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衆佳人怡園一敘,正如羣花齊放,百鳥爭鳴,香留數日。後來彼此唱和了許多詩,傳爲佳話。這回又有幾個下作人,做幾件下作事出來。
卻說奚十一選了廣西一個知州,是個極苦的地方,十分不樂,心上想告病不去。又因近着他家鄉,且菊花是廣西人,藉此可以回家看看,因此竭力唆成。奚十一近來得了家信,洋行倒了,鹽場又爲海水衝了,家事不好。又聽得老太翁得了腿疾,也要告玻又想家內兄弟都已回去,也輪不到他作主,不如且到廣西走走,看看局面怎樣。但此時已經盤費全無,而且又欠了潘三四千銀子,急於要還,日來催逼,把個揮金如土的奚十一鬧得走頭無路起來。潘三是個大帳局,一天之內往來的保家不少,聽說奚家的洋行倒了,鹽場漂了,人口如風,已傳遍了。
別的帳局更不用說。奚十一竟至告貸無門。思前想後,不得主意。此時十月天氣,日短夜長,日裏在外頭張羅,夜間開了燈,惟以吃煙爲事。吃迷了,睡着不醒。一連幾夜,把個菊花熬得清水直流。且自三月內修腎之後,雖然壯觀了些,其實不中用。
一來疙疙瘩瘩,皮肉粗了,而且周圍不甚平整,兼之頭重腳輕,雖見頭腦猙獰,其實根株疲軟,只好停頓多而縱送少。菊花才二十幾歲,火盆似的,如何能常吃那粗糲東西?一日,奚十一帶了胡八出門去了,與唐和尚商量。一輪晴日,滿照明窗,菊花梳了頭,好不納悶。無意之間到外邊來散步,走到跟班房門 口,見關着門,裏面有笑聲。菊花輕輕的在門縫裏一張,見春蘭彎着腰在炕邊,看有四隻腳站在一處。菊花一見,即把袖子掩了口,聽巴英官說道:“你倒會長,怎麼他不會長,總是這樣的?”春蘭道:“也覺長了些,沒有你的長得快就是了。你人雖短,他倒長呢,與老爺的差不多了。”英官道:“老爺如今的還不及我了。”說話之間,兩人的腳步又翻了轉來,在前的此時在後,在後的忽又在前。菊花看得軟洋洋的,牙齒咬得扎喇喇的響起來,心中受不得了。欲要罵他們幾句,又不好意思,只得回房。心裏想道:“倒不料這兩個小狗□的也會鬧鬼。
人還賺我說兔子不起陽的,誰曉得一爐的好燒餅。既然會這樣,那樣想必也會的了。”想得臉紅紅的。老婆子送了飯進來,菊花吃了飯,開了燈。忽然將那枝槍看了一會,把雙指圍了一圍,足足有一虎口粗細,放下夾在腿間,把煙挑了一盒子出來,剪了燈煤,慢慢的一口一口吹了幾口,星眼朦朧的像要睡着。覺得有人伏在他身上來,親了一個嘴,慢慢的睜開眼來,見是奚十一回來了。菊花笑了一笑,只見奚十一臉有笑容,就到那邊躺下吹煙。菊花問道:“你今日爲何回來得快?”奚十一嘆口氣道:“人情勢利,早知如此,我若省儉些,非但不欠帳,而且還有餘,何必要受人這些氣!今日若不是唐和尚、張仲雨做保,這潘三準不肯借錢,還要逼還欠帳。就是潘三,他也借過我的錢,我何嘗要過利錢?不料此時將對扣的帳來借給我,你想,這個交情可嘆不可嘆。我本來零零碎碎使了他三千銀子,他如今加上利錢,就算四千。再借給我二千兩做盤纏,就要我寫了一萬銀子的欠票,到江南太爺任上先還五千,到廣東再還五千。他叫兩個夥計同了去,我此時無法,只好依他。到了江南就好了,能一齊還了便更好,省得一路供養他們。帶着兩個帳主回家,也不好看。”菊花道:“那個潘三原不是個東西,怪 不得人家要摳他的屁股,我就恨他那個討人嫌的嘴臉。”奚十一嘻嘻的笑。菊花道:“銀子呢,拿回來了?”奚十一道:“拿回來了。”菊花道:“我聽得有個九香樓是相公們新開的,賣些花繡東西,你與我買一樣東西。我要兩雙花袖,一雙要刻絲的,一雙要拉鎖的。”奚十一道:“我們此去,正在蘇州路過,到蘇州去買罷,這裏也是蘇州來的。”菊花道:“我要他們這個,九香樓有的是內造貨,什麼王府裏賞他的,蘇州也不及他好。
我要買也要不了多少錢。”奚十一也知道這個鋪子是袁寶珠、蘇蕙芳等開的,卻因近日心緒不佳,沒有去逛。如今有了盤纏,明日藉此可以逛逛,便答應了。
奚十一忽從懷中摸出個紙包看看,重又揣好了。菊花問是什麼東西,奚十一道:“寶貝。”菊花道:“給我瞧瞧。”奚十一道:“停一停,用的時候給你瞧。”菊花笑嘻嘻的一骨碌爬了過來,伏在奚十一身上,在懷裏掏了出來,解開一看,是幾條白綾帶子,便道:“呸,這個寶貝!用也用了幾十條了,不見得什麼稀奇。現在還有幾條存着呢。”奚十一道:“這個另是一種。你不信少頃試試,就知道好了。那個是兩吊錢一條,這個是二兩四錢銀一條呢。他說用得省可用一月,用得費也可二十天。”菊花笑道:“一月用一回就可一年了。”奚十一笑道:“大約與你用不過十天也就算了。”菊花道:“稀罕這些東西,這是你用,你怎麼說我用呢?”奚十一道:“那人說遇着乾的,就可多用幾回,遇着溼的,幾回泡透了,藥性也就過了。”菊花把奚十一嘴上擰了一把道:“你這個倒是乾的。”
便靠在奚十一身上,把帶子理了一會,將一條紮在指上,擦到奚十一嘴上,格格的笑。奚十一見他騷極了,便從荷包裏取出一樣東西,望嘴裏一放,叫菊花倒半杯燒酒來過了,又吃了十幾口煙。菊花道:“你這煙也應夠了。”撲的一聲,吹滅了燈, 轉身關上房門,兩人索性脫光了,蓋了被。奚十一將綾帶紮上,不多一刻,發起性來,果然與往常不同。入了彀,菊花覺得美滿異常,心中大樂,放出本事來,篩糠簸米似的,拶了一會,拶得奚十一藥性大發,如狗跳一般,呱呱嚌嚌,淫聲如吼,少頃便將菊花楦得難受。將有半個時辰,菊花已過了癮,奚十一更加勇猛,菊花已覺乾澀,便要將他帶子解了,偏又扎得緊,被水浸透,再也解不開。奚十一爆漲如裂只得頂緊了,尚覺好些。菊花兩眼發紅,雲鬢??散,又支持一會,說道:“燒乾了,起來罷。”奚十一道:“起不來。”菊花道:“好人,饒了我罷。”奚十一道:“你以後還笑我不笑我呢?”菊花道:“我再不敢笑你了。”奚十一知他難受,便把腰一弓,頭到門口,忽然如針刺的一疼,急拔了出來。菊花坐起,披上衣服,道:“這帶子怎麼這般利害?”奚十一道:“你裏頭怎樣的?”菊花道:“起頭甚好,後來便如炭火一樣,直燒到心裏來。方纔你吃的什麼藥?以後不要吃他了。”奚十一道:“太吃多了。
那賣藥的說只要用一丸,我倒吃了三丸。但不知什麼意思,漲得我那龜頭上也很疼。”菊花揭起被來一看,覺比從前大了一倍,與那根菸槍一樣粗細,頭上亮澄澄的,周圍起了一條紅線。
便把絹子與他抹了,將帶揭下,尚覺挺然可愛,又把雙指在頭上圍了一圍,讚了幾聲。奚十一道:“你拿半杯涼茶來,解了藥性罷。”奚十一喝了一口茶,漸漸的收了,穿衣起來,一夕無話。
到了明日,早飯後,奚十一即拉了姬亮軒,坐了車,巴英官騎了馬,到了九香樓。奚十一下了車,見是大門裏面豎着一塊屏風,兩旁放着金字招牌,一塊是收買秦漢唐宋古玩書畫,一塊是發賣蘇杭花繡衣料,一切洋貨俱全,還有一塊是內看金珠寶玉、四時花卉。此時那九個名旦均已出班,內有未滿師者, 也是寶珠、蕙芳公同幫他們出了師,一齊搬在裏頭居祝裏面有個花園,園裏也有幾十間房子,九旦就住在園裏。將一所正樓名爲九香樓,園即爲九香園。
奚十一、姬亮軒走進了大門,見門房兩人站起招呼,一個便引他們進了二門。見上面是五間正屋,兩邊廂房。到了那東廂,便有個夥計出來招接,衣冠楚楚,相貌文雅,五十餘歲年紀,請他們坐了,問了姓名,即有人送上茶來。奚十一四下張望,並不見班裏一個,便問那人道:“這班掌櫃的都不住在這裏麼?”那人道:“都住在這裏,後面有個花園,總在園裏祝老爺要用些什麼東西?若要花繡綢緞,請吩咐要什麼顏色花樣,就取出來。這東廂房是看花繡綢緞,西廂房是看洋貨,正屋看書畫,後樓是看珍玩珠寶。若要看花卉並上等的古玩,請到園裏去。”奚十一道:“我都要請教請教。”先將菊花的東西點了出來,果然精緻,價也不昂。又要了些零碎東西,共花了十金。便要看看古董、花木,即同亮軒走到中間正屋來。從人揭開簾子,見是兩面大玻璃窗,屋中擺設精雅,名人書畫掛了好些。兩邊是畫櫥、書架,還有些陳設古玩。那個夥計叫了一聲:“烏大爺!有客來了。”聽得屋後靴聲雌雌的,走出個人,醒不醒、睡不睡的模樣,穿一雙舊皁靴,歪着膀子,蹋將出來。
姬亮軒一看是烏大傻子,烏大傻作了揖,請二人坐了。
奚十一道:“你在這裏掌櫃麼?”大傻笑道:“閒着沒有事,他們要我過來幫同照料。”姬亮軒從前打茶圍上了大傻的當,後來已經說明,大傻倒說得好,我回去取錢來,你又走了。
又說他那日晚上,還給了他們十幾吊錢,亮軒似信不信的。後來伍麻子即跟了長慶的媳婦回揚州去了,此話絕無對證。三人講了些閒話,奚十一便問大傻子,那些相公在什麼地方。大傻道:“今日就只王蘭官、蘇蕙芳在家,其餘都出門去了。”奚 十一道:“我要看看花,你同我們去。”大傻便領了奚、姬二人,從東邊進了一重門,見是一帶遊廊,假山層迭,花木扶疏,大大小小盆景有幾千盆,有樓有閣,有臺有池,甚是有趣。來到一所正樓之下,見有冷金箋寫的一匾爲“九香樓”,是殿元公手筆。奚十一與姬亮軒在滿園逛了一逛,見池子邊盡是些楊柳、芙蓉,還有些菊花,中間也有一座小橋,對岸一個坐落,聞得裏頭有歡笑之聲。奚十一問道:“那邊是誰?”大傻道:“那邊就是王蘭官的住房。今日田狀元與史翰林在這裏。”奚十一就不便過去,在池畔站了一會。見那邊園門口走進一人來,穿着新衣、新帽、新靴,手提着馬鞭子,昂昂的走上了小石橋。
見他才二十幾歲,好生面善,想了一想,像是從前潘三那個趕車的,如今體面多了。那人一見了奚十一,低着頭過去。大傻子道:“你應認得這人。”奚十一道:“好像潘三從前那個趕車的一樣。”大傻道:“可不是他?如今他靠着他女人的福,不趕車,做了狀元公的家人了。”奚十一逛了一會,重到九香樓下來,園中有許多灌園的澆灌花木,還有幾個扎花匠修剪花樹,與那小使們川流不息。奚十一道:“好地方。可惜他們都不在家的,又遇着有客。不然喝個酒兒很好。”大傻道:“歇天等他們都在家時,我做個小東,請你二人來坐坐。你們也就要出京了,到廣西去要見這樣腦袋是沒有的。那裏的班子盡是些湖南、貴州人。”亮軒道:“其實有兩個在家,也可叫一個過來陪陪。”大傻不言語。奚十一煙癮來了,見這樓下頭鋪設得甚好,想開燈吃煙,就可等他們回來。煙槍是帶着的,就少盞燈,問大傻道:“你去點一個燈來,我要吃兩口。”大傻想了一想,道:“這件東西只怕沒有。”便蹋到扎花匠處,借了一箇舊木盤,油膩灰塵積有半寸,盤裏合着個茶杯,放着一個瓦燈盞。大傻點着了,捧了過來道:“將就用用罷。”奚十一道: ·“怎麼這樣傢伙?我用不慣,換了好的來。”大傻道:“要好的卻沒有。”亮軒道:“你們賣洋貨,玻璃燈與那洋磁、洋鐵盤子是有的,拿一副新的來用一用就是了。”大傻怔了一會,只得又去問夥計們借了一副乾淨的來。奚十一躺下便吹,亮軒、大傻也來擠在一堆。
忽聽園裏有人鬧起來,大傻子留神細聽,聽得罵道:“那裏來得這個小雜種兔崽子,將這金橘摘得乾乾淨淨!”又有一人罵道:“不是那個小狗□的?連那佛手也摘了兩個。”就聽得大鬧起來,有個小孩子聲音亂罵亂嚷的。大傻子走了出去。奚十一懶的起身,但聽得像巴英官的聲音與人嚷鬧,便叫亮軒出去看看。見一叢人圍着,走上前,見英官揪住了一個人,那人把馬鞭子打了他幾下,英官號啕哭罵道:“你罵我兔崽子,你是驢崽子!將老婆的□去訛錢,訛到了手,如今要充二爺了。”
罵得那人氣極了,又打了他幾下。烏大傻連聲勸解,亮軒也上前說道:“他是個孩子,你怎麼動手就打?”那人道:“他先來揪住了我,要打我。我們纔買了兩盆金橘,兩盆佛手,要擡回去,被他摘得乾乾淨淨,氣人不氣人?問問他,他開口就罵人。”那邊蕙芳、蘭保都出來看,卻不認得英官,也不認得姬亮軒。
奚十一聽了許久,忍不住出來,見衆人勸開了,但心中甚怒。望見芙蓉花外站着兩個玉人,認得是蕙芳、蘭保,覺得光輝相映,不覺涎垂起來,便說道:“你們這些相公好不講理,怎麼無緣無故的就打起人來?”蕙芳一看,認的是奚十一,便拉了蘭保進去了。奚十一大怒,他也不管有客,便闖過橋去,亮軒跟着。大傻子一想這事情有些不好,便把燈收了,自己躲起來,免得帶累他受氣。奚十一走到屋子裏,見殘餚滿桌,不見一人,明知他們躲了,心中更怒,拍着桌子嚷道:“走個人 出來!”不見答應,奚十一又拍桌子罵道:“好大的相公,見了人都不理麼?雖然出了班子,總是小旦。兔子變得成狗麼?”
聽得裏面有人說道:“你們就出去見他,怕他怎麼?這個無恥下作的東西,打了他也不要緊。”奚十一大怒,即將桌子一掀,碗盞砸了好些,大罵起來,裏頭也大罵。奚十一如何能忍,要趕進去打架,亮軒卻勸住,只見蕙芳、蘭保出來,對奚十一點點頭,道:“尊駕爲什麼發氣,到小店來照顧什麼?敢是敝夥計們得罪了。”奚十一聽了,火上添油,圓睜兩眼,大喝道:“你別支起那屁架子,我照顧你?我要帶你到安吉堂吃飯,還要留你過夜呢。”蕙芳氣得滿面通紅,尚未回答,蘭保已大怒,說道:“這個人真混賬,認也認不得,就鬧起來,敢是個瘋子?”奚十一聽了,搶過來就抓蘭保,蘭保已按住他的手,說道:“你要怎樣?”奚十一也不回言,那隻手又飛過一掌來,蘭保一閃,就將他脅下一?K,奚十一踉踉蹌蹌,直跌出去,奚十一自知要跌,幸記得後頭有張桌子,把左手一扶,腰裏使勁,扭轉身來。因他身子高大,腳下虛浮,往前一撞,兩手支住桌子,不防胯間那個鑲嵌狗腎,卻卻的壓在那花梨桌子角上。這中間止一壓,頭上就像裂了縫的疼起來,兩臂軟了,撲在桌上不動,話也說不出來。蘭保忍不住笑,叫園丁扶他出去。奚十一想要不依他們,無奈陽物已傷,適或再受了磕碰就不好了,嘴裏罵了幾句,也就出來。姬亮軒見奚十一不鬧,自然更不敢鬧,重到了九香樓下,英官收拾了煙槍,奚十一坐了一會,也就不大疼了。心中忿恨,來到外邊,烏大傻躲得不見影兒,奚十一隻得上車而回。
到了家,進了房,見菊花捆縐紗包頭,兩太陽帖了兩個小紅膏藥,兩眼水汪汪的靠在枕上。奚十一將花袖給他看了,菊花纔有笑容,軟洋洋的坐不起來。奚十一道:“怎麼樣?”菊 花道:“今日覺得不舒服。”奚十一摸他的手有些發熱,便笑道:“昨日弄傷了?”菊花笑道:“或者脫衣時冒了風。你出去後忽然就疼起來。”奚十一又開燈吃煙,菊花也吃了幾口。
奚十一越想越氣,心上想個法子要收拾他們,又因有些闊人護着,他自己相與的都是些沒有勢力的,又因出京已近,鬧出事來於功名有礙,只能罷了。菊花一連病了幾日,奚十一的春藥不能發試,心中便悶。
一日,唐和尚送行,約了潘三來,潘三打發人來說:“跌壞了鼻子,要避風,不能來。”奚十一、唐和尚都疑潘三怪了,是託辭的。那日奚十一見了得月,想與他敘敘,無奈唐和尚在前,只得忍住,酒也多喝了幾杯,煙又多吹了幾口,到二更後纔回,醉醺醺的。底下那東西甚是作怪,時刻直豎起來,頭上癢颼颼的,好不難受。看看菊花口裏哼哼唧唧的,身上火炭一般,嘴脣皮結得很厚,鼻子裏熱氣直衝,心裏不忍。但可恨那東西,不知爲什麼不肯安靜,便想着英官多時沒有做這件事了,又想道:“這個兔子與別人不同,真是屁中之精,近來嫌我不好,勉勉強強的,今日我要收拾這個兔崽子。”酒醉模模糊糊,吃了四粒丸藥,帶了綾帶,到書房叫英官來開上燈,叫他打煙。
英官強頭強腦的打了幾口,便出去。奚十一叫住了,英官靠着門,望着奚十一道:“有什麼事?”奚十一道:“走來!”英官不應,奚十一笑道:“你來,我有樣東西給你看看。”英官方慢慢的走來,道:“看什麼?不是又有了翡翠鐲子了。”奚十一坐起,拉了過來,抱了他。英官冷笑道:“鬧什麼鬼?我又不是得月、卓天香,□了要爛雞巴的,我們好好的傢伙爲什麼要裝這個狗雞巴?”奚十一道:“好屁話。”便拽起長衣,扯開褲子,那物脫穎而出,見了英官,怒吽吽的跳突起來。英官一呆,一手攥住了,笑道:“怎麼今日改了樣兒了?想是得了 缺了,所以挺胸凸肚,不似候選時那絨頭絨腦的。看將起來,這外官是不可不做的。”奚十一笑道:“放你的屁!你既說我得了缺,我就給你留些別敬,教你吃個腦滿腸肥,省得你又要挑長挑短的說話。”便將綾帶紮上。英官到此便服服帖帖,再不做作,承順了他。二人這一會大鬧,也就少有的。人說巴英官屁股裏頭像個皮袋,口邊像鐵箍。算他十三歲起,到如今大約着一千人沒有,八百人總有多無少。裏頭長了一層厚膜,就如爐子搪上一層泥一樣,憑你怎樣,他也不疼。奚十一馳驟了一回,頭上忽又疼起來,四面的筋爆漲,如春筍經雷,參參怒長,一股氣往頂上直冒。奚十一不顧死活,一頓亂春。英官見他如此發狂,便把上腦箍的勁使出來,趁奚十一頂得緊緊的,便在他根子邊一箍,箍得那??帶反鬆了一線。奚十一提不起來,覺內中一陣陣的如熱油炸他那龜頭,好不有趣,炸得他又癢又麻,便死力往裏頂。再不料上頭竹篾篷日久糟朽,豁喇一聲,塌將下來。這半篷灰土,已有兩擔。奚十一吃其驚,恐被壓了,便使勁一拔,兩人都“啊喲”一聲,一同滾倒在地,發昏去了。
衆家人聽見這一響。連忙過來看時,見篷塌了半邊,並未壓人,不知主人與英官何故躺倒。忙將燈照時,見奚十一的陽物血淋淋的只有半截,再看英官的屁股,也是血淋淋的,髒頭拖出三四寸。衆人個個失色,便大驚小怪亂鬧起來,忙報與菊花知道。菊花聽了,急得一身透汗,也顧不得病,穿上衣裳,着了褲子,襪子也穿不及,趿上鞋,把衣衿掩好,只扣了外面鈕子,直跌直晃的出來。姬亮軒也睡了,聽得鬧便也趕出來,穿上襪子,披上長衣,竟忘記穿褲子,慌慌張張趕到書房裏,正與菊花撞個滿懷,也不及迴避,亂嘈嘈的鬧在一塊。菊花見奚十一如此光景,便哭起來。亮軒心慌,便仔細看了奚十一尚有點氣,便說:“不妨,姨奶奶且慢哭,我想老爺這個頭原是 接上的,如今脫了下來,不過是一時疼痛發暈,不如還請那個醫生來商量。”菊花不得主意,一面去請醫生,一面扶起奚十一,放在炕上。見奚十一面如紙灰,鼻間只有一絲氣了,菊花好不傷心,口對口的與他接氣。奚十一漸漸甦醒,把眼一睜,見了菊花落淚滿面,心裏甚是慚愧。忽又一疼,重又咬緊牙關,重複暈去,好一會才轉來,嘆了一口氣,菊花心如刀割一般。
那個醫生還不見來,這邊亮軒看見英官這個模樣,也十分心疼,便細細的照料他一會,叫人燒了一盆熱水,拿塊布泡熱了,與他揉,揉了一會,英官也醒轉來。亮軒把蠟燈放在旁邊,揉了一會,恐怕水濺了袍子,便將前衿提起些。此時心裏痛苦,再想不起自己沒有穿褲子。菊花坐在炕上,亮軒蹲在地下,卻是對面,中間放了一個蠟燈。菊花一手摸着奚十一心坎,回頭看他服事英官。只見亮軒兩腿中間垂着一根肉柱,頭銳根粗,倒有四寸來長,好個怪樣。亮軒身子微動,那物也擺來擺去。菊花看了,心中一動,便扭轉了頭,又不好意思說他。但門外還有些人,若被他們看見了,也是不便。又看了兩眼,心中突突的亂跳,只得說道:“姬師爺,你把巴英官的褲子替他穿上罷。”
亮軒聽了,便與英官扯上褲子,繫好了,見自己衣裏露出個膝蓋來,才記得沒有穿褲子,連忙站起,走了出去。這邊春蘭與老婆子將英官扶出,放在他自己炕上去了。
少頃醫生來,亮軒又同進來。那醫生先將燈照一照,然後診了脈,菊花遠遠的坐着。那醫生道:“今番難治了,這個除非神仙才能。”菊花求道:“先生,你行個方便,醫好了我們老爺,你要多少謝儀,我一毫也不少你的。”那醫生道:“奶奶,醫生有割股之心,最肯行方便的,倒是奶奶你不肯行方便。
他本是個殘疾,修治好了,也只可隨意用用,那裏可以當得銅燒鐵鑄的用法?你不見舂米的鐵杵,幾年還要換一回呢。”菊 花漲紅了臉,罵道:“呸!嚼你的舌頭,這關我什麼事來。他方纔□屁股□斷的,還有一個髒頭子拖長三四寸的在那裏呢。
你也不問問緣故,一嘴的屁話混糟蹋人。”那醫生自知話說錯了,便陪笑道:“奶奶不要生氣,是我不是。我也急了,說話所以沒有留心。如今盡我的心,謝儀不謝儀,我倒也不計論。
但要說明,我只能救他這條命,不能再接那條卵子。”亮軒道:“先生說話文氣些,奶奶在這裏。”那醫生道:“我這行業就不文氣,說話焉能文氣?天天的把那卵放在手裏盤弄,覺得這個字順口得很,沒有忌諱了。”便又說道:“殺只雞來,要一塊活雞皮。”菊花即叫人割了一塊活雞皮來。那陽善修拿些藥和雞皮搗爛了,與他洗淨了血,敷上了藥。也與從前一樣的治法,留了一服藥煎了與他吃,明日再來看罷。亮軒又同他去看英官,陽善修也與他幾味藥吃了,說道:“這個不要緊,明日就縮進去的。”陽善修去了,菊花就在書房中睡,陪了奚十一。這一唬,倒把個菊花的病唬好了。叫家人把頂篷支好,掃去了灰土。
奚十一上了藥,便止了痛。明日陽善修復來。過了十餘日,傷痕平復。陽善修說道:“從此你要戒淫纔好,若再把根子弄散了,那就有性命之憂,不如吃兩劑寒涼藥,斷了性罷。”奚十一無奈,與菊花商量,菊花也只得由他。遂聽了陽善修,吃了十劑涼藥,從此春蠶如死,再不起性了。又謝了陽善修五十兩。
菊花便守了活寡。不知果然是真守,還是假守,這也不能查他。
外面確做出那從良極正派的樣子來,以博虛名。菊花恨極英官,等他髒頭好了,痛打了一頓,攆他出去。姬亮軒館地要緊,也只可忍心割愛。
英官攆出之後,便到卓天香輔裏去做了夥計。人愛他腦袋好,這個卵字號,倒也生意興攏雖然英官髒頭上去些,但屁股裏已經受了傷,竟成了內外痔。後又廣與人交,不到一年之 功,竟是衆毒齊發,把個巴英官活活爛死,豈不是件大奇事!
這也是他的惡報了。
奚十一病好之後,帶了菊花赴任,潘三打發夥計同去討賬。
唐和尚倒十分惆悵,又請了幾天,臨行與得月送出城外,倒算個全始全終的交情了。潘三因臉上有病,不好見風,這月內總不出門。
卻說潘三臉上害什麼病呢?也有個緣故。潘三今年五十歲,若他的元配在這裏,倒也五十三歲,已別過了十餘年。潘三四十歲上又娶了一房,是山西人,姓石,其父在京裏開個油鹽醬醋的小鋪子,發了些財,開了個小小帳局。這個石氏頗有幾分姿色,潘三看中了,娶他已有十年。石氏才二十八歲,情性風騷。起初與潘三尚稱恩愛,後來見潘三心不足,鬼頭鬼腦,瞞着他外面偷雞盜狗,因此從醋裏生出恨,恨裏生出厭來。潘三愛他生得好看,便從愛裏生出順,順裏生出怕來。一邊越軟,一邊越硬,日久相沿,潘三成了篾,石氏成了鐵。石氏非但不許潘三在外胡鬧,連晚上與他雲雨的事,也要潘三求他半天,甚至叩頭哀告,才許他上身。若遇石氏興濃,潘三已經興盡,便把潘三身上掐得稀爛,這老屁股上兩邊劈劈拍拍,要打個手痠。這潘三不以爲苦,反以爲樂。
敘起他們一件閒事來。今年六月初六,唐和尚生日,請潘三、奚十一在廟裏吃麪,又備了兩桌送與白菊花、石氏。石氏處是打發得月送去。這石氏見了得月那個模樣,中心甚是愛他,給了他許多東西,便要他做乾兒子。得月豈有不肯,便拜了乾孃,以後常常叫他來走動。得月若來,必陪着石氏吃飯,或時抹牌頑耍。又知道潘三愛男風,必想得月,不許他進來窺探,潘三竟不敢進來,只好暗地垂涎。一日活該鬧出事來。得月來看乾孃,那日天氣很熱,見石氏在房中將席子鋪在地上,穿件 沒有領子的白羅布短袖汗衫,卻也大鑲大滾,只齊到腰間,穿條桃紅紗褲,四寸金蓮,甚是伶俏,兩鬢茉莉花如雪,胸前映出個紅紗兜肚,眉目澄清,肌膚白膩,實足動人。叫得月也在席上坐了,又叫小丫鬟拿了水果兒、冰梅湯、西瓜等類放在一邊,叫小丫鬟走開了,兩人將牙牌在席子上又抹起來。石氏盤腿不慣,兩腳踏地,像個半蹲半坐的樣兒。得月一面抹牌,兩眼望着石氏褲襠迸得緊緊的,中間一縫微凹,見烏影影的溼了一塊。又見石氏眉歡眼笑,不覺心中大動,那物直豎起來。得月臉紅紅的,不好意思,把腿壓住了,心裏想道:“這麼一道好菜放在嘴邊,不嘗一嘗,真是個呆子。”到發牌時,故意把牌一彈,彈到石氏的凹處。石氏一笑,把腿一動,得月伸過手來拿牌,就把指頭一戳,石氏便格格笑起來,罵道:“小驢□子,你倒會調戲你的娘。”便過來雙手摟住了得月,親了個嘴,要他送進舌尖,即摸他那個東西,倒也偉然,灸手火熱。即忙關了門,兩人得精光。得月見那石氏身上肥不顯肉,滑膩如酥,就在席子上頑起來。一個是新硎初試,一個是積悶才消,你貪我愛,各到嬌汗霪霪,筋酥骨軟,方纔雲收雨散。自此更加親愛,不消說三天一小敘,五天一大敘,大約已下了佛種了。潘其觀馱了個小小石碑,尚不知覺,一心倒想頑那得月。後來也些疑心,看出石氏待得月的情景。
過了兩月,心生一計。一日,候着得月進來,半路截留,邀他到一間書房內,開了一個燈,與他吃煙。潘三睡在得月後頭,摸摸索索,得月不肯。潘三道:“你若不依我,我便不許你進來。你們孃兒兩個做的事,當我不知道麼?我不過不肯丟你們的臉。你若不依我,我以後見你進來,我就打你。”那得月雖十七歲了,尚是膽小面嫩,被潘三說破,便臉紅起來,不得主意,且他那個後門原與大路一樣,什麼要緊,只得說道: ·“倒不是我不肯,只怕乾孃知道了,倒要不依你。”潘三道:“不妨,如今諒他也心虛,不敢與我鬧了。”得月想着石氏,只得依了潘三。潘三樂極,便關了門,下了卷窗。得月坐在身上,鬥了一筍,一拍就合,大頑起來。
石氏那日約定得月早飯後來的,等了好一會,還不見來,心裏也恐潘三半路打劫。他悄悄的到書房來,見關上門,更加疑心。聽了一聽,覺兩人切切促促的私語,聽不明白,便輕輕的走到窗下來。見又下了卷窗,便將舌尖舔破了紙一望,見潘三抱着得月坐在身上,兩臉相偎,索索的動。一看心中大怒,想要罵起來,又想道:“不如在門口候這老兔子出來,打他幾下,方泄此恨。”主意定了,便拿張凳子,門邊一坐。只聽得得月說道:“放我去罷,恐乾孃等我心煩,是要罵我。”又聽得潘三咂他的嘴,響了兩三響,石氏更氣得不可開交。忽見門一開,得月走了出來,一見石氏,滿臉即漲得通紅,站住了腳。
石氏怒容滿面,狠狠的瞅了他一眼。潘三一腳跨出來,石氏站起,一把將鬍子揪牢。潘三魂不附體,低了頭,一動也不敢動。
石氏罵道:“你這不要臉的老忘八、老兔子,自己的屁股被人□出蟲來,才花了錢請人挖乾淨了,你如今又想□,你何不彎轉你的□子來,□你自己的?他是我的乾兒子,你膽包了身,你敢頑他?”便使勁一個嘴巴,潘三“啊喲”一聲,血流滿面,也顧不得鬍子,死命的掙脫了,鬍子已撏去了半邊。石氏怒氣未息,把得月光頭上鑿了幾個栗暴,臉上擰了兩把。得月戰戰兢兢,雙膝跪下求饒,石氏又可憐他,擰了他的耳朵,同了進去。
且說潘三被石氏這一掌,如何就打得這般利害,滿面流血呢?原來石氏帶了兩個銀指甲,一抓戳在潘三鼻子上,因用力太猛,將那銀指甲打斷,既薄且尖,竟將潘三的鼻子尖刮斷, 故此流得滿面的血。潘三痛不可忍,忙忙跑出,就請了與奚十一修腎的那個陽善修醫治,也與他配了個假鼻子。潘三因在家不能醫治,又怕他女人再打,竟不敢回家,就在城裏他的那個靴鋪內住着,日日請那陽善修進城與他診視,服藥兩月有餘,方見大好。從此各處傳說,又有人贈他個美名,叫做抓三爺,又叫大眼三兒。奚十一斷腎那幾天,正是潘三抓鼻那幾天,因此不能與奚十一送行,倒也不見怪他。不知爲何,他們兩人總是同病相憐的,那個爛雞巴,這個便害臀風,那個接狗腎,這個便掏糞門,那個斷龜頭,這個又抓鼻子,你說奇不奇,誰也想不出這個理來。只便宜了得月這個小禿廝,害了兩人做了殘疾,他倒好端端的又拜了一個好乾娘。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