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者守所見,不在目前,則戛戛乎不信。子休言大,幹毒之言更大,大者寓也。未嘗非寓,而人竟不信天地間之大,則非也。愚不寓言,請以實徵。
語山中之老農魚大於木,即疑;而且有蝦鬚如檣、蝶翅如帆、鰲背如山長百里者。言衣爲野蟲所吐,即疑;而且有鎖鎖、石絨,投之火中愈潔者。西域種羊,桃核如鬥,井火,石油,海冰,硇水,佔亻畢者十且八九詫,況其他乎?變變而化化也,事不必其事,理則其理矣。凡人心之所可及者,皆理所有也;且有不及者。人先不能自見其心,而語及、不及者,妄也。
漢使張騫,唐平西域,河源終未明;後覽《元志》,闊闊乃溯河於朵甘思。江源止詳茂州汶山,而不知馬湖江溯金沙江,《緬甸志》乃溯江於吐蕃之犁石;則千古江河之真源始顯。《禹貢》導河自積石、江自岷,則半路截之耳。必信《禹貢》,不信《元志》,又何異信織女支機石而不信黃姑、牽牛即河鼓耶?
張平子作地儀,祖暅之作《綴術》,則羲、和、洛下疏矣。吳草廬說九層耶穌合圖,滿剌加諸星接井狼與箕尾,爲開闢所未有,是天象至今日始全。一行山河兩戒,千餘年尊奉之,豈知說夢哉?韓非曰:地形以漸往,使人東西易面而不自知。新率測中國申時,歐邏巴方子時,則中國足之所履,必有足履此足之底者,如蟻之行屋樑是也。赤道之下,兩度春秋。河漢之明,乃屬細星。北方有煮羊脾而天明者,從此再轉,則有日光不沒之國。都利聿斯言人禍福,郭璞青囊葬乘生氣,皆非先王所詳,何乃應之如響?木綿、抄紙、雕板、搊扇,俱備於後代,是後人有增加精明於前人者,則後出之理未可誣以爲非先王之法言也。
舊喻,人身三百六十骨節中,三萬六千屍蟲族焉,皆有晝夜、山河、親黨,而人處大千如一骨節,人或未能信。乃者吾以實事徵實理,以後理徵前理,有不爽然信者乎?信之矣,則此等之虛喻徵虛理,又何不可信耶?弄丸閒往來者,因果可以不問,而輪迴聽其自有,信得及否?可以參矣。
《爾雅》之檟,古謂之荼,西域謂之陀,亦謂之擇,吳謂之矬,閩謂之德,中原謂之茶,是皆一物也,方言時變異耳(古無家麻韻,《漢書》荼陵即今茶陵,《華嚴》陀字,《大品般若》作茶,《觀經》作擇;曼陀羅作曼荼羅,可證)。太極也,精一也,時中也,混成也,環中也,真如也,圓相也,皆一心也,皆一宗也,因時設施異耳。各有方言,各記成書,各有稱謂。此尊此之稱謂,彼尊彼之稱謂,各信其所信,不信其所不信,則何不信天地本無此稱謂,而可以自我稱謂之耶?何不信天地本無法,而可以自我憑空一畫畫出耶?
相推而鑿,相推而補;分推之爲專門,合推之爲大宗,代錯不息之道也。古者三茗蔎荈,非如後之臘面、京挺也,非如後之石乳、密雲龍也,非如後之亞鬥、烏帶也。今若六貢,若源蘿,至矣,孰知有岕,岕又有片乎?鴻蒙之心料猶檟也,集大成則貢、乳、浮樑俱備矣;直指入則源蘿矣,色且加鮮;至若太素,芬且加烈,反於沖和,然非中泠、惠山之泉,烏能盡其才若此者哉?孰知又有合尼山、鷲峯、苦、蒙、嵩少之制,而粗則烙之、薰之,精則析之、片之,不廢燂湯飲谷者乎?因時盡變,何事不然?何事不然,何故不信?
愚故以天地信自然之公,以自心信東西之同。同自生異,異歸於同,即異即同,是知大同。專者雖不肯同,而全者不可不以大同爲任。或虛其實,或實其虛,虛實有無之不二,猶陰陽之本不二也,皆以不失其初而已,皆以不爲生累而已。原始反終,即三世也。神道設權,迦延典主,最能輔教。入人之化若此,不留之以神《春秋》之權而闢之乎?孔子復生,必以老子之龍予佛;佛入中國,必喜讀孔子之書,此吾之所信也。“天何言”而刪定,即是不立文字之《燈錄》。三藏不曾說一字,而四十二字通華梵遊藝之門。呵呵不生,一歸玄黃未判以前,則又何東何西,何半滿籀隸之異而同、同而異乎?
何何氏有擴信之密訣曰:
小中見大,大中見小,古今撮粟,豪幹蓬島。
虛中見實,實中見虛,蜃樓山市,龍女施珠。
長中見短,短中見長,鏤丸一鼾,墓誌黃梁。
此中見彼,彼中見此,八鏡奪魂,手壓嚇鬼。
本無大小,不煩善巧。
本無虛實,不息真一。
本無短長,莫知何鄉。
本無彼此,大公由己。
大隨大小,誰割昏曉?
大隨虛實,空山寂歷。
大隨短長,節節芬芳。
大隨彼此,九州鄉里。
當知大隨即是本無,見即無見,在在圖書。官天繼善,蕩平之樞。正大一統,春王如如。曰大密者,即天下萬世是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