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曰:“鄙語曰:‘賢者容不辱。’以世俗言之,鄉曲有桀,人尚闢之。今明天子在上,匈奴公爲寇,侵擾邊境,是仁義犯而藜藿採。昔狄人侵太王,匡人畏孔子,故不仁者,仁之賊也。是以縣官厲武以討不義,設機械以備不仁。”
賢良曰:“匈奴處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賤而棄之,無壇宇之居,男女之別,以廣野爲閭里,以穹廬爲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飲血,會市行,牧豎居,如中國之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義,責之禮,使中國干戈至今未息,萬里設備,此《兔?》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
大夫曰:“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衆,其義莫不願爲臣妾;然猶修城郭,設關樑,厲武士,備衛於宮室,所以遠折難而備萬方者也。今匈奴未臣,雖無事,欲釋備,如之何?”
賢良曰:“吳王所以見禽于越者,以其越近而陵遠也。秦所以亡者,以外備胡、越而內亡其政也。夫用軍於外,政敗於內,備爲所患,增主所憂。故人主得其道,則遐邇偕行而歸之,文王是也;不得其道,則臣妾爲寇,秦王是也。夫文衰則武勝,德盛則備寡。”
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強,併爲寇虐:朝鮮逾徼,劫燕之東地;東越越東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內侵,滑服令;氐、?、冉、?ζ、?唐、昆明之屬,擾隴西、巴、蜀。今三垂已平,唯北邊未定。夫一舉則匈奴震懼,中外釋備,而何寡也?”
賢良曰:“古者,君子立仁修義,以綏其民,故邇者習善,遠者順之。是以孔子仕於魯,前仕三月及齊平,後仕三月及鄭平,務以德安近而綏遠。當此之時,魯無敵國之難,鄰境之患。強臣變節而忠順,故季桓隳其都城。大國畏義而合好,齊人來歸鄆、訁?、龜陰之田。故爲政而以德,非獨闢害折衝也,所欲不求而自得。今百姓所以囂囂,中外不寧者,咎在匈奴。內無室宇之守,外無田疇之積,隨美草甘水而驅牧,匈奴不變業,而中國以騷動矣。風合而云解,就之則亡,擊之則散,未可一世而舉也。”
大夫曰:“古者,明王討暴衛弱,定傾扶危。衛弱扶危,則小國之君悅;討暴定傾,則無罪之人附。今不征伐,則暴害不息;不備,則是以黎民委敵也。《春秋》貶諸侯之後,刺不卒戍。行役戍備,自古有之,非獨今也。”
賢良曰:“匈奴之地廣大,而戎馬之足輕利,其勢易騷動也。利則虎曳,病則鳥折,闢鋒銳而取罷極;少發則不足以更適,多發則民不堪其役。役煩則力罷,用多則財乏。二者不息,則民遺怨。此秦之所以失民心、隕社稷也。古者,天子封畿千里,繇役五百里,勝聲相聞,疾病相恤。無過時之師,無逾時之役。內節於民心,而事適其力。是以行者勸務,而止者安業。今山東之戎馬甲士戍邊郡者,絕殊遼遠,身在胡、越、心懷老母。老母垂泣,室婦悲恨,推其飢渴,念其寒苦。《詩》雲:‘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之我哀。’故聖人憐其如此,閔其久去父母妻子,暴露中野,居寒苦之地,故春使使者勞賜,舉失職者,所以哀遠民而慰撫老母也。德惠甚厚,而吏未稱奉職承詔以存恤,或侵侮士卒,興之爲市,併力兼作,使之不以理。故士卒失職,而老母妻子感恨也。宋伯姬愁思而宋國火,魯妾不得意而魯寢災。今天下不得其意者,非獨西宮之女。宋之老母也。《春秋》動衆則書,重民也。宋人圍長葛,譏久役也。君子之用心必若是。”
大夫默然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