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清皇帝遜位。即日宣詔,頒行天下。而仲英夫婦自成禮後,日僕僕然侍夫人之疾。華醫生適在滬,每日延之視疾。華先生言此非病也,澌也,無藥足救。但能以溫補之品,助興元氣,苟延時日而已。夫婦亦悉夫人年已七十有六,遂爲部署身後之事。
二十七日宵中,胡夫人神息忽爾清醒,見仲英夫婦同坐榻下。秋光二目紅暈,似新哭始止。夫人笑曰:“蠢哉秋兒!吾年已近八十,以民軍起事,恐土匪因而殘齕,故避地此間。汝年已宜嫁,何事爲老身牽綴。而翁薄宦,死時以爾見託。爾之世父,又先老身而去。爾雖爲吾侄,而老身實無愧爾母。少時讀書均老身指授。然爾聰明超於等倫,過目不忘,文字詩詞,鹹有夙慧,且慷慨蓄大志。吾恆懼爾不壽,即無意外之不幸,恐夫婿亦不能遂爾之懷。不圖得友王郎,竟諧燕好。王郎根柢深厚,婉婉多情,汝終身之託得人矣。實告汝……”此時忽大喘。仲英進參液。少啜,喘定,復續言曰:“實告汝,天下豔福,能撙節,則愈延長。過甜密,則立形短縮。
以王郎風範,配爾仙姿,已極人間之眩異日出洋,閱山川風土,當於學問裏用心,不當於燕婉中着意。吾年已老,質言非褻。憶爾母生時,風貌不減於爾。病瘵綿綴,而汝生甫三歲耳,舉以託我,謂:‘伯兄物化,嫂青年抱節,必有貞壽之徵。吾女荏弱而聰明,即繼以爲子。異日婚嫁之事,悉嫂主之。’吾孀獨無依,方就若父母於南康,而若翁又復捐館。老身提攜保?抱,此十餘年,可雲辛艱至矣。”
語已,復喘,汗出如沈,二頰飛紅,目光漸滯,但微微語曰:“王郎珍重。”溘然逝矣!夫婦號啕大哭。殯殮務從豐渥,遂擇厝棺之地。時滬上商務亦漸復,人心略定,不如前之紛擾議北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