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新記霜葉紅於二月花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是唐代大詩人杜牧之的一首《山行》詩,凡是愛好楓葉的人,都能朗朗上口的。“霜葉紅於二月花”,這七個字的名句,給與楓葉一個很高的評價。

  楓別名靈楓、香楓,又稱攝攝,據《爾雅》說:“楓攝攝”,因楓葉遇風則鳴,攝攝作聲之故。樹身高大,自一二丈達三四丈,葉小而秀,有三角、五角、七角之分,也有狀如雞腳、鴨掌或蓑衣的。據說楓的種類很多,計五六十種。山楓的葉子是三角的,稱爲粗種,可以利用它的幹,接以其他細種,易活易長。農曆二月間,開小白花,結實作元寶形,掉在地上過冬,明春就長出一株株小楓來。我往往在園子裏掘取十多株,合種在長方形的紫砂盆裏或沙積石上,作楓林模樣,很可愛玩。

  楓葉入秋之後,漸漸地由綠色泛作黃色,一經霜打,便泛作紅色,到了初冬,愈泛愈紅,因此紅葉就變成了楓葉的代名詞。“紅葉爲媒”,是唐代的一段佳話,至今還傳誦人口,那故事是這樣的:“唐僖宗時,學士於祐,晚步禁衢,於御溝得一紅葉,有女子題詩其上;祐拾葉題句,置溝上流,宮人韓翠蘋得之。后帝放宮女三千,出宮遣嫁;翠蘋嫁祐,出紅葉相示,驚爲良緣前定。”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實有其事,如果是事實,可說是再巧也沒有了。

  古人愛好楓葉,紛紛歌頌,除杜牧之一首最著名外,宋代趙成德也有一首:“黃紅紫綠巖巒上,遠近高低松竹間。山色未應秋後老,靈楓方爲駐童顏。”它把楓葉夏綠秋黃以至入冬紅紫各種色彩,全都寫了出來。此外,歷代詩人散句如:“獨嘆楓香林,春時好顏色。”“一塢藏深林,楓葉翻蜀錦。”“遙看一樹凌霜葉,好似衰顏醉裏紅。”“只言春色能嬌物,不道秋霜更媚人。”“萬片作霞延日麗,幾株含露苦霜吟。”從這些詩句中,都可看出霜後的楓葉,真是如翻蜀錦,美豔已極。

  日本種植楓樹,有獨到處,種類之多,勝於我國,他們的楓,春天裏就紅了,稱爲春紅楓,據說一年四季,紅色始終不變。有一種春天紅了,入夏泛綠,到秋深再泛爲紅。我家有盆栽老幹楓樹一株,高一尺餘,露根如龍爪,姿態極美,春間發葉,鮮妍如曉霞,日本人稱爲靜涯楓,最爲難得。又有一株作懸崖形的,春夏葉作綠色,而葉尖卻作淺紅,並且是透明的,也可愛得很。

  蘇州天平山,以石著,也以楓著,高義園、童子門一帶,全是高大的楓樹,入冬經霜之後,雲蒸霞蔚,燦爛如錦繡;去年老友張晉、餘彤甫二畫師都去寫生,畫成了大幅,堪稱一時瑜亮。今秋我雖常在探問“天平楓葉紅了沒有”,可是爲了參加上海和蘇州的菊展,手忙腳亂,不能抽身前去觀賞一下。十一月下旬,中央文化部鄭振鐸同志來訪,據說剛從天平山看楓歸來,滿山如火如荼,漂亮極了。我聽了,羨慕他的眼福不淺。

  南京的棲霞山,也以楓著稱,每年深秋,前去看楓的人,絡繹於途,因此俗有“春牛首,夏莫愁,秋棲霞”之說。這兩年來我常往南京,總想念着棲霞,今秋因出席省文聯代表大會之便,與程小青兄遊興勃發,都想一賞棲霞紅葉,償此宿願,誰知一連好幾天,都抽不出時間來,大呼負負;後來聽費新我畫師說,他已去過了,紅葉都已凋謝,虛此一行。那麼我們雖去不成,也不用後悔了。

  從南京回得家來,卻見我家愛蓮堂前的那株大楓樹,吃飽了霜,正在大紅大紫的時期,千片萬片的五角形葉子,爛爛漫漫地好像披着一件紅錦衣裳,把半條廊也映照得紅了。一連幾天,朝朝觀賞,吟味着“霜葉紅於二月花”的妙處,雖沒有看到天平和棲霞的紅葉,也差足一饜饞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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