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組織一次打獵,應該參加的人有哈特拉斯、阿爾塔蒙和木匠,令人憂慮的腳印沒有重新出現,熊一定放棄了牠們進攻的計劃,或者是由於害怕陌生的敵人,或者是由於沒有什麼新的跡象向牠們表明在冰雪覆蓋之下有活的生命存在。
在三個獵手不在的時候,醫生應該到約翰遜島去,勘察浮冰的狀況,做幾項水文地理考察。天氣非常寒冷,但是越冬的人頗能忍受,他們的皮膚能適應這不同尋常的氣溫。
水手長得待在醫生的房子,一句話,就是看家。
三個獵人做了出發的準備工作,他們每個人都裝備了一條兩響、有膛線的槍管、錐形子彈的步槍,他們帶了一點乾肉餅,以便在遠行結束之前遇到黑夜使用,此外他們還帶上了分不開的雪刀,這是這些地區必不可少的工具,一把小斧頭插在他們黃鹿皮上衣的皮帶上。
他們如此裝備、穿衣、武裝起來,就能走得很遠,他們既機智又勇敢,可以料到打獵的收獲會很大。
他們早晨八點準備好,出發了。達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他們登上東面的山,繞過燈塔的圓錐臺,深入到臨近貝爾山的南部平原裡。
醫生這邊先同約翰遜商定了出現危險時的警告信號,就下到河岸上,以到達矗立在維多利亞灣千姿百態的冰山。
水手長單獨待在上帝的堡壘裡,但並不輕閒。他給在狗窩裡躁動的格陵蘭犬恢復了自由,牠們非常高興,在雪地上打起滾來。約翰遜接下來處理家務複雜的細節問題,他要儲備燃料和食物,把貨倉收拾整齊,修補很多打碎的用具,縫補破爛的被子,為夏季漫長的遠行製做鞋子。工作不缺,水手長以一個水手的靈巧幹著,各種各樣的行業他都不感到陌生。
他一邊工作,一邊想著昨夜的談話,他想起了船長,特別是他的固執,畢竟很有英雄氣概,深受別人尊敬,不願意一個美國人,甚至一條美國小艇在他之前或同他一起到北極。
「我看很困難,」他心想,「沒有船而經過海洋,要是我們面前是汪洋大海,就必須要航行,不能游三百海浬,即使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英國人。愛國主義是有限度的,總之,走著瞧吧。我們還有時間,克勞伯尼先生在這個問題還沒下結論;他很聰明,這是一個能讓船長改變想法的人。我打賭他要從島那邊走,就會看一眼『珀爾布瓦茲』號,非常清楚它能派上什麼用場。」
約翰遜陷入了沉思之中,獵人們離開堡壘已經一個小時了,這時在下風處兩三海浬的地方傳來了有力而清晰的爆炸聲。
「好!」老水手自言自語地說,「他們發現了什麼東西,而且走得不太遠,因為聽得很清楚。另外,天氣又是這麼晴朗!」
第二聲爆炸聲,又接連傳來了第三聲爆炸聲。
「好啦,」約翰遜又說,「他們到了好地方啦。」
又有三聲離得更近的爆炸聲傳了過來。
「六聲!」約翰遜說,「他們的武器現在退彈了,事情有點蹊蹺!難道出於偶然?……」
他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他很快離開雪屋,一會兒就爬上了小山坡,一直爬到圓錐臺頂。
他看到的令他顫抖起來。
「熊!」他喊了起來。
三個獵人,後面跟著達克,大步向回跑,五個龐然大物追逐著他們,他們的六顆子彈沒打倒牠們,熊追上了他們,哈特拉斯在後面,為了保持野獸與他之間的距離,只好逐漸扔下帽子、小斧子,甚至他的槍。熊停住了,按照牠們的習慣,嗅了嗅激起他們好奇心的東西,落下了一點距離,牠們足以超過跑得最快的馬。
這樣哈特拉斯、阿爾塔蒙、貝爾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了約翰遜的身邊,他們從斜坡頂端,同他一起滑到雪屋裡。
五頭熊幾乎趕上了他們,船長用刀子招架向他猛撲過來的一隻爪子。
在一轉眼的功夫,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躲進了雪屋裡。野獸停在了冰錐臺缺稜構成的高原上。
「總之,」哈特拉斯喊道,「我們可以防禦得更加有利,五對五!」
「四對五!」約翰遜以一種恐懼的聲音喊道。
「怎麼?」哈特拉斯說。
「醫生!」約翰遜指著空蕩蕩的客廳說。
「哎喲!」
「他在島那邊!」
「可憐的人!」貝爾喊道。
「我們不能把他丟下不管!」阿爾塔蒙說。
「跑!」哈特拉斯說。
他很快就打開了門,但他幾乎來不及把門關上,一頭熊幾乎一爪子抓破他的頭。
「牠們在這裡!」他喊道。
「全部?」貝爾問道。
「全部!」哈特拉斯回答。
阿爾塔蒙急忙向窗戶走去,他從雪屋的牆上拿下冰塊向海灣扔過去。他的同伴照他的樣子做,一句話也不說,只有達克的叫聲打破了沉寂。
但是,應該說,這些人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危險,一心想著醫生,想著他,而不是他們自己。可憐的克勞伯尼!如此善良,如此忠誠,就是這塊領地的靈魂,他第一次沒在這裡,極端的危險,可怕的死亡或許在等待著他,因為,遠行結束的時候,他會平靜地回到上帝的堡壘,結果是面對這些猛獸。
但沒有辦法通知他!
「但是,」約翰遜說,「除非我搞錯了,要麼他就是在警戒。你們連續不斷地槍聲會提醒他的,他不會預料不到發生特殊的事情的。」
「但如果他離得很遠,」阿爾塔蒙回答,「如果他不明白?總之,他十有八九都會意識不到任何危險地回來的!」
「必須在他回來之前甩掉這些危險的野獸,」哈特拉斯回答。
「但怎樣辦呢?」貝爾說。
回答這個問題非常困難。出去看來是不大可行的。他們細心在走廊上築壘,但是熊很容易就會攻克這些障礙,要是牠們意識到這一點的話,牠們對對手的數量和力量心中有數,牠們撲到他們跟前並不費什麼力氣。
囚徒們在醫生的房子的每一個房間站崗,監視一切侵略的舉動,他們豎起耳朵,聽到熊走來走去,沉悶的嚎叫,用牠們巨大的爪子抓撓雪牆。
但是應該行動起來,時間緊迫。阿爾塔蒙決定挖槍眼,射擊來犯者,幾分鐘之內,他在冰牆上挖了一個洞,他把槍放了進去,但是,槍還沒有伸到外面,就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手中奪了過去,他還沒有開火。
「見鬼!」他喊道,「我們力氣不夠。」
他趕緊把槍眼堵上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小時,不知道怎樣才結束,出去的可能性還在討論;可能性很小,因為無法把熊單個打垮。然而,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急於結束這種局面,應該說,他們這樣被野獸圍困起來處境很難堪,他們想發起一次直接進攻,這時船長想出了一種新的防禦辦法。
他拿過約翰遜用來撥火的鐵條把它伸到爐子的炭火中,然後他在冰牆上開了一個洞口,但沒把它一直開到外面,以便在外面留下薄薄的一層冰。
他的同伴們看著他幹。當鐵條紅到發白的程度,哈特拉斯發話說:
「這根熾熱的鐵條用來把熊打退,牠們抓不住它,通過槍眼很容易集中向牠們開火,牠們無法奪走我們的武器。」
「好想法!」貝爾喊道,他站在阿爾塔蒙旁邊。
於是哈特拉斯從炭火中抽出鐵條,很快將它放入牆洞之中。雪一觸到它就變成了蒸汽,發出沉悶的嘶嘶的響聲。兩條熊跑了過來,抓住發紅的鐵條,發出了可怕的嚎叫聲,這時接連發出了四聲槍響。
「打中了!」美國人喊道。
「打中了!」貝爾回答。
「重新開始,」哈特拉斯說,隨即又把洞口堵上了。
鐵條插入了爐子裡,幾分鐘之後,變紅了。
阿爾塔蒙和貝爾回到原位,把子彈推上膛,哈特拉斯又把槍眼打開,將燒紅的鐵條重新插了進去。
但是這一次一個令人費解的場面讓他停了下來。
「該死的!」美國人叫道。
「怎麼啦?」約翰遜問道。
「是這樣!這些該死的野獸把冰塊壘了起來,把我們圍在了我們的房子裡,想把我們活埋!」
「不可能!」
「看,鐵條穿不透!這到頭來真是可笑!」
不僅僅可笑,而且令人不安,情況惡化了。熊是非常聰明的動物,用這種方法困死牠們的獵物。牠們把冰塊堆積起來,斷絕了任何逃跑的可能性。
「真夠殘忍的!」老約翰遜帶著一種受到侮辱的神色說,「要是人這麼對待你,還說得過去,但是熊!」
經過這番思量,兩個小時過去了,囚徒們的處境還沒有改變,出去的計劃無法實現,厚厚的冰牆擋住了外面的一切聲音。阿爾塔蒙帶著一個勇敢的人惱火地發現危險高於勇氣時的惱火神情焦慮地走來走去。哈特拉斯恐懼地想到醫生,想到他回來時威脅他的死亡。
「啊!」約翰遜說,「要是克勞伯尼先生在這裡!」
「那又怎麼樣!他怎麼辦?」阿爾塔蒙回答。
「噢!他會有辦法讓我們擺脫的!」
「怎麼辦?」美國人不高興地問。
「要是我知道,」約翰遜說,「我就不需要他了。但是,我猜得出他此刻會給我們提什麼建議!」
「什麼建議?」
「吃點東西!這對我們沒什麼壞處。恰恰相反。您以為呢,阿爾塔蒙先生?」
「要是您高興的話我們就吃吧,」後者回答,「儘管情況非常尷尬,如果不是屈辱的話。」
「我打賭,」約翰遜說,「吃過晚飯,我們就會找到脫身之計。」
沒人回答水手長,但大家坐到了桌前。
約翰遜受到醫生的耳濡目染,想在危險中表現得達觀一些,但沒有成功,他的玩笑話卡在喉嚨裡。另外,囚徒們開始感到不大舒服了;空氣在這神祕地關閉起來的建築裡變得濃重起來,大氣無法通過排氣不暢的爐子的管道重新流通,不難預料,在一段有限的時期內,火就會熄滅,被肺和爐子吸收的氧氣很快就會被二氧化碳取代,大家了解這種致命的後果。
哈特拉斯第一個意識到這種新的危險,他絲毫不想向他的同伴們隱瞞這一點。
「那麼,應該不惜任何代價出去!」阿爾塔蒙回答。
「是的!」哈特拉斯又說,「但是要等到晚上,我們在拱頂上鑿一個洞,這就能換氣了,然後,我們當中的一個人占據這個哨位,從這裡向熊開槍。」
「這是唯一的辦法,」美國人說。
商量好了之後,他們等待時機冒險,在後來的幾小時裡,阿爾塔蒙不斷詛咒這種情形,他說,「熊和人都確定了,後者扮演不了什麼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