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石民信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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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常到兆豐花園去,不勝羨慕之至。然而我也有過光榮的日子,曾同一位不大認識的女子在那兒抽菸談天過,但是隻是一回而已,班門弄斧,莫笑!前星期天天喝酒(Beer),每晚回家時,凝想酒後的莫須有世界,然而第二天醒來幻象完全消滅,世界仍然如是糟糕,我每次舉杯時,總常常記起你那首《酒歌》,而且彷彿杯杯都是酡酒。你近來做了什麼詩沒有?恐怕不能寫情詩吧!這是一位有經驗的愛人說的話。總之,久不見足下之大作了。昨夜看一部俄國詩集,裏面說葉遂寧在他自殺前一天,用他自己的血寫一首詩給他朋友,因爲旅館裏找不到墨水。我真喜歡這段故事。將去自殺的人,拿血寫的詩就是壞,也是好的。弟近來常有空虛之感,前月月圓時望月,頓然覺得此生無所寄託,生命太無內容,草草一生,未免有負上天好生之德。《世說新語》裏面有一個人說,做人“手揮五絃易,目送飛鴻難。”弟覺自己既不甘隻手揮五絃,天上卻又找不出飛鴻可送,於是乎,像《西廂記》所謂“人琴俱渺矣”。

  朱森下年仍在上海,這是可恨。他說,他現已甘於寂寞了。不知從前不甘於寂寞時,有何盛事?請你就近質問一聲。

  老闆的錢尚是分文未寄來,弟在這兒窮得很,昨日去一快信催他。一面自然還得請你在旁擊鼓催花。

  前寄給北新的《救火夫》,你見到沒有?這幾天內正寫一篇《黑暗》,那是我這兩三年入世經驗的結晶。弟常覺得寫點東西,心裏會鬆點。所以不論是否千古事,當時總有些快意。

  Gogol 裏面的名字,請你譯出來寄下。你大概什麼時候動手譯呢?

  昨晚讀詞,讀到“二十餘年成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幾乎打了一個寒噤。請即回信。

秋心
八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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