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新记七甏八盖

  我六岁丧父,出身于贫寒之家,自幼儿就知道金钱来处不易,立身处世,应该保持勤俭朴素的作风;滥吃滥用,那是败家子的行为,将来不会有好结果的。

  记得十六岁的时候,我正在上海民立中学做苦学生,免费求学。平日见我那位青年守寡的母亲,仗着针线所入,抚养我们兄弟三人和一个妹妹,夜以继日地劳动着,实在太辛苦了,想怎样帮助她一下。因此,趁着暑假期间,根据一本从城隍庙旧书摊上买来的《浙江潮》杂志中一节法国恋爱故事,编了一个五幕的剧本,定名《爱之花》,用了“泣红”的笔名,寄给商务印书馆,侥幸地竟被采用,刊登于《小说月报》创刊号中,分四期刊完,得银圆十六枚,真使我喜出望外,连忙交与母亲。母亲见我在求学时期,居然会挣起钱来,当然也高兴得很;但她舍不得用,除把三块钱买了一石米外,就把其余十三块钱托人存到钱庄里去。

  她对我说:“你这钱是把心血换来的,我怎么舍得用;何况我们向来仗着我的针线换饭吃,从来没有多余的钱,现在可以把这笔意外的财香积储起来了。要知不论是什么人,都应该把多余的钱积储一些;譬如有七只甏,总须有八只盖,才觉得绰绰有余,如果只有六只盖,那么盖来盖去,总是不够,那就不好办了!”

  母亲的这个教训,深深地记住在我的心坎上,老是不能忘怀。所以我一辈子就记着这“七甏八盖主义”。卖文所入,除了应付日常生活费用外,总得储蓄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我储蓄了二十年,相等于四个五年计划,才买下了苏州四亩地的园居,在抗日战争以前,从上海奉母迁苏,让她老人家享了七年的清福。这笔零存整取的钱用掉以后,又急起直追,省吃俭用地挤出钱来,重新从事储蓄。这二十余年来,我就依靠这一支“常备军”,在生活战线上作战,母、妻和一子先后去世,我把储蓄的钱给他们作丧葬费用;二子四女先后结婚,我也把储蓄的钱多多少少给他们作嫁娶费用。按月收入不敷所出时,我也就把储蓄的钱,贴补生活费用,总可应付过去。这就可见我所信奉的“七甏八盖主义”真是无往不利的。

  在解放以前,银行未必可靠,币值又动荡不定,我于储蓄上虽得到不少帮助,但也不无损失。新中国成立以来,人民银行安如泰山,物价稳定,更加强了我储蓄的信心,不但是利在个人,利在一家,并且有助于国家社会主义建设,又何乐而不为呢?

  朋友们,你们不见蜜蜂吗?采得百花成蜜后,也要积储起来,我们俨然是万物之灵,难道可以不如那小小的蜜蜂吗?朋友们,快快合理地安排好家庭生活,把精打细算所得,快快去参加储蓄吧!

  储蓄储蓄,先要节约。七甏八盖,大可信服。积少成多,自然富足。有备无患,何等安乐!有利于己,有功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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