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自得雪梅一紙書後,知彼姝所以許我者良厚。是時心頭轆轆,不能爲定行止,竟不審上窮碧落,下極黃泉,舍吾雪梅而外,尚有何物。即餘乳媼,以半百之年,一見彼姝之書,亦慘同身受,淚潸潸下。餘此際神經,當作何狀,讀者自能得之。
須知天下事,由愛而生者,無不以爲難,無論溼、化、卵、胎四生,綜以此故而入生死,可哀也已!
清明後四日,侵晨,晨曦在樹,花香沁腦,是時餘與潮兒母子別矣。以媼亦速餘遄歸將母,且謂雪梅之事,必力爲餘助。
餘不知所云,以報吾媼之德,但有淚落如沈,乃將雪梅所贈款,分二十金與潮兒,爲媼購羊裘之用。又思潮兒雖稚,侍親至孝,不覺感動於懷,良不忍與之遽作分飛勞燕。忽回顧苑中花草,均帶可憐顏色,悲從中來,徘徊飲泣。媼忽趣餘曰:“三郎,行矣,遲則渡船解纜。”餘此時遂抑抑別乳媼、潮兒而去。二日已至廣州,餘登岸步行,思詣吾師面別。不意常秀寺已被新學暴徒毀爲墟市,法器無存。想吾師此時,已歸靜室,乃即日午後易舟赴香江。翌晨。餘理裝登岸,即向羅弼牧師之家而去。牧師隸西班牙國,先是數年,攜伉儷及女公子至此,構廬於太平山。家居不恆外出,第以收羅粵中古器及奇花異草爲事。餘特慕其人清幽絕俗,實景教中錚錚之士,非包藏禍心、思墟人國者,遂從之治歐文二載,故與餘雅有情懷也。餘既至牧師許,其女公子盈盈迎於堂上,牧師夫婦亦喜慰萬狀。迨餘述生母消息及雪梅事竟,俱淚盈於睫。餘萬感填胸,即踞胡牀而大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