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书敬悉种切。致次箫函今日已到,次箫离校早,尚未得见也。
近况何如?较平善否?至以为念。我之思想,至今日已发生极大变化:旧日求安慰、求爱、求快乐诸念一扫而空。古人谓“万物皆备于我”。我则不敢如是说,亦不喜做如是说也。
我今日是于“万物中寻我”;——此或余尚未至“皆备于我”之境地也。我吸香烟,非爱香烟;乃于香烟中可以寻得出“我”来耳。我爱一人,非爱此人;乃于此人中可以寻得出“我”来耳。老弟解得我此意否?
故余近日以为悲哀同快乐,不但有一样之价值,而且对于人生,有一样之影响。推而言之,美丑、善恶、黑白、酸甜,亦何莫不如是!老弟以为何如?
我喜生而厌死。(不如谓之为怕死。)我爱“生”,我将享用“生”。凡可以助我使我能了解“生”之意义者,我皆爱之,敬之,而宝贵之!我之喜酒、烟、牌、球等等,皆以是故。
固然有人骂我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亦不置辩。人,生物也,孰不爱生?其死也,自然之现象也。如油然,其燃也,本性也。其灭也,油尽也,失其本性也。人生亦犹是耳。人固亦有自杀者,则以其求生而不得也;否则不善求生也。我方生,又求生而得,又善求生,奈何不爱生乎?老弟以我为能自圆其说否?
在教务处闲坐,忽思与老弟写信,遂用揭示纸写此数页,勿笑。
有一事欲求老弟:得暇时请至大学出版部,问一问《南菁丛书》之价目及其详细目录;示知,我有意买此书也。
此候冬安
随敬白 十一日
在十日的《晨报》上,又看见梁漱溟先生之讲演,以为“生则生耳,不当去寻找”。我以为这是大错而特错。说人家寻找生命的方法不对,那是可以的。若以为不当寻找,生则生耳,则世间又哪里容易遇见这样的傻瓜、呆鸟?继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