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詩正義卷四 四之一

◎王黍離詁訓傳第六

○陸曰:王國者,周室東都王城畿內之地,在豫州,今之洛陽是也。幽王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詩不能復雅。下列稱風,以“王”當國,猶《春秋》稱王人。

王城譜王城者,周東都王城畿內方六百里之地。○正義曰:《車攻序》雲“復會諸侯於東都”,謂王城也。周以鎬京爲西都,故謂王城爲東都,王城即洛邑。《漢書·地理志》雲:“初洛邑與宗周通封畿,東西長,南北短,短長相覆千里。”韋昭雲:“通在二封之地,共千里也。”臣瓚按:“西周方八百里,八八六十四,爲方百里者六十四。東周方六百里,六六三十六,爲方百里者三十六。二都方百里者百,方千里也。”《秦譜》雲:“橫有西周畿內八百里之地。”是鄭以西都爲八百,東都爲六百,其言與瓚同也。《鄭志》趙商問:“定四年《左傳》曰:‘曹爲伯甸。’言爵爲伯,服在甸。案曹國實今定陶,去王城六七百里,甸服在二服,去王城一千五百里,亦復不合,敢問其故?”答曰:“東都之畿方六百里,半之三百里。定陶去王城八百里有餘,豈六七百也?除畿內三百里,又侯五百里,定陶在外,何謂之不合?以子魚言爲伯甸,本其始封而在甸服,明東都六百,初則然矣。西都初則亦八百,相通可知。《周禮》每言王畿千里者,制禮設法據方圓而言,其實地形不可如圖也。蓋以西都先王所居,東都貢賦所均,不可併爲二畿,故通數之共爲千里。”○其封域在《禹貢》豫州太華、外方之閒。○正義曰:《禹貢》雲:“荊河惟豫州。”注云:州界自荊山而至於河。而王城在河南、洛北,是屬豫州也。太華即華山也。外方即嵩高也。《地理志》華山在京兆華陰縣南,外方在潁川嵩高縣,則東都之域,西距太華,東至於外方,故云之閒。○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正義曰:僖二十五年《左傳》稱襄王賜晉文公陽樊、溫、原之田,“晉於是始啓南陽”。杜預雲:“在晉山南河北,故曰南陽。”是未賜晉時,爲周之畿內,故知北得河陽。《夏官·職方氏》雲:“河內曰冀州。”知河北之地漸冀南境也。

始,武王作邑於鎬京,謂之宗周,是爲西都。○正義曰:《文王有聲》雲:“宅是鎬京,武王成之。”是武王作邑於鎬京也。《正月》雲“赫赫宗周”,謂鎬京也。後平王居洛邑,亦謂洛邑爲宗周。《祭統》雲“即宮於宗周”,謂洛邑也。以洛邑爲東都,故謂鎬京爲西都。○周公攝政,五年,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既成,謂之王城,是爲東都,今河南是也。○正義曰:《洛誥》雲:“周公曰:‘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注云:“我以乙卯日至於洛邑之衆,觀召公所卜之處,皆可長久居民,使服田相食瀍水東。既成,名曰成周,今洛陽縣是也。召公所卜處,名曰王城,今河南縣是也。”則成周、洛邑同年營矣。《書傳》雲:“周公攝政,五年,營成周。”則知此二邑皆五年營之也。“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書序》文。彼注云:“欲擇土中建王國,使召公在前視所居者,王與周公將自後往也。”武王已都鎬京,成王尚雲在豐者,豐有文王廟,將行,就告之,故《召誥》雲:“王朝步自周,則至於豐。”注云“於此從鎬京行至於豐,就告文王廟”,是也。此王城,於漢時爲河南縣也。○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今洛陽是也。○正義曰:“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亦《書序》文也。《地理志》河南郡有洛陽縣,“周公遷殷頑民,是爲成周”,是也。○成王居洛邑,遷殷頑民於成周,復還歸處西都。○正義曰:《洛誥》雲:“戊辰,王在新邑,烝。”是成王居洛邑也。《書序》雲:“成周既成,遷殷頑民。”注云:“此皆士也,周謂之頑民,民,無知之稱。”是殷頑民於成周也。《周本紀》雲: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遷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是成王復還歸西都。

至於夷、厲,政教尤衰。十一世幽王嬖褒姒,生伯服,廢申後,太子宜咎奔申。○正義曰:《周本紀》雲:“懿王立,王室遂衰。”《郊特牲》曰:“覲禮不下堂而見諸侯。下堂而見諸侯,自夷王始。”昭二十六年《左傳》曰:“至於厲王,王心戾虐,萬民弗忍,居王於彘。”是王室之衰,始於懿王。至於夷、厲,政教尤衰也。十一世者,以言武王作邑,因據武王數之。《周本紀》雲:武王崩,子成王誦立。崩,子康王釗立。崩,子昭王瑕立。崩,子穆王滿立。崩,子共王繄扈立。崩,子懿王畑立。崩,共王弟孝王闢方立。崩,子夷王谿立。崩,子厲王胡立。崩,子宣王靜立。崩,子幽王宮皇立。自武王至幽王,凡十二王,除孝王闢方,是十一世也。《本紀》又云:“幽王三年,嬖褒姒,生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爲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用褒姒爲後,以其子伯服爲太子。”《鄭語》雲:“王嬖褒姒,使至於爲後,而生伯服。王欲殺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是申後見廢,太子奔申,王欲於申求之,故韋昭雲:“太子時奔申也。”○申侯與犬戎攻宗周,殺幽王於戲。○正義曰:《周本紀》雲:“幽王之廢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乃與繒、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麗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魯語》“裏革對成公雲:幽王滅於戲”。孔晁曰:“戲,西周地名。”《史記》雲麗山,《國語》言於戲,則是麗山之下有地名戲。皇甫謐雲:“今京兆新豐東二十里戲亭是也。”潘岳《西征賦》述幽王之亂滅,雲“軍敗戲水之上,身死麗山之北”,則戲亦水名。韋昭雲“戲,山名”,非也。○晉文侯、鄭武公迎宜咎於申而立之,是爲平王。以亂,故徙居東都王城。○正義曰:《鄭語》雲:“晉文侯於是平定天子。”隱六年《左傳》稱:“周桓公言於王曰:‘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地理志》:“幽王敗,桓公死,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周本紀》雲:“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咎,是爲平王。”《地理志》雲:“幽王淫褒姒,滅宗周,子平王東居洛邑。”鄭所據之文也。○於是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正義曰:於時王室雖衰,天命未改,《春秋》王人之微猶尊矣。言與諸侯無異者,以其王爵雖在,政教才行於畿內,化之所及,與諸侯相似,故言無異也。詩者緣政而作,風、雅系政廣狹,故王爵雖尊,猶以政狹入風。此風、雅之作,本自有體,而云貶之謂之風者,言當作爲雅,頌貶之而作風,非謂採得其詩乃貶之也。《鄭志》張逸問:“平王微弱,其詩不能復雅。厲王流於彘,幽王滅於戲,在雅何?”答曰:“幽、厲無道,酷虐於民,以強暴至於流滅,豈如平王微弱,政在諸侯,威令不加於百姓乎?其意言幽、厲以酷虐之政被於諸侯,故爲雅,平、桓則政教不及畿外,故爲風也。”言王國變風者,謂以王當國,故服虔雲“尊之,猶稱王,猶《春秋》之王人”。稱王而列於諸侯之上,在風則卑矣已。此列國當言周,而言王,則尊之,故題王以當國,而敘以實應,故每言閔周也。《周本紀》雲:“平王即位,五十一年,崩,太子泄父早死,立其子林,是爲桓王。二十三年,崩,子莊王他立。十五年,崩。”維此三王有詩耳。《黍離序》雲“閔周室之顛覆”,言鎬京毀滅,則平王時也。《君子于役》及《揚之水》、《葛藟》皆序雲平王,是平王詩矣。《君子陽陽》、《中谷有蓷》居中,從可知。《兔爰序》雲桓王,則本在《葛藟》之下,但簡札換處,失其次耳。《兔爰》既言桓王,舉上以明下,明《采葛》、《大車》從可知矣。《采葛》箋雲“桓王之時,政事不明”,明《大車》亦桓王詩也。《丘中有麻序》雲“莊王不明”,即莊王詩,明矣。故鄭於左方中以此而知。皇甫謐雲:‘平王時,王室微弱,詩人怨而爲刺,今王風自《黍離》至《中谷有蓷》五篇是也。桓王失信,禮義陵遲,男女淫奔,讒僞並作,九族不親,故詩人刺之,今王風自《兔爰》至《大車》四篇是也。’如謐此言,以《葛藟》爲桓王之詩。今《葛藟序》雲平王,則謐言非也。定本《葛藟序》雲‘刺桓王’,誤也。《王》詩次在《鄭》上,《譜》退《豳》下者,欲近雅、頌,與王世相次故也。”

《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爲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幽王之亂而宗周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下列於諸侯,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離,如字,《說文》作“<禾離>”。過,古臥反,又古禾反。覆,芳服反。彷,蒲皇反。徨音皇。鎬,胡老反。復,扶又反。“而同於國風焉”,崔《集註》本此下更有“猶尊之,故稱王也”。今《詩》本皆無。

[疏]“《黍離》三章,章十句”至“是詩”。正義曰:作《黍離》詩者,言閔宗周也。周之大夫行從徵役,至於宗周鎬京,過歷故時宗廟宮室,其地民皆墾耕,盡爲禾黍。以先王宮室忽爲平田,於是大夫閔傷周室之顛墜覆敗,彷徨省視,不忍速去,而作《黍離》之詩以閔之也。言“過故宗廟”,則是有所適,因過舊墟,非故詣宗周也。周室顛覆,正謂幽王之亂,王室覆滅,致使東遷洛邑,喪其舊都,雖作在平王之時,而志恨幽王之敗,但主傷宮室生黍稷,非是追刺幽王,故爲平王詩耳。又宗周喪滅,非平王之咎,故不刺平王也。“彷徨不忍去”,敘其作詩之意,未必即在宗周而作也。言“宗周宮室,盡爲禾黍”,章首上二句是也。“閔周顛覆,彷徨不忍去”,三章下八句是也。言“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敘其所傷之由,於經無所當也。○箋“宗周”至“風焉”。○正義曰:鄭先爲箋而復作《譜》,故此箋與《譜》大同。《周語》雲:“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是鎬京謂之西周也,即知王城謂之東周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注云“據時東周則謂成周爲東周”者,以敬王去王城而遷於成周,自是以後,謂王城爲西周,成周爲東周。故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入於王城,《公羊傳》曰:“王城者何?西周也。”二十六年,天王入於成周,《公羊傳》曰:“成周者何?東周也。”孔子設言之時,在敬王居成周之後,且意取周公之教頑民,故知其爲東周,據時成周也。此在敬王之前,王城與鎬京相對,故言王城謂之東周也。《周本紀》雲:“平王東徙洛邑,避戎寇。平王之時,周室微弱,諸侯以強並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是平王東遷,政遂微弱。《論語》注云“平王東遷,政始微弱”者,始者,從下本上之辭,遂者,從上鄉下之稱。彼言十世希不失矣,據末而本初,故言始也。此言天子當爲雅,從是作風,據盛以及衰,故言遂也。下列於諸侯,謂化之所及,才行境內,政教不加於諸侯,與諸侯齊其列位,故其詩不能復更作大雅、小雅,而與諸侯同爲國風焉。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彼,彼宗廟宮室。箋雲:宗廟宮室毀壞,而其地盡爲禾黍。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行邁靡靡,中心搖遙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搖搖,憂無所愬。箋雲:行,道也。道行,猶行道也。○搖音遙。愬,蘇路反。知我者,謂我心憂,箋雲:知我者,知我之情。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箋雲:謂我何求,怪我久留不去。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悠悠,遠意。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鑑,則稱上天;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箋雲:遠乎蒼天,仰愬欲其察己言也。此亡國之君,何等人哉!疾之甚。○蒼天,本亦作“倉”,採郎反,《爾雅》雲:“春爲蒼天。”《莊子》雲:“天之蒼蒼,其正色邪?”昊,胡老反。夏爲昊天。旻,密巾反,閔也。秋爲旻天。

[疏]“彼黍”至“人哉”。○正義曰:鎬京宮室毀壞,其地盡爲禾黍。大夫行役,見而傷之,言彼宗廟宮室之地,有黍離離而秀,彼宗廟宮室之地,又有稷之苗矣。大夫見之,在道而行,不忍速去,遲遲然而安舒,中心憂思,搖搖然而無所告訴。大夫乃言,人有知我之情者,則謂我爲心憂,不知我之情者,乃謂我之何求乎。見我久留不去,謂我有何所求索。知我者希,無所告語,乃訴之於天。悠悠而遠者,彼蒼蒼之上天,此亡國之君,是何等人哉!而使宗廟丘墟至此也?疾之太甚,故云“此何人哉”p傳“彼,彼宗廟宮室”。○正義曰:序雲“宗廟宮室,盡爲禾黍”,故知彼黍彼稷是宗廟宮室之地黍與稷也。作者言彼黍彼稷,正謂黍、稷爲彼耳。傳言“彼宗廟宮室”者,言彼宗廟宮室之地有此黍、稷也。○箋“宗廟”至“尚苗”。○正義曰:言毀壞者,以傳文質略,嫌宗廟尚存,階庭生禾黍,故辨之。《湛露》傳曰:“離離,垂然。”則黍離離亦謂秀而垂也。黍言離離,稷言苗,則是黍秀,稷未秀,故云:“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苗謂禾未秀。《出車》雲“黍稷方華”,則二物大時相類,但以稷比黍,黍差爲稙,故黍秀而稷苗也。詩人以黍秀時至,稷則尚苗,六月時也。未得還歸,遂至於稷之穗,七月時也。又至於稷之實,八月時也。是故三章歷道其所更見,稷則穗、實改易,黍則常雲離離,欲記其初至,故不變黍文。大伕役當有期而反,但事尚未周了故也。○傳“邁,行”至“所愬”。○正義曰:“邁,行”,《釋言》文。靡靡,行舒之意,故言猶遲遲也。《釋訓》雲:“遲遲,徐也。”《戰國策》雲:“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保’”然則搖搖是心憂無所附著之意,故爲憂思無所愬也。○箋“行,道也。道行,猶行道”。○正義曰:今定本文當如此。傳訓經之邁以爲行,箋又訓經之行以爲道,嫌相涉,故又釋之,雲:“道行,猶行道也。”○傳“悠悠”至“蒼天”。○正義曰:《釋詁》雲:“悠,遠也。”故知“悠悠,遠意”。《釋天》雲:“穹蒼,蒼天。”李巡曰:“古詩人質,仰視天形,穹隆而高,其色蒼蒼,故曰穹蒼。是蒼天以體言之也。皇,君也,故尊而君之,則稱皇天。昊,大貌,故言其混元之氣昊昊廣大,則稱昊天。旻,閔也,言其以仁慈之恩覆閔在下,則稱旻天。從上而下視萬物,則稱上天。據人遠而視之,其色蒼蒼然,則稱蒼天。”然以經、傳言天,其號不一,故因蒼天而總釋之,當有成文,不知出何書。《釋天》雲:“春爲蒼天,夏爲昊天,秋爲旻天,冬爲上天。”李巡曰:“春,萬物始生,其色蒼蒼,故曰蒼天。夏,萬物盛壯,其氣昊大,故曰昊天。秋,萬物成熟,皆有文章,故曰旻天。冬,陰氣在上,萬物伏藏,故曰上天。”郭璞曰:“旻猶愍也,愍萬物凋落。”冬時無事,在上臨下而已。如《爾雅·釋天》以四時異名,此傳言天,各用所宜爲稱,鄭君和合二說,故《異義》天號,“《今尚書》歐陽說:‘春曰昊天,夏曰蒼天,秋曰旻天,冬曰上天。’《爾雅》亦云‘《古尚書》說與毛同’。謹案:《尚書·堯典》羲、和以昊天,總敕以四時,故知昊天不獨春也。《左傳》‘夏四月,孔丘卒’,稱曰‘旻天不弔’,非秋也。”玄之聞也,《爾雅》者,孔子門人所作,以釋六藝之言,蓋不誤也。春氣博施,故以廣大言之。夏氣高明,故以達人言之。秋氣或生或殺,故以閔下言之。冬氣閉藏而清察,故以監下言之。皇天者,至尊之號也。六藝之中,諸稱天者,以情所求之耳,非必於其時稱之。“浩浩昊天”,求天之博施。“蒼天蒼天”,求天之高明。“旻天不弔”,求天之生殺當得其宜。“上天同雲”,求天之所爲當順其時也。此之求天,猶人之說事,各從其主耳。若察於是,則“堯命羲和,欽若昊天”,“孔丘卒,旻天不弔”,無可怪耳。是鄭君和合二說之事也。《爾雅》春爲蒼天,夏爲昊天;歐陽說春爲昊天,夏爲蒼天。鄭既言《爾雅》不誤,當從《爾雅》,而又從歐陽之說,以春昊、夏蒼者,鄭《爾雅》與孫、郭本異,故許慎既載《今尚書》說,即言“《爾雅》亦云”明見《爾雅》與歐陽說同,雖蒼、昊有春、夏之殊,則未知孰是,要二物理相符合,故鄭和而釋之。○箋“此亡國”至“之甚”。○正義曰:《正月》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亡國之君者,幽王也。《史記·宋世家》雲:“箕子朝周,過殷故墟,城壞生黍。箕子傷之,乃作《麥秀》之詩以歌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兮。彼狡童兮,不我好兮。’所謂狡童者,紂也。”過殷墟而傷紂,明此亦傷幽王,但不是主刺幽王,故不爲雅耳。何等人猶言何物人,大夫非爲不知,而言何物人,疾之甚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穗,秀也。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故歷道其所更見。○穗音遂。更音庚。行邁靡靡,中心如醉。醉於憂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自黍離離見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噎,憂不能息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疏]傳“噎,憂不能息”。○正義曰:噎者,咽喉蔽塞之名,而言中心如噎,故知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黍離》三章,章十句。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以風焉。○難,乃旦反,下注同。風,福鳳反。

[疏]“《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至“風焉”。○正義曰:大夫思其危難,謂在家之大夫,思君子僚友在外之危難。君子行役無期度,二章上六句是也。思其危難,下二句是也。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箋雲:曷,何也。君子往行役,我不知其反期,何時當來至哉!思之甚。○曷音寒末反。(又鳥)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鑿牆而棲曰塒。箋雲:(又鳥)之將棲,日則夕矣,羊牛從下牧地而來。言畜產出入,尚使有期節,至於行役者,乃反不也。○棲音西。時如字,本亦作“塒”,音同,《爾雅》同,《玉篇》時理反,鑿牆以棲(又鳥)。鑿,在各反。畜,許又反。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箋雲:行役多危難,我誠思之。

[疏]傳“鑿牆而棲曰塒”。○正義曰:《釋宮》文也。又云:“(又鳥)棲於杙爲桀。”李巡曰:“別(又鳥)所棲之名。寒鄉鑿牆,爲(又鳥)作棲曰塒。”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佸,會也。箋雲:行役反無日月,何時而有來會期。○佸,戶括反,《說文》口活反,《韓詩》:“至也。”(又鳥)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又鳥)棲於杙爲桀。括,至也。○括,古活反。弋,本亦作“杙”,羊職反。或音羊特反。君子于役,苟無飢渴?箋雲:苟,且也。且得無飢渴,憂其飢渴也。

《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

《君子陽陽》,閔周也。君子遭亂,相招爲祿仕,全身遠害而已。祿仕者,苟得祿而已,不求道行。○遠,於萬反。

[疏]“《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至“而已”。○正義曰:作《君子陽陽》之詩者,閔周也。君子之人,遭此亂世,皆畏懼罪辜,招呼爲祿仕,冀安全己身,遠離禍害,已不復更求道行,故作詩以閔傷之。此敘其招呼之由,二章皆言其相呼之事。○箋“祿仕”至“道行”。○正義曰:君子仕於朝廷,欲求行己之道,非爲祿食而仕。今言祿仕,則是止爲求祿,故知是苟得祿而已,不求道行也。

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陽陽,無所用其心也。簧,笙也。由,用也。國君有房中之樂。箋雲:由,從也。君子祿仕在樂官,左手持笙,右手招我,欲使我從之於房中,俱在樂官也。我者,君子之友自謂也,時在位,有官職也。○簧音皇。其樂只且!箋雲:君子遭亂,道不行,其且樂此而已。○樂音洛。注“且樂”、“和樂”及下章同。且,子徐反,又作“且”,七也反。

[疏]“君子”至“只且”。○毛以爲,君子祿仕賤職,招呼其友。此君子之友,陳其呼已之事。言有君子之人,陽陽然無所用心,在於樂官之位,左手執其笙簧,右手招我用此房中樂官之位。言時世衰亂,道教不行,其且相與樂此而已。○鄭唯以“由”爲“從”爲異,餘同。○傳“陽陽”至“之樂”。○正義曰:言無所用心者,《史記》稱晏子“御擁大蓋,策四馬,意氣陽陽,甚自得”,則陽陽是得志之貌。賢者在賤職而亦意氣陽陽,是其無所用心,故不憂。下傳雲“陶陶,和樂”,亦是無所用心,故和樂也。簧者,笙管之中金薄鍱也。《春官·笙師》注:“鄭司農雲:‘笙十三簧。’”笙必有簧,故以簧表笙。傳以笙簧一器,故云“簧,笙也”。《月令》“仲夏調竽、笙、篪、簧”,則簧似別器者。彼於竽、笙、篪三器之下而別言簧者,欲見三器皆有簧,簧非別器也。若然三器皆有簧,何知此非竽、篪,而必以爲笙者?以《笙師》備言樂器有笙、簧。《鹿鳴》雲:“吹笙鼓簧。”言吹笙則鼓簧,是簧之所用,本施於笙,言笙可以見簧,言簧可以見笙,故知簧即笙,非竽、篪也。此執笙招友,欲令在房,則其人作樂在房內矣,故知國君有房中之樂。此實天子,而言國君者,以諸侯亦有此樂,舉國君以明天子。《譜》雲:“詻寢之常樂,風之正經,天子以《周南》,諸侯以《召南》。”是天子諸侯皆有房中之樂也。○箋“由從”至“官職”。○正義曰:《釋詁》雲:“由、從,自也。”俱訓爲“自”,是由得爲從。以招人必欲其從已,故易傳也。此君子之友說君子招己,故言“我,君子之友自謂也”。此人於時在位,有官職,故君子得招之。《鄭志》張逸問:“何知在位有官職?又男子焉得在房?”答曰:“房中而招人,豈遠乎?故知可招者當在位也。招之者樂官,有祿而無言責,苟免時耳。路寢房中可用男子,是說男子得在房招友之事也。”《斯干》箋雲“宗廟及路寢制如明堂”,則天子路寢有五室,無左右房矣。言路寢房中可用男子者,此路寢之樂,謂路寢之下、小寢之內作之,非於正寢作樂也。何則?《玉藻》雲:“君日出而視朝,退適路寢聽政,使人視大夫;大夫退,然後適小寢,釋服。”是路寢以聽政,小寢以燕息,路寢非燕息之所也。下箋雲“欲使從之於燕舞之位”,以燕言之,明不在路寢也。樂實不在路寢,而《譜》雲路寢之樂者,雲路寢房中者,以小寢是路寢之下室,系路寢言之。《天官·宮人》:“掌六寢之脩”,注云:“六寢者,路寢一,小寢五。”是小寢系於路寢之事也。天子小寢,如諸侯之路寢,故得有左右房。

君子陶陶,左執翿,右招我由敖,陶陶,和樂貌。翿,纛也,翳也。箋雲:陶陶,猶陽陽也。翳,舞者所持,謂羽舞也。君子左手持羽,右手招我,欲使我從之於燕舞之位,亦俱在樂官也。○陶音遙。翿,徒刀反。敖,五刀反。遊也。纛,徒報反,沈徒老反,俗作“纛”。翳,於計反。燕,本又作“宴”,於見反。其樂只且!

[疏]傳“翿,纛也,翳也”。○正義曰:《釋言》雲:“翿,纛也。”李巡曰:“翿,舞者所持纛也。”孫炎曰:“纛,舞持羽也。”又云:“纛,翳也。”郭璞雲:“所持以自蔽翳也。”然則翿訓爲纛也,纛所以爲翳,故傳並引之。

《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

《揚之水》,刺平王也。不撫其民,而遠屯戍於母家,周人怨思焉。怨平王恩澤不行於民,而久令屯戍,不得歸,思其鄉里之處者。言周人者,時諸侯亦有使人戍焉,平王母家申國,在陳、鄭之南,迫近彊楚,王室微弱,而數見侵伐,王是以戍之。○揚如字,或作“楊木”之字,非。屯,徒門反。戍,束遇反,守也,《韓詩》雲:“舍。”思如字,沈息嗣反。令,力呈反。近,附近之近,或如字。數音朔。

[疏]“《揚之水》三章,章六句”至“思焉”。○正義曰:“不撫其民”,三章章首二句是也。“屯戍母家”,次二句是也。思者,不二句是也。此三章,皆是所怨之思,俱出民心,故以怨配思而總之。○箋“怨平王”至“戍之”。○正義曰:此剌平王,不嫌非是周人,而特言周人者,時諸侯亦有使人戍焉,故言周人以別之。諸侯之戍,亦由於王,諸侯之人所以不怨者,時王政不加於諸侯,諸侯自使戍耳。假有所怨,自怨其君,故周人獨怨王也。《車舝》、《白華》之序亦云“周人”,但其詩在雅,天下爲一,此則下同列國,故須辨之。杜預雲“申,今南陽宛縣”,是也。在陳、鄭之南,後竟爲楚所滅,故知迫近強楚,數見侵伐,是以戍之。

揚之水,不流束薪。興也。揚,激揚也。箋雲:激揚之水至湍迅,而不能流移束薪。興者,喻平王政教煩急,而恩澤之令不行於下民。○薪音新。激,經歷反。湍,吐端反。迅音信,又蘇俊反。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戍,守也。申,姜姓之國,平王之舅。箋雲:之子,是子也。彼其是子,獨處鄉里,不與我來守申,是思之言也。“其”或作“記”,或作“已”,讀聲相似。○其音記,詩內皆放此,或作“已”,亦同。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箋雲:懷,安也。思鄉里處者,故曰今亦安不哉,安不哉!何月我得歸還見之哉!思之甚。

[疏]“揚之水”至“歸哉”。○毛以爲,激揚之水豈不能流移一束之薪乎?言能流移之,以興王者之尊,豈不能施行恩澤於下民乎?言其能施行之。今平王不撫下民,自不爲耳,非不能也。王既不撫下民,又復政教頗僻,彼其之子在家,不與我共戍申國,使我獨行,偏當勞苦。自我之來,日月已久,此在家者,今日安否哉?安否哉?何月得還歸見之哉!羨其得在家,思原早歸見之。久不得歸,所以爲怨。鄭唯上二句爲異,餘同。○傳“興也。揚,激揚”。○正義曰:激揚,謂水急激而飛,揚波流疾之意也。此傳不言興意,而《鄭風》亦云“揚之水,不流束楚”,文與此同。傳曰:“激揚之水,可謂不能流漂束楚乎?”則此亦不與鄭同,明別爲興。○箋“懷安”至“之甚”。○正義曰:《釋詁》雲:“懷、安,止也。”俱訓爲止,是懷得爲安。此承“不與我戍申”之下,故知思鄉里處者之安否也。役人所思,當思其家,但既怨王政不均,羨其在家處者。雖託辭於處者,原早歸而見之,其實所思之甚,在於父母妻子耳。

揚之水,不流束楚。楚,木也。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甫,諸姜也。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疏]傳“甫,諸姜”。○正義曰:《尚書》有《呂刑》之篇,《禮記》引之,皆作《甫刑》。孔安國雲:“呂侯後爲甫侯。”《周語》雲:“祚四嶽,爲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又曰:“申、呂雖衰,齊、許猶在。”是申與甫、許同爲姜姓,故傳言“甫,諸姜”,“許,諸姜”。皆爲姓,與申同也。平王母家申國,所戍唯應戍申,不戍甫、許也。言甫、許者,以其同出四嶽,俱爲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借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六國時,秦、趙皆伯益之後,同爲嬴姓。《史記》、《漢書》多謂秦爲趙,亦此類也。

揚之水,不流束蒲。蒲,草也。箋雲:蒲,蒲柳。○蒲如字。孫毓雲:蒲草之聲不與戍、許相協,箋義爲長。今則二蒲之音,未詳其異耳。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許,諸姜也。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疏]箋“蒲,蒲柳”。○正義曰:以首章言薪,下言蒲、楚,則蒲、楚是薪之木名,不宜爲草,故易傳以蒲爲柳。陸機《疏》雲:“蒲柳有兩種,皮正青者曰小楊,其一種皮紅者曰大楊。其葉皆長廣於柳葉,皆可以爲箭幹,故《春秋》傳曰:‘董澤之蒲,可勝既乎。’今又以爲箕鑵之楊也。”

《揚之水》三章,章六句。

《中谷有蓷》,閔周也。夫婦日以衰薄,凶年饑饉,室家相棄爾。○蓷,吐雷反,《韓詩》雲:“茺蔚也。”《廣雅》又名“益母”。飢,本或作“飢”,居疑反,穀不熟。饉音覲,蔬不熟。

[疏]“《中谷有蓷》三章,章六句”至“棄爾”。○正義曰:作《中谷有蓷》詩者,言閔周也。平王之時,民人夫婦之恩日日益以衰薄,雖薄未至棄絕,遭遇凶年饑饉,遂室家相離棄耳。夫婦之重逢,遇凶年薄而相棄,是其風俗衰敗,故作此詩以閔之。“夫婦日以衰北,三章章首二句是也。“凶年饑饉,室家相棄”,下四句是也。夫婦衰薄,以凶年相棄,假陸草遇水而傷,以喻夫恩薄厚。蓷之傷於水,始則溼,中則脩,久而乾,猶夫之於婦,初已衰,稍而薄,久而甚,甚乃至於相棄。婦既見棄,先舉其重,然後倒本其初,故章首二句先言乾,次言脩,後言溼,見夫之遇己,用凶年深淺爲薄厚也。下四句言婦既被棄,怨恨以漸而甚,初而嘆,次而嘯,後而泣。既嘆而後乃嘯,艱難亦輕於不淑,“何嗟及矣”,是決絕之語,故以爲篇終。雖或逆或順,各有次也。

中谷有蓷,其乾矣。興也。蓷,鵻也。,菸貌。陸草生於谷中,傷於水。箋雲:興者,喻人居平之世,猶鵻之生於陸,自然也。遇衰亂凶年,猶鵻之生谷中,得水則病將死。○,呼但反,徐音漢,《說文》雲:“水濡而乾也。”字作“鸂”,又作“灘”,皆他安反。鵻音隹,《爾雅》又作“萑”,音同。菸,於據反,何音於,《說文》雲:“鬱也。”《廣雅》雲:“臰也。”有女仳離,嘅其嘆矣。仳,別也。箋雲:有女遇凶年而見棄,與其君子別離,嘅然而嘆,傷己見棄,其恩保○仳,匹指反,徐符鄙反,又敷姊反,《字林》父幾、扶罪二反。嘅,口愛反。嘆,本亦作“嘆”,吐丹反,協韻也。嘅其嘆矣,遇人之艱難矣。艱亦難也。箋雲:所以嘅然而嘆者,自傷遇君子之窮厄。

[疏]“中谷”至“難矣”。○正義曰:言谷中之有蓷草,爲水浸之,然其乾燥矣。以喻凶年之有婦人,其夫遇之恩情甚衰薄矣。蓷草宜生高陸之地,今乃生於谷中,爲谷水浸之,故乾燥而將死。喻婦人宜居平安之世,今乃居於凶年,爲其夫薄之,故情疏而將絕。恩既疏薄,果至分離矣。有女與夫別離,嘅然其長嘆矣。所以長嘆者,自傷逢遇人之艱難於己矣。人者,斥其夫艱難,謂無恩情而困苦之。○傳“蓷,鵻”至“於水”。○正義曰:《釋草》雲:“萑,蓷。”李巡曰:“臭穢草也。”郭璞曰:“今茺蔚也。葉似萑,方莖白華,華注節間,又名益母。”陸機《疏》雲:“舊說及魏博士濟陰周元明皆雲‘菴葖’是也。《韓詩》及《三蒼》說悉雲‘益母’,故曾子見益母而感。”案《本草》雲:“益母,茺蔚也。”一名益母,故劉歆曰“蓷,臭穢”。臭穢即茺蔚也。《說文》雲:“,燥也。”《易》曰:“燥萬物者莫乎火。”《說文》雲:“菸,緌也。”然則由菸死而至於乾燥,以爲菸也。《釋水》雲:“水注川曰谿,注谿曰谷。”谷是水之所注,蓷處其中而乾,故知以陸草傷水爲喻。○傳“仳,別”。○正義曰:以仳與離共文,故知當爲別義也。

中谷有蓷,其脩矣。脩,且乾也。○脩如字。本或作“{艹脩}”,音同。有女仳離,條其歗矣。條條然歗也。○歗,籀文“嘯”字,本又作“嘯”。條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箋雲:淑,善也。君子於已不善也。

中谷有蓷,其溼矣。鵻遇水則溼。箋雲:鵻之傷於水,始則溼,中而脩,久而乾。有似君子於已之恩,徒用凶年深淺爲厚保○徒如字,徒,空也。沈雲:“當作從。”有女仳離,啜其泣矣。啜,泣貌。○啜,張劣反。啜其泣矣,何嗟及矣。箋雲:及,與也。泣者傷其君子棄已,嗟乎,將復何與爲室家乎!此其有餘厚於君子也。○復,扶又反。

[疏]箋“鵻之”至“薄厚”。○正義曰:以水之浸草,當先溼後乾,今詩立文,先乾後溼,故知喻君子於已有薄厚,從其甚而本之也。但君子於已自薄,因遭凶年益甚,故云“徒用凶年深淺爲薄厚”。徒,空也。言其意自薄,己空假凶年爲?也。○箋“及,與”至“君子”。○正義曰:“及,與”,《釋詁》文。嗟乎,復何與爲室家乎!其意言舍此君子,則無所與。此其有餘厚於君子。定本作“餘”。俗本作“殊”,非也。

《中谷有蓷》三章,章六句。

《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君子不樂其生焉。不樂其生者,寐不欲覺之謂也。○背音佩。樂,沈音嶽,又音洛。注同。覺,古孝反,又如字,下同。

[疏]“《兔爰》三章,章七句”至“生焉”。○正義曰:作《兔爰》詩者,閔周也。桓王失信於諸侯,諸侯背叛之。王與諸侯交構怨惡,連結殃禍,乃興師出伐諸侯。諸侯御之,與之交戰,於是王師傷敗,國危役賦不息,使君子之人皆不樂其生焉,故作此詩以閔傷之也。隱三年《左傳》曰:“鄭武公、莊公爲平王卿士。王貳於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爲質於鄭,鄭公子忽爲質於周。及平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粟。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是桓王失信之事也。桓五年《左傳》曰:“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是諸侯背叛也。傳又曰:“秋,王以諸侯伐鄭。王爲中軍;虢公林父將右軍,蔡人、衛人屬焉;周公黑肩將左軍,陳人屬焉。”鄭伯御之,“曼伯爲右拒,祭仲足爲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爲魚麗之陳。戰於繻葛。蔡、衛、陳皆奔,王卒亂,鄭師合以攻之,王卒大敗。祝聃射王中肩。”是王師傷敗之事也。傳稱“射王中肩”,自是矢傷王身。此言“師敗”,正謂軍敗耳。據《邶·穀風》序雲“國俗傷敗”,止言俗敗,則知此雲傷敗,亦止言師敗,非謂王身傷也。序雲君子不樂其生之由,三章下五句皆言不樂其生之事,章首二句言王政有緩有急,君子亦爲此而不樂。序不言,略之也。

有兔爰爰,雉離於羅。興也。爰爰,緩意。鳥網爲羅。言爲政有緩有急,用心之不均。箋雲:‘有緩者,有所聽縱也;有急者,有所躁蹙也。○躁,七刀反,本亦作“懆”,沈七感反。今作“躁”,與定本異,與箋義合。蹙,子六反,本亦作“戚”,七歷反。我生之初,尚無爲。尚無成人爲也。箋雲:尚,庶幾也。言我幼稚之時,庶幾於無所爲,謂軍役之事也。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罹,憂。吪,動也。箋雲:我長大之後,乃遇此軍役之多憂。今但庶幾於寐,不欲見動,無所樂生之甚。○罹,本又作“離”,力知反。吪,本亦作“訛”,五戈反。長,張丈反。大音代賀反。

[疏]“有兔”至“無吪”。正義曰:言有兔無所拘制,爰爰然而緩。有雉離於羅網之中而急。此二者緩急之不均,以喻王之爲政,有所聽縱者則緩,有所躁蹙者則急。此言王爲政用心之不均也,故君子本而傷之。言我生初幼稚之時,庶幾無此成人之所爲。言其冀無徵役之事也。今我生之後,年已長大,乃逢此軍役之百憂,既不能殺身,庶幾服寐而無動耳。言不樂其生也。○傳“爰爰”至“不均”。○正義曰:《釋訓》雲:“爰爰,緩也。”《釋器》雲:“鳥罟謂之羅。”李巡曰:“鳥飛,張網以羅之。”此經兔言緩,則雉爲急矣;雉言在羅,則兔無拘制矣。舉一緩一急之物,故知喻政有緩急,用心之不均也。箋“有所躁蹙”者,定本作“操”,義並得通。○箋“尚,庶幾”至“之事”。○正義曰:《釋言》雲:“庶幾,尚也。”是尚得爲庶幾也。《易》注:“庶,幸也。幾,覬也”。是庶幾者幸覬之意也。以傳雲尚無成人者爲成人之所爲,正謂軍役之事,申述傳意。○傳“罹,憂。吪,動”。○正義曰:皆《釋詁》文。

有兔爰爰,雉離於罦。罦,覆車也。○罦音俘,郭雲:“今之翻車大網也。”覆,芳服反。車,赤奢反。我生之初,尚無造。造,僞也。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疏]傳“罦,覆車”。正義曰:下傳“罿,罬”與此一也。《釋器》雲:“繴謂之罿。罿,罬也。罬謂之罦。罦,覆車也。”孫炎曰:“覆車,網可以掩兔者也。一物五名,方言異也。”郭璞曰:“今之翻車也。有兩轅,中施{罒肙}以捕鳥。”展轉相解,廣異語也。

有兔爰爰,雉離於罿。罿,罬也。○罿,昌鍾反,《韓詩》雲:“施羅於車上曰罿。”《字林》:“上兇反。”罬,張劣反,郭、徐姜雪、姜穴反。《爾雅》雲:“罬謂之罦。罦,覆車也。”我生之初,尚無庸。庸,用也。箋雲:庸,勞也。我生之後,逢此百兇,尚寐無聰!聰,聞也。箋雲:百兇者,王構怨連禍之兇。

《兔爰》三章,章七句。

《葛藟》,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棄其九族焉。九族者,據己上至高祖,下及玄孫之親。○藟,力軌反。藟似葛。《廣雅》雲:“藟,藤也。”“刺桓王”,本亦作“刺平王”。按《詩譜》是平王詩,皇甫士安以爲桓王之詩,崔《集註》本亦作桓王。

[疏]“《葛藟》三章,章六句”至“族焉”。○正義曰:棄其九族者,不復以族食族燕之禮敘而親睦之,故王之族人作此詩以刺王也。此敘其刺王之由,經皆陳族人怨王之辭。定本雲“刺桓王”,義雖通,不合鄭《譜》。○箋“九族”至“之親”。○正義曰:此《古尚書》說,鄭取用之。《異義》,“九族,今《戴禮》、《尚書》歐陽說雲:’九族,乃異姓有親屬者。父族四:五屬之內爲一族,父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爲一族,己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爲一族,己之子適人者與其子爲一族。母族三:母之父姓爲一族,母之母姓爲一族,母女昆弟適人者爲一族。妻族二:妻之父姓爲一族,妻之母姓爲一族。’《古尚書》說:‘九族者,上從高祖,下至玄孫,凡九,皆爲同姓。’謹案:‘《禮》,緦麻三月以上,恩之所及。《禮》,爲妻父母有服。明在九族,不得但施於同姓。’”玄之聞也,婦人婦宗,女子雖適人,字猶系姓,明不與父兄爲異族,其子則然。《昏禮》請期辭曰:“惟是三族之不虞。”欲及今三族未有不億度之事而迎婦也。如此所云,則三族當有異姓。異姓其服皆緦麻,緦麻之服,不禁嫁女聚妻,是爲異姓不在族中明矣。《周禮》:“小宗伯掌三族之別。”《喪服小記》說族之義曰:“親親以三爲五,以五爲九。”以此言之,知高祖至玄孫,昭然察矣。是鄭以古說長,宜從之事也。《古尚書》說直雲高祖至玄孫,凡九,不言“之親”。此言“之親”,欲見同出高祖者當皆親之。此言“棄其九族”,正謂棄其同出高祖者,非棄高祖之身。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興也。綿綿,長不絕之貌。水厓曰滸。箋雲:葛也藟也,生於河之厓,得其潤澤,以長大而不絕。興者,喻王之同姓,得王之恩施,以生長其子孫。○滸,呼五反。長不,張丈反,下同。涯,本亦作“厓”,魚佳反。施,始豉反,下同。終遠兄弟,謂他人父。兄弟之道已相遠矣。箋雲:兄弟,猶言族親也。王寡於恩施,今巳遠棄族親矣,是我謂他人爲己父。族人尚親親之辭。○遠,於萬反,又如字,注下皆同。謂他人父,亦莫我顧!箋雲:謂他人爲己父,無恩於我,亦無顧眷我之意。

[疏]“綿綿”至“我顧”。○正義曰:綿綿然枝葉長而不絕者,乃是葛藟之草,所以得然者,由其在河之滸,得河之潤故也。以興子孫長而昌盛者,乃是王族之人。所以得然者,由其與王同姓,得王之恩故也。王族宜得王之恩施,猶葛藟宜得河之潤澤,王何故棄遺我宗族之人乎?王終是遠於兄弟,無復恩施於我,是我謂他人爲己父也。謂他人爲己父,則無恩於我,亦無肯於我有顧戀之意。言王無恩於己,與他人爲父同,責王無父之恩也。○傳“水厓曰滸”。○正義曰:《釋水》雲:“滸,水厓。”李巡曰:“滸,水邊地,名厓也。

綿綿葛藟,在河之涘。涘,厓也。○涘音俟,涯也。○終遠兄弟,謂他人母。王又無母恩。謂他人母,亦莫我有!箋雲:有,識有也。

[疏]傳“涘,厓”。○正義曰:《釋丘》雲:“涘爲厓。”李巡曰:“涘一名厓。”郭璞曰:“謂水邊也。”○箋“王又無母恩”。○正義曰:又者,亞前之辭。上言謂他人父,責王無父恩也。此言謂他人母,責王又無母恩也。然則下章謂他人昆,責王無兄恩也。定本及諸本“又”作“後”,義亦通。

綿綿葛藟,在河之漘。漘,水溓也。○漘,順春反。《爾雅》雲:“夷上灑下水漘。”旁從水。郭雲:“涯上平坦而下水深爲漘。不,發聲也。”隒,魚檢反,何音檢。《爾雅》雲:“重甗,隒。”郭雲:“形似累兩重甑,上大下校”李巡雲:“隒,阪也。”詩本又作水旁兼者,字書音呂恬、理染二反,《廣雅》雲“溓,清也”,與此義乖。終遠兄弟,謂他人昆。昆,兄也。謂他人昆,亦莫我聞!箋雲:不與我相聞命也。

[疏]傳“漘,水隒”。○正義曰:《釋丘》雲:“夷上灑下不漘。”李巡曰:“夷上,平上;灑下,峭下,故名漘。”孫炎曰:“平上峭下故名曰漘。不者,蓋衍字。”郭璞曰:“厓上平坦而下水深者爲漘。不,發聲也。”此在河之漘,即彼漘也。《釋山》雲:“重甗,隒。”孫炎曰:“山基有重岸也。”隒是山岸,漘是水岸,故云“水隒”。○傳“昆,兄”。○正義曰:《釋親》文。

《葛藟》三章,章六句。

《采葛》,懼讒也。桓王之時,政事不明,臣無大小使出者,則爲讒人所毀,故懼之。○使,所吏反,下並同。

[疏]“《采葛》三章,章三句”至“讒也”。○正義曰:三章如此次者,既以葛、蕭、艾爲喻,因以月、秋、歲爲韻。積日成月,積月成時,積時成歲,欲先少而後多,故以月、秋、歲爲次也。臣之懼讒於小事大事,其憂等耳,未必小事之憂則如月,急事之憂則如歲。設文各從其韻,不由事大憂深也。年有四時,時皆三月,三秋謂九月也。設言三春三夏,其義亦同,作者取其韻耳。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興也。葛所以爲絺綌也。事雖小,一日不見於君,憂懼於讒矣。箋雲:興者,以采葛喻臣以小事使出。

[疏]“彼採”至“月兮”。○正義曰:彼采葛草以爲絺綌兮,以興臣有使出而爲小事兮。其事雖小,憂懼於讒,一日不得見君,如三月不見君兮,日久情疏,爲懼益甚,故以多時況少時也。○傳“葛所”至“讒矣”。○正義曰:言所以爲絺綌者,以其所採,疑作當暑之服,比於祭祀療疾乃緩而且小,故以喻小事使出也。大事容或多過,小事當無愆咎,但桓王信讒之故,其事唯小,一日不見於君,已憂懼於讒矣。

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蕭所以共祭祀。箋雲:彼採蕭者,喻臣以大事使出。○共音恭。

[疏]傳“蕭所以共祭祀”。○正義曰:《釋草》雲:“蕭,荻。”李巡曰:“荻,一名蕭。”陸機雲:“今人所謂荻蒿者是也。或雲牛尾蒿,似白蒿,白葉莖粗,科生多者數十莖,可作燭,有香氣,故祭祀以脂爇之爲香。許慎以爲艾蒿,非也。”《郊特牲》雲:“既奠,然後爇蕭合馨香。”《生民》雲:“取蕭祭脂。”是蕭所以供祭祀也。成十三年《左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故以祭祀所須者喻大事使出。

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艾所以療疾。箋雲:彼採艾者,喻臣以急事使出。○艾,五蓋反。

《采葛》三章,章三句。

《大車》,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

[疏]“《大車》三章,章四句”至“訟焉”。○正義曰:經三章,皆陳古者大夫善於聽訟之事也。陵遲,猶陂陀,言禮義廢壞之意也。男女淫奔,謂男淫而女奔之也。《檀弓》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然則周法始合葬也。經稱“死則同穴”,則所陳古者,陳周公以來賢大夫。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大車,大夫之車。檻檻,車行聲也。毳衣,大夫之服。菼,鵻也。蘆之初生者也。天子大夫四命,其出封五命,如子男之服。乘其大車檻檻然,服毳冕以決訟。箋雲:菼,也。古者,天子大夫服毳冕以巡行邦國,而決男女之訟,則是子男入爲大夫者。毳衣之屬,衣繢而裳繡,皆有五色焉,其青者如鵻。○檻,胡覽反。毳,尺銳反,冕名。菼,吐敢反。鵻,本亦作“萑”,音隹。蘆,力吳反。,五患反。行,下孟反。繢,胡妹反。豈不爾思?畏子不敢。畏子大夫之政,終不敢。箋雲:此二句者,古之慾淫奔者之辭。我豈不思與女以爲無禮與?畏子大夫來聽訟,將罪我,故不敢也。子者,稱所尊敬之辭。○禮與,音餘。

[疏]“大車”至“不敢”。○正義曰:言古者大夫乘大車而行,其聲檻檻然。身服毳冕之衣,其有青色者,如菼草之色。○然乘大車、服毳冕巡行邦國,決男女之訟,於時男女莫不畏之。有女欲奔者,謂男子云:我豈不於汝思爲無禮之交與?畏子大夫之政,必將罪我,故不敢也。古之大夫使民畏之若此。今之大夫不能然,故陳古以刺之也。○傳“大車”至“決訟”。○正義曰:以序雲陳古大夫,故知大車是大夫之車。《春官·巾車職》雲:“革路,以封四衛。”四衛,四方諸侯守衛者,謂蠻服以內。又云:“大夫乘墨車。”然則王朝大夫於禮當乘墨車,以大夫出封,如子男之服,則車亦得乘諸侯之車,此大車,蓋革路也。檻檻,聲之狀,故爲車行聲。陳古大夫而云毳衣,故知毳衣,大夫之服也。“菼,鵻”,《釋言》文。郭璞曰:“菼,草色如鵻,在青白之間。”傳以經雲“如菼”,以衣冠比菼色,故先解菼色,又解草,言菼是蘆之初生。《釋草》雲“葭,蘆”,“菼,”。孫炎、郭璞皆以蘆、爲二草,李巡、舍人、樊光以蘆、爲一草。此傳菼爲蘆之初生,則意同李巡之輩以蘆、菼爲一也。《春官·司服》曰:“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卿大夫之服,自玄冕而下。”則大夫不服毳冕。傳又解其得服之意,天子大夫四命,其出封五命,如子男之服,故得服毳冕也。《春官·典命職》曰:“王之三公八命,其卿六命,其大夫四命。及其出封,皆加一等。”鄭解《周禮》出封,謂出於畿內,封爲諸侯。加一等,褒有德也。謂大夫爲子男,卿爲侯伯,其命加於王朝一等,耳非謂使出封畿外即加命也。今傳言大夫四命,出封五命,則毛意以《周禮》出封,謂出於封畿,非封爲諸侯也。尊王命而重其使,出於封畿,即得加命;反於朝廷,還服其本。此陳古者大夫出封聽訟,故得如子男之衣服,乘其大車檻檻然,服毳冕以決訟也。比時王政才行境內而已,周人刺其大夫不能聽境內之訟,無復出封之事,但作者陳出封之事以刺之耳。○箋“菼”至“如鵻”。○正義曰:“菼,”,《釋草》文。以傳解菼色,未辨草名,故榷爾雅》以定之。鄭以《周禮》出封,謂爲諸侯,乃加一等。出封行使則不得。然此詩陳古天子大夫服毳冕以決訟,則是其人於禮自得服之,緣此服之貴賤,準其官之尊卑,解得服之所由,故云“則是子男入爲大夫者”也。王朝之卿大夫出封於畿外,褒有德,加一等。使卿爲侯伯,大夫爲子男。其諸侯入於王朝爲卿大夫者,以其本爵仍存,直以入仕爲榮耳,不復更加其命數,故侯伯入爲卿,子男入爲大夫。諸侯之數衆,王朝之官少,或亦侯伯爲大夫,非唯子男耳。隱十一年《左傳》曰:“滕侯曰:‘我,周之卜正。’”《顧命》孔安國注云:“齊侯呂伋,爲天子虎賁氏。”是侯伯入爲大夫者也。以其本爵先尊,服其於國之服,故《鄭志》答趙商雲:諸侯入爲卿大夫,與在朝仕者異,各依本國,如其命數。是由尊諸侯,使之以其命。此陳子男爲大夫,仍得服毳冕也。又解毳衣之色所以得如菼者,以毳衣之屬,衣則畫繪爲之,裳則刺繡爲文,由皆有五色,其青色者則如鵻,故得如菼色。言毳衣之屬者,自毳以上,當有兗冕、鷩冕與毳冕之服,其衣皆用繢也。若絺冕,則衣刺粉米,唯用繡。玄冕,則衣無文,不復用繡。明毳衣之屬,正謂兗鷩耳。知衣繢裳繡者,《考工記》言畫繢之事,則繢謂畫之也。《皋陶謨》雲:“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於“華蟲”以上言“作繢”,明畫爲繢文。“宗彝”以下言“絺繡”,明是絺爲繡文。但王者相變,禮制不同。周法火與宗彝亦畫而爲衣,不復在裳,故鄭於《司服》引《尚書》以校之《周禮》,考之而立說雲:“古者天子冕服十二章,至周而以日、月、星辰畫於旌旗,而冕服九章,登龍於山,登火於宗彝。九章,初一曰龍,次二曰山,次三曰華蟲,次四曰火,次五曰宗彝,皆畫以爲繢;次六曰藻,次七曰粉米,次八曰黼,次九曰黻,皆絺以爲繡。則兗之衣五章,裳四章,凡九也。鷩畫以雉,謂華蟲也,其衣三章,裳四章,凡七也。毳畫虎雉,謂宗彝也,其衣三章,裳二章,凡五也。絺刺粉米,無畫也,其衣一章,裳二章,凡三也。玄者,衣無文,裳刺黻而已,是以謂之玄焉。”如鄭此言,是毳以上則衣用繢,絺冕則衣亦繡也。知繡皆有五色者,《考工記》曰:“畫繢之事雜五色。”又曰:“五色備,謂之繡。”是繢繡皆五色。其青者如鵻,其赤者如<赤頁,>故二章各舉其一耳。傳以菼爲鵻,箋以菼爲,似如易傳。又言其青者如鵻,復似從傳。張逸疑而問之,鄭答雲:“鵻鳥青,非草名,亦青,故其青者如鵻。”

大車啍々,毳衣如璊。啍々,重遲之貌。璊,赬也。○啍,他敦反,徐又徒孫反。璊音門,《說文》作“璊”,雲:“以毳爲罽也。”解此璊雲:玉赬色也。禾之赤苗謂之<禾>,玉色如之。赬,敕貞反,赤也。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疏]傳“啍々”至“璊赬”。○正義曰:啍々,行之貌,故爲重遲。上言行之聲,此言行之貌,互相見也。《釋器》雲:“一染謂之緹,再染謂之赬。”郭璞雲:“淺赤也。”《說文》雲:“璊,玉赤色。”故以璊爲赬。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穀,生。曒,白也。生在於室,則外內異,死則神合,同爲一也。箋雲:穴,謂冢壙中也。此章言古之大夫聽訟之政,非但不敢淫奔,乃使夫婦之禮有別。今之大夫不能然,反謂我言不信。我言之信,如白日也。剌其闇於古禮。○皦,本又作“皎”,古了反。壙,苦晃反。別,彼列反。

[疏]“穀則”至“皦日”。○正義曰:言古之大夫聽政也,非徒不敢淫奔,又令室家有禮,使夫之與婦,生則異室而居,死則同穴而葬,男女之別如此。汝今時大夫若謂我此言爲不信乎?我言之信,有如皦然之白日,言其明而可信也。刺今大夫闇於古禮,而不信此言也。○傳“穀生”至“爲一”。○正義曰:“穀,生”,《釋言》文。皦者,明白之貌,故爲白也。《內則》曰:“禮始於謹夫婦宮室,辨外內。男不入,女不出。”是禮也,生在於室,則內外異,死所以得同穴者,死則神合,同而爲一,故得同穴也。《祭統》曰:“鋪筵設同幾。”《春官·司几筵》注云:“《周禮》雖今葬及同時在殯,皆異幾,體實不同。祭於廟中,同幾精氣合也。”是既葬之後,神合爲一,神合故可以同穴也。

《大車》三章,章四句。

《丘中有麻》,思賢也。莊王不明,賢人放逐,國人思之,而作是詩也。思之者,思其來,已得見之。

[疏]“《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至“是詩”。○正義曰:毛以爲,放逐者,本在位有功,今去,而思之。鄭以爲,去治賤事,所在有功,故思之。意雖小異,三章俱是思賢之事。○箋“思之”至“見之”。○正義曰:箋以爲“施施”爲見已之貌,“來食”謂已得食之,故以“思之”爲“思其來,己得見之”。毛以“來食”爲“子國復來,我乃得食”,則思其更來在朝,非徒思見而已,其意與鄭小異。子國是子嗟之父,俱是賢人,不應同時見逐。若同時見逐,當先思子國,不應先思其子。今首章先言子嗟,二章乃言子國,然則賢人放逐,止謂子嗟耳。但作者既思子嗟,又美其弈世有德,遂言及子國耳。故首章傳曰“麻、麥、草、木,乃彼子嗟之所治”,是言麥亦子嗟所治,非子國之功也。二章箋言“子國使丘中有麥,著其世賢”,言著其世賢,則是引父以顯子,其意非思子國也。卒章言“彼留之子”,亦謂子嗟耳。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留,大夫氏。子嗟,字也。丘中墝埆之處,盡有麻、麥、草、木,乃彼子嗟之所治。箋雲:子嗟放逐於朝,去治卑賤之職而有功,所在則治理,所以爲賢。○墝,本亦作“墽”,苦交反。埆,苦角反,又音學。本或作“遠”,此從孫義而誤耳。彼留子嗟,將其來施施。施施,難進之意。箋雲:施施,舒行,伺閒獨來見己之貌。○將,王申毛如字,鄭七良反,下同。施,如字。伺音司。閒音閒,又如字。

[疏]“丘中”至“來施施”。○毛以爲,子嗟在朝有功,今而放逐在外,國人睹其業而思之。言丘中墝埆之處,所以得有麻者,乃留氏子嗟之所治也,由子嗟教民農業,使得有之。今放逐於外,國人思之,乃遙述其行。彼留氏之子嗟,其將來之時,施施然甚難進而易退,其肯來乎?言不肯復來,所以思之特甚。○鄭以爲,子嗟放逐於朝,去治卑賤之職。言丘中墝埆之處,今日所以有麻者,彼留氏之子嗟往治之耳,故云“所在則治理”,信是賢人。國人之意,原得彼留氏之子嗟。其將欲來,舒行施施然,伺候閒暇,獨來見己。閔其放逐,愛其德義,冀來見己,與之盡歡。○傳“留大”至“所治”。○正義曰:賢人放逐,明爲大夫而去。下雲“彼留之子”與易稱“顏氏之子”,其文相類,故知劉氏,大夫氏也。子者,有德之稱,古人以子爲字,與嗟連文,故知字也。《釋丘》雲:“非人力爲之丘。”丘是地之高者,在丘之中,故云墝埆之處。墝埆,謂地之瘠薄者也。傳探下章而解之,故言麻、麥、草、木也。木即下章李也,兼言草以足句,乃彼子嗟之所治。謂子嗟未去之日,教民治之也。定本雲“丘中墝埆,遠盡有麻、麥、草、木”,與俗本不同也。○箋“子嗟”至“爲賢”。○正義曰:箋以“有麻”之下即雲“彼留子嗟”,則是子嗟今日所居有麻麥也。且丘中是隱遁之處,故易傳以爲“去治卑賤之職而有功”。《孝經》雲:“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子嗟在朝則能助教行政,隱遁則能使墝埆生物,所在則治理,是其所以爲賢也。○傳“施施,難進之意”。○正義曰:傳亦以施施爲舒行,由賢者難進,故來則舒行,言其本性爲然,恐將不復更來,故思之也。○箋“施施”至“之貌”。○正義曰:箋以思之慾使更來,不宜言其難進。且言其“將”者,是冀其復來,故易傳以爲“伺候閒暇,獨來見己之貌”。此章欲其獨來見己,下章冀得設食以待之,亦事之次也。

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子國,子嗟父。箋雲:言子國使丘中有麥,著其世賢。彼留子國,將其來食。子國復來,我乃得食。箋雲:言其將來食,庶其親己,己得厚待之。○食如字,一雲鄭音嗣。復,扶又反。

[疏]傳“子國,子嗟父”。正義曰:毛時書籍猶多,或有所據,未詳毛氏何以知之。○箋“言子”至“世賢”。○正義曰:箋以丘中有麻,是子嗟去往治之,而此章言子國亦能使丘中有麥,是顯著其世賢。言其父亦是治理之人耳,非子國實使丘中有麥也。○傳“子國”至“得食”。○正義曰:傳言以子國教民稼穡,能使年歲豐穰,及其放逐,下民思之,乏於飲食,故言子國其將來,我乃得有食耳。○箋“言其”至“待之”。○正義曰:準上章思者欲令子國見己,言其獨來,就我飲食,庶其親己。來至己家,己得厚禮以待之。思賢之至,欲飲食之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箋雲:丘中而有李,又留氏之子所治。彼留之子,貽我佩玖。玖,石次玉者。言能遺我美寶。箋雲:留氏之子,於思者則朋友之子,庶其敬己而遺己也。○貽音怡。玖音久,《說文》紀又反,雲“石之次玉,黑色者”。遺,唯季反,下同。

[疏]傳“玖石”至“美寶”。○正義曰:玖是佩玉之名,故以美寶言之。美寶猶美道。傳言以爲作者思而不能見,乃陳其昔日之功,言彼留氏之子,有能遺我以美道,謂在朝所施之政教。○箋“留氏”至“遺已”。○正義曰:箋亦以佩玖喻美道,所異者,正謂今日冀望其來,敬己而遺已耳,非是昔日所遺。上章欲其見己,己得食之,言己之待留氏。此章留氏之子遺我以美道,欲留氏之子教己,是思者與留氏情親,故云“留氏之子,於思者則朋友之子”,正謂朋友之身,非與其父爲朋友。孔子謂子路“賊夫人之子”,亦此類也。

《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

王國十篇,二十八章,百六十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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