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秋第二十章 訂婚

  於是仲英臥病已一星期矣,瘡口漸平,能進雞及牛肉矣。仲英不問所來,知均出之秋光摒擋。伯凱來視,談至半日。往面述卿後,仍歸高資軍次。仲英就秋光索詞稿。則用羅紋小箋,作簪花格,字畫娟秀無倫。題目下作小跋雲:以事客金陵,在戰雲慘霧中十餘日。居臨野次。小橋流水,古木蓊鬱。鹹六朝陳跡,荒涼至此。而今日又身履兵間,俯仰夷猶,卻成此作。下書“胡紉倚聲”。仲英曰:“今日秋光大名,乃爲吾見矣。吾意明日入城。此間非久居地。江上輪舶又通行無阻,秋光能否漸歸滬上?”秋光蹙然曰:“醫生言必二星期始愈。今仲英粗能行動,即欲入城,吾焉能恝然捨去。增一路中懸廑。此節當乞仲英諒之。”仲英曰:“秋光以菩薩心腸,出我於萬死之中。無論此生如何,而秋光二字已鐫入心腑,至死不能覆滅。”

  秋光曰:“生而見重足矣,言死何爲?且仲英即不自諱,亦當……”仲英點首曰:“然,然。謂死者明吾心之盡頭,未敢亡惠也。今得此良友,吾雖屏棄萬事,亦不能捨此小屋中片晌之韶光。惟述公軍務,方在倥傯之中。吾託病自休,於友誼不能自釋。而秋光如天之恩意,吾又不敢昧然遽行。若更以三日留者,或可許也。”秋光無語,微微踐動其小蠻靴,似有所思。

  久乃曰:“三日亦佳。但此三日之中,光陰寸寸分分,均是寶貴。”仲英曰:“吾尚有求者。秋光能否將所書之詞稿見贈?”秋光笑曰:“想君又當別制一羅囊矣。”仲英曰:“此言非謬,羅囊尚在行篋之中,異時必有奉視之一日。”秋光曰:“後來筆墨,正爾繁夥。仲英胡能一一皆珍重如祕寶?”仲英曰:“寶者,豈惟筆墨。”秋光曰:“舍筆墨外,更何所重?”仲英曰:“仙樣亭亭,錦心繡口,而佳章即從是中而出,所寶寧不重於筆墨?”秋光曰:“吾亦計及於此矣。久欲有言,遲遲不能出。”仲英曰:“叔母仁慈,如南嶽夫人。吾意此間軍務得少就緒,即往求叔母以事,或不見屏。”

  秋光回首視窗外陽光,欲笑未笑間,風神令人描寫不出。仲英忽失聲曰:“盡汝秋容着意描。”秋光含嗔語曰:“此詞亦作如是解耶?”仲英曰:“吾自向叔母竟吾事。今日或嗔或怒,一一憑君。”秋光復微曬曰:“三日之留,君當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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