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全傳第十四回 賀蘭山知節議親 洞房中公主盡節

詩曰:

奉旨番營去議親,康王心喜口應承。屠封送女成花燭,結好唐君就退兵。

衆公爺拜過,小英雄也拜了一番。那時朝廷傳旨大排筵席,欽賜衆公爺。小爵主等。御酒已畢,朝廷開言叫聲:“程王兄,前日你去時,寡人見你獨馬踹進番營,營頭不見動靜,害得寡人吊膽提心,實不知其詳。只道王兄死在營中,那知卻到了長安。你如今把出番城到長安討救事情細細講一遍。”咬金道:“臣到忘了。臣蒙徐老大人美薦,奉旨單騎討救。我原不想活的,所以拼着命殺進番營。連臣也自不信,一進番營使動斧子比前精得多了。他們什麼祖車輪不車輪,手中使動大斧砍一斧來原利害不過。再不道臣的斧子如有神仙相助一般力也大了,就被臣這柄爺子去架得一架,他就翻下地來。這些番兵那敢攔阻我的去路!被我搖動斧子,殺出番營,討得救兵到此。要萬歲爺封我一字並肩王。”徐茂公說:“陛下在上,這程咬金有欺君之罪,望我王正其國法。”咬金說:“你這牛鼻子道人,你屢屢算計我這條老性命。我有什麼欺君之罪?”茂公冷笑道:“我且問你,你當初怎樣殺出番營,怎樣到長安討救?你直說了,算你大功。你是隨口胡言,好象沒有對證的。說什麼祖車輪斧法不如你,被你架落塵埃。只怕你倒說轉了,分明你被他架下塵埃有之。”咬金說:“你賴我並肩王倒也罷了,怎麼反說臣討救也是假的?我若跌下番營,人已早早死了,救兵那裏來的呢?”茂公道:“我問你,謝映登你可見不見?”咬金聽說,心內吃驚,當真二哥是活神仙了。假意說:“二哥,你一發問得奇,那裏見什麼謝映登?若說謝兄弟當初走江都考武,他解手就不見了。你爲何如今倒裝作不知起來?”茂公說:“你現在此謊君。這番營內好不利害!你年已六旬,若沒有謝兄弟相救,你焉能到得長安,活得性命?如今反在陛下面前稱讚自能,分明一派胡言。刀斧手!與我把這謊奏欺君的狗頭綁出午門,以正國法!”兩旁刀斧手一聲答應,嚇得咬金魂飛魄散,慌忙說道:“望陛下恕罪!果是謝映登相救,待臣直奏便了。”朝廷喝退刀斧手,說:“程王兄,且細細說與寡人知道。”咬金把謝映登爲仙搭救情由細細的講了一遍,衆公爺大家稱奇。茂公說:“何如?陛下,程咬金謊奏我王,其罪非小。須念他一番辛苦,到長安討了救兵前來,將功折罪,沒有加封。”咬金說:“我原不想封王的。”大家一笑,各回衙署。不表。

且講那咬金一到明日,打點要做媒人,將要上朝,見了羅通說道:“侄兒,爲伯父的今日奏知陛下與你作伐,前往賀蘭山去說親。”羅通大驚道:“伯父,這賤婢傷我兄弟,還要雪仇。怎麼伯父要去說親,我羅通稀罕他成親的麼?”程咬金說:“你既不要她,爲何在陣上訂了三生,立下千斤重誓,故此肯與你出力?”羅通說:“這我原是哄他的。因要救陛下龍駕,與他設訂三生的。”咬金說:“噯,侄兒,爲人在世,這忠孝節義都是要的。你既要與兄弟報仇,不該與他面訂良姻。屠爐公主有心向你,也有一番在賀蘭山懸望。你若不去,必要全他手足之義,這男子漢信行全無,從來沒有這個道理!如今爲伯父的作主,自然與你們完聚良姻。”說罷,竟上銀鑾殿俯伏塵埃,啓奏道:“陛下龍駕在上,臣有一事冒奏天顏,罪該萬死!”朝廷說:“王兄有何事所奏?不來罪你。”咬金道:“陛下,那赤壁寶康王有位屠爐公主,生來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前日在黃龍嶺與羅賢侄約下良緣,撇去飛刀,退到木陽城。就是賢侄殺四門,被元帥祖車輪困住,險些喪了性命。幸虧公主相救,領引我兵馬衝踹番營,心向我主,與陛下出力,也有一番大功勞。伏望我皇降旨,差使臣官前去說盟做媒。未知陛下龍心如何?”朝廷聽說大悅,說道:“如此講起來,寡人倒虧屠爐公主女暗保的了,何不早奏?就命程王兄前去說親作伐罷!”咬金見太宗允奏,說:“領旨。”那羅通慌忙俯伏奏道:“父王在上,那屠爐女是兒臣大仇人。我兄弟羅仁才年九歲,與父王出力,傷了鐵雷八寶以後,開兵死在賤婢飛刀下,可憐斬爲肉泥而亡。兒臣還不與弟報仇,反與他成親,兄弟陰魂焉能瞑目?望父王不要差程伯父去說親。”朝廷說:“他既傷了你兄弟,爲何又在陣上交鋒與他訂起良緣來呢?”羅通說:“兒臣怕他飛刀難破,所以與他假訂絲羅,要他撇去飛刀,救得陛下龍駕,方與他成親。故而他退至木陽城,引我人馬大破番營。這是要救父王之困,哄騙言辭。兒臣豈是貪他的麼?”朝廷說聲:“王兒,不是這說。既他傷了二御侄,你欲報此仇也是大義,就不該與他陣上聯姻了。他既把終身託你,暗保我邦大獲全勝,也有一番莫大的真功勞與寡人也。這信字是要的,若不去說親,他在賀蘭山懸望,豈不是王兒忘了恩情?就是傷了二御侄,也算爲國家出力。兩國相爭,各爲其主,乃是誤傷。以後你被祖車輪元帥圍住,屠爐公主若不相救,王兒焉能得脫此難,逃得性命?也算有恩與你,這恩與仇兩下俱可抵銷得來的了。如今不必再奏,寡人作主決不有誤,程王兄速速前去說親。”程咬金領旨。如今羅通不敢再奏,只得悶悶然立在一邊。

這一回,程咬金把圓翅烏紗在頭上按一按,大紅蟒袍在身上邊拎一拎,腰裏把金鑲玉帶整一整好。出了銀鑾殿,跨上雕鞍帶領四員家將,離了木陽城,一路行來,到了賀蘭山上。有把都兒們一見,說:“哥哥兄弟那,那邊行下來的是什麼人,我們這裏沒有這個官員,想必大唐來踹營剿滅我山寨麼?”那一個說:“噯!兄弟你又來了。若是剿山寨有人馬來的,如今只得五人,又無器械,那裏象是踹營的?我們且扣住了弓箭,問一聲看。”那個又說:“得,哥哥講得不差。”大家扳弓搭箭,喝聲:“呔!來者何官?少催坐騎,看箭哩!”那個箭不住的射將過來。程咬金把馬扣定,喝聲:“呔!營下的!快報與康王狼主知道,今有大唐朝魯國公程咬金,有國家大事要來求見你邦狼主,快些報進去!”

這一邊,小番報進來了:“報啓上狼主知道,有大唐朝來了魯國公程咬金在山下。”康王聽言,嚇得魂不附體,說:“住了。他帶領多少人馬前來?”小番說:“人馬一個也沒有,只帶四名家將,五人來的。”康王說:“可有兵器?身上還是戎裝還是冠帶?”小番道:“也無兵器,也不戎裝,卻是文官打扮的紗帽紅袍。”康王道:“他對你講什麼?”小番道:“他說:’快報你們狼主千歲知道,今有大唐朝魯國公,奉旨有國家大事要來求見你們狼主。,”康王聽見此言才得放心。便叫聲:“丞相,他們得勝天邦,孤只等他兵馬到來,就要投順的。爲何反不統兵,倒是文裝獨馬而來,善言求見,不知有何事情?丞相不要輕忽了他,好好下山去接他上來。”屠封說:“臣領旨!”他就整頓朝衣,出了營盤,後隨四名相府家人,滔滔的下山來了。

有小番喝道:“那一邊天朝來的魯國公爺!請上山來,相爺在此迎接。”程咬金聽見,把馬帶上一步。有屠封丞相趨步上前說:“不知天邦千歲到來,有失遠迎,多多有罪!”咬金一見,滾鞍下馬,說道:“不敢,不敢!孤家有事相求,承蒙丞相遠迎,何以敢當,請留臺步。”二人攜手上山。底下有兩名家將帶住了馬,這兩名跟隨了程咬金上賀蘭山來。進入御營,程知節一揖說:“狼主駕在上,有天朝魯國公程咬金見狼主千歲。”這康王一見,連忙走下龍案,御手相攙,叫聲:“王兄平身。”取龍椅過來。咬金說:“狼主龍駕在上,臣本該當殿跪奏纔是。奈奉君命在身,又蒙狼主恩旨,理當侍立所奏,焉敢坐起來!”康王說:“蒙王兄到孤這座草莽山中來,必有一番細言,自然坐了好講。”咬金說:“既如此,謝狼主臺命!”他就與屠封丞相兩下分賓主左右坐了。有當駕官烹茶上來。用過一杯,康王就問說:“王兄,魔家錯聽祖元帥之言,一旦冒犯天朝聖主,今爲失機敗將,悔之晚矣!今見了王兄,自覺慚愧無及。”程咬金叫聲:“狼主又來了!只因番兵利害,困住四門,我主無法可退,故此使臣到長安討救兵。那些小爵主們年幼無知,倚仗少年本事,傷了千歲人馬幾千,有罪之極!”康王說:“王兄說那裏話!魔家在營門正欲獻表降順,不知王兄奉旨所降何事?”咬金說:“狼主在上,臣奉旨而來非爲別事。只因萬歲有個幹殿下,名喚羅通,才年一十四歲,才貌雙全,文武俱備,還未聯就姻親。我王聞得千歲駕下有位幹公主,貌若西施,武藝出衆。意欲與狼主結成秦晉,訂就良姻,以成兩國相交之好。未知狼主龍心如何?”康王聽言大喜,說道:“王兄,敢蒙天子恩旨,理當聽從。但魔家是敗國草莽,就有公主,只當山雞。野雉一般。聖天子是上邦主,幹殿下似鳳凰模樣,這叫山雞怎入鳳凰羣?既蒙聖主擡舉,待魔差屠丞相送公主到木陽城來,服侍殿下便了。”咬金大喜,說:“既承狼主慨允秦晉之好,快出一庚帖與臣去見陛下,選一吉日奉送禮金過來。”康王吩咐取過一個龍頭庚帖,御筆親書八個大字,付與咬金。咬金接在手中,辭別龍駕,出了御營。

屠封送至山下,咬金叫聲:“丞相請留步,孤去了。”那時跨上雕鞍,帶了四名家將,竟往木陽城來見駕。俯伏銀鑾殿階下叫聲:“萬歲,臣奉旨前往賀蘭山說親,前來繳旨。”朝廷說:“平身。此去番王可允否?細奏朕知道。”咬金說:“陛下在上,臣去說親,番王一口應承,並無一言推卻,候陛下選一吉日就送來成親。”朝廷大喜,說:“既如此,明日王兄行聘,着欽天監看一吉日與王兒成親,擇在八月中秋戌時結姻。”

光陰迅速。到了八月十五,這裏朝廷爲主,準備花燭;那邊康王命丞相屠封親送公主到木陽城內。來到北關,元帥秦瓊出來迎接,接入午門,同上銀鑾。屠封上殿俯伏說:“南朝天子在上,臣屠封見駕,願陛下聖壽無疆!”貞觀天子叫聲:“平身!”降旨光祿寺設宴,尉遲王兄陪屠丞相到白虎殿飲宴;命秦瓊。程咬金到安樂宮與殿下結親。羅通跪下叫聲:“父王在上,屠爐女傷我兄弟,仇恨未消!怎麼反與他成親?此事斷然使不得。望父王赦臣違逆之罪。”朝廷聽言,把龍顏一變,說:“呔!寡人旨意已出,你敢違逆朕心麼?”羅通見父王發怒,只得勉強同了秦。程二伯父往安樂宮來。教坊司奏樂,贊禮官喝禮。午門外公主下輦,二十四名番女簇擁進入安樂宮。交拜天地,拜了大媒程咬金,拜過伯父叔寶,然後夫妻交拜一番。只不過照常一般,人人皆如此的,不必細說。叔寶。咬金回到白虎殿,與屠封飲酒。

不表白虎殿四人飲酒。再講羅通,吃過花燭,光祿寺收拾筵席。番女服侍公主過了,退出在外,單留二人在裏面,好等他睡。羅通一心記着兄弟慘傷之恨,見公主在眼前,怒髮衝冠,恨不得一刀兩段。胸中火氣忍不住,起來立起身大喝道:“賤婢啊,賤婢!你把我九歲兄弟亂刀砍死,冤仇如海!我羅通還要與弟報仇,取你心肝五臟祭奠兄弟!此乃大義。虧你不識時務,不知羞醜。賤婢思量要與我成親,若非還我一個兄弟,也不要你這一個賤婢配合!”公主聽言,心內大驚,火星直冒,羞醜也不顧,叫一聲:“羅通啊,羅通!好忘恩負義也!前日在沙場上,你怎麼講的?曾立千斤重誓。故我撇下飛刀,引進黃龍嶺,共退自家人馬,皆爲如此。到今日你就翻面無情了!”羅通說:“這怕你想錯了念頭。我立的乃是鈍咒,那個與你認起真來!人非草木,我羅通豈可不知你領我兵殺退自家人馬。只算將功贖罪,不與弟復仇,饒你一死,說是我的好意了。豈肯與你這不忠不孝的畜類番婆成親?你父屠封現在白虎殿,快快出去隨了他退歸番國賀蘭山,饒你一命!如若再在宮中,我羅通要就與弟報仇了!”公主道:“羅通!何爲不忠不孝?講個明白,死也瞑目。”羅通說:“賤婢!你身在番邦,食君之祿,不思報君之恩,反在沙場不顧羞恥,假敗荒山,私自對親,玷辱宗親,就爲不孝;大開關門,誘引我邦人馬衝踹番營,暗爲國賊豈非不忠?”公主一聽此言,不覺怒從心起,眼內紛紛落淚,說:“早曉羅通是個無義之輩,我不心向於他邦。如今反成話柄,到來反駁我不忠不孝。罷了!”叫聲:“羅通!你當真不納我麼?”羅通說:“我邦絕色才子卻也甚多,經不得你看中了一個,也爲內應,這座江山送在你手裏了。”公主聽見暗想:“他這些言語,分明羞辱我了。那裏受得起這般讒言惡語,難在陽間爲人。噯!羅通阿,羅通!我命喪在你手,陰世絕不清靜,少不得有日與你索命!”把寶劍抽在手中,往頸上一個青鋒過嶺,頭落塵埃!可惜一員情義女將,一命歸天去了。羅通見公主已死,跑出房門,往那些殿亭遊玩去了。

次日,幾名番女進房來一看,只見鮮血滿地,人爲二段。嚇得面如土色,大家慌忙出了房門來報屠封。屠封才得起身,與尉遲恭。秦。程三位用過定心湯,要同去朝參。只見幾名番女擁進殿前,叫聲:“太師爺,不好了!公主娘娘被羅通殺死。還不走啊!”屠封丞相聽見,魂飛魄散,大放悲聲。也不別而行,出了白虎殿要逃性命了。敬德等三人聽報,嚇得頓口無言,好象掉在冷水內,說:“不好了!若果有此事,屠丞相放不得去的。”便叫聲:“老丞相不必着忙,快快請轉!”這屠封那裏肯聽,匆匆然跑往外邊去了。三位公爺心慌意亂,說:“這小畜生無法無天的了!”大家同上銀鑾殿。朝廷方將身登龍位,秦。程二位奏道:“陛下,不好了!”如此恁般。驚得朝廷說:“反了!反了!有這等事?寡人御旨都不聽了。快把這小畜生綁來見朕!如今屠封在那裏?”三位公爺說:“陛下,他纔出午門去了。”叫聲:“尉遲王兄,快與朕前去宣來。”尉遲恭退出午門,趕到北關,見了屠封叫聲:“丞相,聖上有旨請你轉去,還有國事相商。”屠封聽見此言,又不敢違逆,只得隨了尉遲恭到銀鑾殿上,連忙俯伏,叫聲:“萬歲啊!臣有罪。顯見公主得罪天邦殿下,臣該萬死!望陛下恕罪草莽之臣一命。”朝廷叫聲:“丞相平身。卿有何罪?寡人心內欲與你邦:

結成永遠相和好,故求公主聘羅通。”

不知貞觀天子如何發放屠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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