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拉斯不想讓他的船員知道這種新情況,他有道理。這些不幸的人一旦知道他們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拖向北方,可能會陷入絕望的瘋狂之中。醫生理解這一點,對船長的沉默表示讚許。
他把這個發現帶給他的感覺埋在心裡。這是他自不停歇的搏鬥的漫長的歲月以來,他渡過的第一個幸福時刻!他離北方又近了一百五十海浬,離極點不到八度,但這種喜悅,他把它深藏在心裡,連醫生都沒有發覺。哈特拉斯的眼睛不同尋常地閃亮了;但是到此為止了,他的腦子裡沒出現對這個問題再自然不過的答案。
「前進」號離極點越來越近,而離愛德華.比爾徹爵士看到煤礦越來越遠;要找到它,就要向南走二百五十海浬。但是哈特拉斯和克勞伯尼簡單地討論了一下這個問題,還是決定要保住這次遠行。
如果比爾徹說的是實情,人們對他的可信性不發生懷疑的話,那些東西應該保持他見到時的樣子。一八五三年以來,再沒有一個遠征隊到這些偏僻的地域去過。在這個緯度上人們幾乎很少或根本碰不上愛斯基摩人。發生在比徹島上的不測不可能在新科爾努阿依海岸重現。低溫可以永久保存處於這種影響下的東西。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穿越冰雪的遠征之上。
人們預計這次遠征至多需要四十天,接著便由約翰遜去做準備工作。
他首先選好雪橇;它是格陵蘭式的,寬為二十五英寸,長為二十四英尺。愛斯基摩人造的雪橇長度經常超過五十英尺。這個雪橇由前後彎曲的長板組成,像被兩條粗繩子彎過來的弓一樣。這種構造給它某種自然的緩衝,可以使震動不那麼危險。這個雪橇在冰上輕快地跑;但在下雪天,白色的雪層還沒有踩實,就在上面安上兩個垂直並列的車架,這樣抬高之後,它不必加上牽引就可以前進了。另外,如果按照愛斯基摩人的方法用硫磺和雪的混合物擦在上面,它跑起來就特別容易。
一架車由六條狗組成;這些畜牲雖然很瘦,但很健壯,看起來對這種嚴酷的冬季並不太以為苦;牠們的黃鹿皮鞍轡的狀況很好;人們應信賴這架車,這是厄珀納未克的格陵蘭人誠心誠意地賣給他們的。這六條畜生能夠拖送二千磅重的東西,而不感到過分疲憊。
宿營的用品是一個帳篷,以備無法建造雪屋時用,還有一大塊防雨布,鋪在雪地上,這樣身體接觸的時候就不會陷下去,最後還有許多羊毛被和水牛皮。此外,還帶上了拖船。
食物包括五箱乾肉餅,重約四百五十磅;算起來每個人,每條狗一磅乾肉餅;包括達克在內共有七條狗;人不能超過四個。人們還帶上了十二加侖的酒精,也就是說大約一百五十磅,還有足量的茶,餅乾,一個輕便的小廚房,大量的導火線和廢麻,火藥,彈藥和四條槍。參加遠征的人按照巴利船長的規矩,應該束上膠皮腰帶,這樣身體的熱量和運動會使咖啡、茶和水保持液態。
約翰遜特別注意了雪地鞋的製造,雪地鞋綁在釘著皮帶的木架子上;它可以當冰鞋用;在完全結冰和堅硬的地面上,鹿皮靴可以很好地代替它;每個遠行者都各備有兩雙這兩種鞋。
這些準備相當重要,因為只要漏掉一個細節,就會造成遠征失敗,準備工作進行了四整天。每天中午,哈特拉斯都要仔細地測定他的船的位置;它不再發生偏移,為了返回的需要,必須有絕對的把握。
哈特拉斯負責挑選跟他一起去的人。這也算是個重大的決定;有幾個人帶上並不合適,但他們留在船上還得小心點。但是,大家得救就依賴於這次遠征的成敗了,在船長看來,首先挑選那些教人放心的、久經考驗的旅伴是上策。
山敦不在此列;但他在這方面沒有表現出任何遺憾。詹姆斯.沃爾臥床不起,無法參加這次遠征。
再者,病人的病情沒有惡化,他們的治療包括不斷的摩擦和大劑量的檸檬汁;做起來並不難,根本不需要醫生在場。因此醫生也加入了遠征,他的離開沒引起任何抗議。
約翰遜特別想同船長一道去冒險;但後者把他叫到一邊,用一種熱情的、幾乎激動的語調說:
「約翰遜,」他對他說,「我只信任您,您是我能留在船上的唯一軍官。我該把您留在這兒監視山敦和其餘的人。他們被冬天困在這裡;但是誰知道他們的惡劣天性會教他們做出什麼有害的決定呢?您這裡有我的書面指示,在必要的時候您擔負起領導職責。您就是另一個我。我們不在這裡的時間至多四到五個星期,我不在的時候有您在,我感到很放心。您需要木材,約翰遜。我知道這個!但是,只要有可能,盡量放過我那可憐的船吧。您理解我的意思嗎,約翰遜?」
「我明白了,船長,」老水手回答,「我留下來,既然您覺得這麼辦好。」
「謝謝!」哈特拉斯握著水手長的手說,他補充道:
「如果您看不到我們回來,約翰遜,等到來年解凍的時候,努力向北極行駛。如果其他人反對,就別再想著我們了,把『前進』號帶到英國去。」
「這是您的意願,船長?」
「完全是我的意願,」哈特拉斯回答。
「您的命令一定會執行,」約翰遜簡單地說。
做出了這個決定,醫生為他的可尊敬的朋友感到惋惜,但他只得承認,哈特拉斯這麼做是很對的。
另外兩個旅伴是木匠貝爾和辛普森,前者身體健壯,勇敢、忠誠,在雪地宿營的時候會發揮很大作用;後者儘管不大堅定,還是願意參加這樣一次遠征,他作為獵手兼漁夫作用很大。
這樣,這支隊伍由哈特拉斯、克勞伯尼、貝爾、辛普森和忠實的達克組成:四個人和七條狗吃東西。帶多少食物已經算好了。
在一月最初的日子裡,氣溫平均保持在零下三十七℃。哈特拉斯焦慮地等待著天氣發生變化;他看了許多次氣壓計,但不該相信它,這種儀器看來在高緯度失去了平常的準確性;自然在這種氣候條件下,大大地超出了常規;晴朗的天空並非總是伴隨著寒冷,下雪不能使氣溫升高;氣壓計不確切,許多極地航海者都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刮北風和東風的時候它自動降低;氣壓低的時候,竟然會是好天氣;氣壓高的時候,則會下雪或下雨。人們不能相信它的刻度。
終於,到了一月五日,東風使氣溫上升了十五℃,溫度計上的水銀柱上升到了零下二十八℃。哈特拉斯決定第二天出發,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船被劈;艉樓已經全部進了火爐裡。
因此一月六日,在狂風暴雪的時刻,下達了出發的命令,醫生最後一次叮囑了他的病人;貝爾和辛普森默默地與他們的同伴最後一次握了手。哈特拉斯想要高聲道別,但他發現周圍盡是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在山敦的嘴邊捕捉到一絲譏諷的笑。他閉口了。也許他自己在出發時也猶豫了一下,他最後看了一眼「前進」號。
但他不會撤回決定的;裝滿貨物套好車的雪橇在冰田上等待著;貝爾走在前面,其他的人跟著。約翰遜陪著遠行者走了四分之一海浬;然後哈特拉斯請他回到船上,老水手長久地道別之後,回去了。
這時候,哈特拉斯最後一次轉身看了看船,看到桅杆的頂消失在天空陰沉的雪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