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第八十三 匈奴劉聰 羯胡石勒 鐵弗劉虎 徒何慕容廆 臨渭氐苻健 羌姚萇

夫帝皇者,配德兩儀,家有四海,所謂天無二日,土無二王者也。三代以往,守在海外,秦吞列國,漢並天下。逮桓靈失敗,九州瓦裂,曹武削平寇難,魏文奄有中原,於有僞孫假命於江吳,僭劉盜名於岷蜀。何則?戎方椎髻之帥,夷俗斷髮之魁,世崇凶德,罕聞王道,扇以跋扈,忻從放命。加以中州避地,華土違讎,思託號令之聲,念邀風塵之際。因虞候隙,仍相君長,偷名竊位,脅息一隅。至乃指言井絡,假上帝之祉;妄說黃旗,雲人君之氣。論土不出江漢,語地僅接褒斜,而謂握皇符,秉帝籍,三公鼎立,比蹤王者。溺人必笑,其在茲乎?若是鱉靈可擬於周王,夫差容比於漢祖,尉他定黃屋之尊,子陽成綰璽之貴,豈其然哉?及鍾會一將之威,士治偏師之勢,而使騾車西至,侯蓋北首,天人弗許,斷可知焉。

晉年不永,時逢喪亂,異類羣飛,姦凶角逐,內難興於戚屬,外禍結於籓維。劉淵一唱,石勒繼響,二帝沉淪,兩都傾覆。徒何仍釁,氐羌襲梗,夷楚喧聒於江淮,胡虜叛換於瓜涼,兼有張赫山河之間,顧恃遼海之曲。各言應歷數,人謂遷圖鼎。或更相吞噬,迭爲驅除;或狼戾未馴,俟我斧鉞。

太神奮風霜於參合,鼓雷電於中山,黃河以北,靡然歸順矣。世祖叡略潛舉,靈武獨斷,以夫僭僞未夷,九域尚阻,慨然有混一之志。既而戎車歲駕,神兵四出,全國克敵,伐罪弔民,遂使專制令、擅威福者,西自流沙,東極滄海,莫不授館於東門,懸首於北闕矣。唯夫窮髮遺虜,未拔根株;徼垂殘狡,尚餘栽櫱。而北逾翰漠,折其肩髀;南極江湖,抽其腸胃。雖骸鼻僅存,脂膏鹹盡;視息才舉,魂魄久遊。高祖聖敬時乘,遷居改作,日轉雲移,風行電掃。辮髮之渠,非逃則附;卉服之長,琛贐繼入。猶以侍子不至,取亂乘機,五牛一指,六師騁路,馘其武臣驍帥,傾其湯池石城。向使時無谷塘之禍,民無鼎湖之思;北可焚穹廬,收服匿,削引弓之左衽,苑龍荒以牧馬;南則罺{圭黽}黽暴鯨鯢,變水處之文身,化爲言於人俗矣。尋以壽春內款,華陽稽服,蕞彼江陰,憂於繫頸。肅宗以沖年踐祚,俄則母后當陽,務崇寬政,取和朝野,置荒遐於度外,譬蠻夷於雞肋。面黠狄淪胥,種落離貳,虜帥飄然,窮而歸我,矜其眼目,愍厥顛亡,反之於故庭,復之以保塞。

魏道將虧,禍出權幸,事僻於中,民驚於外,疆埸崩騰,籓籬傾駭,陰朔委命之倫,雲蒸務合。上失其道,下極其難,政亂如風草,師亡猶彈丸,十數年間,中區殄悴。而江湄巨狡,窺覦上國,蛇虺肆毒,竊我邊鄙。氈裘相率,馬首南向,白山、氵壘水,狐鼠羣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援墜扶危,齊武電發,屈身宰世,大濟橫流。和戎略遠,用謀急病,輶軒四指,喻以德音。爾乃舟車接次,駝驢銜尾,烽柝不警,尉候空設。而水鄉大猾,好利忘信,納我逋叛,共爲舉斧,遂有寒山之戰,渦陽。闕二字

糾合傖楚,覆其巢穴,衍以喂卒,網實鴆死。獯虜那環,尋亦殲殪。

自二百許年,僭盜多矣,天道人事,卒有歸焉,猶衆星環於斗極,百川之赴溟海。今總其僭僞,列於國籍,俾後之好事,智僭盜之終始焉。

匈奴劉聰,字玄明,一名載,冒頓之後也。漢高祖以宗女妻冒頓,故其子孫以母姓爲氏。祖豹,爲左賢王。及魏分匈奴之衆爲五部,以豹爲左部帥。豹雖分屬五部,然皆家於晉陽汾澗之濱。

案淵,形容偉壯,膂力過人。晉初爲任子,在洛陽。豹卒,淵代之。後改帥爲都尉,以淵爲北部都尉。楊駿輔政,以淵爲建威將軍、五部大都督,封漢光鄉侯。後坐部民叛出塞,免官,永寧初,成都王潁表淵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

及齊王冏、長沙王乂與潁等自相誅滅,北部都督劉宣等竊議反叛,謀推淵爲大單于。時淵在鄴,乃使呼延攸以此謀告之。淵請歸會葬,潁不許。潁爲皇太弟,以淵爲太弟屯騎校尉。晉惠帝之伐潁也,以淵爲輔國將軍、都督北城守事。及惠帝敗,以淵爲冠軍將軍,封盧奴伯。既而幷州刺史司馬騰、幽州刺史王浚,起兵伐潁,潁師戰敗。淵謂潁曰:“今二鎮跋扈,衆逾十萬,恐非宿衛及近郡士民所能御之。淵當爲殿下還說五部,鳩合義衆,以赴國難。”潁悅,拜淵爲北單于,參丞相軍事。

淵至左國城,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衆便五萬,都於離石。淵謂宣等曰:“帝王豈有常哉,當上爲漢高,下爲魏武。然晉人未必同我,漢有天下世長,恩德結於民心,吾又漢氏之甥,約爲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今且可稱漢,追尊後主,以懷民望。”乃遷左國城,自稱漢王,置百官,年號元熙,追尊劉禪爲孝懷皇帝。攻擊郡縣。

桓帝十一年,晉幷州刺史司馬騰來乞師,桓帝親率萬騎救騰,斬淵將綦母豚,淵南走蒲子。語在《序紀》。

晉光熙元年,淵進據河東,克平陽、蒲阪,遂都平陽。晉永嘉二年,淵稱帝,年號永鳳。後汾水中得玉璽,文曰:“有新保之”,蓋王莽之璽也。得者因增“淵海光”三字而獻之,淵以爲己瑞,號年爲河瑞。以聰爲大司馬、大單于、錄尚書事,置單環境臺於平陽西。淵死,子和僭立。聰即和第四弟也,殺和而自立。

聰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晉新興太守郭頤闢爲主簿,任以郡事。舉良將,爲驍騎別部司馬。齊王冏以爲國中尉。出爲左部司馬,尋遷右部尉。太宰、河間王顒表爲赤沙中郎將。以淵在鄴,懼爲成都王潁所害,亡奔潁,潁甚悅,拜右積弩將軍,參前鋒戰事。隨還左國。淵稱大號,拜大司馬,封楚王。及僭位,年號光興。聰遣王彌、劉曜攻陷洛陽,執晉懷帝,改年爲嘉平。

聰於是驕奢淫暴,殺戮無已,誅翦公卿,旬日相繼。納其太保劉殷二女爲左右貴嬪,又納殷孫女四人爲貴人,六劉之寵,傾於後宮。聰希復出外,事皆中黃門納奏,左貴嬪決之。其都水使者襄陵王攄以魚蟹不供,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以營作遲晚,並斬於東市。聰遊獵無度,晨出暮歸,觀魚於汾,以燭繼晝。其弟乂及子粲輿櫬切諫,聰怒曰:“吾豈桀紂幽厲乎,而汝等生來哭人也!”

先是,劉琨來告難,穆帝親率大衆,令長子六修擊粲等,大破之。語在《序紀》。

聰與羣臣飲宴,逼晉帝行酒。晉光祿大夫庾珉等謀以平陽應劉琨,於是害晉帝,誅珉等。改嘉平爲建元。平陽地震,聰崇明觀陷爲池,水赤如血,赤氣至天,有赤龍奮迅而去。流星起於牽牛,入紫微,龍形委蛇,其光照地,落於平陽北十里。視之則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臭達於平陽。肉帝常有哭聲,晝夜不止。聰惡之。劉後產一蛇一虎,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須之見在隕肉之旁。

聰遣劉曜攻陷長安,執晉愍帝,改建元爲麟嘉。其武庫陷,入地一丈五尺。聰自去冬至是,遂不受朝賀,立市於後庭,與宮人宴戲,積日不醒。立上皇后樊氏,樊氏是聰張後之侍婢也。時稱後者四人,佩皇后璽綬者七人。阿諛日進,貨賄公行,後宮賞賜,動至千萬。有豕著進賢冠,犬冠武弁帶綬,並升聰座,俄而鬥死,宿衛之人無見入者。平文二年,聰死。

子粲,襲位,號年漢昌。粲荒耽酒色,遊蕩後庭,軍國之事,決於大將軍靳準。準勒兵誅粲,劉氏男女無少長皆殺之。準自號漢王,置百官。尋爲靳明所殺,衆降淵族子曜。

曜,字永明。少孤,見養於淵。頗知書計,志性不恆。拳勇有膂力,鐵厚一寸,射而洞之。坐事當誅,亡匿朝鮮,客爲縣卒,會赦得還。聰之末年,位至相國,鎮長安。靳準之誅粲也,曜來赴之,次於赤壁。遂僭尊號,改年光初。靳明既降於曜,曜還都長安,自稱大趙。

曜西通張駿,南服仇池,窮兵極武,無復寧歲。又發六百萬功,營其父及妻二冢,下洞三泉,上崇百尺,積石爲基,週迴二里,發掘古冢以千百數,迫督役徒,繼以脂燭,百姓嗥哭,盈於道路。又更增九十尺。冢前石人有聲言“慎”。封其子胤爲南陽王,以漢陽十三郡爲國。立單于臺於渭城,置左右賢王已下,皆以雜種爲之。曜得黑兔,改年爲太和。

石虎伐曜,曜擊破之,遂攻石生於洛陽。曜不撫士衆,專與嬖臣飲博,左右或諫,曜怒斬之。石勒進據石門,曜甫知之,解金墉之圍,陳於洛西,將與勒戰。至西陽門,麾軍就,平師遂大潰。曜墜於冰,爲石勒將石堪所擒,勒囚之襄國,尋殺之烈帝。元年,曜子毗率百官棄長安西走秦州。尋爲石勒所滅。

羯胡石勒,字世龍,小字匐勒。其先匈奴別部,分散居於上黨武鄉羯室,因號羯胡。祖邪弈於,父周曷朱,一字乞翼加,併爲部落小帥。周曷朱性兇粗,不爲羣胡所附。勒壯健,有膽略,好騎射,周曷朱每使代己督攝部胡,部胡愛信之。

幷州刺史司馬騰執諸胡,于山東賣充軍實,兩胡一枷,勒亦在中。至平原,賣與師氏爲奴。師家鄰於馬牧,勒與牧帥汲桑往來相托,遂招集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劉膺、姚豹、逮明、郭敖、劉徵、劉實、張噎、乎延莫、郭黑略、張越、孔豚、趙鹿、支屈六等,東如赤龍、騄驥諸苑,乘苑馬還掠繒寶以賂汲桑。成都王潁之廢也,潁故將陽平人公師籓等自稱將軍,起兵趙魏,衆至數萬,勒與汲桑率牧人,乘苑馬數百騎以赴之。於是桑始命勒以石爲姓,以勒爲名。籓拜爲前隊督。籓戰敗身死,勒與汲桑亡潛苑中。潁之將如河北也,汲桑以勒爲伏夜牙門,率牧人劫掠郡縣繫囚,合軍以應之,屯於平石。桑自號大將軍,進軍攻鄴,以勒爲前鋒都尉。攻鄴,克之。尋爲晉將苟晞所敗。

勒往從劉淵,拜爲輔漢將軍、平晉王。劉聰立,以勒爲徵東大將軍、幷州刺史、汲郡公。劉粲攻洛陽,勒留長史刁膺統步卒九萬,徙輜重於重門,率輕騎二萬會粲於太陽,大敗晉監軍裴邈於澠池,遂至洛川。勒出成皋,圍晉陳留太守王贊於倉垣,爲贊所敗。屯文石津,將北攻晉幽州刺史王浚。會浚將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餘騎敗劉聰安北大將軍趙固於津北,勒乃燒船棄營,引軍向柏門,迎重門輜重,合於石門而濟。南攻晉豫州刺史馮嵩於陳郡,不克,進攻襄城太守崔廣於繁昌,斬之。

先是,雍州流民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受劉淵官位。聞勒之來也,懼,遣衆一萬拒於襄城,勒擊敗之,盡俘其衆。勒至南陽,屯於宛之北山。王如遣使通好。勒進攻宛,克之,斬侯脫,降嚴嶷,盡並其衆。南至襄陽,攻克江西三十餘壘,有據江漢之志。勒右長史張賓以爲不可,引軍而北。

晉太傅、東海王越率洛陽之衆二十餘萬討勒。越薨于軍,軍人推太尉王衍爲主,率衆而東。勒追擊,破之於苦縣。勒分騎圍而射之,相登如山,殺王衍及晉襄陽王範等十餘萬人。越世子毗聞越薨,出自洛陽,從者傾城。勒逆毗於洧倉,破之,執毗及晉宗室二十六王並諸卿士,皆殺之。與王彌、劉曜攻陷洛陽,歸功彌曜。遂出?不轅,執晉大將軍苟晞於蒙城,以爲左司馬。劉聰授勒鎮軍大將軍、幽州牧,領幷州刺史。用張賓之計,自當南葛陂北都襄國。襲幽州,擒王浚,殺之。劉聰加勒陝東伯,得專征伐,封拜刺史、將軍、守宰、列侯,歲盡集上。

及劉粲爲勒準所殺,勒率衆赴平陽。曜稱尊號,授勒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郡,並前十三郡,進爲趙公。勒至平陽,靳明出與勒戰,勒大破之,遣兼左長史王修、主簿劉茂獻捷於曜。明率平陽之衆奔曜,曜西如粟邑。勒焚平陽宮室,置戍而歸,徙渾儀樂器於襄國。曜遣使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增封七郡,並前二十郡;出入警蹕,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如魏武輔漢故事。王修舍人曹平樂留仕曜朝,言於曜曰:“大司馬遣修等來,外表至虔,內覘強弱。”曜實殘弊,懼修宣之,大怒,追還策命而斬王修。劉茂逃歸,言修死狀。勒大怒,誅曹平樂父兄,夷其三族。又知追亭太宰、趙王之授,怒曰:“帝王之起,復何常也?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爾所節乎!”勒乃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趙王,以二十四郡爲趙國,號爲趙元克年,平文三年也。

勒遣使求和,請爲兄弟,斬其使以絕之。自是朝會,常僭天子禮樂,以饗羣臣。烈帝元年,勒又遣使求和,帝許之。

二年,勒僭稱皇帝,置百官,年號建平。雖都襄國,又營鄴宮,作者數十萬從,兼以晝夜。五年,勒死,子大雅僭立。

大雅,名犯顯祖廟諱。大雅立,號年延熙。石虎廢大雅爲海陽王而僭立,尋殺之。

虎,字季龍,勒之從子也。祖曰匐邪,父曰寇覓。寇覓有七子,虎第四。勒父幼而子之,故或謂之爲勒弟也。晉永興中,與勒相失。永嘉五年,劉琨送勒母王氏及虎於葛陂,時年十七矣。性殘忍,遊獵無度,能左右射,好以彈彈人,軍中甚患之。勒白母曰:“此兒兇暴無賴,使軍人殺之,聲名可惜,宜自除也。”王曰:“快牛爲犢子時,多能破車。爲復小忍,勿卻之。”至年十八,身長七尺五寸,弓馬迅捷,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而酷害過差,軍中有壯健與己齊者,因獵戲謔,輒殺之。至於降城陷壘,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御衆嚴整,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信彌隆,仗以專征之任。

劉聰以虎爲魏郡太守,鎮鄴三臺;又封繁陽侯,食邑三千戶。勒爲趙王,以虎爲車騎將軍,加侍中、開府,進封中山公。勒稱尊號,爲太尉、守尚書令,封中山王,食邑萬戶。

勒死,虎擅誅右光祿大夫程遐、中書令徐光,遣子邃率兵入大雅宮,直衛文武皆奔散。大雅大懼,自陳弱劣,讓位於虎。虎曰:“若其不堪,天下自當有大義,何足豫論。”遂逼立之。虎自爲丞相、魏王。虎以勒文武舊臣,皆補丞相閒任,其府僚舊暱,悉居臺省禁要。改勒太子宮曰崇訓宮,徙勒妻劉氏已下居之,簡其美淑及車馬服御,皆歸虎第。劉氏謂其彭城王石堪曰:“丞相便相凌蹈,恐國祚之滅不復久矣。真可謂養虎自殘者也。王將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以斥外,衆旅不復由人,宮殿之中,亡所厝計。臣請出奔兗州,據廩丘,扶南陽王恢爲盟主,宣太后詔於諸牧守、徵鎮,令各率義兵財討惡逆,蔑不濟也。”劉氏然之。既而,堪計不果,虎灸而殺之,又殺劉氏。石生先鎮長安,石朗鎮洛陽,並起兵討虎,爲虎所滅。

虎遂自立爲大趙王,號年建武,自襄國徙居於鄴。乃殺大雅及其母程氏,並大雅諸弟。初,虎衣袞冕,將祀南郊,照鏡無首,大恐怖,不敢稱皇帝,乃自貶爲王。使其太子邃省可尚書奏事,唯選牧守、祀郊廟、征伐、刑斷,乃親覽之。虎又改稱大趙天王。邃以事呈之,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問,復怒曰:“何以不呈!”誚責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慍恨,私謂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狀不敢對。虎聞而大怒,殺邃及其男女二十六人,一棺埋之,誅其宮臣支黨二百餘人。立次子宣爲太子。

虎於鄴起臺四十餘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欲自鄴起閣道,至於襄國。敕河南四州具南師之備,並、朔、秦、雍嚴西討之資,青、冀、幽州三五發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擾役黎元,民庶失業,得農桑者十室而三。船伕十七萬人,爲水所沒,爲虎所害,三分而一。課責徵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諸役調有不辦者,皆以斬論。窮民率多鬻子以充軍制,而猶不足者,乃自經於道路。死者相望,猶求發無己。太武殿成,圖畫忠臣、孝子、烈士、貞女,皆變爲胡狀,頭縮入肩。虎大惡之。

遣司虞中郎將賈霸率工匠四千,於東平岡山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置高一丈七尺;格虎車四十乘,立行樓二層於其上。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司。其中禽獸,民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民有美女、好牛馬,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民死者相繼,海岱、河濟之間,民無寧志矣。又發民牛二萬餘頭,配朔州牧官。增內官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諸公侯七十餘國,皆爲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民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餘人,爲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縣有希旨,務於美淑,奪人婦者九千餘人。民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太子、諸公私令採發者,亦垂一萬。

建國九年,虎遣使朝貢。

虎使其太子宣及宣弟秦公韜遞日省可尚書奏事。宣惡韜侔己,謂嬖人楊柯、牟成等曰:“汝等殺韜,吾入西宮,當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既死,上必親臨,因行大事,亡不濟矣。”柯等許諾,乃夜入韜第而殺之。虎將出臨韜喪,其司空李農諫,乃止。翌日,有人告之,虎大怒,以鐵鈈穿宣頷而鎖之,作數鬥木槽,和以羹飯,以豬狗法食之。取害韜刀仗,舐其上血,號叫之聲,震動宮殿。積柴城北,樹標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送宣於標所,使韜所親宦者郝雅、劉靈拔其發,抽其舌,以繩貫其頷,鹿絞上之。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腹,如韜之傷。四面縱火,煙焰際天,虎從昭儀已下數千人,登中臺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二十九人,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以養豬牛。

十二年,虎自稱皇帝,號年太寧。

虎死,少子世僭立。虎養孫閔殺世,以世兄遵爲主。遵以閔爲大將軍輔政。遵立七日,大風、雷震、晝昏,火水俱下,災其太武殿,延及宮內府庫,至於閶闔門。火月餘乃滅。

遵兄鑑,又殺遵而自立,號年青龍。鑑弟苞與胡張才、孫伏都等謀殺閔,不克而死。自鳳陽門至琨華殿,積屍如丘,流血成池。閔知胡人不爲己用,乃閉鄴城四門,盡殺諸胡,晉人貌似胡者多亦濫死。閔乃殺鑑而自立,盡滅石氏。閔本姓冉,乃復其姓自稱大魏,號年永興。尋爲慕容俊所擒。

鐵弗劉虎,南單于之苗裔,左賢王去卑之孫,北部帥劉猛之從子,居於新興慮虒之北。北人謂胡父鮮卑母爲“鐵弗”,因以爲號。猛死,子副侖來奔。虎父誥升爰代領部落。誥升爰一名訓兜。誥升爰死,虎代焉。虎一名烏路孤。始臣附於國,自以衆落稍多,舉兵外叛。平文與晉幷州刺史劉琨共討之,虎走據朔方,歸附劉聰,聰以虎宗室,拜安北將軍、監鮮卑諸軍事、丁零中郎將。復渡河侵西部,平文逆擊,大破之,虎退走出塞。昭成初,虎又寇西部,帝遣軍逆討,又大破之。虎死,子務桓代領部落,遣使歸順。

務桓,一名豹子。招集種落,爲諸部雄。潛通石虎,虎拜爲平北將軍、左賢王。

務桓死,弟閼陋頭代立。密謀反叛,語在《序紀》。後務桓子悉勿祈逐閼陋頭而自立。悉勿祈死,弟衛辰代立。

衛辰,務桓之第三子也。既立之後,遣子朝獻,昭成以女妻衛辰。衛辰潛通苻堅,堅以爲左賢王。遣使請堅,求田內地,春來秋雲,堅許之。後掠堅邊民五十餘口爲奴婢以獻于堅,堅讓歸之。乃背堅,專心歸國,舉兵伐堅,堅遣其建節將軍鄧羌討擒之。

堅自至朔方,以衛辰爲夏陽公,統其部落。衛辰以堅還復其國,復附於堅,雖於國貢使不絕,而誠敬有乖。帝討衛辰,大破之,收其部落十六七焉。衛辰奔苻堅,堅送還朔方,遣兵戍之。昭成末,衛辰導苻堅來寇南境,王師敗績。堅遂分國民爲二部,自河以西屬之衛辰,自河以東屬之劉庫仁。語在《燕鳳傳》。堅後以衛辰爲西單于,督攝河西雜類,屯代來城。

慕容永之據長子,拜衛辰使持節、都督河西諸軍事、大將軍、朔州牧,居朔方。姚萇亦遣使結好,拜衛辰使持節、都督北朔雜夷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河西王、幽州牧。累爲寇害。

登國中,衛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其衆八九萬,太祖軍五六千人,爲其所圍。太子乃以車爲方營,並戰並前,大破之於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而走,獲牛羊二十餘萬。乘勝追之,自五原金津南渡,逕入其國,居民駭亂,部落奔潰,遂至衛辰所居悅跋城。衛辰父子驚遁,乃分遣諸將輕騎追之。陳留公元虔南至白鹽池,虜衛辰家屬;將軍伊謂至木根山,擒直力鞮,盡並其衆。衛辰單騎遁走,爲其部下所殺,傳首行宮,獲馬牛羊四百餘萬頭。先是,河水赤如血,衛辰惡之,及衛辰之亡,誅其族類,並投之於河。衛辰第三子屈孑,亡奔薛幹部帥太悉伏。

屈孑,本名勃勃,太宗改其名曰屈孑,屈孑者,卑下也。太悉伏送之姚興,興高平公破多羅沒弈於妻之以女。屈孑身長八尺五寸,興見而奇之,拜驍騎將軍,加奉軍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於勳舊。興弟濟南公邕言於興曰:“屈孑天性不仁,難以親育,寵之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屈孑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屈孑爲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弈於鎮高平,議以義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衆三萬配之,以候邊隙。邕固諫以爲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氣性?”邕曰:“屈孑奉上慢,御衆殘,貪暴無親,輕爲去就,寵之逾分,終爲邊害。”興乃止,以屈孑爲持節、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二萬餘落,鎮朔方。

太祖末,屈孑襲殺沒弈於而並其衆,僭稱大夏天王,號年龍升,置百官。興乃悔之。屈孑恥姓鐵弗,遂改爲赫連氏,自雲徽赫與天連;又號其支庶爲鐵伐氏,雲其宗族剛銳如鐵,皆堪伐人。

劉裕攻長安,屈孑聞而喜曰:“姚泓豈能拒裕,裕必滅之。待裕去後,吾取之如拾遺耳。”於是秣馬厲兵,休養士卒。及裕擒泓,留子義真守長安,屈孑伐之,大破義真,積人頭爲京觀,號曰“髑髏臺”。遂僭稱皇帝於灞上,號年爲昌武,定都統萬。勒銘城南,頌其功德。以長安爲南都。

性驕虐,視民如草芥。蒸土以築都城,鐵錐刺入一寸,即殺作人而並築之。所造兵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便斬鎧匠,凡殺工匠數千人。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羣臣忤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

議廢其長子璝,璝,自長安起兵攻屈孑,屈孑中子太原公昌破璝,。殺之。屈孑以昌爲太子。始光二年,屈孑死,昌僭立。

昌,字還國,一名折,屈孑之第三子也。既僭位,改年永光。世祖聞屈孑死,諸子相攻,關中大亂,於是西伐。乃以輕騎一萬八千濟河襲昌。時冬至之日,昌方宴饗,王師奄到,上下驚擾。四駕次於黑水,去城三十餘里,昌乃出戰。世祖馳往擊之,昌退走入城,未及閉門,軍士乘勝入其西宮,焚其西門。夜宿城北。明日,分軍四出,略居民,殺獲數萬,生口牛馬十數萬,徙萬餘家而還。

後昌遣弟定與司空奚斤相持於長安,世祖乘虛西伐,濟君子津,輕騎三萬,倍道兼行。羣臣鹹諫曰:“統萬城堅,非十日可拔,今輕軍討之,進不可克,退無所資,不若步軍攻具,一時俱往。”世祖曰:“夫用兵之術,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如其攻具一時俱往,賊必懼而堅守,若攻不時拔,則食盡兵疲,外無所掠,非上策也。朕以輕騎至其城下,彼先聞有步軍而徒見騎至,必當心閒,朕且羸師以誘之,若得一戰,擒之必矣。,所以然者,軍士去家二千里,復有黃河之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以是決戰則有餘,攻城則不足。”遂行。次於黑水,分軍伏於深谷,而以少衆至其城下。

昌將狄子玉來降,說:“昌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既堅峻,未可攻拔,待擒斤等,然後徐往,內外擊之,何有不濟。’昌以爲然。”世祖惡之,退軍城北,示昌以弱。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騎五千,西掠居民。會軍士負罪,亡入昌城,言官軍糧盡,士卒食菜,輜重在後,步兵未至,擊之爲便。昌信其言,引衆出城,步騎三萬。司徒長孫翰等言:“昌步陳難陷,宜避其鋒,且縱步兵,一時奮擊。”世祖曰:“不然。遠來求賊,恐其不出,今避而不擊,彼奮我弱,非計也。”遂收軍僞北,引而疲之。昌以爲退,鼓譟而前,舒陳爲翼。行五六裏,世祖沖之,賊陳不動,稍復前行。會有風起,方術宦者趙倪勸世祖更待後日,崔浩叱之。世祖乃分騎爲左右以掎之。世祖墜馬,賊已逼接,世祖騰馬,刺殺其尚書斛黎,又殺騎賊十人,流矢中掌,奮擊不輟。昌軍大潰,不及入城,奔於上邽,遂克其城。

初,屈孑性奢,好治宮室。城高十仞,其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牆五仞,其堅可以礪刀斧。臺榭高大,飛閣相連,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飾以丹青,窮極文采。世祖顧謂左右曰:“蕞爾小柄,而用民如此,雖欲不亡,其中得乎?”

後侍御史安頡擒昌,世祖使侍中古弼迎昌至京師,舍之西宮門內,給以乘輿之副,又詔昌尚始平公主,假常忠將軍、會稽公,封爲秦王。坐謀反,伏誅。

昌弟定,小字直獖。屈孑之第五子,兇暴無賴。昌敗,定奔於平涼,自稱尊號改年勝光。定登陰槃山,望其本國,泣曰:“先帝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使天假朕年,當與諸卿建季興之業。”俄而有羣狐百數鳴於其側,定命射之,無所獲。定惡之,曰:“此亦大不臧,咄咄天道,復何言哉!”與劉義隆連和,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義隆,恆山以西屬定。遣其將寇麟城,始平公隗歸討破之。定又將數萬人東擊歸。世祖親率輕騎襲平涼,定救平涼,方陳自固。世祖四面圍之,斷其水草。定不得水,引衆下原。詔武衛將軍丘眷擊之,衆潰。定被創,單騎遁走,收其餘衆,乃西保上邽。神?四年,爲吐谷渾慕璝,所襲,擒定,送京師,伏誅。

徒何慕容廆,字弈洛環,其本出於昌黎。曾祖莫護跋,魏初率諸部落入居遼西,從司馬宣王討平公孫淵,拜率義王,始建國於棘城之北。祖木延,從毋丘儉徵高麗有功,加號左賢王。父涉歸,以勳進拜鮮卑單于,遷邑遼東。涉歸死,廆代領部落。以遼東僻遠,徙於徒何之青山。穆帝之世,頗爲東部之患,左賢王普根擊走之,乃脩和親。晉愍帝拜廆鎮軍將軍,昌黎、遼東二國公。平文之末,廆復侵東部,擊破之。王浚稱制,以廆爲散騎常待、冠軍將軍、前鋒大都督、大單于。廆以非王命所授,拒之”廆死,子元真代立。

元真,小字萬年,名犯恭宗廟諱。元真既襲,弟仁叛於遼東之平郭,與元真相攻,元真討斬之。乃號年爲元年,自稱燕王,置官如魏武輔漢故事。石虎率衆伐元真,元真擊走之。建國二年,帝納元真女爲後。元真襲石虎,至於高陽,掠徙幽冀二州三萬戶而還。四年,元真遣使朝貢,城加龍城而都焉。元真徵高麗,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麗王釗父利墓,載其屍,並其母妻、珍寶,掠男女五萬餘口,焚其宮室,毀丸都而歸。釗單馬遁走,後稱臣於元真,乃歸其父屍。又大破宇文,闥地千里,徙其部民五萬餘家於昌黎。元真死,子俊統任。

俊,字宣英。既襲位,號年爲元年。聞石氏亂,乃礪甲嚴兵,將爲進取之計。鑿山除道,入自盧龍,克薊城而都之。進克中山、常山,大破冉閔於魏昌廉臺,擒之。閔太子叡固守鄴城,進師攻鄴,克之。建國十五年,俊僭稱皇帝,置百官,號年元璽,國稱大燕,郊祀天地。十六年,遣使朝貢。俊自薊遷都於鄴,號年爲光壽。俊死,子暐統任。

暐,字景茂,俊之第三子也。既僭立,號年建熙。暐政無綱紀,時人知其將滅。有神降於鄴,自稱“湘女”,有聲,與人相接,數日而去。僭晉將桓溫率衆伐暐。至於枋頭,暐叔父垂擊走之。垂有大功,暐不能賞,方欲殺之,垂怒,奔苻堅。堅遣將王猛伐鄴,擒暐,封新興侯,後拜尚書。

太祖之七年,苻堅敗於淮南,垂叛,攻苻丕於鄴。暐弟濟北王泓,先爲北地長史,聞垂攻鄴,亡奔關東,收諸馬牧鮮卑,衆至數千,還屯華陰。暐乃潛使諸弟及宗人起兵於外。堅遣將軍張永步騎五千擊之。爲泓所敗。泓衆遂盛。,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爲承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堅遣子鉅鹿公叡伐泓。泓弟中山王衝,先爲平陽太守,亦起兵河東,有衆二萬。泓大破叡軍,斬叡。衝爲堅將竇衝所破,棄其步衆,率鮮卑騎八千奔於泓軍。泓衆至十餘萬。遣使謂堅曰:“秦爲無道,滅我社稷。今天誘其衷,秦師傾敗,將欲興復大燕。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乘輿並宗室功臣之家,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皇帝,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爲界,分王天下,永爲鄰好,不復爲秦之患也。”堅怒責暐曰:“卿雖曰破滅,其實若歸,奈何因王師小敗,猖悖若是!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暐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此自三豎之罪,非卿之過。”復其位,待之如初。命暐以書招喻垂及泓、衝,使息兵還長安,恕其反叛之咎。而暐密遣使謂泓曰:“今秦數已終,社稷不輕,勉建大業。可以吳王爲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例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年號燕興。

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衝,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衝爲皇太弟,承製行事,置百官。衝去長安二百里,堅遣子平原公暉拒之,衝大破暉軍,進據阿房。初,堅之滅燕,衝姊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納之,寵冠後庭。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宮人莫進,長安歌之曰:“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鹹懼爲亂。王猛切諫,堅乃出衝。及其母卒,葬之以燕後之禮。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堅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蒔梧竹數十萬株於阿房城,以待鳳皇之至。衝小字鳳皇,至是終爲堅賊,入止阿城焉。

暐入見堅,稽首謝曰:“弟衝不識義方,孤背國恩,臣罪應萬死。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當三日,愚欲暫屈鑾駕,倖臣私第。”堅許之。暐出,術士王嘉曰:“椎蘆作蘧篨,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羊。”言暐將殺堅而不果也。堅與羣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暐之遣諸弟起兵於外也,謀欲伏兵請堅殺之。時鮮卑在城者猶有千餘人,暐令其帥悉羅騰、屈突鐵侯等潛告之曰:“官今使吾外鎮,聽舊人悉隨。可於某日會集某處。”鮮卑信之。北部人突賢之妹,爲堅左將軍竇衝小妻,賢與妹別,妹請衝留其兄。衝馳入白堅,堅大驚,召騰問之,騰具首服。乃誅暐父子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男女皆殺之。廆弟運,運孫永。

永,字叔明。暐既爲苻堅所並,永徙於長安,家貧,夫妻常賣靴於市。及暐爲堅所殺也,衝乃自稱尊號,以永爲小將。衝與左將軍苟池大戰於驪山,永力戰有功,斬池等數千級。堅大怒,復遣領軍將軍楊定率左右精騎二千五百擊衝,大敗之,俘掠鮮卑萬餘而還,堅悉抗之。又敗衝右僕射慕容憲於灞滻之間。定果勇善戰,衝深憚之。納永計,穿馬埳以自固。遷永黃門郎。

衝毒暴關中,人民流散,道路斷絕,千里無煙。及堅出如五將山,衝入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初,堅之末亂也,關中土燃,無火而煙氣大起,方數十里,月餘不滅。堅每臨聽訟觀,令民有怨者,舉煙於城北,觀而錄之。長安爲之語曰:“欲得必存,當舉煙。”關中謠曰:“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復虜。”西人呼徒何爲白虜。衝果據長安,樂之忘歸,且以慕容垂威名夙著,跨據山東,憚不敢進,課農築室,爲久安之計。衆鹹怨之。登國元年,衝左將軍韓延因民之怨,殺衝,立衝將段隨爲燕王,改年昌平。衝之入長安,王嘉謂之曰:“鳳皇,鳳皇,何不高飛還故鄉?無故在此取滅亡!”

衝敗,其左僕射慕容恆與永潛謀,襲殺段隨,立宜都王子凱爲燕王,號年建明,率鮮卑男女三十餘萬口,乘輿服御,禮樂器物去長安而東,以求爲武衛將軍。恆弟護軍將軍韜陰有貳志,誘覬殺之於臨晉。恆怒,去之。永與武衛將軍刁雲率衆攻韜,韜遣司馬宿勤黎逆戰,永執而戮之。韜懼,出奔恆營。恆立慕容衝子望爲帝,號年建平。衆悉去望奔永,永執望殺之,立慕容泓之子忠爲帝,改年建武。忠以永爲太尉,守尚書令,封河東公。至聞嘉,知慕容垂稱尊號,託以農要弗集,築燕熙城以自固。刁雲等又殺忠,推永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雍秦樑涼四州牧、河東王,稱籓於垂。永以苻丕至平陽,恐不能自固,乃遣使求丕假道還東。丕不許,率衆討永,永擊走之,進據長子。永僭稱帝,號年中興。

垂攻丁零翟釗於滑臺,釗請救於永,永謀於衆。尚書郎勃海鮑遵曰:“徐觀其弊,卞莊之舉也。”中書侍郎太原張騰曰:“強弱勢殊,何弊之有!不如救之,成鼎峙之勢。可引兵趣中山,晝多疑兵,夜倍其火,彼必懼而還師。我衝其前,釗躡其後,此天授之機,不可失也。”永不從。釗敗降永,永以釗爲車騎大將軍、東郡王。歲餘,謀殺永,永誅之。

垂遣其龍驤將軍張崇攻永弟武鄉公友于晉陽,永遣其尚書令刁雲率衆五萬屯潞川。垂停鄴,月餘不進,永乘詭道伐之,乃攝諸軍還於太行軹關。垂進師,入自木井關,攻永從子徵東將軍小逸豆歸、鎮東將軍王次多於臺壁。永遣其從兄太尉大逸豆歸救次多等,垂將平規擊破之。永率衆五萬與垂戰於臺壁南,爲垂所敗,奔還長子,嬰城固守。大逸豆歸部將潛爲內應,垂勒兵密進,永奔北門,爲前驅所獲,垂數而戮之,並斬永公卿已下刁雲、大逸豆歸等三十餘人。永所統新舊民戶,及服御、圖書、器樂、珍寶,垂盡獲之。

垂,字道明,元真第五子也。甚見寵愛,常目而謂諸弟曰:“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業,恩遇逾於俊,故俊不能平之。及即王位,以垂墜馬傷齒,改名爲?,外以慕卻?爲名,內實惡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乂,以垂爲名焉。

年十三,爲偏將,所在征伐,勇冠三軍。俊平中原,垂爲前鋒,累戰有大功。及僭尊號,拜黃門郎,出爲安東、冀州牧,封吳王。以侍中、右禁將軍。錄留臺事,鎮龍城,大收東北之和。歷位鎮東、平州、徵南大將軍、荊兗二州牧、司隸校尉。以軍騎大將軍敗桓溫於枋頭,威名大震。不容於暐,西奔苻堅。堅甚重之,拜冠軍將軍,封賓都侯。

堅敗於淮南,入於垂軍。子寶勸垂殺之,垂以堅遇之厚也,不聽。行至洛陽,請求拜墓,許之,遂起兵。攻苻丕於鄴,乃引漳水以灌之,不沒者尺餘。丁零翟斌怨垂,使人夜往決堰,水潰,故鄴不拔。垂稱燕王,置百官,年號燕元。引師去鄴,開苻丕西歸之路。丕固守鄴城,請援於司馬昌明。垂怒曰:“苻丕,吾縱之不能去,方引南賊規固鄴都,不可置也。”乃復進師。丕乃棄鄴奔幷州。垂以兄子魯陽王和爲南中郎將,鎮鄴。垂定都中山。登國元年,垂僭稱大位,號年爲建興。建宗廟社稷於中山,盡有幽、冀、平州之地。

垂遣使朝貢。三年,太祖遣九原公儀使於垂,垂又遣使朝貢。四年,太祖遣陳留公虔使於垂,又遣使朝貢。五年,又遣秦王觚使於垂,垂留觚不遣,遂絕行人。

垂議討慕容永,太史令靳安言於垂曰:“彗星經尾箕之分,燕當有野死之王,不出五年,其國必亡,歲在鶉火,必克長子。”垂乃止。安出而謂人曰:“此衆既並,終不能久。”安意蓋知太祖之興也,而不敢言。

先是,丁零翟遼叛垂,後遣使謝罪,垂不許,遼怒,遂自號大魏天王,有衆數萬,屯於滑臺,與垂相擊。遼死,子釗代之,及垂徵克滑臺,釗奔長子。垂議徵長子,諸將鹹諫,以永國未有釁,連歲徵役,士卒疲怠,請待他年。垂將從之。垂弟司徒、范陽王德固勸垂徵。垂曰:“司徒議與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吾計決矣。且吾投老,叩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復留逆賊以累子孫。”垂率步騎七萬伐永,克之。

十年,垂遣其太子寶來寇。時太祖幸河南宮,乃進師臨河,築臺告津,奮揚威武,連旌氵公河,東西千有餘裏。是時,陳留公虔五萬騎在河東,要山截谷六百餘里,以絕其左;太原公儀十萬騎在河北,以承其後;略陽公遵七萬騎塞其南路。太祖遣捕福寶中山行人,一二盡擒,馬步無脫。寶乃引船列兵,亦欲南渡。中流,大風卒起,漂寶船數十艘泊南岸,擒其將士三百餘人。太祖悉賜衣服遣還。始寶之來,垂已有疾,自到五原,太祖斷其行路,父子問絕。太祖乃詭其行人之辭,令臨河告之曰:“汝父已死,何不遽還!”兄弟聞之,憂怖,以爲信然。於是士卒駭動,往往間言,皆欲爲變。初,寶至幽州,其所乘車軸,無故自折,佔工靳安以爲大凶,固勸令還,寶怒不從。至是問安,安對曰:“今天變人事,咎徵已集,速去可免。”寶逾大恐。安退而告人曰:“今皆將死於他鄉,屍骸委於草野,爲烏鳥螻蟻所食,不復見家矣。”

冬十月,寶燒船夜遁。是時,河冰未成,寶謂太祖不能渡,故不設斥候。十一月,天暴風寒,冰合。太祖進軍濟河,留輜重,簡精銳二萬餘騎急追之,晨夜兼行,暮至參合陂西。寶在陂東,營於蟠羊山南水上。靳安言於寶曰:“今日西北風勁,是追軍將至之應,宜設警備,兼行速去,不然必危。”寶乃使人防後。先步撫循,軍無節度,將士莫爲盡心,行十餘里,便皆解鞍寢臥,不覺大軍在近。前驅斥候,見寶軍營,還告。其夜,太祖部分衆軍相援,諸將羅落東西,爲掎角之勢。約勒士卒,束馬口,銜枚無聲。昧爽,衆軍齊進,日出登山,下臨其營。寶衆晨將東引,顧見軍至,遂驚擾奔走。太祖縱騎騰躡,大破之,有馬者皆蹶倒冰上,自相鎮壓,傷者萬數。寶乃諸父兄弟,單馬迸散,僅以身免。於是寶軍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羈矣。其遺迸去者不過千餘人。生擒其王公文武將吏數千,獲寶寵妻及宮人,器甲、輜重、軍資雜財十餘萬計。

垂復欲來寇,太史曰:“太白夕沒西方,數日後見東方,此爲躁兵,先舉者亡。”垂不從,鑿山開道。至寶前敗所,見積骸如丘,設祭弔之,死者父兄子弟遂皆嗥哭,聲震山川。垂慚忿嘔血,發病而還,死於上谷。寶僭立。

寶,字道祐,小字庫勾,垂之第四子也。少而輕果,無志操,好人佞己。及爲太子,砥礪自脩,朝士翕然稱之,垂亦以爲克保家業。垂妻段氏謂垂曰:“寶資質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爲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世之雄。今託之以大業,未見克昌之美。遼西、高陽,兒之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麟,奸詐負氣,常有輕寶之心,恐必難作。此自家事,宜深圖之。”垂弗納。寶聞之,深以爲恨。寶既僭位,年號永康。遣麟逼其母段氏曰:“後常謂主上不能繼守大統,今竟能不?宜早自裁,以全段氏。”段氏怒曰:“妝兄弟尚逼殺母,安能保社稷!吾豈惜死,念國滅不久耳。”遂自殺。寶議以後諫廢嫡統,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羣臣鹹以爲然。寶中書令眭邃執意抗言,寶從而止。

皇始元年,太祖南伐。及克信都,寶大懼。太祖軍於栢肆,寶夜來犯營,太祖擊破之。寶走還中山,率萬餘騎奔薊。寶子清河王會,先守龍城,聞寶被圍,率衆赴難,逢寶於路。寶分奪其軍,以授弟遼西王農等。會怒,襲農傷之。農弟高陽王隆,勸寶收會,不獲。會勒兵攻寶,寶走龍城,會追圍之。侍御郎高雲襲敗會,會奔中山。寶命云爲子,封夕陽公。會至中山,爲慕容普鄰所殺。寶率衆自龍城而南,將攻中山。衆憚徵,逃潰。寶還龍城,垂蘭汗拒之,寶南走,奔薊。汗遣使誘迎寶,寶殺之。將南奔叔父范陽王德,聞德稱制,退潛闢陽。汗復遣迎寶。寶以汗垂之季舅,子盛又汗之婿也,必謂無二,乃還龍城。汗殺之,及子弟等百餘人。汗自稱大都督、大單于、昌黎王,號年青龍,以盛子婿,哀而宥之。

盛,字道運,寶之長子也。垂封爲長樂公,歷位散騎常侍、左將軍。寶既僭立,進爵爲王,拜徵北大將軍、司隸校尉、尚書左僕射。蘭汗之殺寶也,以盛爲侍中、左光祿大夫。盛乃間汗兄弟,使相疑害。李旱、衛雙、劉志、張真等,皆盛之舊暱,汗太子穆並引爲腹心。盛要結旱等,因汗、穆等酒醉,夜襲殺之。僭尊號,改年爲建平,又號年爲長樂,盛改稱庶民大王。盛以寶暗而不斷,遂峻極威刑,纖介嫌忌,莫不裁之於未萌,防之於未兆。於是上下震局,人不自安,雖忠誠親戚,亦僉懷離貳。前將軍段璣等,夜潛禁中,鼓譟攻盛。盛聞變起,率左右出戰,衆皆披潰。俄有一賊,暗中擊盛,傷之。遂輦升殿,申約禁衛,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之,未至而盛死。

熙,字道文,小字長生,垂之少子也。羣臣與盛伯母丁氏議,以其家多難,宜立長君,遂廢盛子定,迎熙而立之。熙立,殺定,年號光始。築龍騰苑,廣袤十餘里,役徒二萬人。起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高十七丈。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爲妻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遊於城南,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惡之,伐其樹,下有蛇長丈餘。熙盡殺寶諸子,改年爲建始。又爲其妻起承華殿,負土於北門,土與谷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極諫。熙大怒,斬之。熙妻嘗季夏思凍魚鱠,仲冬鬚生地黃,皆下有司切責,不得,加之以大辟,其虐也如此。及苻氏死,熙擁其屍而撫之,曰:“體已就冷,命遂斷矣。”於是僵仆絕息,久而乃蘇,悲號擗踊,斬衰食粥。大斂之後,復啓而交接。制百官哭臨,沙門素服,令有司案檢,有淚者爲忠孝,無淚者罪之。於是羣臣震懼,莫不含辛以爲淚焉。及葬,熙被髮徒跣步從。轜車高大,毀城門而出,長老相謂曰:‘慕容氏自毀其門,將不入矣。’中衛將軍馮跋兄弟閉門拒熙,執而殺之。立夕陽公云爲主。

雲,寶之養子。複姓高氏,年號正始。跋又殺雲自立。雲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遼西歸降,太祖以懿爲徵東將軍、平州牧、昌黎王。後坐反,伏誅。元真少子德。

德,字玄明,雅爲兄垂所重。桓溫之至枋頭也,德與垂擊走之。苻堅滅暐,以德爲張掖太守。垂稱尊號,封爲范陽王,拜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尋遷司徒。寶既即位,以德鎮鄴,後拜丞相。寶既東走,羣僚勸德稱尊號,德不從。皇始二年,既拔中山,太祖遣衛王儀攻鄴。德率戶四萬南走滑臺,自稱燕王,號年爲燕元,置百官。德冠軍將軍苻廣叛於乞活壘,德留兄子和守滑臺,率衆攻廣,斬之。而和長史李辯殺和,以城來降。

德無所據,乃謀於衆。其給事黃門侍郎張華勸德取彭城而據之。其尚書潘聰曰:“青齊沃壤,號曰‘東秦’。土方二千里,戶餘十萬,四塞之固,負海之饒,可謂用武之國。宜攻取據之,以爲關中、河內也。”德從之,引師克薛城,徐兗之民盡敖之。以其南海王法爲兗州刺史,鎮樑父。進克莒城,以潘聰爲徐州刺史,鎮莒城。北伐廣固,司馬德宗幽州刺史闢閭渾聞德將至,徙民八千餘戶入廣固,遣司馬崔誕率千餘人戍薄荀固,平原太守張豁屯柳泉。誕、豁皆承檄遣子降德。渾懼,攜妻子北走,德追騎斬之。渾少子道秀自歸,請與父俱死。德曰:“渾雖不忠,而子能孝,其特赦之。”德入都廣固,僭稱尊號,號年建平。

女水竭,德聞而惡之,因而寢疾。兄子超請祈女水,德曰:“人君之命,豈女水所知。”超固請,終不許。立超爲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也。既僭位,號年太上。超青州刺史、北地王鍾,兗州刺史、南海王法等,起兵叛超,超悉平之。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煙不出。靈臺令張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煙滅,國其亡乎?”天賜五年,司馬德宗將劉裕伐超。超將公孫五樓勸超拒之於大峴,超曰:“但令度峴,我以鐵騎踐之,此成擒也。”太尉、桂林王鎮曰:“若如聖旨,必須平原用馬,便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自貽寇逼。臣以爲天時不如地利,拒之大峴,策之上也。”超不從。出而告人曰:“主上酷似劉璋。今年國滅,吾必死之。”超收鎮下獄。裕入大峴,超拒之於臨朐,乃赦鎮而謝之。超戰於臨朐,爲裕所敗,退還廣固。裕遂圍之。廣固鬼夜哭,有流星長十餘丈,隕於廣固。城潰,裕執超,送建康市斬之。

臨渭氐苻健,字建業,本出略陽臨渭。祖懷歸,爲部落小帥。父洪,字廣世。洪之生也,隴右霖雨,百姓苦之。時有謠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名之曰洪。年十二而父死,爲部帥。羣氐推以爲盟主。劉曜拜洪爲寧西將軍、率義侯,徙之高陸,進爲氐王。石虎平秦隴,表石勒拜冠軍將軍、涇陽伯,又徙之枋頭。遷光烈將軍,進爵爲侯,稍遷冠軍大將軍,進封西平公。討平梁犢,進位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略陽公。冉閔之亂,秦雍徙民西歸,憑洪爲主,衆至十餘萬,自稱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既而爲其將麻秋所鴆,臨死,謂健曰:“關中周漢舊都,形勝之國,進可以一同天下,退不失保全秦雍,吾死之後,便可鼓行而西。”健從之。

健,初名羆,字世建,又避石虎外祖張羆之名,故改焉。健便弓馬,善於事人,石虎深愛之,歷位翼軍校尉、鎮軍將軍。

時京兆杜洪竊據長安,關中雄俊皆應之。健密圖關中,懼洪之知也,乃繕宮室於枋頭,課民種麥,示無西意。既而自稱徵西大將軍、雍州刺史,盡衆西行。至盟津,起浮橋以濟,遣弟輔國將軍雄率步騎五千入自潼關,兄子揚武將軍菁率衆七千自軹關入河東。勢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濟訖,焚橋;自統大衆,繼雄而進。杜洪遣將軍張光逆健於潼關,雄擊破之。洪盡召關中之衆以拒健,健聞而筮之,遇《泰》之《臨》。健曰:“小往大來,吉亨。昔往東而小,今還西而大,吉孰大焉。諸君知不?此則漢祖屠秦之機也。”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奔司竹,健遂入都。

建國十四年,乃僭稱天王,號年皇始,國號大秦,置百官。健尋自稱皇帝。桓溫率衆伐長安,次於灞上。健弟雄擊溫,破之,溫乃引衆東走。健遣其太子萇追溫,比至潼關,九敗之,萇亦爲流矢所中死。關中大飢,蝗蟲生於華澤,西至隴山,百草皆盡,牛馬至相啖毛,虎狼食人,行路斷絕。十八年,健死,子生僭立。

生,字長生,健之第三子也。幼而粗暴,昏酒無賴,祖洪甚惡之。生無一目,年七歲,洪戲之,問侍者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爲爾不已,吾將以汝爲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懼,跣而掩其口。謂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長大必破人家。”健將殺之,雄止之曰:“兒長成自當修改,何至使如此。”健乃止。及長,力舉千鈞,雄勇好殺,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初,健之長子死,生母強氏意在少子柳,健以讖有“三羊五眼”之言,故立之。

生既僭立,號年壽光。雖在諒暗,遊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備置左右。在位未幾,后妃公卿,下至僕隸,殺五百餘人。朝饗羣臣,酣飲奏樂,生親歌以和之。命其尚書令辛牢行酒,既而生怒曰:“何不強酒,猶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殺之。於是百僚大懼,無不引滿,污服失冠,生以爲樂。長安大風,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生推告賊者,刳出心胃。生舅強平切諫,生鑿其頂而殺之。虎狼大暴,從潼關至於長安,晝則斷道,夜則髮屋,不食六畜,專以害人。自其元年秋,至於二年夏,虎殺七百餘人,民廢農桑,內外忷懼。其官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飢則食人,飽當自止,終不累年爲患也。天將助吾行誅,以施刑教,但勿犯罪,何爲怨天。”生如阿房,遇人共妹行者,逼令爲淫,固執弗從,生怒殺之。其尚書僕射賈玄石,形貌美偉,生與妻樓上望見玄石在庭中,妻曰:“此何人也?”生曰:“汝欲得也。”乃誅玄石。生嘗夜食棗過多,至旦病,使太醫程延診脈,延曰:“陛下食棗多,無他疾也。”生曰:“嘻,汝非聖人,焉知吾食棗?”乃殺之。常從輿上溲便,輦者謂之天雨。生既眇其目,所諱者不足、不具、少無缺傷殘毀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勝紀。太白犯東井,其臣奏曰:“東井,秦也,太白罰星,必有暴兵起於京師。”生曰:“星入井者,必將渴耳,何所怪乎?”初,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爲龍,男便爲王女爲公。問在何所,洛門東。”是月,生以謠夢之故,誅太師魚遵父子一十八人。東海,苻堅封也,時爲龍驤將軍,宅在洛門之東。又謠曰:“百里望空城,鬱郁何青青。瞎人不知法,仰不見天星。”於是悉壞諸空城以禳之。“法”,是苻法也。

生耽湎於酒,無復晝夜。其臣朝謁,漏盡請見,生曰:“日知盡乎?須待飲訖。”因醉問左右曰:“吾統天下已來,汝等何所聞乎?”或對曰:“聖明宰世,子育百姓,罰必有罪,賞必有功,天下唯歌太平,未聞有怨。”生曰:“汝媚吾也。”引而斬之。他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生曰:“汝謗吾也。”亦殺之。使宮人與男女裸交於殿前,引羣臣臨而觀之。或生剝牛羊驢馬,活燅雞豚鵝鴨,數十爲羣,放之殿下。剝人面皮,令其歌舞。勳舊親戚,殺害略盡,王公在者以疾告歸,得度一日如過十年。至於截脛刳胎、拉脅鋸頸者,動有千數。生夜對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旦而侍婢以告,法與弟堅率壯士數百人入雲龍門,宿衛者皆舍仗歸堅。廢生爲越王,俄而殺之。

堅,字永固,一字文玉,雄第二子也。既殺苻生,以位讓其兄清河王法,法固以推堅。於是去皇帝之號,僭稱天王,號年永興。以法爲丞相、東海公,尋以疑忌殺之。改年爲甘露,時建國二十二年也。堅從弟晉公柳反於蒲阪,魏公庾反於陝,燕公武反於安定,堅弟趙公雙反於上邽,皆討平之。慕容垂奔于堅,王猛勸堅殺之,堅不從。

三十八年,改爲建元。堅遣使牛恬朝貢。使尚書令王猛伐鄴,堅親率大衆以繼之。克鄴,擒慕容暐。堅使其右將軍楊安攻克漢中,仍平蜀;又遣其武衛將軍苟萇西伐涼州,降張天錫;遣其子長樂公丕攻克襄陽。堅觀其史書,見母苟氏通李威之事,慚怒,乃焚其書。

堅南伐司馬昌明,戎卒六十萬,騎二十七萬,前後千里,旗鼓相望。堅至項城,涼州兵始達咸陽,蜀漢之軍,順流而下,幽冀之衆,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自河入石門,達於汝潁。堅弟陽平公融攻壽春,克之。融馳使白堅曰:“賊少易俘,但懼越逸,宜速進軍。”堅大悅,舍大軍於項城,輕騎八千,兼道赴之。堅與融登城,望昌明將謝石軍,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勁敵也,何謂少乎!”憮然有懼色。謝石欲戰,苻融陳逼肥水,石遣使謂融曰:“君若小退師,令將士周旋,僕與君公緩轡而觀之,不亦美也?”融於是麾軍卻陳,欲因其濟,覆而取之。軍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馬倒見殺,軍遂大敗。謝石乘勝追擊,至於青岡,死者相枕。堅單騎遁還淮北。初,謠言曰:“堅不出項。君臣勸堅停項,爲六軍聲鎮,堅不從。諸軍悉潰,唯其冠軍慕容垂一軍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收集離散,比至洛陽,衆十餘萬。

行未及關,垂有貳志,說堅請巡撫燕代,並求拜墓,許之。垂遂殺堅驍騎將軍石越、鎮軍將軍毛當,引丁零之衆攻堅子長樂公丕於鄴。慕容泓、衝起兵華澤,堅遣子叡、暉前後擊泓,爲泓所敗。長安鬼夜哭三旬。衝又擊殺堅將姜宇於灞上,遂屯阿房,進逼長安。堅登城觀之,嘆曰:“此虜何從而出?其強若斯!”大言責衝曰:“爾輩羣奴,正可牧牛羊,何爲送死!”衝曰:“奴則奴矣,既厭奴苦,取爾見代。”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衝,便者稱有詔:“古人兵交,使在其間。卿遠來草創,得無勞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懷。朕於卿恩分如何,而於一朝忽爲此變?”衝命詹事答之,亦稱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終不使既往之事,獨美於前。”堅大怒曰:“朕不用王景略、陽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長安大飢,人民相食。姚萇叛於北地,與衝連和,合攻長安。有君烏數萬,鳴於長安城上,其聲甚悲,佔者以爲不終年,有甲兵入城之象。每夜有人周城大呼曰:“楊定健兒應屬我,宮殿臺觀應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旦遣尋求,不見人跡。先是,又謠曰:“堅入五將山長得。”堅大信之,告其太子永道曰:“天或導餘,脫如謠言。留汝兼總戎政,勿與賊爭利。吾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天其或者正訓予也。”遣其衛將軍楊定擊衝於城西,爲衝所擒。堅彌懼,付永道以後事,率騎數百出如五將,宣告州郡,期救長安。月餘,永道尋將母妻、宗室、男女數千騎出奔武都,遂假道入司馬昌明。慕容衝入據長安。堅至五將山,姚萇遣其將吳忠圍之。堅衆奔散,獨左右十數人,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俄而兵至,執堅及其夫人張氏與少女寶錦,送詣姚萇。萇囚之,將害焉。堅自以平生遇萇厚,忿之,厲聲大罵,謂張氏曰:“豈令羌奴辱吾兒!”於是殺寶錦。姚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永道既奔昌明,處之江州,桓玄以爲梁州刺史,後爲劉裕所誅。永道名犯高祖廟諱。

堅子丕,字永敘。堅以爲徵東將軍、冀州牧,封長樂公,鎮鄴。爲慕容垂圍逼,丕乃去鄴,率男女六萬餘口進如潞川。堅驃騎將軍張蠔、幷州刺史王騰迎丕入據晉陽。堅既爲姚萇所殺,太祖九年,丕乃僭稱尊號,改年太安。先是,王猛子幽州刺史永亦率衆赴之,丕以永爲司徒、錄尚書事,張蠔爲司空,王騰爲司隸,傳檄遠近,率多應之。

丕留王騰守晉陽,楊輔守壺關,率衆四萬,進據平陽,將討姚萇。而慕容永請假道東歸,丕弗許,怒曰:“永乃我之馬將,首亂京畿,禍傾社稷,承兇繼逆,方請逃歸。是而可忍,孰不可恕!”使其丞相王永討之,戰於襄陵,永大敗,死之。丕衆離散,率騎數千南奔東垣。爲司馬昌明將馮該所殺。

丕族子登,字文高,粗險不修細行,故堅弗之奇也。長而折節,頗覽書傳。堅以爲長安令,坐事黜爲狄道長。

及關中起兵,奔於枹罕。羣氐殺河州牧毛興,推衛平爲安西將軍、河州刺史,平以登爲長史。既而,枹罕諸氐以衛平年老,議欲廢之,而憚其宗強,連日不決。氐有啖青者,謂諸將曰:“大事宜定,東討姚萇,不可猶豫,一旦事發,返爲人害。諸君但請衛公會集衆將,青爲諸君決之。”衆鹹以爲然,因大饗。青抽劍而前曰:“衛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狄道長苻登,雖王室疏屬,請共立之。”於是準登爲使持節、都督隴右徵羌諸軍事、撫軍大將軍、雍河二州牧、略陽公,北衆五萬東下隴,據南安,馳使請命。丕以登爲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安王,餘因其所稱而授之。

後與姚萇戰於胡奴阜,大破之。丕死,登國元年,登僭稱尊號於隴東,號年太初,置百官。立堅神主于軍中,載以輜軿,羽葆青蓋,建黃旗,虎賁之士三百人以衛之,每戰必告。繕甲治兵,引師而東,皆刻鉾鎧爲“死休”字,示以戰死爲志。每戰,以長矛鉤刃爲方圓大陳,知有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爲戰,所向無前。登每圍萇營,四面大哭,哀聲動人,大呼曰:“殺君賊姚萇,出來!吾與爾決。何爲枉害無辜!”萇憚而不應。

登進攻安定,萇襲其輜重,獲登妻毛氏,將妻之,毛氏哭罵,萇殺之。登聞姚萇死,喜曰:“姚興小兒,吾將折杖以笞之。”乃盡衆而東,以趣廢橋。與將尹緯據橋待之,爭水不得,爲緯所敗,奔於平涼,入馬毛山。姚興攻之,登戰死。

子崇,奔於湟中。僭稱尊號,改年延初。尋爲乞伏乾歸所殺。

羌姚萇,字景茂,出於南安赤亭,燒當之後也。祖柯回,助魏將絆姜維於沓中,以功假綏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晉永嘉之亂,東徙榆眉。劉曜以弋仲爲平西將軍、平襄公。烈帝之五年,弋仲率部衆隨石虎遷於清河之灄頭,勒以弋仲爲奮武將軍,封襄平公。昭成時,弋仲死,子襄代,屯於譙城。慕容俊以襄爲豫州刺史、丹陽公,進屯淮南,自稱大將軍、大單于。爲司馬聃將桓溫所敗,奔於河東。後爲苻眉所殺。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萇第二十四,隨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之敗也,萇率子弟降於苻堅。從堅征伐,頻有戰功,歷寧、幽、兗三州刺史,封益都侯,邑五百戶。苻堅伐司馬昌明,以萇爲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謂萇曰:“朕本以龍驤建業,龍驤之號,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堅左將軍竇衝進曰:“王者無戲言,此將不臧之徵也,惟陛下察之。”堅默然。

及慕容泓起兵華澤,堅遣子衛大將軍叡討之,戰敗,爲泓所殺。時萇爲叡司馬,懼罪奔馬牧,聚衆萬餘,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號年白雀,數月之間,衆至十餘萬,與慕容衝連和,進屯北地。苻堅出至五將山,萇執而殺之。

登國元年,僭稱皇帝,置百官,國號大秦,年曰建初,改長安曰常安。以其太子興鎮長安,自擊苻登安定,敗之。萇病,夢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萇懼走後宮,宮人迎萇刺鬼。誤中萇陰。鬼相謂曰:“正中死處。”拔矛出血石餘。寤而驚悸,遂患陰腫,醫刺之,出血如夢。萇乃狂言,或稱“臣”,或稱“萇”,“殺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臣。”萇死,子興襲位,祕不發喪。

興,字子略,萇長子也。既滅苻登,乃發喪行服,僭稱皇帝於槐裏,號年皇初。天興元年,興去皇帝之號,降稱天王,號年洪始。興克洛陽,以其弟東平公紹鎮之。三年,興遣使朝貢,太祖遣謁者僕射張濟使於興。興又大破乞伏乾歸,遂入枹罕,獲鎧馬六萬匹,乾歸降於興。

太祖遣軍襲興高平公沒弈於,於棄部衆,率數千騎與赫連屈孑奔於秦州。追至於瓦亭,長安震懼。興大議爲寇,其臣鹹以爲不可,興不從。天興五年夏,興遣其弟義陽公平率衆四萬侵平陽,攻乾壁六十餘日,壁中衆少失井,乃陷之。六月,太祖將討平,遣毗陵王順等三軍六萬騎爲先鋒。七月,車駕親征;八月,次於永安。平募遣勇將,率精騎二百窺軍,爲太祖前鋒將長孫肥所擒,匹馬不返。平遂退走,太祖急追,及於柴壁。平因守固,太祖圍之,興乃悉舉其衆救平。

太祖聞興將至,增築重圍,內以防平之出,外以拒興之入。又截汾曲爲南北浮橋,乘西岸築圍。太祖以步騎三萬餘人,渡蒙坑南四十里,逆擊興。興晨行北引,未及安營,太祖軍卒至,興衆怖憂。太祖詔毗陵王順以精騎衝擊,獲興甲騎數百,斬首千餘級。興退,南走四十餘里,太祖引還。平竟不敢出,但使人燒圍數百步而已。太祖知興氣挫,乃南絕蒙坑之口,東杜新阪之隘,守天渡,屯賈山,令平水陸路絕,將坐甲而擒之。太祖知興氣挫,乃南絕蒙坑之口,東杜新阪之隘,守天渡,屯賈山,令平水陸路絕,將坐甲而擒之。太祖又緣汾帶岡樹柵數十里,以衛芻牧者。九月,興從汾西北下,憑壑爲壘以自固。興又將數千騎,乘西岸窺視太祖營,束柏材從汾上流下之,欲以毀橋,官軍鉤取以爲薪蒸。興還壘。太祖度其必攻西圍,乃命修塹,增廣之。至夜,興果來攻,梯短不及,棄之塹中而還。又分其衆,臨汾爲壘,叩逼水門,舉平相望。太祖因截水中,興內外隔絕,士衆喪氣。於是平糧盡窘急,夜悉衆將突西南而出。興列兵汾西,舉烽鼓譟,爲平接援。太祖簡諸軍精銳,屯汾西,固守南橋,絕塞水口。興夜聞聲,望平力戰突免;平聞外鼓,望興攻圍引接。故但叫呼,虛相應和,莫敢逼圍。平引不得出,窮迫,乃將二妾赴水而死。興安遠將軍不蒙世、揚武將軍雷重等將士四千餘人,隨平投水。太祖令泅水鉤捕,無得免者。平衆三萬餘人,皆斂手受執,擒興尚書右僕射狄伯支,越騎校尉唐小方,積弩將軍姚樑國,建忠將軍雷星、康官,北中郎將康猥,興從子伯禽已下四品將軍已上,四十餘人。興遠來赴救,自觀其窮,力不能免,舉軍悲號,震動出谷,數日不止。頻遣使請和,太祖不許,乃班師。

興還長安。有雀數萬頭,鬥於興廟,毛羽折落,多有死者,月餘乃止。識者曰:“今雀鬥廟上,子孫當有爭亂者乎?”又興殿有聲如牛吼。有二狐入長安,一登興殿屋,走入宮,一入於市,求之不得。

先是,譙縱略有益寧之地,僭稱尊號,遣使稱蕃於興,興以縱爲蜀王,加九賜。永興三年,興遣周寶朝貢。五年,興遣使朝貢,並請進女,太宗許之。

興中子廣平公弼有寵,季之朝政。興疾篤,長子泓侍疾於中,弼集黨數千人,候興死,欲殺泓自立。興諸子侄外鎮者,聞之,皆起兵討弼。興疾瘳,不忍誅弼,免官而已。神瑞元年,興遣兼散騎常侍、尚書吏部郎嚴康朝貢。二年,興遣散騎常侍東武侯姚敞、尚書姚泰奉其西平公主於太宗,帝以後禮納之。興復以弼爲中軍大將軍,配兵三萬,屯於渭北。興又疾甚,弼遣其黨姚武伯等率衆攻端門。泓時侍疾,遣兵拒之,興力疾臨前殿,殺弼,弼黨乃散。泰常元年,興死,泓僭立。

泓,字元子,興之長子也。既僭位,號年永和。赫連屈孑攻泓秦州,又克安定,遂據雍城。司馬德宗將劉裕伐泓。裕遣將檀道濟至洛陽,泓弟陳留公洸以城降。泓弟太原公懿反環境蒲阪,泓從弟齊公恢反於嶺北,皆舉兵伐長安。泓既有內難,裕遂長驅入關。泓戰敗,請降,送於建康市斬之。

略陽氐呂光,字世明,本出略隄。父婆樓,苻堅太尉。光年十歲,遊戲好戰陳之法,爲諸兒所推。身長八尺四寸,肘有肉印。從王猛征討,稍遷破虜將軍。

堅以光爲驍騎將軍,率衆七千討西域,所經諸國,莫不降附。光至龜茲,王帛純拒之,西域諸胡救帛純者,七十餘萬人。光乃結陳爲勾鎖之法,戰於城西,大破之,斬級萬餘,帛純逃走,降者三十餘國。光以駝二千餘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駿馬萬餘匹而還。苻堅涼州刺史樑熙遣兵拒之,光擊破熙軍,遂入姑臧。斬熙,自署護羌校尉、涼州刺史。

登國初,又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酒泉公。主簿尉祐,奸佞淺薄,光寵任之,譖誅姚皓、尹景等名士十餘人。於是遠近失望,人懷離貳。四年,光私稱三河王,遣使朝貢。置官自丞郎已下,猶攝州事。號麟嘉元年。皇始初,光僭稱天王,置百官,改號龍飛,立子紹爲太子。遣使朝貢。光疾甚,立紹爲天王,自號太上皇帝。光死,長子纂殺紹僭立。

纂,字永緒。既自立,號咸寧元年。纂弟大司馬洪,名犯顯祖諱,以猜忌不容,起兵攻纂,纂殺之,縱兵大掠。纂笑謂左右曰:“今日之戰何如?”纂侍中房晷對曰:“先帝始崩,太子以幽逼致殂;山陵甫訖,大司馬疑懼肆逆。京邑交兵,友交接刃。雖洪自取夷滅,亦由陸下無棠棣之義。且洪妻陛下弟婦也,洪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小人污辱爲婢妾。天地神明,豈忍見此!”因歔欷流涕。纂謝之,乃收洪妻子,

纂昏虐任情,遊田無度,耽荒酒色,與左右因醉馳獵於坑澗之間,或有諫者,纂皆不納。又性多猜忌,忍於殺戮。纂從弟超殺纂。纂弟緯單馬入城,超殺之而立其兄隆。

隆,字永基,光弟寶之子也。初,超讓位於隆,隆難之,超曰:“今猶乘龍上天,豈得中下!”乃僭位,改神鼎元年。超使纂妻楊氏及侍婢數人殯纂於城西,超慮楊持珍寶出,使人搜之。楊氏責超曰:“郎君兄弟手刃相圖,新婦旦夕死人,用金寶何爲!”超慚而退。楊氏國色,超將妻焉,謂其父桓曰:“後若自殺,禍及卿宗。”桓以告之,楊氏曰:“大人本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以甚,復可使女辱於二氐乎!”乃自殺。

沮渠蒙遜、禿髮辱檀頻來攻擊,河西之民,不得農西,谷價涌貴,鬥直錢五千文,人相食,餓死者千餘口。姑臧城門晝閉,樵採路斷,民請出城,乞爲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隆恐沮動人情,盡坑之。於是積屍盈於衢路,戶絕者十有九焉。屢爲蒙遜攻逼,乃請迎於姚興。遣齊難率衆迎之,隆遂降焉。至長安,尋復爲興所誅。

史臣曰:夷狄不恭,作害中國,帝王之世,未曾無也。劉淵等假竊名目,狼戾爲梗,污辱神器,毒螫黎元,喪亂鴻多,一至於此。怨積禍盈,旋傾巢穴。天意其俟大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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