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的園林,如榮氏的梅園和錦園、楊氏的黿頭渚、王氏的蠡園、陳氏的漁莊等,全是嶄新的,唯一的古園要算寄暢園了。園在惠山寺左,明代正德年間,秦端敏公金置,引澗泉作池,聲若風雨,前後二百餘年,雖屢次易主,卻並未易姓,仍爲秦氏後人所有。清代順治年間,翰林秦鬆齡(留仙)主此園,與當代名流吳梅村、姜西溟、嚴蓀友等時常賦詩唱和,梅村曾有《秦留仙寄暢園三詠》之作,《山池塔影》雲:“黛色常疑雨,溪堂正早秋。亂山來衆響,倒影漾中流。似有一帆至,何因半塔留。眼前通妙理,斜日在峯頭。”《惠井支泉》雲:“石斷源何處,涓涓樹底生。遇風流乍急,入夜響尤清。枕可穿雲聽,茶頻帶月烹。只因愁水遞,到此暫逃名。”《宛轉橋》雲:“斜月掛銀河,虹橋樂事多。花欹當曲檻,石礙折層波。客子沉吟去,佳人窈窕過。玉簫知此意,宛轉採蓮歌。”此外,又有一般詞客,在園中集會填詞,陳其年曾有《秦對巖攜具寄暢園舉填詞第三集》一詞,調寄《醉鄉春》雲:“銀甲鬧時偏悄。綠水昏時勝曉。雙粲枕,百嬌壺,好景世間都少。 人對燭花微笑。袖向𬞟風輕舀。玉山倒,臉波橫,酒痕一點紅窩小。”當時園中光景,讀了這些詩詞,可見一斑。
二十餘年前,我與天虛我生陳栩園丈初遊寄暢園,就有好感;但見一株株的古樹參天,老翠欲滴,園心有池一泓,種着蓮花,紅裳翠蓋間,游魚可數。我們坐在知魚檻闌干邊啜茗,大吃四角菱,津津有味。對岸沿池有二古樹,同根相連,枝葉四布,好似張了一個油碧的天幕。栩園丈說:“這就是連理樹;我往年詠之以詩,曾有‘四百年前連理樹,夜遊應憶舊紅妝’之句;因爲我看了這一株有情的樹,就不知不覺地想起林黛玉、崔鶯鶯一類的多情女子來了。”詩人們的心,往往會想入非非的。池的一隅,有一株很粗的紫藤,繞在古樹上,像龍一般蜿蜒地盤上去,大約也有數百年的高壽了。
今春無錫市錢鍾漢副市長來蘇相訪時,我曾對他說:“寄暢園是無錫唯一的古園,整修時必須特別鄭重,非保持它固有的風格不可。”這一次我到了園中,見那一株連理樹矯健如故,那一株老紫藤也依然無恙,那一塊美人石也仍在原處,石身苗條,真像一位林黛玉型的美人一樣;可是被一株紫藤蒙絡着,幾乎瞧不出那窈窕的腰身了,還該好好地修剪一下才是。我們建議此園最好恢復它的舊面目,可將新堆的假山和圓洞門全部拆除,把蓉湖公園中擱在地上投閒置散的幾塊大型舊湖石搬運過來,再盡力蒐羅一些較小的湖石,請名手重行佈置,纔不負這無錫唯一的古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