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街第十一章 新型晚會

  這齣戲,在秀姐的母親何氏心裏,始終是不願演出的。但是她沒有權力也沒有辦法,大家一定要表演,她也只好跟着一塊上臺。這時秀姐倒在牀上大哭,她也由外面屋子走了進來,因道:“楊大個子罷了,向來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論到童老五,我們對他不錯。我們的事,他也知道得很清楚,無論怎麼樣,他不該在大街上對了我們罵。”秀姐也不答覆她這些話,只是將臉伏在枕頭上哭。何氏站在牀面前出了一會神,見她無言可說,便在牀面前一把椅子上坐了,又過了一會,因道:“你心裏頭難受,我是知道的,事到於今,活着呢,我們只好認命。不活着呢,我不能讓你活受罪,買一包毒藥來,我們一塊兒吃。”秀姐這才坐起來,掀起衣襟擦着眼淚道:“我是爲了要活下去,才肯這樣丟臉吃苦。若是我們可以吃一包毒藥了事,那不早把這事情辦妥了!何必還要扯這些閒是非?這也算不了什麼。我心裏難過,讓我哭一陣子,這就痛快了。舅舅現在走了,不知道他要弄出什麼是非來?依着我的意思……”她說到這裏時慢慢的將手理着鬢髮,似乎有點躊躇。何氏道:“事到於今,你還有什麼怕說的?你那舅舅想發橫財,已成了財迷,若要把這件事弄糟了,他一定要在我們母女兩個頭上出氣的。”秀姐點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舅舅爲了想發一筆橫財,大概連他百年之後,要用什麼棺材,他都有了一番算盤了,我們要不讓他發上這筆財,那他不但會發狂,簡直會尋死。我本來心裏,也不爲了哪個尋死尋活,我又何必逼得他尋死尋活。舅舅要死,那是舅舅自作孽,可是連累你受苦,我於心不忍。這樣一想,所以我一遷就百遷就。現在什麼也不談,把你和舅舅安頓得不凍不餓,我自己無論吃盡什麼虧,我都不在乎。”何氏皺了眉道:“你這話也和我說過多次了,又提到這話作什麼?”秀姐道:“我自然有我的想法。我現在願意犧牲個人,但願和我有關係的人,不只要是我認識的人,都願他好。我想舅舅出門去,沒有別條路,一定是到許先生家裏去了。我好容易說得舅舅相信,不去找軍警來和童老五、楊大個子搗亂了。這一下子,他們和舅舅反臉了,舅舅氣來了,他忍耐不下去,一定再去補下這着棋。萬一許先生聽了他的話,那不是糟糕嗎?”何氏道:“依着你的意思,那要怎麼樣辦呢?”秀姐道:“我自己到許先生那裏去一趟,對許先生把話說開了,也許他就不把這件事看大了。”何氏道:“哼!你聽聽那楊大個子,王婆罵雞一樣吧,什麼也沒有看到,在田佗子水竈上,就那樣拍桌子大喊,你果然這樣明明白白的到許家去,我相信他們在大路上就要追着你打。孩子,你不要管他們的事罷。他們這些人,不會見你的好處的。”秀姐也沒有理會她母親的攔阻,自走到外面屋子來,將臉盆打了一盆熱水,正預備放到桌上來洗臉,這就看到兩名制服整齊的武裝朋友,在門對過站了一站,先向這裏面看看,又向田佗子水竈上看看,然後順着那邊走了過去。秀姐心裏一動,趕快找來手巾,蘸着盆裏水,胡亂的把淚眼洗擦了一把。然後在窗戶臺上把雪花膏瓶子取下來,搨了一團雪花膏在手心裏,兩手掌揉搓了一下,就向臉上敷着。這樣一面敷着雪花膏,一面向外走。何氏也看出來她是很急,恐怕不是隨便一句話所能阻止,因之隨在後面,走到大門口,望了她走去。隔壁水竈上的田佗子,原在那裏作買賣,卻向這裏連連看了幾眼。秀姐卻大着步子向前走,頭也不回一下。好在田佗子那屋裏,並沒有童老五一黨,她走了也就坦然的走了罷。何氏總是那樣鬱結了很深的心事的,行坐都有些不能自主,走到了大門口,她就靠了門框站着。不多一會,只見賣花的小孩子高丙根,挽了一隻花籃子,含了笑容,帶着一副鬼臉,向這屋子裏偷覷了幾眼。何氏道:“丙根,你要進來就進來嗎,鬼頭鬼腦做些什麼?”丙根聽了這話,才迎上前來,微笑道:“姑媽,何老闆沒在家嗎?”何氏道:“你有什麼事找他?”丙根將舌頭一伸道:“喲!我們有幾顆人頭,敢來找他?不過由這裏過,順便向他請個安問個好。”何氏周圍看看,又向田佗子水竈上看看,然後低聲向他道:“小孩子家要走就快些走罷,不要滑嘴滑舌了。”丙根走近一步也低聲道:“不快走又怎麼樣?”何氏道:“你去告訴童老五他們,暫時避開一下,不要在這丹鳳街前前後後轉,已經有了帶手槍的在這裏找他們了。”丙根翻眼望了她道:“真的?我們也沒有什麼犯法的事,帶槍跟了作什麼。”何氏道:“我是這樣的說了,信不信在乎你。”丙根也站着前後看了一會,低聲笑道:“果然有這件事?你們家大姑娘呢?”何氏道:“她還不是想替大家了結這一段事,現時也出去了。”丙根一言不說,掉轉身就跑了。這時,到了正午十二點鐘後,茶鋪裏吃早堂茶的人,都已經分散了。菜市的大巷子口上的一爿茶館,還有一兩副座頭上,坐着幾個茶客。楊大個子架了一隻腳在凳子上,右手撐住桌子,託了自己的頭,左手盤弄着茶碗蓋。只是向着街上走路的人呆望。旁邊坐着童老五,兩手抱了膝蓋,前仰後合的出神,口裏銜着一枝菸捲,要吸不吸的。高丙根由街上跑了來,老遠的舉了一隻手叫道:“嚇!老五,你還在這裏大模大樣的喝茶呢!人家都打算來抓你們了。”他走到桌子邊,放下籃子,擠了凳子角坐下。楊大個子道:“你看到了秀姐娘嗎?”丙根走到桌子面前,低聲道:“我一點也不騙你。她說,看到兩個帶手槍的在丹鳳街前前後後找你。勸你們暫避一下了。”童老五將頭一偏道:“國法也不是他何德厚一個人的,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嗎?我不避開,看他把我怎麼樣?至多我不過和他口角一次,這有什麼了不得。”楊大個子道:“這話倒不是那樣說,你聽過洪國興說《水滸傳》沒有?他說高俅害林沖的那段故事,聽得哪個不火高三千丈?林沖對他高俅有什麼罪過?那個姓許的,他就有法子把你當林沖。”童老五道:“那倒奇怪了,他做他的媒,姓趙的自娶他的姨太太,我也攔不住哪個不這樣幹,爲什麼把我當林沖?”楊大個子道:“照說是彼此不相干。可是這傢伙和王狗子乾的事不好。”說着指了高丙根道:“你們開心,何醉鬼就把這篇賬記在童老五身上。”丙根先笑了一笑,看着童老五繃住了臉子,捏了大拳頭,輕輕捶着膝蓋,便把胸脯一挺,直了脖子道:“那算得了什麼,好漢作事好漢當,軍警來捉人,我可以挺了身子去受罪。拿屎罐子砸人,總也犯不了槍斃的罪吧?”童老五道:“你好漢作事好漢當,我們事到臨頭就躲到一邊去,不用說我們不算是好漢了。我姓童的怎麼不爭氣,也不能在你高丙根面前丟人。”高丙根向楊大個子伸了一伸舌頭,笑道:“五哥好大脾氣。不過我還要報告一段消息,不知二位仁兄願不願意聽?我看到秀姐臉上粉擦得雪白,又向許家的那條路上去了。我要到她家門口去看看,來不及釘梢。”楊大個子向童老五看時,見他臉上白裏翻青,很久很久,卻冷笑了一聲。高丙根道:“你以爲我扯謊?好!從今以後,我不多管你們的事,要打聽什麼消息,你們自己去打聽罷,不要來找我。”童老五也沒有理他,在身上掏出一把角子和銅板來,啪的一聲,打了桌子響,這就向遠處的茶房招了兩招手道:“把茶錢拿了去。”茶房來時,他拍了桌子說:“錢在這裏,拿了去。”說畢,起身就走。楊大個子瞪了眼道:“發什麼神經?兩碗清茶,給這多錢?”說着他給清了茶錢,將所餘的錢一把抓了,就追出茶館來。見童老五挺了身子就徑直的向前走。楊大個子走上去,一把抓了他的衣袖,因低聲喝道:“小兄弟,你不要糊塗,你打算到哪裏去?”童老五笑道:“我糊塗?你才糊塗呢。你以爲我到許家去打抱不平嗎?人家真會大耳光把我量出來呢。我想着這個地方住得沒有什麼意思了,無非是有錢有勢,不要良心不要臉的人的世界。我回去和老孃商量商量,收拾鋪蓋卷,另去找碼頭。”楊大個子道:“我早已勸過你不必生氣了,我們弟兄爭口氣,在何德厚沒有醉死以前,我們幾個人立一番事業,給他看看。”童老五道:“那是自然,但是這一座死城,我決計不住下去了。這回蒙許多好朋友幫忙,要湊的那個會,雖是沒有拿出錢來,倒是難爲了人家費了一番力氣。我打算買兩斤牛肉,殺一隻雞,請這幾位好朋友在我家裏吃餐晚飯。菜不多,盡我一點心。我現在就回家去預備,請你替我邀一邀他們。”楊大個子道:“你有錢嗎?”童老五道:“家裏有兩隻雞,我回去找兩件棉衣服當一當,打酒買牛肉的錢,大概可以拿得出來。這回不許你借錢給我,非吃我自己的不可。是好朋友,你把這些人給我都請到了,就很對得起我。”楊大個子站着想了一想,見他滿頭是汗,便道:“好罷,我就依你了。你也就只要辦那兩樣就夠了,我可以買些豆腐乾子花生米來湊湊數。”童老五道:“這倒可以,不過你不要花錢太多了,弄得我作主人的沒有面子。”楊大個子答應着去了。童老五的家住在一條冷巷裏。一字門牆的矮屋子,共是前後五開間,圍了中間一眼小天井。四五家人家各佔了一間屋子。童老五和他老孃,住在正屋的左邊,爐竈桌椅是和對房相處的王寡婦共堆在這堂屋裏的。堂屋開扇後門,正對了一片菜園。園裏有口兩三丈見方的小野塘,塘邊長了老柳樹,合抱的樹幹,斜倒在水面上,那上頭除了兩三根粗枝而外,卻整叢的出了小枝,像個矮胖子披了一頭散發,樣子是很醜的。那口小水塘裏,也浮了幾隻鵝鴨。這裏並沒有什麼詩意,那鴨子不時的張了扁嘴呱呱亂叫。可是童老五很愛它,回家來的時候,總是端了一把破椅子坐在這後門外。夏天在牆蔭裏乘涼,冬天在坦地上曬太陽。這天回來,他在天井裏叫道:“老孃,今天晚上,我要請朋友在家裏吃頓飯,你把那兩隻雞殺了罷。”童老孃坐在窗檐下打布鞋底,望了他道:“你這幾天,忙的腳板不沾灰,也不曉得忙些什麼,無緣無故的又在家裏請什麼客?”老人家說着話,手上扯了打鞋底的麻索,還是唏唆作響。鼻子上架了一副大框老花眼鏡,樣子還是老式的,兩隻腿夾住太陽穴。她捲起藍布夾襖的袖子,捏了拳頭,只管去拉扯麻索,頭也不擡起來。童老五走向前兩步,站到他母親身前低聲笑道:“老孃,你動動身罷。我已經約好了人,回頭人來了,一點吃的沒有,那不是一場笑話嗎?”童老孃這才放下了鞋底,兩手捧了眼鏡放到膝上,望了他道:“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好好的要請人在家裏吃飯。我就是養了這幾隻雞罷了,你還有什麼要打算的?”童老五笑道:“也就爲了只有這兩隻雞可以打算盤,所以回來打算這兩隻雞。”老孃道:“你那三兄四弟來了,就是一大羣,光靠兩隻雞就能塞飽人家的肚子嗎?”老五笑道:“我想把我那件大襖子拿去當,盡那錢買兩斤牛肉,買一條大魚。你老人家不要埋怨,有道是人情大似債,頭頂鍋兒賣,我也是領了人家的大人情,不得不如此。”童老孃道:“你今天吃得痛快,吃到肚子裏去了。轉眼冬天到了,沒有襖子穿,看你怎樣辦?”老五笑道:“到穿襖子的時候,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裏,做不起一件新棉襖罷了,難道贖取一件襖子的錢都沒有?”老孃站起來一摔手,板着臉道:“你太胡鬧,我不管。”她一面說着,一面走向後門口去。老五站在窗檐前倒發了呆,半天沒有想出一個轉彎的法子。就在這時,卻聽到後面有人捉着雞,格格的叫。老五笑了一笑,開箱子拿了棉襖,提了籃子自上街去。去是空籃子,回來的時候,棉襖不見了,卻帶了一籃子魚肉吃食。他到了屋子時,已看到水溝邊,堆上一堆雞毛了。老五自覺得母親能十分體諒,將魚肉交給了母親,也幫着料理起來。到了太陽落山,各位朋友,也慢慢來到。童老五借了一張方桌子,合併了自己家裏一張桌子,在堂屋中間合併擺着,似乎像張大餐桌,長板凳矮椅子,圍了桌子,擺着一週。客人是挑銅匠擔子的餘老頭,茶館裏跑堂的洪麻皮,賣花的小夥子高丙根,麪館裏夥計李二,加上楊大個子,王狗子,趙得發,張三,吳小胖子,五位菜販同業。楊大個子真帶了一大包花生米,二十多塊五香豆腐乾子來,放在桌子中間。王狗子也帶了一個荷葉包來,透開來,是一包切了的豬頭肉,他也放在桌心。朋友們圍了桌子坐着,童老五在下方點了兩盞煤油燈,又在桌子角上倒放下兩個香菸聽子,在聽子底上各粘上半枝點殘了的洋燭,倒也照着桌子雪亮。他拿了兩瓶酒來,向各人面前斟着,雖是酒杯子大小不一,有茶杯有小飯碗,卻也照着各人的酒量分配。童老五篩過了酒,坐在下方先笑道:“蒙各位朋友關照,沒有什麼感謝,請大家來喝口雞湯。一來我也覺得這個城裏頭,鬼混不出什麼好事來。十天半月裏,我也打算另去跑一個碼頭。交朋友一場彼此要分手了,我們自當快活一下子。”正說時,童老孃兩手捧了一隻大瓦缽子來,裏面正放着蘿蔔燒牛肉。蘿蔔塊子的顏色,都煮着成了橘紅,熱氣騰騰的,把一陣香味送進人的鼻子來。大家異口同聲說:“累了老伯母了。”童老孃掀起胸前的破圍巾,擦着兩手,站在兒子身後笑道:“多喝一盅!各位。老五脾氣不好,在外面做生意總承各位關照。”王狗子笑道:“這話是倒說着呢。我就不行,常常要老五來關照我。你老人家也坐下來喝一口好嗎?”老孃笑道:“還要把兩樣菜弄好了,給你們端來呢。只要你們多喝兩盅就很賞臉了。”楊大個子端了一碗酒,送到她面前來,笑道:“你老人家喝一盅,算我們盡了一點孝心。”老孃笑着,真個接過碗來喝了一口酒。才待轉身要走,高丙根卻抓了一把花生米,迎上前去,笑道:“菜是你老人家弄的,我們沒有法子,請吃兩粒花生米罷。”老孃接着花生米,笑着去了。餘老頭端了酒杯呷着酒,笑道:“老五有這樣一位賢德的老孃,真也是前世修的。應該要好好的讓老伯母享兩年福纔好。”童老五道:“我也就是這樣想。她老人家快六十了。託福是老人家身體康健。在兩年之內,我若不把手邊弄得順當一點,要孝養也孝養不及了。所以我猛然一想,還是另找出路爲妙。酒,我們慢慢的喝,大家有什麼高見,也可以指教指教我。”說着,端起酒碗來向大家舉了一舉。在座的吳小胖子,卻是朋友之中見多識廣的一個。三杯酒下肚,他額角上有了豌豆大的汗珠。他解開了短夾襖胸前的鈕釦,敞開了胸脯子,兩個小乳峯中間長了一撮黑毛。他一手端了酒杯,一手抖了衣襟笑道:“老五這話呢,當然是有道理的。不但說是想發財,就是想把手邊混得順當一點,在這城裏也不容易。不過打算要離開這裏,似乎也很費事吧?”楊大個子道:“你是說他和市面上有些來往賬?”吳小胖子道:“可不就是這一個。我們這手餬口吃的人,最好是不要在外亂欠人家的賬,欠了人家的賬,哪怕是一文錢呢,這條身子就不能自由。我不知道老五是有了欠賬的呢,還是自由身體呢?”童老五笑嘻嘻地拍了一下胸膛,接着又向大家伸了一伸大拇指,因道:“童老五就是這一點長處,在銀錢上不苟且,決不爲了銀錢把身子作押頭。我的腿長在我的身上。我要走,我一擡腿就走。”餘老頭笑道:“小夥子,你真不愧是個好的,我長了這麼大年紀,還不敢說是不欠人家的賬,不押上這個身子呢。來!我們大家來!賀這小夥子一杯!”說着舉起他面前的杯子來。就在這時,聽到屋外面有皮鞋聲,接着有人在大門外問道:“童老五是住在這裏嗎?”大家向前面看時,見幾個壯漢走進來。有的穿着西裝,有的穿着長衣,都是腳登皮鞋,頭上歪戴了帽子的。其中有兩個人手上還拿着手杖。吳小胖子一看這情形,覺得並非無意而來,便搶着迎上前來笑道:“各位先生哪裏來?我們這裏,可污濁得很。”一個穿西裝的漢子,站在來的一羣人最前面,瞪了眼道:“你是童老五?”楊大個子在席上,和童老五是捱了坐的,這就連連扯了他幾下衣襟,並向他丟了兩下眼色。只聽吳小胖子陪笑道:“我姓吳,先生有什麼事找童老五嗎?”那西裝漢子道:“他到哪裏去了,不在座嗎?”童老五早是站起身來,一腳撥開了坐凳,然後迎上前道:“我是童老五,這都是我的朋友。”那西裝漢子兩手都揣在褲子袋裏,似乎有一個要拿出什麼來的樣子,向童老五週身上下看了一遍,冷笑一聲道:“你是童老五?好!都跟我們一塊兒走。”童老五道:“到哪裏去?”有一個身穿淺灰嗶嘰袍子,手拿藤杖的人,大聲喝道:“要把你們這羣東西關起來!”童老五也偏了頭向他望着道:“先生,我們在家裏吃兩杯花生酒,沒有什麼罪呀。好好的把我們……”他一言未了,那人早是舉起藤手杖,向他身上劈來。童老五身子一閃,那藤杖已在左肩上刷了一下。童老五還待回手,早有幾枝手槍高高向這邊同夥臉上比着。穿西裝的喝道:“誰要動一動,他卻休想活命。”這麼一來,坐着的也好,站着的也好,都不敢動上一動。同時,門外又進來三個人,有兩個人手上,拿了長而且粗的麻索。那吳小胖子肚裏,有不少鼓兒詞的,他看到之後,已料到這是所謂一網打盡的毒計,暗地裏只是連連叫着“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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