥葛榮侵擾河北,裴衍、源子邕敗沒,人情不安,詔密爲相州行臺,援守鄴城。莊帝以密全鄴之勳,賞安市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遷平東將軍、光祿大夫,領廷尉少卿,尋轉徵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孝靜初,車騎將軍、廷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譽。出爲北徐州刺史,將軍如故。興和四年卒。贈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諡曰靖。
長子儉,字元恭。官至前將軍、太中大夫。卒。
儉弟頤,有才學,亦早卒。
琛同郡張纂,字伯業。祖珍,字文表,慕容寶度支尚書。太祖平中山,入國。世祖時,拜中書侍郎。真君元年,關右慰勞大使。二年,拜使持節、鎮西將軍、涼州刺史。卒,贈徵東將軍、燕州刺史,諡曰穆。纂頗涉經史,雅有氣尚,交結勝流。太和中,釋褐奉朝請,稍遷伏波將軍、任城王澄鎮北府騎兵參軍,帶魏昌縣令,吏民安之。後爲北中府司馬,久之,除樂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納,聞御史至,棄郡逃走,於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贈使持節、都督冀定二州諸軍事、驃騎將軍、定州刺史。
纂叔感,字崇仁。有器業,不應州郡之命。
子宣軌,少孤,事母以孝聞。歷郡功曹、州主簿。延昌中,釋褐奉朝請、冀州徵東府長流參軍,轉相州中軍府錄事參軍、定州別駕。後除鎮遠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出爲相州撫軍府司馬。宣軌性通率,輕財好施。屬葛榮圍城,與刺史李神有固守之效。永安中,以功賜爵中山公。中興初,坐事死於鄴。
子子瑜。
纂從弟元賓,太和十六年,出身奉朝請,遷員外郎、給事中。正光中,除中堅將軍、射聲校尉。永安三年卒。永熙中,外生高敖曹貴達,啓贈持節、撫軍將軍、瀛州刺史。
子辨,天平中,司徒行參軍。
斑聰,字僧智,本渤海蓚人。曾祖軌,隨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劇縣。父法昂,劉駿車騎將軍王玄謨甥也。少隨玄謨征伐,以軍功至員外郎。早卒。
聰生而喪母,祖母王撫育之。大軍攻克東陽,聰徙入平城,與蔣少遊爲雲中兵戶,窘困無所不至。族祖允視之若孫,大加周給。聰涉獵經史,頗有文才,允嘉之,數稱其美,言之朝廷,雲:“青州蔣少遊與從孫僧智,雖爲孤弱,然皆有文情。”由是與少遊同拜中書博士。積十年,轉侍郎,以本官爲高陽王雍友,稍爲高祖知賞。
太和十七年,兼員外散騎常侍,使於蕭昭業。高祖定都洛陽,追詔聰等曰:“比於河陽敕卿,仍屆瀍洛,周視舊業,依然有懷,固欲先之營之,後乃薄伐。且以賾喪甫爾,使通在昔,乘危幸兇,君子弗取。是用輟茲前圖,遠期來會,爰息六師,三川是宅,將底居成周,永恢皇宇。今更造璽書,以代往詔,比所敕授,隨宜變之,善勖皇華,無替指意。”使還,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太府少卿,轉兼太子左率。
聰微習弓馬,乃以將用自許。高祖銳意南討,專訪王肅以軍事。聰託肅願以偏裨自效,肅言之於高祖。故假聰輔國將軍,統兵二千,與劉藻、傅永、成道益、任莫問俱受肅節度,同援渦陽。而聰躁怯少威重,所經淫掠無禮,及與賊交,望風退敗。與藻等同囚於懸瓠,高祖恕死,徙平州爲民。行屆瀛州,屬刺史王質獲白兔將獻,託聰爲表。高祖見表,顧謂王肅曰:“在下那得復有此才,而令朕不知也?”肅曰:“比高聰北徙,此文或其所制。”高祖悟曰:“必應然也,何應更有此輩?”
世宗初,聰復竊還京師。六輔之廢,聰之謀也。世宗親政,除給事黃門侍郎,加輔國將軍。遷散騎常侍,黃門如故。世宗幸鄴,還於河內懷界,帝親射矢一里五十餘步。侍中高顯等奏:“伏見親御弧矢,臨原弋遠,絃動羽馳,矢鏃所逮,三百五十餘步。臣等伏惟陛下聖武自天,神藝夙茂;巧會《騶虞》之節,妙盡矍圃之儀。威棱攸疊,甝兕懾氣,才猛所振,勍憝弭心,足以肅截九區,赫服八宇矣。盛事奇蹟,必宜表述,請勒銘射宮,永彰聖藝。”詔曰:“此乃弓弧小藝,何足以示後葉,而喉脣近侍苟以爲然,亦豈容有異,便可如請。”遂刊銘於射所,聰爲之詞。
趙修嬖倖,聰深朋附。及詔追贈修父,聰爲碑文,出入同載,觀視碑石。聰每見修,迎送盡禮。聰又爲修作表,陳當時便宜,教其自安之術,由是迭相親狎。修死,甄琛、李憑皆被黜落,聰亦深用危慮。而聰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獲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勢,聰傾身事之,及修之死,言必毀惡。茹皓之寵,聰又媚附,每相招命,言笑攜撫,公私託仗,無所不至。每稱皓才識明敏,非趙修之儔。乃因皓啓請青州鎮下治中公廨,以爲私宅;又乞水田數十頃,皆被遂許。及皓見戮,聰以爲死之晚也。其薄於情義,類皆如此。
侍中高顯出授護軍,聰轉兼其處,於時顯兄弟疑聰間構而求之。聰居兼十餘旬,出入機要,言即真,無遠慮。藉貴因權,耽於聲色,賄納之音,聞於遐邇。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陳聰罪,世宗乃出聰爲平北將軍、幷州刺史。聰善於去就,知肇嫌之,側身承奉,肇遂待之如舊。聰在幷州數歲,多不率法,又與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爲大使、御史舉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寢緩。世宗末,拜散騎常侍、平北將軍。
肅宗踐祚,以其素附高肇,出爲幽州刺史,將軍如故。尋以高肇之黨,與王世義、高綽、李憲、崔楷、蘭氛之爲中尉元匡所彈,靈太后並特原之。聰遂停廢於家,斷絕人事,唯修營園果,以聲色自娛。久之,拜光祿大夫,加安北將軍。聰心望中書令,然後出作青州,願竟不果。正光元年夏卒,年六十九。靈太后聞其病,遣主書問之,聰對使者噓唏慟泣。及聞其亡,嗟悼良久,言:“朕既無福,大臣殞喪。且其與朕父南征,契闊戎旅,特可感念。”賵布帛三百匹、冰一車。贈撫軍將軍、青州刺史,諡曰獻。聰有妓十餘人,有子無子皆注籍爲妾,以悅其情。及病,不欲他人得之,並令燒指吞炭,出家爲尼。聰所作文筆二十卷,別有集。
子長雲,字彥鴻。起家祕書郎、太尉主簿,稍遷輔國將軍、中散大夫。建義初,於河陰遇害。贈安東將軍、兗州刺史。
長雲弟叔山,字彥甫。司徒行參軍,稍遷寧朔將軍、越騎校尉。卒,贈太常少卿。
史臣曰:甄琛以學尚刀筆,早樹聲名,受遇三朝,終至崇重。高聰才尚見知,名位顯著。而異軌同奔,鹹經於危覆之轍,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