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郊語第六十五

人之言:醞去煙,鴟羽去眯,慈石取鐵,頸金取火,蠶珥絲於室,而弦絕於堂,禾實於野,而粟缺於倉,蕪荑生於燕,橘枳死於荊,此十物者,皆奇而可怪,非人所意也。夫非人所意而然,既已有之矣,或者吉凶禍福、利不利之所從生,無有奇怪,非人所意如是者乎,此等可畏也。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彼豈無傷害於人,如孔子徒畏之哉!以此見天之不可不畏敬,猶主上之不可不謹事,不謹事主,其禍來至顯,不畏敬天,其殃來至闇,闇者不見其端,若自然也,故曰:堂堂如天殃。言不必立校,默而無聲,潛而無形也。由是觀之,天殃與主罰所以別者,闇與顯耳,不然其來逮人,殆無以異,孔子同之,俱言可畏也。天地神明之心,與人事成敗之真,固莫之能見也,唯聖人能見之,聖人者,見人之所不見者也,故聖人之言亦可畏也,奈何如廢郊禮?郊禮者,人所最甚重也,廢聖人所最甚重,而吉凶利害在於冥冥不可得見之中,雖已多受其病,何從知之!故曰:問聖人者,問其所爲,而無問其所以爲也,問其所以爲,終弗能見,不如勿問,問爲而爲之,所不爲而勿爲,是與聖人同實也,何過之有!詩云:“不騫不忘,率由舊章。”舊章者,先聖人之故文章也,率由各,有修從之也,此言先聖人之故文章者,雖不能深見而詳知其則,猶不知其美譽之功矣。今郊事天之義,此聖人故,故古之聖王,文章之最重者也,前世王莫不從重粟精奉之,以事上天,至於秦,而獨闕然廢之,一何不率由舊章之大甚也。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事天不備,雖百神猶無益也,何以言其然也,祭而地神者,春秋譏之,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是其法也。故未見秦國致天福如周國也,詩云:“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允懷多福。”多福者,非謂人也,事功也,謂天之所福也,傳曰:周國子多賢蕃殖,至於駢孕男者四,四產而得八男,皆君子俊雄也,此天之所以興周國也,非周國之所能爲也。今秦與周俱得爲天子,而所以事天者異於周,以郊爲百神始,始入歲首,必以正月上辛日先享天,乃敢於地,先貴之義也,夫歲先之,與歲弗行也,相去遠矣。天下福若無可怪者,然所以久弗行者,非灼灼見其當而故弗行也,典禮之官常嫌疑莫能昭昭明其當也,今切以爲其當與不當,可內反於心而定也。堯謂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言察身以知天也,今身有子,庸不欲其有子禮也!聖人正名,名不虛生,天子者,則天之子也,以身度天,獨何爲不欲其子之有子禮也!今爲其天子,而闕然無祭於天,天何必善之!所聞曰:天下和平,則災害不生。今災害生,見天下未和平也,天下所未和平者,天子之教化不政也。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覺者,着也,王者有明着之德行於世,則四方莫不響應風化,善於彼矣。故曰:悅於慶賞,嚴於刑罰,疾於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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