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煥 劉策(徐縉芳 陳一元) 李若星 耿如杞(胡士容) 顏繼祖(王應豸等) 李繼貞 方震孺 徐從治(謝璉 餘大成等
梅之煥,字彬父,麻城人,侍郎國楨從子也。年十四爲諸生。御史行部閱武,之煥騎馬突教場。御史怒,命與材官角射,九發九中,長揖上馬而去。
萬曆三十二年舉進士,改庶吉士。居七年,授吏科給事中。東廠太監李浚誣拷商人,之煥劾其罪。尋上言:“今天下民窮餉匱,寇橫兵疲。言官舍國事爭時局,部曹舍職掌建空言,天下盡爲虛文所束縛。有意振刷者,不曰生事,則曰苛求。事未就而謗興,法未伸而怨集,豪傑灰心,庸人養拙,國事將不可爲矣。請陛下嚴綜覈以責實事,通言路以重紀綱,別臧否以惜人才,庶於國事有濟。”時朝臣部黨角立,之煥廉觚自勝,嘗言:“附小人者必小人,附君子者未必君子。蠅之附驥,即千里猶蠅耳。”時有追論故相張居正者,之煥曰:“使今日有綜名實、振紀綱如江陵者,訁翕訿之徒敢若此耶?”其持平不欲傅會人如此。出爲廣東副使,擒誅豪民沈殺烈女者,民服其神。海寇袁進掠潮州,之煥扼海道,招散其黨,卒降進。改視山東學政。天啓元年以通政參議召遷太常少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丁內外艱,家居。當此之時,魏、客亂政,應山楊漣首發忠賢之奸。忠賢恚甚,拷殺漣。由此悍然益誅鋤善類,忄買慀楚人矣。謂漣被逮時,過麻城,漣罪人也,之煥與盤桓流涕,當削籍,其實漣未嘗過麻城也。無何,逆黨樑克順誣以贓私,詔徵贓。
莊烈帝即位,乃免徵,起故官,巡撫甘肅。大破套寇,斬首七百餘級,生得部長三人,降六百餘人。明年春,寇復大入,患豌豆創,環大黃山而病。諸將請掩之,之煥不可,曰:“幸災不仁,乘危不武,不如舍之,因以爲德焉。”遂不戰。逾月,羣寇望邊城搏顙涕泣而去。冬,京師戒嚴,有詔入衛。且行,西部乘虛犯河西。之煥止留,遣兵伏賀蘭山後,邀其歸路,大兵出水泉峽口,再戰再敗之,斬首八百四十有奇,引軍東。俄悍卒王進才殺參將孫懷忠等以叛,走蘭州。之煥遂西定其變,復整軍東。明年五月抵京師,已後時矣,有詔之煥入朝。翌日又詔之煥落職候勘,溫體仁已柄政矣。初,體仁訐錢謙益,之煥移書中朝,右謙益。至是,體仁修隙,之煥遂得罪。
之煥雖文士,負材武,善射,既廢,無所見。所居縣,阻山多盜。之煥無事,輒率健兒助吏捕,無脫者。先是,甘肅兵變,其潰卒畏捕誅,往往亡命山谷間,爲羣盜,賊勢益張。至是,賊數萬來攻麻城,望見之煥部署,輒引去。帝追敘甘肅前後功,復之煥官,廕子,然終不召。明年病卒。
劉策,字範董,武定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由保定新城知縣入爲御史,疏劾太僕少卿徐兆魁,復力爭熊廷弼行勘及湯賓尹科場事。賓尹雖家居,遙執朝柄,嗾其黨逐攻者孫振基、王時熙。
已而給事中劉文炳劾兩淮巡鹽御史徐縉芳,言策入葉向高幕,幹票擬;策同官陳一元,向高姻親,顧權利。時策按宣、大,疏言:“文炳爲湯賓尹死友,代韓敬反噬。昔年發奸如振基、時熙輩,今皆安在?”向高亦以策無私交,爲辨雪。文炳、策屢疏相詆,南京御史吳良輔言:“文炳一疏而彈御史縉芳、一元、策及李若星,再疏而彈詞臣蔡毅中、焦竑及監司李維楨,他波及尚多。人才摧殘甚易,清品如策,雅望如竑,不免詆斥,天下寧有完人?”策復詆文炳倚方從哲爲冰山,苟一時富貴,不顧清議。一元論銓政,嘗譏切向高,時按江西,見文炳疏,憤甚,遂揭文炳陰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從哲,文炳鄉人,奴顏婢膝,任好爲之。”御史馬孟楨亦言:“敬關節實真,既斥兩侍郎、兩給諫謝之矣。乃伉直之劉策,攻擊不休,而同發奸之張篤敬復驅除將及,何太甚也!”疏入,帝皆不省。策憤,謝病去。時攻兆魁、廷弼、賓尹輩者,黨人率指目爲東林,以年例出之外。至四十六年秋,在朝者已無可逐,乃即家徙策爲河南副使,策辭疾不赴。
天啓元年春,起天津兵備。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召拜兵部右侍郎,協理戎政。五年冬,黨人劾策爲東林遺奸,遂削籍。崇禎二年夏,起故官,兼右僉都御史,總理薊、遼、保定軍務。大清兵由大安口入內地,策不能御,被劾。祖大壽東潰,策偕孫承宗招使還。明年正月與總兵張士顯並逮,論死,棄市。
縉芳,晉江人。爲御史,首爲顧憲成請諡,劾天津稅監馬堂九大罪,有敢言名。巡兩淮,頗通賓客賂遺,被劾,坐贓。天啓中,遣戍。
一元,侯官人。在江西,振飢有法。移疾去。天啓初,起歷應天府丞。御史余文縉劾向高,及一元,遂落職。崇禎初,復官。溫體仁柄國,惡其附東林,而以爲己門生也,引嫌不召。卒於家。
李若星,字紫垣,息縣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歷知棗強、真定。擢御史,首劾南京兵部尚書黃克纘。巡視庫藏,陳蠹國病商四弊,請得稽十庫出納,以杜侵漁,不報。巡按山西,請撤稅使。因再劾克纘爲沈一貫私人、湯賓尹死友,宜罷,不從。還朝,出爲福建右參議,移疾歸。
天啓初,起官陝西,召爲尚寶少卿,再遷大理右少卿。三年春,以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陛辭,發魏忠賢、客氏之奸。明年,遣將丁孟科、官維賢擊河套松山諸部鎮番,斬首二百四十餘級。捷聞,未敘,有傳若星將起義兵清君側之惡者。忠賢聞之,即令許顯純入之汪文言獄詞,誣其賄趙南星,得節鉞。五年三月遂除若星名,下河南撫按提問。明年,獄上,杖之百,戍廉州。
莊烈帝即位,赦還。崇禎元年,起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追論甘肅功,進秩二品。黃河大決,淹泗州,沒睢寧城。若星請修祖陵,移睢寧縣治他所,從之。都城戒嚴,遣兵入衛。病歸,遭父憂。久之,召爲兵部右侍郎。十一年,以本官兼右僉都御史,代硃燮元總督川、湖、雲、貴軍務,兼巡撫貴州。討安位餘孽安隴璧及苗仲諸賊有功。
福王時,解職。以鄉邑殘破,寓居貴州。桂王遷武岡,召爲吏部尚書。未赴,遭亂,死於兵。
耿如杞,字楚材,館陶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戶部主事。
天啓初,以才歷職方郎中。軍書旁午,日應數十事。出爲陝西參議,遷遵化兵備副使。當是時,逆奄竊柄,諂子無所不至,至建祠祝禧。巡撫劉詔懸忠賢畫像於喜峯行署,率文武將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歲。如杞見其像,冕旒也,半揖而出。忠賢令詔劾之,逮下詔獄,坐贓六千三百,論死。
時又有胡士容者,薊州參議也,數忤其鄉官崔呈秀,呈秀銜之。將爲忠賢建祠,士容又不奉命。及士容遷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誣以多乘驛馬,侵盜倉儲,捕下詔獄掠治,坐贓七千,論死。
至秋,將行刑,而莊烈帝即位,崔、魏相繼伏誅。帝曰:“廠衛深文,附會鍛鍊,朕深痛焉。其赦耿如杞,予復原官。胡士容等改擬。”於是如杞上疏言:“臣自入鎮撫司,五毒並施,縛赴市曹者,日有聞矣。幸皇上赦臣以不死,驚魂粗定,乞放臣還家養疾。”帝不許,立擢如杞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
插漢虎墩兔據順義王地,爲邊患,戰款無定策。如杞言守邊爲上,修塞垣,繕戰壘,鏟山塹谷,事有緒矣。二年,京師戒嚴,如杞率總兵官張鴻功以勍卒五千人赴援,先至京師。軍令,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後乃給餉。如杞兵既至,兵部令守通州,明日調昌平,又明日調良鄉,汛地累更,軍三日不得餉,乃噪而大掠。帝聞之,大怒,詔逮如杞、鴻功,廷臣莫敢救者。四年竟斬西市。
方如杞之爲職方郎也,與主事鹿善繼黨張鶴鳴,排熊廷弼而庇王化貞,疆事由是大壞,及是得罪。
士容既釋出獄,二年除陝西副使,進右參政,卒於官。士容初令長洲,捕豪惡,築婁江石塘,有政聲。
福王時,贈如杞右僉都御史。子章光,進士,尚寶卿。士容,字仁常,廣濟人。
顏繼祖,漳州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歷工科給事中。崇禎元年正月,論工部冗員及三殿敘功之濫,汰去加秩寄俸二百餘人。又極論魏黨李魯生、霍維華罪狀。又有御史袁弘勳者,劾大學士劉鴻訓,錦衣張道浚佐之。繼祖言二人朋邪亂政,非重創,禍無極。帝皆納其言。
遷工科右給事中。三年,巡視京城十六門濠塹,疏列八事,劾監督主事方應明曠職。帝杖斥應明。外城庳薄,議加高厚,繼祖言時絀難舉贏而止。再遷吏科都給事中,疏陳時事十大弊。憂歸。
八年起故官,上言:“六部之政筦於尚書,諸司之務握之正郎,而侍郎及副郎、主事止陪列畫題,政事安得不廢?督撫諸臣獲罪者接踵,初皆由會推。然會推但六科掌篆者爲主,卿貳、臺臣罕至。且九卿、臺諫止選郎傳語,有唯諾,無翻異,何名會推?”帝稱善。
尋擢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分兵扼境上,河南賊不敢窺青、濟。劾故撫李懋芳侵軍餉二萬有奇,被旨嘉獎。十一年,畿輔戒嚴,命繼祖移駐德州。時標下卒僅三千,而奉本兵楊嗣昌令,五旬三更調。後令專防德州,濟南由此空虛。繼祖屢請敕諸將劉澤清、倪寵等赴援,皆逗遛不進。明年正月,大清兵克濟南,執德王。繼祖一人不能兼顧,言官交章劾繼祖,繼祖咎嗣昌,且曰:“臣兵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濟之罪。請以爵祿還朝廷,以骸骨還父母。”帝不從,逮下獄,棄市。
終崇禎世,巡撫被戮者十有一人:薊鎮王應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養衝,登萊孫元化,大同張翼明,順天陳祖苞,保定張其平,山東顏繼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馬成名,順天潘永圖,而河南李仙風被逮自縊,不與焉。
王應豸,掖縣人。爲戶部主事,諂魏忠賢,甫三歲,驟至巡撫,加右都御史。崇禎二年春,薊卒索餉,噪而甲,參政徐從治諭散其衆。應豸置毒飯中,欲誘而盡殺之,諸軍復大亂。帝命巡按方大任廉得其克餉狀,論死。
李養衝,永年人。歷兵部右侍郎,巡撫宣府,崇禎二年既謝事,御史吳玉劾其侵盜撫賞銀七萬,及冒功匿敗諸狀。論死,斃於獄。
張翼明,永城人。以兵部右侍郎巡撫大同。崇禎元年,插漢虎墩兔入犯,殺掠萬計。翼明及總兵官渠家楨不能御,並坐死。
陳祖苞,海寧人。崇禎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順天,明年坐失事繫獄,飲鴆卒。帝怒祖苞漏刑,錮其子編修之遴,永不敘。
張其平,偃師人。歷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十一年冬,坐屬邑失亡多,與繼祖駢死西市。
馬成名,溧陽人。潘永圖,金壇人,與成名爲姻婭。崇禎十四年冬,成名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永圖亦起昌平兵備僉事,未浹歲,至巡撫。畿輔被兵,成名、永圖並以失機,十六年斬西市。餘自有傳。
李繼貞,字徵尹,太倉州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除大名推官,歷遷兵部職方主事。天啓四年秋,典試山東,坐試錄刺魏忠賢,降級,已而削籍。
崇禎元年,起武選員外郎,進職方郎中。時軍書旁午,職方特增設郎中,協理司事。繼貞幹用精敏,尚書熊明遇深倚信之,曰:“副將以下若推擇,我畫諾而已。”四年,孔有德反山東,明遇主撫,繼貞疏陳不可,且請調關外兵入剿。明遇不能從,後訖用其言滅賊。初,延綏盜起,繼貞請發帑金,用董摶霄人運法,糴米輸軍前。且令四方贖鍰及捐納事例者,輸粟於邊,以撫饑民。又言:“兵法撫、剿並用,非撫賊也,撫饑民之從賊者耳。今鬥米四錢,已從賊者猶少,未從賊而勢必從賊者無窮。請如神廟特遣御史振濟故事,齎三十萬石以往,安輯饑民,使不爲賊,以孤賊勢。”帝感其言,遣御史吳甡以十萬金往。繼貞少之,帝不聽,後賊果日熾。
繼貞爲人強項,在事清執,請謁不得行。大學士周延儒,繼貞同年生,屬總兵官於繼貞。繼貞瞠目謝曰:“我不奉命,必獲罪。刑部獄甚寬,可容繼貞也。”延儒銜之。已,加尚寶寺卿。當遷,帝輒令久任。田貴妃父弘遇以坐門功求優敘不獲,屢疏詆繼貞,帝不聽。中官曹化淳欲用私人爲把總,繼貞不可;乃囑戎政尚書陸完學言於尚書張鳳翼以命繼貞,繼貞亦不可,鳳翼排繼貞議而用之。化淳怒,與弘遇日伺其隙,讒之帝,坐小誤,貶三秩。會敘甘肅功,繼貞請起用故巡撫梅之煥,帝遂發怒,削繼貞籍。已,論四川桃紅壩功,復官,致仕。
十一年用薦起,歷兩京尚寶卿。明年春召對,陳水利屯田甚悉,遷順天府丞。尋超拜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天津,督薊、遼軍餉。乃大興屯田,列上經地、招佃、用水、任人、薄賦五議。白塘、葛沽數十里間,田大熟。
十四年冬,詔發水師援遼,坐戰艦不具,除名。明年夏,召爲兵部添注右侍郎。得疾,卒於途。是夕,星隕中庭。贈右都御史,官一子。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移家壽州。萬曆四十一年進士。由沙縣知縣入爲御史。
熹宗嗣位,逆璫魏忠賢內結客氏。震孺疏陳三朝艱危,言:“宮妾近侍,嚬笑易假,窺瞷可慮。中旨頻宣,恐蹈斜封隱禍。”元年陳《拔本塞源論》曰:“曩者梃擊之案,王之寀、陸大受、張庭、李俸悉遭廢斥,而東林如趙南星、高攀龍、劉宗周諸賢,廢錮終身,亟宜召復。至楊漣之爭移宮,可幸無罪,不知何以有居功之說,又有交通之疑?將使天下後世謂堯、舜在上,而有交通矯旨之閹宦。”疏入,直聲震朝廷。其春巡視南城。中官張曄、劉朝被訟,忠賢爲請,震孺不從,卒上聞,忠賢益恚怨。
遼陽既破,震孺一日十三疏,請增巡撫,通海運,調邊兵,易司馬。日五鼓撾公卿門,籌畫痛哭,而自請犒師。是時,三岔河以西四百里,人煙絕,軍民盡竄,文武將吏無一騎東者。帝壯其言,發帑金二十萬震孺犒師。六月,震孺出關,延見將士,吊死扶傷,軍民大悅。因上言:“河廣不七十步,一葦可航,非有驚濤怒浪之險,不足恃者一。兵來,斬木爲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足恃者二。河去代子河不遠,兵從代子徑渡,守河之卒不滿二萬,能望其半渡而遏之乎?不足恃者三。沿河百六十里,築城則不能,列柵則無用,不足恃者四。黃泥窪、張叉站衝淺之處,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轉眼冰合,遂成平地,間次置防,猶得五十萬人,兵從何來?不足恃者六。”又言:“我以退爲守,則守不足;我以進爲守,則守有餘。專倚三岔作家,萬一時事偶非,榆關一線遂足鎖薊門哉?”疏入,帝命震孺巡按遼東,監紀軍事。
震孺按遼,居不廬、食不火者七月。議者欲棄三岔河,退守廣寧,震孺請駐兵振武。軍法不嚴,震孺請敕寧前監軍,專斬逃軍逃將。並從其言。然是時,經撫不和,疆事益壞。震孺再疏言山海無外衛,宜亟駐兵中前,以爲眼目,不省。
明年正月,任滿,候代前屯,而大清兵已再渡三岔河。先鋒孫得功不戰,而呼于振武曰“兵敗矣”,遂走。巡撫王化貞在廣寧,亦倉皇走。列城聞之皆走,惟震孺前屯無動。當是時,西平守將羅一貫已戰死,參將祖大壽擁殘兵駐覺華島上。於是震孺召水師帥張國卿相與謀曰:“今東師四外搜糧,聞祖將軍在島上有米豆二十餘萬,兵十餘萬,人民數萬,戰艦、器仗、馬牛無數,東師即媾得島兵,得島兵以攻榆關,豈有幸哉?”於是震孺、國卿航海見大壽,慷慨語曰:“將軍歸,相保以富貴;不歸,震孺請以頸血濺將軍。”大壽泣,震孺亦泣,遂相攜以歸,獲軍民輜重無算。
有主事徐大化者,忠賢黨也,劾震孺曰“攘差”。都御史鄒元標奮筆曰:“方御史保全山海,無過且有社稷功。”給事中郭興治遂借道學以逐元標。元標去,震孺亦即罷歸。明年,忠賢、廣微興大獄,再募劾方御史者,興治再論震孺河西贓私。逮問掠治,坐贓六千有奇,擬絞。而揚州守劉鐸咒詛之獄又起,遂誣震孺與交通,坐大辟,繫獄。有邏卒時時佐震孺飲啖,問之,則曰:“小人有妻,聞公精忠,手治以獻者也。”輒報璫曰:“某病革,某瀕死。”璫以是防益疏。
明年,莊烈帝嗣位,得釋還。八年春,流賊犯壽州,州長吏適遷秩去,震孺倡士民固守,賊自是不敢逼壽州。巡撫史可法上其功,用爲廣西參議。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京師陷,福王立南京,即日拜疏勤王。馬士英、阮大鋮憚之,敕還鎮。震孺竟鬱郁憂憤而卒。
徐從治,字仲華,海鹽人。母夢神人舞戈於庭,寤而生。從治舉萬曆三十五年進士,除桐城知縣。累官濟南知府,以卓異遷兗東副使,駐沂州。
天啓元年,妖賊徐鴻儒反鄆城,連陷鄒、滕、嶧縣。從治捕得其黨之伏沂者殺之,請就家起故總兵楊肇基主兵事,而獻搗賊中堅之策,遂滅鴻儒。事詳《趙彥傳》。
從治警敏通變,其御賊類主剿不主撫,故往往滅賊。旋以右參政分守濟南。錄功,從治最,進右布政使,督漕江南。妖賊再起,巡撫王惟儉奏留從治,仍守沂。按臣主撫,從治議不合,遂告歸。
中外計議調,崇禎初,以故秩飭薊州兵備。薊軍久缺餉,圍巡撫王應豸於遵化。從治單騎馳入,陰部署夷丁、標兵,分營四門,按甲不動,登城而呼曰:“給三月糧,趣歸守汛地,否將擊汝!”衆應聲而散。其應變多類此。進秩左布政使,再請告歸。
四年,起飭武德兵備。孔有德反山東,巡撫餘大成檄從治監軍。明年正月馳赴萊州,而登州已陷。大成削籍,遂擢從治右副都御史代之,與登萊巡撫謝璉並命。詔璉駐萊州,從治駐青州,調度兵食。從治曰:“吾駐青,不足鎮萊人心;駐萊,足系全齊命。”乃與璉同受事於萊。
有德者,遼人。與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祿輩皆毛文龍帳下卒也。文龍死,走入登州。登萊巡撫孫元化官遼久,素言遼人可用,乃用承祿爲副將,有德、仲明爲遊擊,九成爲偏裨,且多收遼人爲牙兵。是年,大淩河新城被圍,部檄元化發勁卒泛海,趨耀州鹽場,示牽制。有德詭言風逆,改從陸赴寧遠。十月晦,有德及九成子千總應元統千餘人以行,經月抵吳橋,縣人罷市,衆無所得食。一卒與諸生角,有德抶之,衆大譁。九成先齎元化銀市馬塞上,用盡無以償,適至吳橋。聞衆怨,遂與應元謀,劫有德,相與爲亂,陷陵縣、臨邑、商河,殘齊東,圍德平。既而捨去,陷青城、新城,整衆東。
餘大成者,江寧人也。不知兵。初爲職方,嘗奏發大學士劉一燝私書,齮之去。後又以事忤魏忠賢,削籍歸,有清執名。而巡撫山東,則白蓮妖賊方熾,又有逃兵之變,皆不能討。及聞有德叛,即託疾數日不能出,不得已遣中軍沈廷諭參將陶廷鑨往御,則皆敗而走。大成恐,遂定議撫,而元化軍亦至。
元化者,故所號善西洋大砲者也,至是亦主撫,檄賊所過郡縣無邀擊。賊長驅,無敢一矢加者。賊佯許元化降。元化師次黃山館而返,賊遂抵登州。元化遣將張燾率遼兵駐城外,總兵張可大率南兵拒賊。元化猶招降賊,賊不應。五年正月戰城東,遼兵遽退,南兵遂敗。燾兵多降賊,賊遣之歸,士民爭請拒勿內,元化不從,賊遂入。日夕,城中火起,中軍耿仲明、都司陳光福等導賊入自東門,城遂陷。可大死之。元化自刎不殊,與參議宋光蘭、僉事王徵及府縣官悉被執。大成馳入萊州。
初,登州被圍,朝廷鐫大成、元化三級,令辦賊。及登失守,革元化職,而以謝璉代。有德既破登州,推九成爲主,己次之,仲明又次之。用巡撫印檄州縣餉,趣元化移書求撫於大成曰:“畀以登州一郡,則解。”大成聞於朝。帝怒,命革大成職,而以從治代。
先是,賊攻破黃縣,知縣吳世揚死之。至是,攻萊,從治、璉與總兵楊御蕃等分陴守。御蕃,肇基子。肇基,從治所共剿滅妖賊鄒、滕者也。御蕃積戰功至通州副總兵。會登州陷,兵部尚書熊明遇奏署總兵官,盡將山東兵,與保定總兵劉國柱、天津總兵王洪兼程進。遇賊新城,洪先走。御蕃拒之二日,不勝,突圍出,遂入萊城,從治、璉倚以剿賊。賊攻萊不下,分兵陷平度,知州陳所問自經。賊益攻萊,輦元化所制西洋大砲,日穴城,城多頹。從治等投火灌水,穴者死無算。使死士時出掩擊之,毀其砲臺,斬獲多。而明遇卒惑大成撫議也,命主事張國臣爲贊畫往撫之,曰“安輯遼人之在山東者”,以國臣亦遼人也。國臣先遣廢將金一鯨入賊營,已而國臣亦入,爲賊移書,遣一鯨還報曰:“毋出兵壞撫局。”從治等知其詐,叱退一鯨,遣間使三上疏,言賊不可撫。最後言:“萊城被圍五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爲撫議誤矣。國臣致書臣,內抄詔旨並兵部諭帖,乃知部臣已據國臣報,達聖聽。夫國臣桑梓情重,忍欺聖明而陷封疆。其初遣一鯨入賊營,何嘗有止兵不攻之事?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不樂撫?特國臣以撫爲賊解,而賊實借撫爲緩兵計。一鯨受賊賄,對援師則誑言賊數萬,不可輕進;對諸將則誑言賊用西洋砲攻,城將陷矣,賴我招撫,賊即止攻。夫一鯨三入賊營,每入,賊攻益急。而國臣乃雲賊嗔我縋城下擊,致彼之攻。是使賊任意攻擊,我不以一矢加遺,如元化斷送登城,然後可成國臣之撫耶?當賊過青州,大成擁兵三千,剿賊甚易。元化遺書謂‘賊已就撫,爾兵毋東’,大成遂止勿追,致賊延蔓。今賊視臣等猶元化,乃爲賊解,曰吳橋激變有因也,一路封刀不殺也,聞天子詔遂止攻掠也。將誰欺!盈庭中國臣妄報,必謂一紙書賢於十萬兵,援師不來,職是故矣。臣死當爲厲鬼以殺賊,斷不敢以撫謾至尊,淆國是,誤封疆,而戕生命也。”疏入,未報。
當是時,外圍日急,國柱、洪及山東援軍俱頓昌邑不敢進,兩撫臣困圍城中。於是廷議更設總督一人,以兵部右侍郎劉宇烈任之。調薊門、四川兵,統以總兵鄧?,調密雲兵,統以副將牟文綬,以右布政使楊作楫監之,往援萊。三月,宇烈、作楫、國柱、洪、?及監視中官呂直,巡按御史王道純,義勇副將劉澤清,新兵參將劉永昌、硃廷祿,監紀推官汪惟效等並集昌邑。?、國柱、洪、澤清等至萊州,馬步軍二萬五千,氣甚盛。而宇烈無籌略,諸師懦怯,抵沙河,日十輩往議撫,縱還所獲賊陳文才。於是賊盡得我虛實,益以撫愚我,而潛兵繞其後,盡焚我輜重。宇烈懼,遂走青州,撤三將兵就食。?等夜半拔營散,賊乘之,大敗。洪、國柱走青、濰,?走昌邑,澤清接戰於萊城,傷二指,亦敗走平度,惟作楫能軍。三將既敗,舉朝譁然,而明遇見官軍不可用,撫議益堅。
先是,登州總兵可大死,以副將吳安邦代之,安邦尤怯鈍。奉令屯寧海,規取登州。仲明揚言以城降,安邦信之,離城二十五里而軍。中軍徐樹聲薄城被擒,安邦走還寧海。登既不能下,而賊困萊久,璉、從治、御蕃日堅守待救。至四月十六日,從治中砲死,萊人大臨,守陴者皆哭。
山東士官南京者,合疏攻宇烈,請益兵。於是調昌平兵三千,以總兵陳洪範統之,洪範亦遼人。明遇日跂望曰:“往哉,其可撫也。”天津舊將孫應龍者,大言於衆曰:“仲明兄弟與我善,我能令其縛有德、九成來。”巡撫鄭宗周予之兵二千,從海道往。仲明聞之,僞函他死人頭紿之曰:“此有德也。”應龍率舟師抵水城。延之入,猝縛斬之,無一人脫者。賊得鉅艦,勢益張。島帥黃龍攻之不克而還。遂破招遠,圍萊陽。知縣樑衡固守,賊敗去。
宇烈復至昌邑,洪範、文綬等亦至。萊州推官屈宜陽請入賊營講撫,賊佯禮之。宜陽使言賊已受命,宇烈奏得請,乃手書諭賊令解圍。賊邀宇烈,宇烈懼不往。營將嚴正中舁龍亭及河,賊擁之去,而令宜陽還萊,文武官出城開讀,圍即解。御蕃不可,璉曰:“圍且六月,既已無可奈何,宜且從之。”遂偕監視中官徐得時、翟升,知府硃萬年出。有德等叩頭扶伏,涕泣交頤,璉慰諭久之而還。明日復令宜陽入,請璉、御蕃同出。御蕃曰:“我將家子,知殺賊,何知撫事?”璉等遂出。有德執之,猝攻城,卻令萬年呼降。萬年呼曰:“吾死矣,汝等宜固守。”罵不絕口而死。賊送璉及二中官至登囚之,正中、宜陽皆死。
初,撫議興,獨從治持不可。宇烈諸將信之,而尚書明遇主其議。從治死,璉遂被擒。於是舉朝恚憤,逮宇烈下獄,調關外勁卒剿之,罷總督及登萊巡撫不設,專任代從治者硃大典以行。明遇坐主撫誤國,罷歸,遂絕撫議。八月,大典合兵救萊。兵甫接,賊輒大敗,圍解。有德走登州,九成殺璉及二中官。大典圍登,九成戰死。城破,追剿,有德、仲明入海遁。生擒承祿等,斬應元,賊盡平。事詳《大典傳》。詔贈從治兵部尚書,賜祭葬,廕錦衣百戶,建祠曰“忠烈”;贈璉兵部右侍郎,亦賜祭葬,建祠,廕子;以御蕃功多,加署都督同知,總兵,鎮登、萊。而宇烈以次年遣戍。璉,字君實,監利人。宇烈,綿竹人,大學士宇亮兄也。其戍也,人以爲失刑。大成逮下獄,遣戍。赦還,卒於家。
元化,字初陽,嘉定人。天啓間舉於鄉。所善西洋砲法,蓋得之徐光啓雲。廣寧覆沒,條備京、防邊二策。孫承宗請於朝,得贊畫經略軍前。主建砲臺教練法,因請據寧遠、前屯,以策幹王在晉,在晉不能用。承宗行邊,還奏,授兵部司務。承宗代在晉,遂破重關之非,築臺製砲,一如元化言。還授元化職方主事,已,元化贊畫袁崇煥寧遠。還朝,尋罷。
崇禎初,起武選員外郎,進職方郎中。崇煥已爲經略,乞元化自輔,遂改元化山東右參議,整飭寧前兵備。三年,皮島副將劉興治爲亂,廷議復設登萊巡撫,遂擢元化右僉都御史任之,駐登州。明年,島衆殺興治,元化奏副將黃龍代,汰其兵六千人。及有德反,朝野由是怨元化之不能討也。賊縱元化還,詔逮之。首輔周延儒謀脫其死,不得也;則援其師光啓入閣圖之,卒不得,同張燾棄市。光蘭、徵充軍。
贊曰:疆圉多故,則思任事之臣。梅之煥諸人,風采機略尚大異於巽懦恇怯之徒,而牽於文法,或廢或死,悲夫!叛將衡行,縛而斬之,一偏裨力耳。中撓撫議,委堅城畀之,援師觀望不進,徒擾擾焉。設官命將,何益之有?撫議之誤國也,可勝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