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就要開船了。我本想再將我在上海五六個月的經過向你說一說,不過現在因時間的限制,不能詳細,只得簡單地說幾件事情罷:
到上海不久,我就到小沙渡F紗廠工會辦事,適遇這時工人因忍受不了洋資本家的虐待,實行罷工;巡捕房派巡捕把工會封閉,將會長C君捉住,而我幸而只挨受紅頭阿三幾下哭喪棒,沒有被關到巡捕房裏去。我在街上一見着紅頭阿三手裏的哭喪棒,總感覺得上面萃集着印度的悲哀與中國的羞辱。
有一次我在大馬路上電車,適遇一對衣服漂亮的年少的外國夫婦站在我的前面;我叫他倆讓一讓,可是那個外國男子回頭豎着眼,不問原由就推我一下,我氣得要命,於是我就對着他的胸口一拳,几几乎把他打倒了;他看着我很不像一個卑怯而好屈服的人,於是也就氣忿忿地看我幾眼算了。我這時也說了一句外國話:You are savage animal;這是一個朋友教給我的,對不對,我也不曉得。一些旁觀的中國人,見着我這個模樣,有的似覺很驚異,有的也表示出很同情的樣子。
有一次我想到先施公司去買點東西,可是進去走了幾個來回,望一望價錢,沒有一件東西是我窮小子可以買得起的。看店的巡捕看我穿得不像個樣,老在走來走去,一點東西也不買,於是疑心我是扒手,把我趕出來了。我氣得沒法,只得出來。心裏又轉而一想,這裏只合老爺,少爺,太太和小姐來,窮小子是沒有分的,誰叫你來自討沒趣——
呵!維嘉先生!對不起,不能多寫了,——朋友來催我上船,我現在要整理行裝了。我這一封信雖足足寫了四五天,但還有許多意思沒有說。維嘉先生!他日有機會時再談罷。
再會!再會!
汪中,十三年十月於滬上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