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无疑地是百花齐放中一朵古色古香的好花,在它四百余年悠久的生命史中,曾有过光辉的一页。可是近年来它那产地所在的苏州专区人民,看到昆剧却很少了。
一九五六年十月上旬,江苏省文化局和苏州市文化局主办昆剧观摩演出,在新艺剧场举行,一共是九个夜场和两个日场,这是空前未有的盛举,轰动一时。浙、皖、闽、赣、粤等省的各剧种都派代表来观摩,甚至北京和昆明方面的专家们,也不远千里而来。这标志着昆剧的复兴,已走上了光明和远大的道路。
这次演出的有浙江昆苏剧团“传”字辈的名艺人,有上海戏曲学校的学员和苏州苏剧团的学员,有苏沪两地的昆剧名票友,并且有北方来的昆剧专家,真是璧合珠联,花团锦簇,使这文艺园地里的一朵好花,更开得大红大紫。
徐凌云、俞振飞两先生,是上海昆剧名票友中的两大台柱,最受观众的热爱,每一出场,掌声雷动。徐先生精研昆剧,已有五十年的历史,无所不能,也无所不工,这一次他在《连环记·小宴》中串王允,是老生;在《荆钗记·见娘》《梅岭》中串王十朋母,是老旦;在《借茶》《卖兴》中串张文远和来兴,是小丑;在《风筝误·惊丑》中串彩旦,多种多样,有声有色,使观众都看得出了神。他老人家在年青时常串吕布,曾有“活吕布”的称号。我很想看看当年“活吕布”的威风,请他来一下;剧目中也已排好他串演《梳妆射戟》中的吕布了,但是临时抽去。据他对我说:“毕竟是七十一岁的老头儿了,腰腿工夫都差,怎么还能串那英姿飒爽的吕布!”其实我看他腰脚还很轻健,譬如串那《绣襦记》中的书童来兴时,忽坐忽立,忽卧忽跪,与年青人一般灵活,哪里像是七十一岁的高年?不过串起吕布来,扮相当然要差了。他的哲嗣子权也随同演出,串《贩马记》中的李奇,《望湖亭》中的颜大麻子,唱做都好,不愧是将门之子。
俞振飞先生是昆剧中的唯一名小生,风流潇洒,一时无两。他天赋一条好嗓子,调高响逸,分外动听,并且为了善于变化切音,字字都很清楚。至于他的演技,更入了神化之境,无论亮一亮相,甩一甩袖,以至台步身段,眼风笑声,和脸上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之情,都足使人欣赏。这次他串了《连环记》中的吕布,《荆钗记》中的王十朋,《狮吼记》中的陈季常,《风筝误》中的韩琦仲,更在《长生殿》中串了老生唐明皇和李太白,真是能者多劳,而劳的成绩又是首屈一指的。他和张娴合演的《玉簪记·琴挑》,更是一件美绝精绝的艺术品,是一幅活的工细的仕女画,可以比作仇十洲的得意之笔。
各位“传”字辈的名艺人,是这次观摩演出中的骨干,每一个剧目,几乎都有他们一份,或作主角,或作配角,都能显示出他们艺事的老到。我尤其欣赏张传芳的《思凡》,王传淞的《狗洞》和《活捉》,华传浩的《醉皂》和《扫秦》,朱传茗的《芦林》。传淞、传浩的表演出神入化,真是丑角儿中的一对宝货。所可惜的,传芳的脸蛋胖了一些,传茗的嗓子哑了一些,未免有美中不足之感。
其他名票友参加演出的,有王吉儒的《游园》,看了这大名,总以为是个酸溜溜的读书人,谁知却就是当年上海人所熟知的王洁女士;她饰杜丽娘,表演也很细腻;配以包世蓉的春香,牡丹绿叶,相得益彰。顾森柏、应蕴文等的《贩马记》,从《哭监》《写状》到《三拉》《团圆》,十分热闹,顾森柏饰赵宠,风度翩翩,谁也不会相信他已五十八岁了。苏州市当地的名票友,只有姚轩宇昆仲参加,演出了《搜山》《打车》,轩宇的程济,活生生地刻画出一位有肝有胆的忠臣来,的是老斫轮手。北京昆剧名家的演出,我最欣赏白云生的《拾画》《叫画》,一切的一切,都与振飞有虎贲中郎之似,不愧是北方之雄。侯永奎的《打虎》,虎虎有生气,使人有武松犹在人间的感想。
苏州市苏剧团学员们演出了《断桥》,上海戏曲学校学员们演出了《出猎》《回猎》和《芦花荡》,唱做都已入彀,博得一致的好评。我们要额手庆幸昆剧已有接班人了。
彩凤“振飞”“凌云”直上,我借这两位昆剧大家的大名,为发扬光大的昆剧前途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