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形下,孫志堅當然不是個安心做和尚的人,便是老和尚沙河,他也知道志堅不是一個做和尚的人。他總怕志堅的英氣外露,老讓他在禪房裏住着。但是到了第二日下午,進了城的敵兵,已鑽進南京任何一個角落。他們第一個目的是找女人,第二個目的是殺壯丁,第三個目的是擄財物。在這三種目的之下,他們想這些目標物,也會藏在僻靜地方的,所以城西北這些竹林菜園的丘陵區,他們也找來了。在上午的時候,已有幾批敵兵闖進這座荒庵,沙明撐持了尚帶三分病症的身體,在大門口彌勒佛面前微彎了腰站着,看到敵兵來,他不但不躲閃,首先迎上去,就舉起右手掌平胸,向他行禮,預備他問話。這些敵兵,橫着身體,故意把地踏得嘚嘚發聲,搶了進來,都是拿槍帶刀的。沙明也就把生命拿在手上,預備隨時交給他們。
他們進門來瞪眼問了第一句話,便是:“錢,有沒有?”這也是他們到中國來學着唯一的一句漢話。接着便是將刺刀在地上畫着字,問這樣,問那樣,他們儘管殺人不眨眼,可是自己卻格外地怕死。在國內不曾出征的時候,他就在佛寺裏許着願,請神佛保佑他。所以他們進了佛廟,看到和尚,卻不致立刻殺人。那意思還是怕得罪了保障他生命的佛爺。這一點,老和尚沙河,十分明白,他老早告訴了沙明。因之沙明恃了這點保障,也很鎮定地向他們答覆。他不敢接用敵兵的刺刀,只是將手指頭在香案上寫了字作答。香案上的浮塵,被手汗塗抹了,卻也分明。那些敵兵在廟裏來一次搜索一次,看到實在是個窮廟。兩個老和尚,一病一瞎,絕無能爲。兩個年輕和尚,他們也照檢査壯丁例,逐次檢驗。第一,他們頭上沒有戴軍帽的印子。第二,他們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肌肉,沒有扳槍的肉繭,也就不疑心了。
志堅雖是個現役軍人,因爲他以往曾蓄過西式分發,發剪短了,頭上沒有那太陽曬照着與否的分界痕。其次他是工兵營長,他並不常常抱着步槍,因之這兩個軍人的特徵,他全沒有。他學過三年以上的日文,日本人說話,他是懂得的。敵兵來了,他裝着不懂,只管把眼望了。而他們互相商量的話,他先知道了,等來問話,他更能迎合他的心理去答覆。當第一次他遇見了敵兵的時候,共是五個人。他們各穿着沾遍了泥土的服裝。手裏夾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臉上的灰塵和他們的殺氣融化一處,各人的麪皮,都是紫銅色的。而這五個人裏,有三個人的眼睛都犯了充血的毛病,細血管變成了紅絲,網罩了他們的眼球。他們在大殿上圍住了沙河問話,沙明在屋子裏,把他師兄弟兩人叫出,悄悄告訴他,敵人要清點廟裏人數。志堅走上大殿來,看到了他們,正是俗言所說,仇人見面,分外眼明,恨不得張開口來,一氣把他吞了。可是他看到老和尚圍在刺刀中間,他立刻把氣忍下去,隨着低了頭,在老和尚身邊站定。
沙明已有了答覆敵人的經驗,在佛案上預備下了紙筆。志堅走過來,有一個敵兵夾了槍威脅一下,近前先看了他的頭,再奪過他的手,捏摸他拇指、食指間的肌肉。志堅不作聲,由他檢驗。檢驗畢,那敵兵扶起筆來,在紙上寫着:“是自幼出家否?”志堅另拿了一支筆,在紙上寫個“然”字。那敵兵又寫:“廟中藏有婦女否?”志堅答了“不敢”二字。他又問:“附近有無婦女?”寫畢,他鼓了嘴瞪着眼望人。志堅答:“廟旁並無人家。”他又問:“何處有婦女?”志堅答:“出家人向來不曾注意此事,請向民間去問。”其餘的敵兵,張開口來大聲狂笑一陣。他們找不出什麼破綻,在廟中逡巡一遍,也就走了。沙明眼見他們走遠了,回頭向志堅點了兩點頭,又慘笑了一笑,那意思是說,他居然忍受過來了。
自這次後,當日志堅曾遭過幾次盤問,都平安過去了。到了城陷的第三天,曾有兩個老百姓逃到廟裏來。據他們報告,城裏的老百姓,不能和日本兵見面,見了就休想活,因之滿街都是死人。他們想躲一躲,後來聽說日本兵也常上這裏來,不敢停留又走了。這是三日來,首先所得的廟外一點消息。
志堅在這些滿城火焰上去推測,也想了這消息不會誇張,但實際的情形,不曾看,也就不能加以想象。在第四日的早上,因爲廟裏一些劫餘存糧,都快乾淨了,和佛林二人趁着天色微明,敵人還不曾出動,就各帶了一隻籃子出去,到菜園去掘摘些蘿蔔青菜吃。他們預備多儲蓄些,隨去菜地摘菜,漸漸走遠,又迫近了那條人行路。他們剛一伸直腰,卻看到這路上死人,猶如擲下的鋪路石板,左一具,右一具,不斷地橫倒在地上,估計着怕不在百人以上。佛林唸了一聲佛,向志堅搖頭道:“師弟,我們不能再向前了。”他手提起盛菜的籃子,扛了在肩上,就向廟裏走。志堅一人也不敢落後,提了菜筐走回廟去,剛進得廟門,卻看到樹林子裏奔出兩個老百姓來。他們上身穿了兩件破棉襖,下面卻各穿了一條青布褲子,是警察制服。後面有兩個敵兵,各端了一支上着刺刀的槍,追了上來。前面這兩人還不曾踏上廟門臺階,兩個敵兵已經追上。這兩個人回頭看着刺刀尖伸過來,不隔三尺,料是跑不了,索性迴轉身來去奪他們的槍。不幸第一個人的手,先碰上了刺刀,啊喲一聲,向旁一閃。敵兵再一刺刀,向他胸膛直扎穿過去。那第二個人,倒是握住了敵兵的槍,正在用刀拉扯,這第一個敵兵,卻回過槍來在他背脊上紮了一刀。他隨了這一刀,倒在臺階上,兩個敵兵便倒提了步槍,在他身上亂紮了幾十下。扎過一陣之後,又將刺刀,在頭上拉鋸也似的,橫割了幾下,把人頭割下,然後伸腳一踢,踢球一般,把人頭踢進廟門,砰的一聲落在彌勒佛面前的香案上。志堅看到這情形,直覺有一股熱血,要由嗓子眼裏噴出來。自己只是看着,垂了兩隻大僧袍袖子站定,怔了一怔,未曾走動,這兩個魔鬼皮鞋亂響已闖進廟門來了。志堅覺得驚慌不得,只好笑着打了個問訊。這兩個敵兵進門來,見彌勒佛嘻嘻地向他笑,他們也笑了。一個敵兵放了槍,在佛案上斜支着,向佛鞠了個躬,操着日語,說聲抱歉得很。另一個寇兵卻站在旁邊,哈哈大笑。這寇兵道:“人頭踢到佛案上,這是大不敬的,我們找和尚寫一張符,求求神佛保護吧。”志堅聽懂了他的話,便料着不會逞兇,便站在菜籃子後面靜候着。那鞠躬的寇兵拿了槍上前,將刺刀划着地,寫了五個字:“會畫神符否?”志堅緩步向前,便在香爐裏拔了一根信香棒子,在地面上畫了答道:“當畫符奉贈。”他便點點頭,招手和志堅走上大殿。志堅在佛案下面,找出一張黃表紙,裁了兩條,就把佛案上的筆提起,站着在佛案角上,寫了兩張符。他知道日本軍人怕死,有帶符出征的習慣,在字條中間,寫了一個“佛”字,在旁邊左右各注了四個小字:“永葆清吉,幸福長生。”寫畢放在香爐上,跪在蒲團上,放出十分敬誠的樣子,和它禱告了一番。然後站起來向他們彎腰各一合掌,把兩張符交給了他們。這兩個寇兵,竟在兇惡的臉上,放出了一線笑容。照了他們倭國的規矩,每人掏出一個輔幣,交給志堅算香錢,然後笑着走了。出門時他們把佛案上那個人頭也帶了走,但那兩具屍體卻不管了。
佛林由後殿大了步子,輕輕地走出來,先張一張嘴念着佛道:“師弟,我替你捏着一把汗。”志堅道:“到了現在,我也只有逆來順受,也不必擔心許多了。”他這樣說着,把這事也就坦然處之。可是這兩道神符,卻引出了許多意外的事。這兩個寇兵的駐在地,就在附近民房內。他們回去把神符給同夥看了,大家都來找和尚寫神符,又過了兩日,有兩個倭軍下級軍官,突然衝進廟裏來。他們掛着手槍和佩刀,進門來四周亂看。佛林以爲這又是來求神符的,直將他們引到志堅禪房裏來。其中一個年老的軍官,細長個子,是副三角眼,嘴上有一撮人丹鬍子,滿臉殺氣。進得門來,看到志堅,便用日語向一個年輕的軍官道:“這個和尚怕是假的。”這年輕的是矮胖子,倭瓜臉,翻嘴脣,露出一排扁牙,瞪了紅眼看人。志堅只裝不懂,靜靜地站在一張小桌子邊。桌上有現成的紙筆,正是他預備寫神符的。那年輕的聽了這話,猛地拔出他帶的佩刀,白光燦燦地射人眼睛,就放在志堅頸脖子上,另一隻手卻奪了志堅的手來檢驗。他在志堅大二兩手指之間,極力捏着。志堅不動神色,隨他去檢査。這年輕的向年老的發出乾燥的聲音道:“他不是軍人。”那老賊橫了三角眼,向志堅頭上望着,便在桌上紙面,寫了一句“爲何用剪剪髮”,那年輕的已把刀縮回去了,志堅便筆答道:“二月未剃頭。”那年老的特別狡猾,他竟不信這個答覆。他又拔出刀來,放在志堅肩上,刀口對了頸脖。另一隻手在紙上寫着:“有行李否?”志堅點了點頭。他又寫:“在何處?”志堅就胡亂向面前一張牀上一指。其實那牀上的行李,並不是他所睡臥的。年老的倭軍官,便向年輕的軍官道:“搜査一下。”那年輕的果然將刀尖挑着那被褥翻弄了一陣。這被褥下面,並無奇異東西,只有一本緣簿,和一把剪刀。年輕的將剪刀取出來舉了一舉,向桌上一扔,提起筆來,寫着字問:“是用此剪剪髮否?”志堅肩上雖扛了那面刀,但坦然地點了點頭。年輕的向年老的用日語笑道:“可以放了,他是和尚。”那年老的抽回刀來,在紙上寫道:“能誦經否?”志堅心裏想着,這個年老的倭寇,實在可惡,自己何嘗會念經?這回算是完了。但沒有到最後關頭,自己也不和他翻臉。他兩個人雖有武器,自己桌上一塊大硯池,也可以拼他一個人,於是大着膽子彎身下去,提起筆很快地在紙上寫了一個“能”字。他寫是寫了,卻是打着誑語。小的時候,隨在念佛的祖母身邊,看過幾本佛經,只有最短的那篇心經,曾熟念過。而心經的後半段,是梵語譯成漢字的咒語,佶屈聱牙,很難上口,現在丟了十幾年,已記不得了。那老寇軍官,在紙上寫了一句“試誦之,不能則殺爾”。說着又把刀猛地一伸,放在志堅頸上。他的頸肉,雖觸到鋒口上一陣涼氣。但他毫不驚慌,便自心經頭一句“觀自在菩薩”念起,自己一面想着,唸到咒說,便給他含混過去。那老寇瞪了眼睛,側着耳聽他念經。他把經文唸了大半段,剛剛要到咒語揭諦揭諦那段,老寇把刀收了回去,人丹鬍子在嘴脣上掀動了一下,一擺手,告訴他不必唸了,卻向那年輕倭寇笑道:“幾乎錯殺了他,他是和尚。”那倭寇也就昂起頭來哈哈大笑,在紙上寫了一句道:“僧人,爾頗有道行。”於是兩人將刀插入掛着的皮鞘內,轉身走出房去。他走遠了,還有笑聲,他似乎以畏嚇和尚當爲有趣。
直等笑聲聽不到了,志堅還呆站着,很久很久,自言自語地道:“怪不得老和尚說我與佛有緣,生平只聽得半段心經,不想就是這半段心經救了我出險。”當晚把這話告訴了沙河,老而瞎的和尚盤腿坐着,只微微一笑。到了第二日,已是南京失陷的第六天,南城的火焰,大半已熄了下去,也不大聽到槍聲。寇兵屠城的工作,也告了倦意,因之廟裏雖有敵兵來到,只是求神符的,卻不再搜檢。寫符的事,老和尚都交給志堅辦,他也寫好了許多符,放在佛案上預備着。而這送符的事既傳了開去,寇兵怕死求福的人多,竟是紛紛地來要。有一次來了幾個寇中的知識分子,寫着字問志堅道:“爾能寫詩句否?”志堅因這是個陰天,廟外樹林子上飛着煙一般的細雨,遠處都被雲罩了,便寫了一首杜牧的七絕給他。詩句是:“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一個穿西裝的賊人,看了字條搖頭晃腦,嘰咕了一陣,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點頭,竟掏出五元法幣,送志堅作香火錢。志堅先合掌謝謝,然後寫一張字給他看:“香資謝謝,不敢領。小廟僧人四名,七日未嘗粒米,只以野園菜蔬度命,閣下能護送僧人出門購米否?”那幾個倭寇商量了一陣,答應可以,香資也沒有取回。志堅便將這事告訴了在旁打坐的沙河,沙河低頭想了一想,因道:“你既要去,凡事小心,務必請他們派一個人送你回來。”志堅答應着是,到齋廚裏去取出一隻小米袋,便隨着這羣倭人走出廟門。
他們離廟向東走,不久就踏上了中山路。第一個給他深刻的印象,便是四五十具屍體倒順交加成堆疊在馬路旁邊,地下的血水,淋了幾丈面積,凍結成了紫膏。他隨在倭寇後面,已不敢看。其中有個人,是敵軍的宣撫班人員。卻反是迴轉身來,伸了一個食指,指給他看,而且舉起兩手卷了筒形,一前一後。頭彎下去,眼睛由手向外看,身子轉動,做個機關槍掃射的姿勢,口裏舌尖撞動,嗒嗒嗒地學着響聲。志堅沒有敢表示,只略點了兩點頭。順了路向北走,屍體是不出十丈路,必有幾具。死的不但是中國的壯丁,老人也有,女人也有,小孩也有。有的直躺在枯的深草裏,有的倒在枯樹根下,有的半截在水溝裏。而唯一的特徵,女人必定是被剝得赤條條的,直躺在地上,那女人的臉上,不是被血糊了,便是披髮咬牙,露出極慘苦的樣子,有的人沒有頭,有的人也沒有了下半截。有幾根電線柱上,有小孩反手被綁着,連衣服帶胸膛被挖開了,臟腑變了紫黑色,兀自流露在外面。有的女屍仰面臥着,身上光得像剝皮羊一般。而她的生殖器或肛門裏,卻插一枝兩尺長的蘆葦。最後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黃色的枯草上塗遍了黑色的血。屍體也不知有多少在廣場中間堆疊起來,竟達丈來高,寒風吹了死人的亂髮和衣角,自己翻動。那不曾堆上去的屍體,腳斜伸在路上,敵人的卡車到來了,就在上面碾了車輪過去。志堅不忍看,又不願不看,心裏頭那份難過,猶如開水燙着,幾乎昏暈了過去,身子晃了兩晃。兩個倭寇看到,商量着道:“和尚膽小,不必再引他看到更多的屍體了。就在附近給他找點米吧。”這裏正有幾家未遭火劫的店鋪,門窗都劈開了。有家油鹽雜貨店門戶洞開,其中有幾個寇兵駐守着,店裏也還陳列了一些雜貨。他們在門口站住,用日語和那寇兵說:“這和尚會寫神符,我們都在他廟裏求得了。他廟裏七天斷炊,和尚都要餓死,給他找點米吧。”志堅站在他身後,只裝不知道。隨話出來一個寇兵,操着八成熟的中國話道:“喂!和尚這裏來。”隨着招了兩招手。志堅走向前,向他打了個問訊。他道:“你能給我一張神符嗎?”志堅道:“身邊不曾帶着,請到我廟裏去拿。”他道:“好,我這裏送你一點米。”他接過袋子去,就在店裏面,給他裝了半袋米出來,又拿碗在鹽桶裏舀了一碗鹽給他。那原來幾個倭寇向他道:“你能說中國話,那好極了,我們答應他護送他回廟去的,你送他去,順便去求一張符。”這寇兵答應了,便翻譯給志堅聽道:“和尚!你造化,他們讓我護送你回去。那麼,我們走吧。”於是取了槍支在手,向肩上一扛,又道:“你引路。”志堅彎腰謝了一謝那些倭寇,手裏捧着碗,肩上扛了袋,便在前面走。但是他要多看看城裏的慘狀,卻不取原路,另找了一條馬路向廟裏走。
城北的人家,本來稀少,樹在空地中間立着,沒有枝葉,光禿禿地堆了死屍,添上一種淒涼意味。有人家的地方,大門都劈開了,有的在門口就倒兩具屍體。路上的屍體雖比中山路上少些,但不出二十丈路,至少有一具。後來經過一口水塘,卻打了個冷戰。原來那水面上浮有七八具裸體女屍,被一根粗鐵絲將乳峯穿着,成串地穿在一處。女屍由水裏漂浮起來,身體浮腫了像許多牛皮囊。那倭兵看到,問道:“和尚,你害怕嗎?”他走着路,唸了一聲佛。倭兵道:“我在你中國多年,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的。”他回頭看了看,趕上一步,低聲向志堅道:“我替你中國人可憐。”志堅道:“老總,我們出家人慈悲爲本。”倭兵道:“你爲什麼不叫我‘皇軍’?”志堅道:“老總,這樣稱呼,是中國人尊敬軍人啦。”他笑了一笑,因道:“我告訴你一件新聞,你不能不害怕。我們進城的第二天,兩個軍曹比賽殺中國人。十二小時內,一隻手殺了一百八十六人,一隻手殺了三百一十三人。這個比賽勝利的人,還寫了報告寄回國去呢。”他說畢,也搖了兩搖頭。志堅唸了那一聲佛,因問道:“老總,你看南京遭劫的有多少人?”他笑道:“誰知道?我是由挹江門進來的。死屍填平了門路有兩千米遠,這就不少了,但你不要害怕,現在我們不會再那樣殺人了。”志堅正要再說話,頂頭遇到兩個倭憲兵,他們將那倭兵着實盤問了一陣,又在和尚身上搜査了一遍,方纔放行。志堅因路上去了死屍,已沒有中國人,也怕再會引出什麼意外,暗中告別了滿地的死人,就徑直地走回廟去,而師叔沙明和尚已在山門口盼望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