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四 樓臺會

  當頂的太陽,照着行人路上熱烘烘的,這正是初夏日長正午的天氣。梁山伯帶了四九順着人行大道,往祝家村而來,梁山伯遠遠望見一帶竹林,擁了一座八字門樓,這就是祝英臺家了。行到門口,梁山伯叫四九前往敲門。門裏出來一位老者,問“找哪一位”?

  四九道:“我們是會稽來的,拜訪老員外祝公遠。”

  老者道:“來的不湊巧,員外昨日出門了。”

  梁山伯就搶步向前,點頭道:“小相公祝英臺在家,也是一樣拜見。”

  老者聽了這話,猶疑了一陣道:“我們這裏並沒有祝小相公呀!”

  梁山伯道:“在杭州攻書的那個小相公。我叫梁山伯,與小相公同學三年,不能沒有哇。”

  老者哦了一聲,對梁山伯看了一看,因道:“你閣下就是樑相公。安人在堂,待我去稟報。”

  梁山伯道:“滕老安人,也正要拜訪。”

  那老者便讓梁山伯四九進門等候,自己向老安人稟報。滕氏正在後堂觀花。

  老者就向前道:“門首來了一位樑相公,說是拜訪老員外的,我說員外已經出門了,他說拜訪小相公也是一樣。我說我家沒有小相公呀。他說他叫梁山伯,與小相公三年同學,怎麼沒有?我聽見他說叫梁山伯,這就明白了,答應他稟報安人。他又說,安人也是要拜訪的。”

  滕氏失驚道:“哦!梁山伯來了,就是他一個人嗎?”

  老者道:“還有一個書童。”

  滕氏想了一想道:“他們遠道而來,不能不見,你帶他到客廳裏見面吧。”

  老者答應是。他心裏就想,小姐待我很好,她的同學來了,不可瞞着她。於是走到會心樓外,在窗外高聲叫道:“銀心姐。”

  她在窗戶裏伸頭望道:“是誰呀?”

  老者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銀心道:“什麼好消息?”

  老者道:“剛纔門口,來了一位身穿藍衫,自道姓樑……”

  銀心在窗戶裏招手道:“哎喲!他來了,請等我一等。”於是趕忙下樓,繞過了後院,跑到老者前面,問道:“他自道是梁山伯呀?”

  老者道:“是呀!他因爲員外不在家中,願拜訪老安人,我稟報了,安人命我引他客廳相見。”

  銀心道:“這真謝謝老伯伯了。”

  老者道:“快去稟報小姐。另外還有個書童呢,銀心也是要見的呀!”銀心笑着啐了一聲。

  老者道:“快些稟報小姐,我要去前面,引客拜見了。”說着自去。

  銀心跑進屋裏,在院子叫道:“這可好了,這可好了!”

  祝英臺正整齊了衣服,打算上書樓。只聽見銀心一路嚷了進來,便問什麼事。

  銀心在祝英臺面前站了,面上壓不住笑容道:“剛纔看門的報道,梁山伯來了,老安人約他在客廳相見。”

  祝英臺也禁不住微笑道:“你怎麼知道?”

  銀心道:“我在樓上收拾物件,他來叫我,告訴我的。”

  祝英臺聽了,人靠在梳妝檯方面,只把右手托住臉,低頭沉沉的想。

  銀心道:“小姐,你還想什麼?”

  祝英臺道:“我怕媽不許我見,我……”

  銀心道:“怎麼樣?”

  祝英臺道:“好,我們一路到客廳裏去,故意讓媽媽知道。安人傳我見,我自然是見。安人不傳我見啦……我自然也是見。”

  銀心道:“好!我們走吧。”於是銀心在前,英臺在後,齊向客廳裏來。

  這時,梁山伯已引到客廳裏來,四九緊隨在後,他看到側面有一位老婦人,料是英臺的娘,便道:“伯母在上,小侄拜見。”

  滕氏站起身道:“路遠迢迢,走着怪辛苦的,不用拜了。”

  梁山伯拜了四拜,又叫四九上前行禮。滕氏引他在炕上坐,他不肯坐,隨身坐在側面椅上,滕氏也坐在對面相陪。因道:“賢侄是路過寒舍吧?”

  梁山伯道:“不,小侄是專誠前來拜見的。老伯何以不見?”

  滕氏道:“是朋友約去了,大概有兩天才能回來。”

  梁山伯說着話,四面觀望,因道:“英臺賢弟,想在家中,小侄急須一見。”

  滕氏向梁山伯看看,正想說英臺不在家中。就在這時,銀心急忙走進客廳來。向梁山伯道了個萬福。並道:“樑大相公好哇?”

  梁山伯吃了一驚,見她梳兩個圓髻,身穿一件半新綠綢褂子,長圓的臉,竟是一位上等丫環。因爲別後雖已知道祝家主僕是個女子,卻沒想到女裝相見。便道:“喲!銀心。”

  那四九正站在梁山伯旁邊,他卻沒有料到是個女子,睜着一雙眼,看看銀心,又看看山伯。

  銀心對他微笑道:“四九哥好哇!”

  四九張口結舌道:“你是銀心賢弟!”把手指了一指。

  滕氏看到主僕二人尷尬的樣子,便道:“英臺是一女子,此事想樑賢侄已知,你們三年同學,當然可以一見。銀心,你姑娘在哪裏!”

  銀心還沒有答言,側門邊有一架屏風,只見是屏風裏紅衣服一展,已出現了祝英臺。她上身穿水紅衫子,下系淡黃百褶裙,頭梳堆雲髻,臉上淡抹脂粉,因之越是二目靈活,雙眉長秀,嘴齒都端端整整,沒有半點輕狂樣子。她直奔梁山伯座前,深深的道個萬福。口稱“樑兄,你好呀!”

  梁山伯起身回上一禮,問道:“哎喲!你是英臺賢……。”

  祝英臺道:“是呀!就叫小妹吧。”

  梁山伯道:“賢妹,愚兄好,賢妹好呀?”

  祝英臺低頭一看,才答道:“小妹嗎?也好。”說罷,勉強一笑。

  梁山伯道:“四九,這是你祝家二小姐,過來見過。”

  四九便過來一施禮道:“祝二相公……”

  祝英臺笑道:“二相公稱呼也好。”

  梁山伯也爲之一笑。四九知道自己喊叫誤了,臊得滿臉通紅,閃到一邊。

  滕氏一看梁山伯眉目開闊,骨肉停當,說話斯文,果然是英臺所稱的滿臉忠厚。要不是馬家媒已作好,由同硯變爲夫妻,倒也使得。由她這心事一軟,心想,我走開吧。讓他們談談,也不礙事。便道:“樑賢侄,老身有事,恕不奉陪。英臺好好款待樑兄,不得怠慢。”

  梁山伯拱手道:“伯母請便。”

  滕氏起身道:“英臺隨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祝英臺看看母親,只好起身同她走。滕氏離客廳已遠,便道:“我原想說你已經出去遠遊了。我還沒說出口,銀心匆匆的出來了。因是我猜想你已經知道梁山伯來了,瞞也瞞不了,只好讓你相見。這是適逢其會,你爹出去了,若要在家裏,你他今天小別重逢,也許是一件喜事,也許不是一件喜事。好,他已出去了,我去吩咐廚房,酒席款待,款待之後,即時回去爲是。”

  祝英臺道:“從前是異姓兄弟,如今是異姓兄妹,長談有何妨礙?”

  滕氏道:“我是好意,你須知你是馬家人了,別讓旁人閒話。話盡於此,你自己斟酌吧。我去了你去款待。”說着,匆匆回到上房。

  祝英臺聽了這話,心裏非常難過。停了一停,把憂容去掉,換了一種可喜的樣子,重回客廳。這時,四九隻和銀心閒談,梁山伯在旁邊聽着,只是笑嘻嘻地,把兩手靠在身後,有時又移到身前,閒閒的站着,對四九銀心談話,不加禁止,也不張嘴插言。

  祝英臺走得近前,因道:“樑兄,這裏不是講話之所,小妹有一座書樓,可請到樓上小坐。”

  梁山伯道:“如此很好。”

  祝英臺道:“銀心,你陪四九去樓下歇息。”

  銀心答應是,她道:“四九哥隨我來呀!”

  四九走近兩步,低聲向梁山伯道:“我可以去嗎?”

  梁山伯道:“謹慎點兒,我叫你就來。”於是銀心在前,引着四九走了。

  祝英臺道:“樑兄,你隨我來呀!”

  梁山伯答應一聲好。祝英臺在前引路,看見去路都讓濃蔭遮住了。梁山伯看見,正與此相反,覺得烈日當空,都被樹影遮蓋,祝英臺輕起緩步,踏着樹影,好像去路都有云霞掩護。走到樓口,梁山伯看到橫壁上掛了一塊橫匾,上面大書會心樓三個字。他看了暗暗點頭。

  祝英臺手扶長案,先讓椅子道:“樑兄,請坐吧,有話長談呀!”

  梁山伯看這樓,三面是窗戶,都已打開。現在各種樹葉子,都組成綿密的綠蔭,將樓重重擁護。一面就是掛着會心樓扁的橫壁。樓上都是書架,排作三列。各種樂器花盆,都按照了樓面空檔擺下。樓的北面,擺了雕花的長木桌,桌上羅列着文房四寶,是讀書人用的東西。長木桌兩方,擺列着三個方墩,也正是讀書人所有的。

  梁山伯道:“好一座會心樓。邀一兩知己,共坐談心,這快活是不用提了。”說着,就倚靠長桌坐下。

  祝英臺坐在長桌對面,因道:“是的。邀一兩位知己對坐談心,是我們一生的宏願,但是這一件事,真是不容易。”

  梁山伯道:“賢妹何以有這個念頭?愚兄不敢說是賢妹知己,但賢妹的確爲兄之知己,今日談心,其樂無窮呀!”

  祝英臺聽他所說,微微一笑。因道:“兄到此,就爲了同座談心來的嗎?”

  梁山伯道:“同座談心,也爲此來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一是向老伯伯母請安。二是賢妹啞謎限期所限,不敢耽誤,是特意探望九妹來的呀!”

  祝英臺道:“哦!九妹。”

  梁山伯道:“是呀!多蒙賢妹作媒,特意前來討個喜訊啦。”

  祝英臺道:“我家哪裏有九妹,九妹就是英臺呀!”說時,就袖子擡起,把手按摩鬢上鮮花,那臉上露出笑意。

  梁山伯拍手道:“這個我早已知道了。真是前世姻緣啦。哈哈!”這時,真是樂不可支。

  祝英臺突然站起來,有氣無力的道:“樑兄……”

  梁山伯望了祝英臺道:“妹爲什麼原因想說又忍住不說,我倒猜不透。”

  祝英臺道:“哎!樑兄……”說着,倒退了兩步。

  梁山伯道:“回來有俗事,所以耽誤兩天,但是這也不算晚啦。”

  祝英臺道:“兄來尚不算晚,只是他人不能等,真是徒喚奈何:”

  梁山伯站起來道:“他人不能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祝英臺道:“小妹自杭州回來,來了兩位大官,自稱冰人。我父見來勢甚大,不敢違抗,將我許配了馬……”說着,臉子變白,自己伸出一隻手扶着書架。

  梁山伯道:“馬什麼?”

  祝英臺只說得一個唉字,身子一動,幾乎要倒,趕快抽回那隻手,兀自身子搖擺不定,搶着三步變着兩步,竟自下樓去了。

  這時,銀心燒着兩碗茶湯,用托盤託着,上樓敬客。上得樓來,梁山伯扶了長桌,兩目儘管注意樓下,見銀心走到身邊,放下茶碗,才省悟過來,便道:“剛纔你小姐提到了馬家,臉色就變白,搶下樓去了,你必知道這事情的緣故!”

  銀心看看梁山伯臉色慘白,便道:“不問也罷。”梁山伯手扶桌沿,雙目注視着道:“事到如今,生死關頭,豈可不問?”

  銀心手拿托盤,剛待要走,被梁山伯一逼,便道:“小姐已被員外許配馬太守的兒子馬文才。”

  梁山伯道:“哦!馬文才……”雙手撐住桌子忘記了動作,也忘記了說話。

  祝英臺已經趕上樓來,便道:“樑兄,事不由我呀!”

  梁山伯道:“好!事不關賢妹。在此耽誤久了,有些兒不便。小兄就此告辭。”說着,走過來一個長揖。

  祝英臺站住下樓的路上道:“樑兄請你放緩一步,雖空跑一趟,但三年結拜,不能放懷,備有幾杯水酒,以紀念兄弟之情。”

  梁山伯點頭道:“也好!”於是一轉身就在圓墩上坐下。

  祝英臺吩咐廚房,就只端幾碗菜放在樓下,銀心再搬上樓來,就在旁邊四仙桌陳設。其餘的萊,不必要了。銀心答應知道,自下樓去。

  祝英臺面色紅白不定,慢慢轉過身來,對着梁山伯坐下道:“樑兄,此事不能怪妹,無奈勢力壓人。”

  梁山伯坐着,兩隻大袖壓蓋大腿,一句話不說。

  祝英臺道:“你可記得七夕之夜,共話天河?你可記得重陽之日,共話綠葉?”

  梁山伯嘆口氣道:“我哪裏能懂你是個女子呀!”

  祝英臺道:“你可記得我生病了嗎?”

  梁山伯將腳在樓板上重重一點道:“記得啊!”

  祝英臺道:“樑兄,你真是君子,緊抱一牀被條,就在腳頭睡,一點不向邪路上猜。可是我……”說到這裏,不知是什麼緣故,只覺有幾點熱淚,由眼睛裏直落下來。但是她不能給梁山伯太傷心了,只回轉頭四處回顧尋找銀心。恰好銀心手託托盤送酒菜上樓來,在四仙桌上擺下。

  祝英臺緩緩起身,眼淚已幹,向梁山伯道:“酒已來到,我敬三杯吧。”

  銀心站在一邊道:“樑大相公請過來喝酒吧!算我們小姐表表心意。”

  梁山伯緩緩站起來,和銀心點點頭。銀心自下樓去。

  梁山伯在桌邊站定,因道:“不必坐了,賢妹斟上酒來,我喝了就走。”

  祝英臺將客人面前,一隻陶器大杯子移過來,將酒壺對裏面斟酒。可是她手提半把斤酒壺,竟是提不動。一隻手端杯,一隻手緩緩移壺,只覺篩糠似的抖。好容易將酒杯斟得滿了,放下酒壺,兩手捧了酒杯道:“樑兄,請飲一杯吧!還望前途保重。”

  梁山伯把酒接過,將酒杯一手舉着,向口裏一倒,咕,喝乾。將酒杯子放在桌上,因道:“賢妹,愚兄走了。”

  祝英臺擡起一隻右手,擋住去路道:“樑兄,請緩走。”

  梁山伯失驚道:“哦,還要緩走。是了,賢妹莫非跟愚兄一塊兒走。好!兄等賢妹吩咐。”

  祝英臺道:“那如何能夠?這祝家村都是員外勢力,叫一聲拿下,你休想出祝家大門。這還不談,那馬家勢力,正在這幾縣,我們要走,也萬萬逃不出他的天羅地網,這一層更休想。”

  梁山伯道:“那麼,賢妹尚有何話可說。”

  祝英臺將手比着道:“我送兄扇墜上一對玉蝴蝶,還在嗎?”

  梁山伯急忙在衣服裏摸索着道:“我都忘了,現在身上,應當交還賢妹妹”

  祝英臺搖手道:“不是不是!我叫兄收藏得好好的。”

  梁山伯不摸索了,兩手一拍道:“人都歸馬家了,玉蝴蝶要它何用?”

  祝英臺細微的聲音道:“我……我……我總對得起樑兄,留着那雙蝴蝶,正可作爲憑證!”

  梁山伯道:“賢妹何出此言!”

  祝英臺道:“樑兄呀!兄在學堂,小妹萬語千言,總望兄明白,無奈兄總是不明白。當妹生病之日,兄的侍候,我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因之暗下定了非兄不嫁。臨別的時節,故意將心愛之物,割讓給兄,然而兄始終不解。十八里長亭,言談之間,差不多傾心披露,兄還是不解。沒奈何以九妹相許。原以爲兄來自然結合。想不到一月工夫,人事大變。雖然,我這條心是千古不變的。”說着話,面上一點血色沒有,一手扶了圓柱,一手整理衣服。

  梁山伯道:“賢妹,我是太忠厚無用了。不能……。”一陣咳嗽,連忙在身上將一條白羅手絹取出,兩手捧住,緊緊的握住嘴。身後有一隻圓墩,就坐了下去。低了頭,彎了腰,兩手握住堵嘴的手絹,咳嗽不住。

  祝英臺看見,忽然哎喲道:“你手絹上面,怎麼許多的紅點,不要是吐紅了吧!”

  梁山伯沒有作聲。

  祝英臺彎腰將手絹搶了過來,打開一看,正中只見鮮血一團,手絹四五層都溼透了。她抖着手絹道:“哎……你……你果然口吐鮮血呀?小妹將你害了。”

  梁山伯有氣無力的道:“不要緊,這是心頭煩悶,一時咳嗽失紅,過一會幾就好了。”

  祝英臺把手絹放在桌上,把桌上銀心送來的一碗菜湯,雙手捧着遞到梁山伯面前。因道:“樑兄,請漱漱口。”

  梁山伯因碗在祝英臺手上,看了她道:“生受你了。”因對碗喝了兩口,漱了口,把桌上放的手絹取了過來,將水吐在上面,把手絹摺疊着手裏捏了,站了起來道:“我在這裏,可不能病倒,這真是要走了。”

  祝英臺放下碗,好久好久,點點頭道:“樑兄,我送你一程,盡一盡……。”她話未曾說完,眼睛再包不住眼淚,像拋砂一般,只管向下落。她站在會心樓匾下,擡起一隻袖子,只管揩淚。

  梁山伯嘆口氣道:“我一路奔來,真個汗如雨下,但是爲要見賢妹,均不計較。如今啦……?”搖搖頭,說着,開步下樓。

  祝英臺怕他跌倒,步步跟隨,因道:“我每日在樓上攻書,每聽到腳步響,總以爲我兄前來。如今望得我兄前來,這樣吐紅回去,可憐!可憐!”

  梁山伯道:“但願賢妹時時念着愚兄。”

  四九銀心都在樓下,看見梁山伯手扶了牆,一步挨着一步走。祝英臺隨着人下樓,已哭得淚人兒似的。兩人都吃一驚,同喊一聲相公。

  祝英臺道:“銀心,你把我的馬,備好鞍子,牽至門外,送樑大相公回去。”銀心答應是,趕快牽馬去了。

  梁山伯向祝英臺望望,拱拱手道:“不必送了。”

  祝英臺揩揩眼淚,也望望梁山伯道:“望兄回家,好好休息,好了,還望再來。”

  梁山伯道:“若並無大病,自然要來。若是病體加重,怕我會短命,那就不能前來了。”

  說時,已走出樓底下,偏西的太陽,照見樓下的柳樹樹蔭,有半個院子大,已向東移。

  祝英臺站在柳樹蔭下,因道:“兄何必出此不幸之言。萬一不幸,甬江岸旁,有個胡橋鎮,是我兩人千秋歇足之地,這裏埋下兩道碑,一碑上寫梁山伯,一碑上寫祝英臺,我……”她已淚不成聲了。

  梁山伯本來候銀心牽馬,聽聽門外可有馬叫。聽了祝英臺這話,猛可的一驚,問道:“胡橋鎮是我兩人千秋歇足之地,妹也願意去?”

  祝英臺道:“我已說了,暗下定了非兄不嫁,雖死不改。兄若定了胡橋鎮爲千秋歇足之地,妹決計前去,與兄共冢。”

  梁山伯點頭道:“賢妹此言,一定可以辦到,真是照耀古今。兄萬一不幸,就叫家人把我安葬胡橋鎮,立下兩塊碑,盡等妹來。”

  祝英臺淚如雨下,只是點頭。

  四九自屋裏出來道:“相公,回去吧,你的身體不好得很呢?”

  梁山伯向祝英臺一揖道:“賢妹,我走了。”祝英臺回了一個萬福。梁山伯抽轉身來,向大門口而去。

  祝英臺道:“樑兄呀……”

  那柳樹枝被亂風一吹,齊向東來,擋住望遠的人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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