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以繹理,理爲言本,名以訂實,實爲名源。有理無言,則理不可明;有實無名,則實不可辨。理由言明,而言非理也;實由名辨,而名非實也。今信言以棄理,實非得理者也;信名而略實,非得實者也。故明者,課言以尋理,不遣理而著言;執名以責實,不棄實而存名。然則言理兼通,而名實俱正。
世人傳言,皆以小成大,以非爲是。傳彌廣而理逾乖,名彌假而實逾反,則回犬似人,轉白成黑矣。今指犬似人,轉白成黑,則不類矣。專以類推,以此像彼,謂犬似玃,玃似狙,狙似人,則犬似人矣。謂白似緗,緗似黃,黃似朱,朱似紫,紫似紺,紺似黑,剛白成黑矣。黃軒四面,非有八目;夔之一足,必有獨脛。周人玉璞,其實死鼠;楚之鳳凰,乃是山雞。愚谷智叟,而像頑稱;黃公美女,乃得醜名。魯人縫掖,實非儒行,東郭吹竽,而不知音。四面一足,本非真實,玉璞鳳凰,不是定名。魯人東郭,空濫美稱:愚谷黃公,橫受惡名。由此觀之傳聞喪真,翻轉名實;美惡無定稱,賢愚無正目。
俗之弊者,不察名實,虛傳說者,即似定真。聞野丈人,謂之田父;河上奼女,謂之婦人;堯漿、禹糧,謂之飲食;龍肝、牛膝,謂之爲肉。掘井得人,言自土而出;三豕渡河,雲彘行水上。凡斯之類,不可勝言。故狐狸二獸,因其名便,合而爲一;蛩蛩巨虛,其實一獸,因其詞煩,分而爲二。斯雖成其名,而不知敗其實,弗審其詞,而不察其形。
是以古人必慎傳名,近審其詞,遠取諸理,不使名害於實,實隱於名。故名無所容其僞,實無所蔽其真,此之謂正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