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本山各工匠擅自加價,每天工資較去年增加了一角。本避暑會董事議決,諸工匠此種行動,殊爲不合。本年姑且依照他們所增,定爲水木各匠,每天發給工資五角。待明年本會大會時再決定辦法。此布。
莫干山避暑會(原文大意)
增加工資的風潮,居然由上海蔓延到鄉僻的山中來了,我想。避暑會的力量倒不小,倒可以有權力操縱着全山的政治大權。大約這個會一定是全山的避暑者與警察當局共同組織的,或至少是得到當地政治當局的同意而組織的。後來,遇到了幾位在山上有地產,而且年年來避暑的人,如鮑君、丁君,我問他們:
“避暑會近來有什麼新的設備?”
“我不知道。”
“我們是向來不預聞的。”
這使我更加疑詫了。到底這個“莫干山避暑會”是由誰組織的呢?
“你能把這會的內容告訴我麼?我很願意知道這會裏面的事。”有一天,我遇見了一位孫君這樣的問他。
“我也不大清楚,都是外國人在那裏主辦的。”
“沒有一箇中國人在內麼?”
“沒有。”
“爲什麼不加人?”
“我也不曉得,不過聽說中國人的避暑者也正想另外組織一個會呢。”
“年年來避暑的,如丁君、鮑君他們都連來了二十多年了,怎樣沒有想到這事?”
“他們正想聯絡全山的中國避暑者。”
“進行得如何了?什麼時候可以成立?”
孫君沉默了一會,似乎怪我多問。
“我也不大仔細知道他們的事。”
幾天又過了,我漸漸明白了這避暑會的事業:他們設了一個游泳池,一個很大的網球場,建築都很好,管理得都很有秩序。還有一個大會堂,爲公共的會議廳,爲公共的禮拜堂,會堂之旁,另闢了一個圖書館,還有一個幼稚園。每一個星期,大約是在星期五,總有一次音樂合奏會在那裏舉行。一切事業都舉辦得很整齊的。
一天,一位美國人上樓來找我們了。他自己介紹說是避暑會派來的,因爲去年募款建造大會堂,還欠下一萬多塊錢的債,要每年向上山避暑的人捐助一點,以便還清。
“你沒有到過大會堂麼?那邊有圖書館,可以去看書借書,還有音樂會,每星期一次,歡迎你們大家都去聽。還有幼稚園,兒童們可以去上課。”
我便乘機略問了避暑會的情形。最後,他說,他是滬江大學的教員。見我桌上放了許多書,布了原稿紙在工作,便笑着說:“我每天上午也都做工,預備下半年的教材。”
我們寫了幾塊錢的款,他道了謝,便走了。
原來,這個山,自開闢爲避暑區域以來,不到四十年,最初來的是一個英國人施牧師,他買了二百多畝地,除留下十分之二三爲公地,做球場、禮拜堂之用外,其餘的都由教友分買了。到了後來,來的人一天一天的多,避暑區域也一天一天的擴大,施牧師雖然死了,而他的工作卻有人繼續着做去。
他們的人卻不多,而且很複雜。據說,全山總計起來,中國避暑者卻比他們多得很多。他們的國籍,有美、法、英、德;他們的職業,有教員,有牧師,有商人,有上海工部局裏的巡捕頭。我們憤怒他們之侵略,厭惡他們之橫行與這種不問主人的越俎代謀的舉動,然而我們自己則如何!
要眼不見他們的越俎代謀,除非是我們自己出來用力的幹去,有條理的幹去!
我們一向是太懶惰了,現在是非做事不可了!能做的便是好人,能一同向前走去,爲公共而盡力的便是好人,能不因私意而阻擋別人之工作者便是好人!
這個憤談卻禁不住的要發。
本來要寫《山中通信》第二封,第三封……的,因爲工作太忙了,且趕着要把它做完,所以沒有工夫再寫下去。現在把回憶中所有的東西,陸續的寫出,作爲如上的《山中雜記》,雖然並不是真的在山中記的,卻因爲都是山中的事,便也如此題着了。
1926年8月30日夜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