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月十三日,兩位旅行家首先勘察了他們所在的這塊湖岸。這是大片沼澤地中間的一個小島,這種島的地面由硬邦邦的土構成;在這塊硬土地四周,生長著像歐洲的樹一樣高的蘆葦;茂密的蘆葦伸向遠方,一眼望不到邊。
這片無法通行的沼澤地保證了「維多利亞號」的安全,他們只需要注意湖的一側就行了;尤其是東邊,原來就很寬闊的水面更是浩瀚無垠,放眼遠眺,直到天際也不見一塊陸地或小島。
兩位朋友一直沒有勇氣提起他們不幸的同伴。現在,甘迺迪終於首先打破了沉默:
「喬不可能死的。」他推測說,「他是個機靈的小夥子,少有的游泳好手。他橫渡愛丁堡的福思海灣【註:位於英國蘇格蘭東南部。】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們一定能見到他。至於何時何地,在什麼情況下相見,我不知道,但肯定會見到!至於我們這一方面,也不要放過任何有可能找到他的機會。」
「但願上帝聽見你的話,甘迺迪。」博士語氣激動地回答,「我們就是把人間的辦法用盡,也要找回我們的朋友!首先,我們來定一下方位。不過,要把『維多利亞號』外層的氣囊先去掉再說,它已經沒用了,這樣可以使我們減輕六百五十斤的重量,因此,這工作值得花點力氣。」
博士和甘迺迪動手幹了起來。他們沒少麻煩。這種塔夫綢資料非常結實,必須一塊一塊地扯下來,然後用刀割成細條從繩網中掏出來。被猛禽用嘴啄爛的口子有好幾尺長。
這項工作至少花了兩人四個鐘頭的時間。不過萬幸的是,在把外面的氣囊全去掉後,他們發現裡面的氣球一點沒傷著。這麼一來,「維多利亞號」的體積比原來減小了五分之一。這種差別實在太大了,甘迺迪感到不怎麼踏實。
「它還能帶我們飛嗎?」他不無擔心地問博士。
「甘迺迪,關於這一點,你什麼也別怕。我會把氣球重新弄平衡的,只要我們可憐的喬一回來,我們就能和他一起照常上路。」
「弗格森,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我們當時下墜的時候,離一個島不遠。」
「我也記得是這樣。可是那個島和查德湖中所有的島嶼一樣,上面肯定也住著當地嗜殺成性的湖上強盜。那些野蠻人肯定看到我們出事了。如果喬落到他們手中,除非他們迷信不敢殺他,否則的話,喬會怎麼樣就很難說了。」
「我再給你說一遍,喬是個善於擺脫困境的人,我相信他的機靈和聰明。」
「我也希望如此。現在,甘迺迪,你去周圍打點獵吧,不過別走遠。我們現在迫切需要補充儲備糧,因為,大部分吃的都扔掉了。」
「好吧,弗格森,我不會走開很久的。」
甘迺迪拿起一支雙筒獵槍,踏著高草向較近的一片矮樹林走去。只一會兒功夫,槍聲頻頻響起,弗格森知道,甘迺迪這一次打獵收獲肯定不小。
趁這段時間,弗格森一心一意清點吊籃裡保存下來的東西,調整第二隻氣球的平衡。吊籃裡剩下有三十斤左右乾肉餅、一些茶和咖啡、約一加侖半烈酒、一隻空空的水箱,所有的乾肉都沒了。
博士清楚,由於損失了外面大氣球的氫氣,「維多利亞號」的上升力減少了九百斤左右,因此,他必須根據這種不同情況,重建氣球平衡。新「維多利亞號」的體積是三萬七千立方尺,裝有三萬三千四百八十立方尺的氣體。膨脹氫氣用的裝備看上去狀況良好,無論電池還是蛇形管都沒有損壞。
新氣球的升力為三千斤左右。博士把儀器、人、儲備水、吊籃及其附件、要裝上的五十加侖水和一百斤新鮮肉,所有的重量加在一起,最後算出總重量為二千八百三十斤。他還可以帶上一百七十斤的壓載物以備不時之需。這樣,氣球與周圍的空氣就保持平衡了。
按照計算安排妥當後,博士又補充了些壓載物來代替喬的體重。他把整整一個白天都花在各種各樣的準備工作上了。直到甘迺迪回來,一切才就緒。獵人這次打獵收獲甚豐,帶回一大堆野鵝、野鴨、沙錐等獵物。他一回來就忙著把這些野禽收拾乾淨,用煙燻製。他把每隻野禽插在一根小細棍上,然後吊在新鮮木柴架起的火上燻烤。甘迺迪擅長此道,當他覺得野禽燻製得差不多了,就取下來放到吊籃裡儲存起來。
第二天,獵人還應該再補充些這類食物。
忙忙碌碌中,倆位旅行家沒注意到天竟不知不覺黑了下來。晚飯時,他們吃了些乾肉餅和餅乾,喝了點茶。工作了一整天,他們早已飢腸轆轆。吃飽喝足後,他們倦意頓生,倒頭便睡。每個人值班時,都審視著黑暗,有時甚至以為聽到什麼地方傳來了喬的呼喊聲。可是,唉!他們多麼想聽到的那個聲音實在太遠了!
天剛一放亮,博士就叫醒了甘迺迪。
「我考慮了很久,怎麼做才能找到我們的同伴。」博士說。
「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贊成。弗格森,你說吧。」
「首先,重要的是要讓喬知道我們的消息。」
「當然啦!要不,那位可愛的小夥子會以為我們把他拋棄了呢!」
「他才不會呢!他太了解我們了!這樣的想法他絕不會有。不過,他需要知道我們在哪兒。」
「怎麼才能讓他知道呢?」
「我們再坐上吊籃升到空中去。」
「可是,如果風把我們吹走呢?」
「還好,不會的。甘迺迪,你看,這股微風能把我們送回湖的上空。這種風昨天很讓人惱火,不過今天對我們卻非常有利。我們要做的就是一整天都能飄在這片廣闊的水面上。這樣,喬不會看不到我們。無論我們在哪兒,他的眼睛肯定時刻都在盯著的。他甚至會想出辦法來告訴我們他躲藏在什麼地方。」
「如果他是一個人,而且是自由的話,他肯定會這麼做的。」
「假如他被當地人抓住了,」博士接著說,「根據土人的習慣,他們是不把俘虜關押起來的。這樣,喬就會看見我們,明白我們在尋找他。」
「可是,」甘迺迪說,「如果我們找不到他發出的任何信號,也見不著他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怎麼辦呢?什麼情況都得預料到啊。」
「那我們就試著回到湖的北部去,停在盡可能顯眼的地方。我們在那兒等著,搜索一下沿湖地帶。喬肯定會想法到那兒的。在沒有想盡一切辦法找他之前,我們絕不離開。」
「那我們就動身吧。」獵人急不可耐地說。
博士把他們就要離開的這塊硬地的精確位置測定了下來。根據地圖和他們所在的位置,博士判定他們位於查德湖的湖北,拉利城和安熱米尼村之間。這兩個地方,丹納姆少校都到過。在博士忙著測量計算的時間裡,甘迺迪又去打了趟獵,弄點新鮮肉補充一下儲備的食品。儘管附近的沼澤地裡犀牛、海牛和河馬活動留下的痕跡不少,他卻無緣碰見一隻這類大動物。
早上七點,錨從樹上取了下來。這工作別看可憐的喬幹起來既快又俐落,可甘迺迪卻沒少遇到困難。氫氣膨脹起來了,新「維多利亞號」升到了二百尺的空中。開始時,氣球在原地直打轉,不過最後,它還是被一股較大的風裹住,開始向湖的上空移動,不大一會兒,就以每小時二十英里的速度飛起來。
博士始終把氣球保持在二百至五百尺之間的高度上。甘迺迪時不時地用馬槍放上一槍。臨近島的上空時,他們甚至冒險降低高度靠過去,用目光仔細搜索大大小小的矮樹林、灌木叢、荊棘叢。凡是他們認為同伴可以藏身的樹蔭、岩石坑窪處都不放過。有時,他們降到在湖上划行的長獨木舟附近。獨木舟上的漁民,一看到氣球,無不面露懼色,立即慌慌張張地跳入水中游回他們的島上去了。
「我們什麼也沒找著。」尋找了二個小時後,甘迺迪失望地說。
「再等等,甘迺迪,別洩氣,我們現在離出事的地方應該不遠。」
十一點時,「維多利亞號」已經前進了九十英里。這時他們遇上了一股新的氣流。這股風幾乎是橫著吹過來的。氣球被風吹得拐了個直角向東飛了約六十英里,來到一個人口非常稠密的大島上空。博士判斷這個島應該是法拉姆島。比迪奧姆的首府就設在這兒。他期望喬奔跑著,呼喊著從某個灌木叢後突然冒出來。如果喬是自由的,把他吊上來就成了,這沒什麼難的。如果喬成了土人的囚犯,那就按救傳教士的方法再來一次,他很快也就能被救出來,與朋友會合了。然而,事實上,什麼也沒出現,什麼動靜也沒有!這實在讓人失望!
二點半時,「維多利亞號」已經看得見唐加利亞村了。這個村位於查德湖東岸,是丹納姆當年探險時到的最遠點。
風始終往這個方向刮,博士擔起心來。他覺得他們又被風往東送去,往非洲的中心,往那個永無止境的大沙漠送去。
「我們非停下不可了,哪怕著陸也在所不惜。」博士說,「特別是為了喬,我們應該回到湖上去。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來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相反的氣流。」
博士用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在不同的高度中尋找相反方向的氣流。這期間,「維多利亞號」一直往陸地漂移。不過最後,幸虧在一千尺的高空找到了一股勁風。氣球又被往西北方向吹了回來。
「喬不可能留在湖中的某個島上。否則的話,他肯定能找到方法表明他在什麼地方。也許他被帶到了陸地。」當博士又看見查德湖北岸時,思想中產生了這樣的推論。
至於認為喬可能被淹死了,這種想法根本不能接受。弗格森和甘迺迪的腦海裡幾乎同時閃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這附近的水域中,有大量的凱門鱷呀!但是,兩人誰也沒勇氣把這個顧慮說出來。不過,這種想法一直纏繞著他們,最後,博士終於忍不住了,他沒頭沒腦地說:
「在島邊或岸邊也會碰到鱷魚。喬很機靈,會避開的。再說了,鱷魚也不是那麼危險。非洲人在湖裡洗澡都不怕遭到鱷魚襲擊,不是也沒出過事嗎?」
甘迺迪沒有作答。他寧可保持沉默也不願談論這種可怕的可能性。
下午五點鐘左右,博士向甘迺迪示意,他們到了拉利城的上空。此時,城裡的居民正在精耕細作的小塊土地上忙著收棉花。這些小塊田被一些用蘆葦編成的窩棚圍著。這片窩棚有五十棟左右,都座落在小山間寬闊山谷中略微低窪的地方。這時風力又加大了,不過博士對此並不滿意。可是不久風向又一次改變,把「維多利亞號」不偏不倚地送回早晨出發的地點,也就是前一天晚上博士和甘迺迪過夜的那個硬地島的上空。這一次,錨沒有勾到樹枝,而是勾住了被沼澤地厚厚的淤泥牢牢抓住的幾束蘆葦。
博士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氣球穩住。夜裡,風終於停了,但是兩位朋友都沒有睡意。他們幾乎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