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大典(王道焜等) 張國維 張肯堂(李向中 吳鍾巒 硃永佑等)曾櫻硃繼祚(湯芬等) 餘煌(陳函輝) 王瑞栴 路振飛 何楷(林蘭友)熊汝霖錢肅樂劉中藻 鄭遵謙 沈宸荃邑子履祥
硃大典,字延之,金華人。家世貧賤。大典始讀書,爲人豪邁。登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章丘知縣。天啓二年擢兵科給事中。中官王體乾、魏忠賢等十二人及乳嫗客氏,假保護功,廕錦衣世襲,大典抗疏力諫。五年出爲福建副使,進右參政,以憂歸。
崇禎三年,起故官,蒞山東,尋調天津。五年四月,李九成、孔有德圍萊州。山東巡撫徐從治中砲死,擢大典右僉都御史代之,詔駐青州,調度兵食。七月,登萊巡撫謝璉復陷於賊,總督劉宇烈被逮。乃罷總督及登萊巡撫不設,專任大典,督主、客兵數萬及關外勁旅四千八百餘人合剿之。以總兵金國奇將,率副將靳國臣、劉邦域,參將祖大弼、祖寬、張韜,遊擊柏永福及故總兵吳襄、襄子三桂等,以中官高起潛監護軍餉,抵德州。賊復犯平度,副將牟文綬、何維忠等救之,殺賊魁陳有時,維忠亦被殺。八月,巡按監軍御史謝三賓至昌邑,請斬王洪、劉國柱,詔逮治之。兵部尚書熊明遇亦坐主撫誤國,罷去。三賓復抗疏請絕口勿言撫事。
國奇等至昌邑,分三路。國奇等關外兵爲前鋒,鄧?步兵繼之,從中路灰埠進。昌平總兵陳洪範,副將劉澤清、方登化,從南路平度進。參將王之富、王文緯等從北路海廟進。檄遊擊徐元亨等率萊陽師來會,以牟文綬守新河。諸軍皆攜三日糧,盡抵新河東岸,亂流以濟。祖寬至沙河,有德迎戰。寬先進,國臣繼之,賊大敗,諸軍乘勝追至城下。賊夜半東遁,圍始解。守者疑賊誘,砲拒之。起潛遣中使入諭,闔城相慶。明日,南路兵始至。國奇等遂擊賊黃縣,斬首萬三千,俘八百,逃散及墜海死者數萬。
賊竄歸登州,國臣等築長圍守之。城三面距山,一面距海,牆三十里而遙,東西俱抵海。分番戍,賊不能出,發大砲,官軍多死傷。李九成出戰相當。十一月,九成搏戰,降者泄其謀。官軍合擊之,馘於陣,賊乃曉夜哭。賊渠魁五,九成、有德、有時、耿仲明、毛承祿也,及是殺其二。帝嘉解圍功,進大典右副都御史,將吏升賞有差。是月,國奇卒,以襄代。攻圍既久,賊糧絕,恃水城可走,不降。及王之富、祖寬奪其水門外護牆,賊大懼。
六年二月中旬,有德先遁,載子女財帛出海。仲明以水城委副將王秉忠,已亦以單舸遁,官軍遂入大城。攻水城,未下。遊擊劉良佐獻轟城策,匿人永福寺中,穴城置火藥,發之,城崩,官軍入。賊退保蓬萊閣,大典招降,始釋甲,俘千餘人,獲秉忠及僞將七十五人,自縊及投海死者不可勝計,賊盡平。有德等走旅順,島帥黃龍邀擊,生擒其黨毛承祿、陳光福、蘇有功,斬李應元。惟有德、仲明逸去。乃獻承祿等於朝。磔之先一日,有功脫械走。帝震怒,斬監守官,刑部郎多獲罪。未幾被執,伏誅。敘功,進大典兵部右侍郎,世廕錦衣百戶,巡撫如故。
八年二月,流賊陷鳳陽,毀皇陵,總督楊一鵬被逮。詔大典總督漕運兼巡撫廬、鳳、淮、揚四郡,移鎮鳳陽。時江北州縣多陷。明年正月,賊圍滁州,連營百餘里,總兵祖寬大破之。大典會總理盧象升追襲,復破之。急還兵遏賊衆於鳳陽,賊始退。十一年,賊復入江北,謀竄茶山。大典與安慶巡撫史可法提兵遏之,賊乃西遁。大典先坐失州縣,貶秩視事。是年四月以平賊逾期,再貶三秩。尋敘援剿及轉漕功,盡復其秩。
十三年,河南賊大入湖廣。大典遣將救援,屢有功,進左侍郎。明年六月命大典總督江北及河南、湖廣軍務,仍鎮鳳陽,專辦流賊,而以可法代督漕運。賊帥袁時中衆數萬,橫潁、亳間。大典率總兵劉良佐等擊破之,敘賚有差。大典有保障功,然不能持廉,屢爲給事中方士亮、御史鄭昆貞等所劾,詔削籍侯勘。事未竟,而東陽許都事發。
許都者,諸生,負氣,憤縣令苛斂,作亂,圍金華。大典子萬化募健兒御之,賊平而所募者不散。大典聞,急馳歸。知縣徐調元閱都兵籍有萬化名,遂言大典縱子交賊。巡按御史左光先聞於朝,得旨逮治,籍其家充餉,且令督賦給事中韓如愈趣之。
已而京師陷,福王立。有白其誣者,而大典亦自結於馬士英、阮大鋮,乃召爲兵部左侍郎。逾月,進尚書,總督上江軍務。左良玉興兵,命監黃得功軍御之。福王奔太平,大典與大鋮入見舟中,誓力戰。得功死,王被擒,兩人遂走杭州。會潞王亦降,大典乃還鄉郡,據城固守。唐王聞,就加東閣大學士,督師浙東。逾年,城破,闔門死之。
其時浙東西郡縣前後失守死事者,抗州則有同知王道焜、錢塘知縣顧鹹建、臨安知縣唐自彩,紹興則有兵部主事高岱、葉汝厓,衢州則有巡按王景亮、知府伍經正、推官鄧巖忠、江山知縣方召。若夫諸生及布衣殉義者,會稽潘集、周卜年,山陰硃瑋,諸暨傅日炯,鄞縣趙景麟,浦江張君正,瑞安鄒欽堯,永嘉鄒之琦,其尤著雲。
王道焜,字昭平,錢塘人。以天啓元年舉於鄉。崇禎時,爲南平知縣,遷南雄同知。會光澤寇發,其父老言非道焜不能平。撫按爲請,詔改邵武同知,知光澤縣事。撫剿兼施,境內底定。莊烈帝破格求賢,盡徵天下賢能吏,撫按以道焜名聞。方待命而都城陷,微服南還。及杭州失守,遂投繯死。
顧鹹建,字漢石,崑山人,大學士鼎臣曾孫也。崇禎十六年進士。授錢塘知縣。甫之官,聞京師陷,人情恟恟。鹹建戢奸宄,嚴警備。巡按御史彭遇颽以貪殘激變,賴鹹建調護,事寧而民免株連。及南都失守,鎮江守將鄭彩等率衆還閩,緣道劫掠。鹹建出私財迎犒,乃斂威去。亡何,馬士英擁兵至。頃之,大將方國安兵亦至。鹹建謀於上官,先期遣使行賂,兵乃不入城。四鄉多被淫掠,城中得無擾。時監司及郡縣長吏悉逋竄,鹹建散遣妻子,獨守官不去。潞王既降,鹹建不至。尋被執,死之。
唐自彩,達州人。爲臨安知縣。杭州失守,自彩與從子階豫逃山中。有言其受魯王敕,陰部署爲變,遂被捕獲。自彩麾階豫走,不從,竟同死。
高岱,字魯瞻,會稽人。崇禎中,以武學生舉順天鄉試,魯王授爲職方主事。及紹興失守,即絕粒祈死。子朗知父意不可回,先躍入海中死。岱聞之曰:“兒果能先我乎!”自是不復言,數日亦卒。
葉汝厓,字衡生,岱同邑人,由舉人爲兵部主事。聞變,與妻王氏出居桐塢墓所,並赴水死。
王景亮,字武侯,吳江人。崇禎末登進士。仕福王爲中書舍人。唐王立,擢御史,巡撫金、衢二府,兼視學政。伍經正,安福人。由貢生爲西安知縣,唐王超擢知府事。鄧巖忠,江陵人。由鄉舉爲推官。衢州破,經正赴井死,景亮、巖忠皆自縊死。魯王所遣鎮將張鵬翼亦死之。
方召,宣城人。署江山縣事。金華被屠,集父老告之曰:“兵且至,吾義不當去。然不可以一人故,致闔城被殃。”遂封其印,冠帶向北拜,赴井死。士民爲收葬,立祠祀焉。
張國維,安玉笥,東陽人。天啓二年進士。授番禺知縣。崇禎元年,擢刑科給事中,劾罷副都御史楊所修、御史田景新,皆魏忠賢黨也。已,陳時政五事,言:“陛下求治太銳,綜覈太嚴。拙者跼艴以避咎,巧者委蛇以取容,誰能展布四體,爲國家營職業者。故治象精明,而腹心手足之誼實薄,此英察宜斂也。祖宗朝,閣臣有封還詔旨者,有疏揭屢上而爭一事者。今一奉詰責,則俯首不遑;一承改擬,則順旨恐後。倘處置失宜,亦必不敢執奏,此將順宜戒也。召對本以通下情,未有因而獲罪者。今則惟傳天語,莫睹拜揚。臣同官熊奮渭還朝十日,旁措一詞,遂蒙譴謫。不可稍加薄罰,示優容之度乎?此上下宜洽也。”其二條,請平刑罰,溥膏澤。帝不能盡用。進禮科都給事中。京師地震,規弊政甚切,遷太常少卿。
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安慶等十府。其冬,流賊犯桐城,官軍覆沒。國維方壯年,一夕鬚髮頓白。明年正月率副將許自強赴援,遊擊潘可大、知縣陳爾銘等守桐不下。賊乃攻潛山,知縣趙士彥重傷卒。攻太湖、知縣金應元、訓導扈永寧被殺。國維至,解桐圍,遣守備硃士胤趨潛山,把總張其威趨太湖。士胤戰死,自強遇賊宿松,殺傷相當。安慶山民桀石以投賊,賊多死,乃越英山、霍山而遁。九月,賊復由宿松入潛山、太湖,他賊掃地王亦陷宿松等三縣。國維乃募土著二千人戍之,而以兵事屬監軍史可法。明年正月,賊圍江浦,遣守備蔣若來、陳於王戰卻之。十二月,賊分兵犯懷寧,可法及左良玉、馬爌遏之。復犯江浦,副將程龍及若來、於王等拒守。諸城並全。又圍望江,遣兵援之,亦解去。
十年三月,國維率龍等赴安慶,御賊酆家店,龍軍數千悉沒。賊東陷和州、含山、定遠,攻陷六合,知縣鄭同元潰走,賊遂攻天長。國維見賊勢日熾,請於朝,割安慶、池州、太平,別設巡撫,以可法任之。安慶不隸江南巡撫,自此始也。議者欲並割江浦、六合,俾國維專護江南,不許。
國維爲人寬厚,得士大夫心。屬郡災傷,輒爲請命。築太湖、繁昌二城,建蘇州九里石塘及平望內外塘、長洲至和等塘,修松江捍海堤,浚鎮江及江陰漕渠,並有成績。遷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歲大旱,漕流涸,國維浚諸水以通漕。山東飢,振活窮民無算。
十四年夏,山東盜起,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徐、臨、通四鎮兵,護漕運。大盜李青山衆數萬,據梁山濼,遣其黨分據韓莊等八閘,運道爲梗。周延儒赴召北上,青山謁之,言率衆護漕,非亂也。延儒許言於朝,授以職。而青山竟截漕舟,大焚掠,迫臨清。國維合所部兵擊降之,獻俘於朝,磔諸市。兵部尚書陳新甲下獄,帝召國維代之。乃定戰守賞罰格,列上嚴世職、酌推升、慎諮題等七事,帝皆報可。會開封陷,河北震動,條防河數策,帝亦納之。
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入畿輔,國維檄趙光抃拒螺山,八總兵之師皆潰。言者詆國維,乃解職,尋下獄。帝念其治河功,得釋。召對中左門,復故官,兼右僉都御史,馳赴江南、浙江督練兵輸餉諸務。出都十日而都城陷。
福王召令協理戎政。尋敘山東討賊功,加太子太保,廕錦衣僉事。吏部尚書徐石麒去位,衆議歸國維。馬士英不用,用張捷。國維乃乞省親歸。
南都覆,逾月,潞王監國於杭州,不數日出降。閏六月,國維朝魯王於台州,請王監國。即日移駐紹興,進國維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督師江上。總兵官方國安亦自金華至。馬士英素善國安,匿其軍中,請入朝。國維劾其十大罪,乃不敢入。連復富陽、於潛,樹木城緣江要害,聯合國安及王之仁、鄭遵謙、熊汝霖、孫嘉績、錢肅樂諸營,爲持久計。順治三年五月,國安等諸軍乏餉潰,王走台州航海,國維亦還守東陽。六月知勢不可支,作絕命詞三章,赴水死,年五十有二。
張肯堂,字載寧,松江華亭人。天啓五年進士。授浚縣知縣。崇禎七年,擢御史。明年春,賊陷鳳陽,條上滅賊五事。俄以皇陵震驚,疏責輔臣不宜作秦、越之視,帝不問。出按福建,數以平寇功受賚。還朝,言:“監司營競紛紜,意所欲就,則保留久任;意所欲避,則易地借才。今歲燕、秦,明歲閩、粵,道路往返,動經數千,程限稽遲,多逾數月。加一番更移,輒加一番擾害。”帝是其言。十二年十月,楊嗣昌出督師。肯堂奏言:“從古戡亂之法,初起則解散,勢成則剪除,未有專任撫者。今輔臣膺新命而出,賊必仍用故技,佯搖尾乞憐。而失事諸臣,冀掩從前敗局,必多方熒惑,仍進撫議。請特申一令,專務剿除。有進招撫說者,立置重典。”帝以偏執臆見責之。
十四年四月言:“流寇隳城破邑,往來縱橫,如入無人之境,此督師嗣昌受事前所未有。目前大計,在先釋嗣昌之權。”疏入而嗣昌已死。十二月復言:“今討賊不可謂無人,巡撫之外更有撫治,總督之上又有督師。位號雖殊,事權無別。今楚自報捷,豫自報敗,甚至南陽失守,禍中親籓,督師職掌安在。試問今爲督師者,將居中而運,以發蹤指示爲功乎,抑分賊而辦,以焦頭爛額爲事乎?今爲秦、保二督者,將兼顧提封,相爲掎角之勢乎,抑遇賊追剿,專提出境之師乎?今爲撫者,將一稟督師之令,進退惟其指揮乎,抑兼視賊勢之急,戰守可以擇利乎?凡此肯綮,一切置不問,中樞冥冥而決,諸臣瞶瞶而任。至失地喪師,中樞糾督撫以自解,督撫又互相委以謝愆,而疆事不可問矣。”帝納其言,下所司詳議。十五年請召還建言譴謫諸臣,乃復給事中陰潤、李清、劉昌,御史週一敬官。肯堂遷大理丞,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
總兵鄭鴻逵擁唐王聿鍵入閩,與其兄南安伯芝龍及肯堂勸進,遂加太子少保、吏部尚書。曾櫻至,言官請令櫻掌吏部,乃令肯堂掌都察院。肯堂請出募舟師,由海道抵江南,倡義旅,而王由仙霞趨浙東,與相聲援。乃加少保,給敕印,便宜從事。芝龍懷異心,陰沮之,不成行。
順治三年,王敗死,肯堂飄泊海外。六年至舟山,魯王用爲東閣大學士。八年,大清兵乘天霧集螺頭門。定西侯張名振奉王航海去,屬肯堂城守。城中兵六千,居民萬餘,堅守十餘日。城破,肯堂衣蟒玉南向坐,令四妾、一子婦、一女孫先死,乃從容賦詩自經。
時同死者,兵部尚書李向中、禮部尚書吳鍾巒、吏部侍郎硃永佑、安洋將軍劉世勳、左都督張名揚。又有通政使會稽鄭遵儉,兵科給事中鄞縣董志寧,兵部郎中江陰硃養時,戶部主事福建林瑛、蘇州江用楫,禮部主事會稽董元,兵部主事福建硃萬年、長洲顧珍、臨山衛李開國,工部主事長洲顧中堯,中書舍人蘇州蘇兆人,工部所正鄞縣戴仲明,定西侯參謀順天顧明楫,諸生福建林世英,錦衣指揮王朝相,內官監太監劉朝。凡二十一人。
李向中,鍾祥人。崇禎十三年進士。授長興知縣,調秀水。福王時,歷車駕郎中,蘇鬆兵備副使。唐王以爲尚寶卿。閩事敗,避海濱。魯王監國,召爲右僉都御史,從航海,進兵部尚書,從至舟山。及是破,大帥召向中,不赴。發兵捕之,以衰糹至見。大帥呵之曰:“聘汝不至,捕即至,何也。?”向中從容曰:“前則辭官,今就戮耳。”
吳鍾巒,字巒稚,武進人。崇禎七年進士。授長興知縣。以旱潦,徵練餉不中額,謫紹興照磨。逾年,移桂林推官。聞京師變,流涕曰:“馬君常必能死節。”已而世奇果死。福王立,遷禮部主事。抵南雄,聞南都失,轉赴福建,痛陳國計。魯王起兵,以鍾巒爲禮部尚書,往來普陀山中。大清兵至寧波,鍾巒慷慨謂人曰:“昔仲達死璫禍,吾以諸生不得死。君常死賊難,吾以遠臣不得從死。今其時矣!”乃急渡海,入昌國衛之孔廟,積薪左廡下,抱孔子木主自焚死。仲達者,江陰李應升,鍾巒弟子,忤魏忠賢死黨禍者也。
硃永佑,字爰啓。崇禎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罷歸。事唐王,後至舟山。城破被執,願爲僧,不許,乃就戮。
名揚,名振弟。城破,母範以下自焚者數十人。
朝相聞城失守,護王妃陳氏、貴嬪張氏、義陽王妃杜氏入井,用巨石覆之,自刎其旁。開國母,瑛、明楫妻皆自盡。
曾櫻,字仲含,峽江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歷郎中。天啓二年,稍遷常州知府。諸御史巡鹽、侖、江、漕及提學、屯田者,皆操舉劾權,文牒日至。櫻牒南京都察院曰:“他方守令,奔命一巡按,獨南畿奔命數巡按。請一切戒飭,罷鉤訪取贖諸陋習。”都御史熊明遇爲申約束焉。
櫻持身廉,爲政愷悌公平,不畏強禦。屯田御史索屬吏應劾者姓名,櫻不應。御史危言恐之,答曰:“僚屬已盡,無可糾,止知府無狀。”因自署下考,杜門待罪。撫按亟慰留,乃起視事。織造中官李實迫知府行屬禮,櫻不從。實移檄以“爾”“汝”侮之,櫻亦報以“爾”“汝”,卒不屈。無錫高攀龍,江陰繆昌期、李應升被逮,櫻助昌期、應升貲,而經紀攀龍死後事,爲文祭之,出其子及僮僕於獄。宜興毛士龍坐忤魏忠賢遣戍,櫻諷士龍逃去。上官捕其家人,賴櫻以免。武進孫慎行忤忠賢,當戍,櫻緩其行。忠賢敗,事遂解。
崇禎元年以右參政分守漳南。九蓮山賊犯上杭,櫻募壯士擊退之,夜搗其巢,殲馘殆盡。士民爲櫻建祠。母憂歸。服闋,起故官,分守興、泉二郡。進按察使,分巡福寧。先是,紅夷寇興、泉,櫻請巡撫鄒維璉用副總兵鄭芝龍爲軍鋒,果奏捷。及劉香寇廣東,總督熊文燦欲得芝龍爲援,維璉等以香與芝龍有舊,疑不遣。櫻以百口保芝龍,遂討滅香,芝龍感櫻甚。
十年冬,帝信東廠言,以櫻行賄謀擢官,命械赴京。御史葉初春嘗爲櫻屬吏,知其廉,於他疏微白之。有詔詰問,因具言櫻賢,然不知賄所從至。詔至閩,巡撫沈猶龍、巡按張肯堂閱廠檄有奸人黃四臣名。芝龍前白曰:“四臣,我所遣。我感櫻恩,恐遷去,令從都下訊之。四臣乃妄言,致有此事。”猶龍、肯堂以入告,力白櫻冤,芝龍亦具疏請罪。士民以櫻貧,爲醵金辦裝,耆老數千人隨至闕下,擊登聞鼓訟冤。帝命毋入獄,俟命京邸。削芝龍都督銜,而令櫻以故官巡視海道。
尋以衡、永多寇,改櫻湖廣按察使,分守湖南,給以敕。故事,守道無敕,帝特賜之。時賊已殘十餘州縣,而永州知府推官鹹不任職。櫻薦蘇州同知晏日曙、歸德推官萬元吉才。兩人方坐事罷官,以櫻言並起用。櫻乃調芝龍剿賊,賊多降,一方遂安。遷山東右布政使,分守登、萊。
十四年春,擢右副都御史,代徐人龍巡撫其地。明年遷南京工部右侍郎,乞假歸。山東初被兵,巡撫王永吉所部濟、兗、東三府州縣盡失,匿不以聞。兵退,以恢復報。而櫻所部青、登、萊三府失州縣無幾,盡以實奏。及論罪,永吉反擢總督,而櫻奪官,逮下刑部獄。不十日而京師陷,賊釋諸囚,櫻乃遁還。
其後唐王稱號於福州。芝龍薦櫻起工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無何,令掌使部,尋進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文淵閣。王駐延平,令櫻留守福州。大清兵破福州,櫻挈家避海外中左衛。越五年,其地被兵,遂自縊死。
硃繼祚,莆田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天啓中,與修《三朝要典》,尋罷去。崇禎初,復官。累遷禮部右侍郎,充實錄總裁。給事中葛樞言繼祚嘗纂修《要典》,得罪清議,不可總裁國史,不聽。繼祚旋謝病去。起南京禮部尚書,又以人言罷去。福王時起故官,未赴。南都失,唐王召爲東閣大學士,從至汀州。王被擒,繼祚奔還其鄉。魯王監國,繼祚舉兵應王,攻取興化城。既而大清兵至,城復破。繼祚及參政湯芬、給事中林嵋、知縣都廷諫並死之。
芬,字方侯,嘉善人。崇禎十六年進士。福王時,爲史可法監紀推官。唐王以爲御史。尋以監司分守興泉道。城破,緋衣坐堂上,被殺。嵋,字小眉,繼祚同邑人。由進士爲吳江知縣。蘇州失,歸仕唐王。至是自縊死。廷諫,杭州人,莆田知縣。
王自監國二年正月至長垣,迨次年正月,連克建寧、邵武、興化三府,福寧一州,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軍聲頗振。及是得者復失。海澄失,知縣洪有文死之。永福失,邑人給事中鄢正畿、御史林逢經俱投水死。長樂失,邑人御史王恩及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寧失,守將王祈巷戰不勝,自焚死。
餘煌,字武貞,會稽人。天啓五年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與修《三朝要典》。崇禎時,以內艱歸。服闋,起左中允,歷左諭德、右庶子,充經筵講官。給事中韓源劾禮部侍郎吳士元、御史華琪芳及煌皆與修《要典》,宜斥,帝置不問。煌疏辯,帝復溫旨慰諭之。戶部崇尚書程國祥請借京城房租,煌爭,乞假歸。遂丁外艱。服除,久不起。魯王監國紹興,起禮部右侍郎,再起戶部尚書,皆不就。明年以武將橫甚,拜煌兵部尚書,始受命。時諸臣競營高爵,請乞無厭。煌上言:“今國勢愈危,朝政愈紛,尺土未復,戰守無資。諸臣請祭,則當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思先帝山陵未營;請封,則當思先帝宗廟未享;請廕,則當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諡,則當思先帝光烈未昭。”時以爲名言。大清兵過江,王航海遁。六月二日,煌赴水,舟人拯起之。居二日,復投深處,乃死。
陳函輝,字木叔,臨海人。崇禎七年進士。授靖江知縣,爲御史左光先劾罷。北都陷,誓衆倡義。會福王立,不許草澤勤王,乃已。尋起職方主事,監軍江北。事敗歸,魯王擢爲禮部右侍郎。從王航海,已而相失,哭入雲峯山,作絕命詞十章,投水死。
王瑞栴,字聖木,永嘉人。天啓五年進士。授蘇州推官,兼理兌運。軍民交兌,桓相軋啓釁。瑞梅調劑得宜,歲省浮費三萬金,上官爲勒石著令。貴人弟奸法,執問如律。其人中之當道,將議調,遂歸。崇禎七年,起河間推官,遷工部主事,調兵部,轉職方員外郎,擢湖廣兵備僉事,駐襄陽。十一年春,張獻忠據谷城乞撫,總理熊文燦許之。瑞栴以爲非計,謀於巡按林銘球、總兵官左良玉,將俟其至,執之。文燦固執以爲不可。瑞栴言:“賊以計愚我,我不可爲所愚。今良玉及諸將賈一選、周仕鳳之兵俱在近境,誠合而擊之,何患不捷。”文燦怒,責以撓撫局。瑞栴曰:“賊未創而遽撫,彼將無所懼。惟示以必剿之勢,乃心折不敢貳。非相撓,實相成也。”文燦不從。瑞栴乃列上從徵、歸農、解散三策,文燦亦不用。瑞栴自爲檄諭獻忠,獻忠恃文燦庇己,不聽。明年,獻忠叛,瑞栴先己丁憂歸。獻忠留書於壁,言己之叛,總理使然。具列上官姓名及取賄月日,而題其末曰:“不納我金者,王兵備一人耳。”由是瑞栴名大著。服闋,未及用而都城陷。福王時,乃爲太僕少卿,極陳有司虐民之狀,旋告歸。唐王召赴福建,仍故官,未幾復歸。及閩地盡失,溫州亦不守,避之山中。有欲薦令出者,乃拜辭家廟,從容入室自經死。
路振飛,字見白,曲周人。天啓五年進士。除涇陽知縣。大吏陷魏忠賢,將建祠涇陽,振飛執不從。邑人張問達忤奄,坐追贓十萬。振飛故遷延,奄敗事解。流賊入境,擊卻之。崇禎四年,徵授御史。疏劾周延儒卑污奸險,黨邪醜正,祈立斥以清揆路,被旨切責。未幾,陳時事十大弊,曰務苛細而忘政體,喪廉恥而壞官方,民愈窮而賦愈亟,有事急而無事緩,知顯患而忘隱憂,求治事而鮮治人,責外重而責內輕,嚴於小而寬於大,臣日偷而主日疑,有詔旨而無奉行。疏入,詔付所司。山東兵叛,劾巡撫餘大成、孫元化,且論延儒曲庇罪,帝不問。已,劾吏部尚書閔洪學結權勢,樹私人,秉銓以來,吏治日壞,洪學自引去。廷推南京吏部尚書謝升爲左都御史,振飛歷詆其醜狀,升遂不果用。六年,巡按福建。海賊劉香數勾紅夷入犯,振飛懸千金勵將士,遣遊擊鄭芝龍等大破之,詔賜銀幣。俸滿,以京卿錄用。初,振飛論海賊情形,謂巡撫鄒維璉不能辦,語侵之。維璉罷去,命甫下,數奏捷,振飛乃力暴其功,維璉復召用。
八年夏,帝將簡輔臣。振飛言:“枚卜盛典,使夤緣者竊附則不光。如曏者周延儒、溫體仁等公論俱棄,宅揆以後,民窮盜興,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時延儒已斥,而體仁方居首揆,銜之。已而振飛按蘇、鬆,請除輸布、收銀、白糧、收兌之四大患,民困以蘇。會常熟錢謙益、瞿式耜爲奸民張漢儒所訐,體仁坐振飛失糾,擬旨令陳狀。振飛白謙益無罪,語刺體仁。體仁恚,激帝怒,謫河南按察司檢校。入爲上林丞,屢遷光祿少卿。
十六年秋,擢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明年正月,流賊陷山西。振飛遣將金聲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遷至安東、沭陽。且團練鄉兵,犒以牛酒,得兩淮間勁卒數萬。福、周、潞、崇四王避賊,同日抵淮。大將劉澤清、高傑等亦棄汛地南下。振飛悉延接之。四月初,聞北都陷,福王立於南京。河南副使呂弼周爲賊節度使來代振飛,進士武愫爲賊防禦使招撫徐、沛,而賊將董學禮據宿遷。振飛擊擒弼周、愫,走學禮。竿弼周法場,命軍士人射三矢,乃解磔之。縛愫徇諸市,鞭八十,檻車獻諸朝,伏誅。五月,馬士英欲用所親田仰,乃罷振飛。振飛亦遭母喪,家無可歸,流寓蘇州。尋錄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
振飛初督漕,謁鳳陽皇陵。望氣者言高牆有天子氣。唐王聿鍵方以罪錮守陵,中官虐之。振飛上疏乞概寬罪宗,竟得請。順治二年,大兵破南京,聿鍵自立於福州,拜爲左都御史。募能致振飛者官五宮,賜二千金。振飛乃赴召,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至則大喜,與宴,抵夜分,撤燭送歸,解玉帶賜之,官一子職方員外郎。又錄守淮功,廕錦衣世千戶。王每責廷臣怠玩,振飛因進曰:“上謂臣僚不改因循,必致敗亡。臣謂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興也。上有愛民之心,而未見愛民之政;有聽言之明,而未收聽言之效。喜怒輕發,號令屢更。見羣臣庸下而過於督責,因博鑑書史而務求明備,凡上所長,皆臣所甚憂也。”其言曲中王短雲。三年,大清兵進仙霞關,聿鍵走汀州,振飛追赴不能及。汀州破,走居海島,明年赴永明王召,卒於途。
何楷,字元子,漳州鎮海衛人。天啓五年進士。值魏忠賢亂政,不謁選而歸。崇禎時,授戶部主事,進員外郎,改刑科給事中。流賊陷鳳陽,毀皇陵。楷劾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罪,而刺輔臣溫體仁、王應熊,言:“振纓,體仁私人;一鵬,應熊座主也。逆賊犯皇陵,神人共憤。陛下輟講避殿,感動臣民。二輔臣獨漫視之,欲令一鵬、振纓戴罪自贖。情面重,祖宗陵寢爲輕;朋比深,天下譏刺不恤。”忤旨,鐫一秩視事。又言:“應熊、體仁奏辯,明自引門生姻婭。刑官瞻徇,實由於此。乞宣諭輔臣,毋分別恩仇,以國事爲戲。”應熊復奏辯。楷言:“臣疏未奉旨,應熊先一日摭引臣疏詞,必有漏禁中語者。”帝意動,令應熊自陳,應熊竟由是去。吏部尚書謝CD言登、萊要地,巡撫陳應元引疾,宜允其去。及推勞永嘉代應元,則言登萊巡撫本贅員。楷亦疏駁之。楷又請給贈都御史高攀龍官,誥賜左光斗諸臣諡,召還惠世揚。疏多見聽。屢遷工科都給事中。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減膳修省。兵部尚書楊嗣昌方主款議,歷引前史以進。楷與南京御史林蘭友先後言其非。楷言:“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藉以申市賞之說,引元和田興事,欲藉以申招撫之說,引太平興國連年兵敗事,欲藉以申不可用兵之說,徒巧附會耳。至永平二年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護嗣昌,不聽。逾月,嗣昌奪情入閣,楷又劾之,忤旨,貶二秩爲南京國子監丞。母憂歸。服闋,廷臣交薦,召入京,都城已陷。
福王擢楷戶部右侍郎,督理錢法,命兼工部右侍郎。連疏請告,不許。順治二年,南都破,楷走杭州。從唐王入閩,擢戶部尚書。鄭芝龍、鴻逵兄弟橫甚,郊天時,稱疾不出,楷言芝龍無人臣禮。王獎其鳳節,命掌都察院事。鴻逵扇殿上,楷呵止之,兩人益怒。楷知不爲所容,連請告去。途遇賊,截其一耳,乃芝龍所使部將楊耿也。漳州破,楷遂抑鬱而卒。
楷博綜羣書,寒暑勿輟,尤邃於經學。
林蘭友,字翰荃,仙遊人。崇禎四年進士。授臨桂知縣。擢南京御史。疏劾大學士張至發、薛國觀,吏部尚書田惟嘉等,因論嗣昌忠孝兩虧。貶浙江按察司照磨,與楷及黃道周、劉同升、趙士春稱“長安五諫”。遷光祿署丞。京師陷,薙髮自匿。爲賊所執,拷掠備至。賊敗,南還。唐王用爲太僕少卿,遷僉都御史。事敗,挈家遁海隅,十餘年卒。
熊汝霖,字雨殷,餘姚人。崇禎四年進士。授同安知縣。擢戶科給事中。疏陳用將之失,言:“自偏裨至副將,歷任有功,方可授節鉞。今足未履行陣,幕府已上首功。胥吏提虎旅,紈褲子握兵符,何由奮敵愾。若大將之選,宜召副將有功者,時賜面對,擇才者用之。廷臣推擇有誤,宜用文吏保舉連坐法。”帝納其言。已,言:“楊嗣昌未罪,盧象升未褒,殊挫忠義氣。至爲嗣昌畫策練餉、驅中原萬姓爲盜者,原任給事中沈迅也。爲嗣昌運籌、以三千人駐襄陽、城破輒走者,監紀主事餘爵也。爲嗣昌援引、遭襄籓之陷、重賂陳新甲、嫁禍鄖撫袁繼鹹者,今解任侯代之宋一鶴也。皆誤國之臣,宜罪。”不報。
京師戒嚴,汝林分守東直門。嘗召對,言:“將不任戰。敵南北往返,謹隨其後,如廝隸之於貴官,負弩前驅,望塵靡及。何名爲將,何名爲督師。”帝深然之。已,言:“有司察處者,不得濫舉邊才;監司察處者,不得遽躐巡撫。庶封疆重任,不爲匪人借途。”又言:“自戒嚴以來,臣疏凡二十上。援剿機宜,百不行一。而所揣敵情,不幸言中矣。比者外縣難民紛紛入都,皆雲避兵,不雲避敵。霸州之破,敵猶不多殺掠,官軍繼至,始無孑遺。朝廷歲費數百萬金錢以養兵,豈欲毒我赤子。”帝惡其中有“飲泣地下”語,謫爲福建按察司照磨。
福王立,召還。上疏言:“臣自丹陽來,知浙兵爲邊兵所擊,火民居十餘里。邊帥有言,四鎮以殺掠獲封爵,我何憚不爲。臣意四鎮必毅然北征,一雪此恥,今戀戀淮、揚,何也?況一鎮之餉多至六十萬,勢必不能供。即仿古籓鎮法,亦當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曾奧窔之內,而遽以籓籬視之。”頃之,言:“臣竊觀目前大勢,無論恢復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討究兵餉戰守,乃專在恩怨異同。勳臣方鎮,舌鋒筆鍔是逞,近且以匿名帖逐舊臣,以疏遠宗人劾宰輔,中外紛紛,謂將復廠衛。夫廠衛樹威牟利,小民雞犬無寧日,先帝止此一節,未免府怨。前事不遠,後事之師。且先帝篤念宗籓,而聞寇先逃,誰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勳臣,而京營銳卒徒爲寇藉;先帝倚任內臣,而開門延敵,衆口喧傳;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邊才督撫,誰爲捍禦,超遷宰執,羅拜賊庭。知前日之所以失,即知今日之所以得。及今不爲,將待何時。”疏奏,停俸。尋補吏科右給事中。
初,馬士英薦阮大鋮,汝霖爭不可。及大鋮起佐兵部,汝霖又言:“大鋮以知兵用,當置有用地,不宜處中朝。”不聽。逾月,以奉使陛辭,言:“朝端議論日新,宮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樞貳悉廢廷推,四品監司竟晉詹尹。蹊徑疊出,謠諑繁興。一人未用,便目滿朝爲黨人; 一官外遷,輒訾當事爲可殺。置國恤於罔聞,逞私圖而得志。黃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麗,復見今時。獨不思他日稅駕何地耶?”不報。
未幾,南京破,士英竄杭州。汝霖責其棄主,士英無以應。杭州亦破,與孫嘉績同起兵。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督師防江,戰屢敗。入海寧募兵萬人,進兵部右侍郎。唐王立閩中,遣劉中藻頒詔,汝霖出檄嚴拒之。順治三年進兵部尚書,從魯王泛海。明年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又明年春,鄭彩憾汝霖,遣兵潛害之,並其幼子投海中。
錢肅樂,字希聲,鄞縣人。臨江知府若賡孫,寧國知府敬忠兄子也。崇禎十年成進士,授太倉知州。豪家奴與黠吏爲奸,而兇徒結黨殺人,焚其屍。肅樂痛懲,皆斂手。又以硃白榜列善惡人名,械白榜者階下,予大杖。久之,杖者日少。嘗攝崑山、崇明事,兩縣民皆立碑頌德。遷刑部員外郎,尋丁內外艱。
順治二年,大兵取杭州,屬郡多迎降。閏六月,寧波鄉官議納款,肅樂建議起兵。諸生華夏、董志寧等遮拜肅樂倡首,士民集者數萬人,肅樂乃建牙行事。郡中監司守令皆逃,惟一同知治府事。肅樂索取倉庫籍,繕完守具,與總兵王之仁締盟共守。聞魯王在臺州,遣舉人張煌言奉表請監國。會紹興、餘姚亦舉兵,王乃赴紹興行監國事。召肅樂爲右僉都御史,畫錢塘而守。尋進右副都御史。當是時,之仁及大將方國安並加封爵,其兵食用寧波、紹興、台州三郡田賦,不能繼,恆缺食。已,加兵部右侍郎。明年五月,軍食盡,悉散去。魯王航海,肅樂亦之舟山。唐王召之,甫入境,王已沒。遂隱海壇山,採山薯爲食。明年,魯王次長垣,召爲兵部尚書,薦用劉沂春、吳鍾巒等。明年拜肅樂東閣大學士。
唐王雖歿,而其將徐登華爲守富寧,魯王遣大學士劉中藻攻之。登華欲降,疑未決,曰:“海上豈有天子?舟中豈有國公?”肅樂致書:“將軍獨不聞南宋之末二帝並在舟中乎?”登華遂降。鄭彩專柄,連殺熊汝霖、鄭遵謙。肅樂憂憤卒於舟,故相葉向高曾孫進晟葬之福清黃檗山。
劉中藻,福安人。由進士官行人。賊陷京師,薙髮,被搒掠。賊敗南還,事唐王。既事魯王,攻降福寧守之,移駐福安。大清兵破城,冠帶坐堂上,爲文自祭,吞金屑死。
鄭遵謙,會稽人。爲諸生。潞王以杭州降大清,遵謙倡衆起兵,事魯王,崎嶇浙、閩間。從王航海,與汝霖併爲彩害。
沈宸荃,慈谿人。崇禎十三年進士。授行人,奉使旋里。福王立,覆命。擢御史,疏陳五事,皆切時病。已,論羣臣醜正黨邪,請王臥薪嚐膽,爲雪恥報仇之計。尋薦詞臣黃道周、劉同升、葛世俊、徐氵幵、吳偉業等。又言:“經略山東、河南者,王永吉、張縉彥也。永吉失機,先帝拔爲總督,擁兵近甸,不救國危。縉彥官部曹,先帝驟擢典中樞,乃率先從賊。即加二人極刑,不爲過。陛下屈法用之,而永吉觀望逗遛,縉彥狼狽南竄。死何以對先帝,生何以對陛下。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罪亦當按。都城既陷,守土臣宜皆厲兵秣馬,以報國仇,乃賊塵未揚,輒先去以爲民望。如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巡撫丘祖德,尚可容偃臥家園乎!”疏入,謙、祖德等皆命逮治,永吉、縉彥不罪。時朝政大亂,宸荃獨持正,要人多疾之。明年以年例出爲蘇鬆兵備僉事。未赴,南都破,宸荃舉兵邑中。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已而事敗,宸荃棄家從王海外。王次長垣,連擢至大學士。從王於舟山,又從泛海抵廈門、金門。後艤舟南日山,遭風,沒於海。
其邑子沈履祥嘗爲知縣,監國時,以御史督餉台州。城破,避山中,被獲死之。
贊曰:自甲申以後,明祚既終,不逾年而南都亦覆,勢固無可爲矣。硃大典、張國維等抱區區之義,徒假名號於海濱,以支旦夕。而上替下陵,事無統紀,欲以收偏安之效,何可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