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新記石公山畔此勾留

  “石公山畔此勾留,水國春寒尚似秋。天外有天初泛艇,客中爲客怕登樓。煙波浩蕩連千里,風物悽清擬十洲。細雨梅花正愁絕,笛聲何處起漁謳。”

  這一首詩,是七十年前詩人易實父遊石公山時所作,而勒石嵌在歸雲洞石壁上的。

  太湖三萬六千頃,包涵着洞庭東西二山,湖上共有七十二峯,而以西山的石公山爲最美。十年以前,我曾和範煙橋、程小青二兄同往一遊,飽覽了湖山之勝,並且飽啖了枇杷和楊梅,簡直是樂而忘返。

  一九五八年六月中旬,我和幾位作家前往東西山去體驗生活,第一天遊了東山的雨花臺、龍頭山和紫金庵,第二天便坐汽輪上石公山去。

  石公山周圍約二里,高三十三公尺,在西山東南隅,三面沿湖,山上大半是略帶方形的頑石,好像是小朋友們玩的積木一樣。我們上了山,向東走了一段路,就瞧見一個洞,洞口刻着“歸雲洞”三字,高約二丈,相傳有石掛在洞口,“如雲之方歸”,因此得名;中立裝金的觀音像,面部全已風化,倒像害着皮膚病。再向前進,便是石公禪院,背山面湖,地位極好。進了側門,走上浮玉堂和翠屏軒,見四面壁上,全是遊人所塗的字,前人稱爲“疥壁”,一些兒不錯。禪堂裏佛龕塵封,鐘鼓無聲,堂前有幾株石榴,正滿開着花,卻如火如荼,分外地鮮妍可愛。高處有來鶴亭,傳說當年曾有白鶴飛來投宿,不知現在還有鶴飛來嗎?這時正下着雨,我們還是鼓勇直上,誰知山徑上已有一座亭子塌在那裏,攔住了去路,只得廢然而下。

  仍沿着禪院外的山路前去,找到了夕光洞。洞很淺,頂上斜開一罅,可見天日。一邊有大石,像倒掛的塔,據說夕陽照射時,光芒奪目。過去不多路,有云梯,石塊略作梯級模樣,可是不能上去。再進見有一塊碩大無朋的石壁,刻着“縹緲雲聯”四字,原來這就是聯雲嶂,上有劍樓,高四五丈,中間有一條石弄,舊名風弄穿雲澗,俗稱一線天,也有些像蘇州天平山的一線天,彷彿是神工鬼斧劈開來的。記得當年我和小青曾勇敢地攀登上去,我還作了兩首詩,其一是:“奇石劈空驚鬼斧,天開一線嘆神工。先登風弄驕風伯,更上層崖叩碧穹。”其二是:“步步艱難步步愁,還須鼓勇莫夷猶。老夫腰腳仍輕健,要到巉巖最上頭。”而現在“風弄”似乎已改了樣,頂口被野樹堵住;我們只得望而卻步,再也沒有當年的勇氣了。

  踏着碎石東下,轉到湖邊,有一大片平坦的石坡,可容數百人坐臥其上,這就是明月坡。三五月明之夜,可在這裏望月,光景十分美妙。我曾有一首詩:“靜裏惟聞欸乃聲,輕舟如在畫中行。此心願似明明月,明月坡前待月明。”遠處有明月灣,相傳是吳王玩月之所。在明月坡前接近湖水的所在,有奇石兩塊,像人一般站在那裏,俗稱“石公石婆”;當年我也胡謅了一首詩讚美它們:“雙石差肩臨水立,石公耄矣石婆妍。羨他伉儷多情甚,息息相依億萬年。”

  這一天我們在湖邊聽風聽雨,流連很久,覺得太湖真美,石公山也真美,不愧爲西山第一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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