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才射出第一縷光線,克勞伯尼就爬過了醫生的房子倚靠的岩石的牆壁的陡坡;這堵牆的終端是一個突兀的圓錐臺。醫生並不輕鬆地爬上了頂端,他從那裡俯看起伏不定的大地,看起來像是某種火山震動的結果;一幅巨大的白色布幕覆蓋著陸地和海洋,簡直無法分辨出彼此來。
醫生意識到這個最高點統領著周圍的所有平原,他有了一個主意,認識他的人對此絲毫不感到奇怪。
他的想法,他將它醞釀成熟,反覆思量,絞盡腦汁,當他回到雪屋的時候已在他的意識裡占了上風,他告訴了他的同伴們。
「我想,」他對他們說,「在我們頭上矗立的圓錐臺頂上建一座燈塔。」
「一座燈塔?」大家喊了起來。
「是的,一座燈塔!它有雙重好處,一方面當我們遠行回來的時候為我們在黑夜中指明方向,另一方面在八個月的冬季裡照亮平原。」
「顯然,」阿爾塔蒙回答,「這樣一種裝置將是一件有用的東西,但是您怎樣建立起來?」
「用『珀爾布瓦茲』號上的一個提燈。」
「沒問題,但是用什麼供給您的燈塔的燈?難道用海豹油嗎?」
「不!這種油產生的光沒有足夠的亮度,它幾乎無法穿過霧氣。」
「您難道想從煤中提取氫,用煤氣為我們照明?」
「對了!這種光還不夠強,它還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要消耗我們的一部分燃料。」
「那麼,」阿爾塔蒙說,「我不知道……」
「在我看來,」約翰遜回答,「自打有了水銀子彈,冰透鏡,建造上帝的堡壘,我相信克勞伯尼先生無所不能。」
「好啦!」阿爾塔蒙又說,「您能跟我們說說您打算建造什麼樣的燈塔嗎?」
「很簡單,」醫生回答,「一個電燈塔。」
「一個電燈塔!」
「毫無疑問,您在『珀爾布瓦茲』號上沒有一節性能良好的本生電池嗎?」
「有,」美國人回答。
「顯然,帶上了它們,您就可以看到一個實驗怎麼做了,因為什麼也不缺,不缺完全絕緣的導線,也不缺促使元件活動必需的酸,我們很容易獲得電光。我們看東西更清楚了,而且不費什麼力氣。」
「這真不錯,」水手長說,「我們就會少浪費一些時間……」
「好,材料在那裡,」醫生回答,「我們在一小時之內就會豎起一根十英尺高的冰柱,這就足夠了。」
醫生出去了;他的同伴一直陪他到冰錐頂上,冰柱很快就豎起來了,掛上「珀爾布瓦茲」號上的一盞提燈。
於是醫生將連在乾電池上的導線接在上面,乾電池放在雪屋的客廳裡,借助爐火的熱量防凍。導線從那裡一直升到導航燈那裡。
所有這些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們等待日落以享受這個成果。夜裡,裝在燈裡,保持適當距離的兩個岬角的煤被拉近了,風既不能減弱也不能熄滅的強大的光束從提燈裡射出來。這是一派壯觀的景象,顫抖的光線發出耀眼的光亮,可以與白色的冰原媲美,鮮明地勾勒出周圍一切凸起的影子。約翰遜忍不住拍起手來。
「看啊,克勞伯尼先生,」他說,「製造陽光,就在現在!」
「總要什麼都來點才好,」醫生謙虛地回答。
由於寒冷,大家停止了讚美,每個人都回去裹在被子裡。
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在隨後幾日,從四月十五日到二十日,天氣變幻不定,氣溫驟然變動了二十多度,大氣層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有時下起大雪,雪團紛飛,有時又冷又乾,他們若不小心翼翼,就無法到外面去。
但是,星期六,風停了;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進行一次遠行;他們決定花一天時間用來打獵,換換口味。
早晨,阿爾塔蒙、醫生、貝爾每個人都帶上一支兩響的長槍,足夠的彈藥,一把小斧頭,一把雪刀,在需要宿營的時候用,他們出發了,天氣陰沉沉的。
他們不在的時候,哈特拉斯勘測海岸,做幾個統計。醫生小心地把提燈開動起來;它的光亮與燦爛的星斗交相輝映;因為,電燈光相當於三千蠟燭或者三百個流量的煤氣發生的光亮,唯獨它能同陽光相比。
天氣異常寒冷、乾燥和晴朗。獵人們向華盛頓角走去;堅實的積雪有利於他們行走。半小時他們就走了離上帝的堡壘三海浬的路程,達克在他們周圍蹦蹦跳跳的。
海岸向東彎曲,維多利亞灣高高的山頂在北部海岸有下降的趨勢。這讓人感到新美洲只是一個島嶼;但還不能決定它的輪廓。
獵人們走在海邊,飛快地前進。沒有任何住所的痕跡,沒有雪屋的殘跡;他們走在人類的足跡從未踏上的處女地。
他們在三小時之內走了大約十五海浬,吃東西的時候也不停下。但他們有打不到任何獵物的危險。因為,他們幾乎看不到野兔、狐狸或狼的足跡,但是幾隻雪鳥飛來飛去,預示著春天和北極動物的回歸。
三個獵人只好深入到陸地,繞過與貝爾山相接的深谷和懸崖,於是,耽擱了一陣,他們又回到海岸;浮冰還沒有分開。遠非如此,海洋還在結冰;但海豹的足跡表明這些哺乳動物已經開始出現了,牠們已經來到冰面上呼吸了,顯而易見的是,由浮冰的大印跡和新裂縫來看,許多海豹最近已經靠岸了。
這些動物非常需要陽光,牠們喜歡躺在岸上,讓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
醫生讓他的同伴注意這些特殊的現象。
「仔細觀察這個地方,」他對他們說,「很可能在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們會在這裡遇到數百頭海豹;在這人跡罕至的地區牠們很容易接近,很容易捕到牠們。但千萬注意不要驚嚇牠們,因為牠們就會像中了魔法一樣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這樣一來,那些笨頭笨腦的獵捕者不是一頭頭捕殺,而是經常成群攻擊,動靜很大,大吵大鬧,結果沒有收獲或收獲甚微。」
「人們獵捕牠們是為了得到牠們的皮和油脂嗎?」貝爾問。
「歐洲人是這樣,但是,確定無疑的是,愛斯基摩人把牠們吃掉,他們以此為生,他們攙雜了血和脂肪的海豹肉一點也不好吃。但是,總有辦法做,我把細膩的肋條肉割下來,那些在意灰黑色的肉的人沒什麼可挑剔的。」
「我們看您的了,」貝爾回答,「我出於信任,決定吃海豹肉,只要您高興,您聽到了嗎,克勞伯尼先生?」
「我正直的貝爾,只要您高興,盡可以這麼說。但您這麼做沒用,您永遠也比不上格陵蘭人能吃,他們每天吃十到十五磅這種肉。」
「十五磅!」貝爾說,「什麼樣的胃!」
「北極的胃,」醫生回答,「了不起的胃,自願膨脹,我還要補充一句,它同樣會收縮,足以忍受大量缺糧,愛斯基摩人開始吃飯的時候很瘦,吃到最後,人們就認不出他了!他通常要吃一整天,這一點千真萬確。」
「顯然,」阿爾塔蒙說,「食量大是寒冷地區的人的特點?」
「我想是這樣,」醫生回答,「在極地,要吃很多東西,這不僅僅是獲得力量而且是生存的條件。同樣,駐在哈德遜灣的軍官發給每個人每天要麼八磅肉,要麼十二磅魚,要麼兩磅乾肉餅。」
「這是一個強身的食譜,」木匠說。
「不像您想像的那樣,我的朋友,一個印第安人這麼填飽肚子,幹的活並不比一個吃幾磅牛肉和幾品脫啤酒的英國人更多。」
「那麼,克勞伯尼先生,一切都得合適。」
「無疑,但是愛斯基摩人的一頓飯足以讓我們吃驚。同樣,約翰.羅斯爵士在波西亞領地過冬的時候,總是驚異於他的嚮導的巨大食量,他在什麼地方講過,兩個人,兩個,你們聽好,在一個上午吃掉了整整四分之一的麝牛肉;他們把肉切成長片,塞進喉嚨裡,然後每個人把他嘴裡塞不下的放在靠近鼻子的地方傳給他的同伴,或者,這些貪吃的人讓肉片一直垂到地上,一點點吞掉,就像蟒蛇消化一頭牛一樣,像牠一樣全身躺在地上!」
「呸!」貝爾說,「可厭的野蠻人!」
「每個人都有吃飯的方式,」美國人達觀地回答。
「幸好!」醫生回話。
「那麼,」阿爾塔蒙又說,「既然在這些緯度進食的需要至關重要,我對極地航海者的日誌中總是提到吃飯的問題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您說的有道理,」醫生回答,「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是由於不僅需要大量的食物,而且經常很難弄到食物。這樣一來,人們不停地想著,接下來,人們經常談論。」
「但是,」阿爾塔蒙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挪威,在最寒冷的地區,農民並不需要那麼多食物:一點乳製品、蛋、樺樹皮麵包,有時有鮭魚,但從不食肉,這也無礙他們具有強健的體魄。」
「身體結構的事情,」醫生回答,「我不負責解釋。但是,我相信,挪威人的第二代或第三代遷移到格陵蘭島之後,最終遵循了格陵蘭人的飲食習慣。我們自己,我的朋友們,如果我們待在這片樂土,我們最終也會像愛斯基摩人一樣生活。如果不用可惡的貪吃者這個名稱的話。」
「克勞伯尼先生,」貝爾說,「這麼一說,我都餓了。」
「我可絕對不是這樣,」阿爾塔蒙回答,「這讓我覺得噁心,讓我吃海豹肉的時候心生厭惡。啊,但是,我相信我們能經受住考驗。要是我沒弄錯的話,我在那兒看見,一堆活物好像躲在冰塊上。」
「一頭海象!」醫生喊道,「別出聲,前進!」
的確,一頭身軀龐大的哺乳動物在離獵人們二百碼的地方嬉戲,牠在微弱的陽光下快活地伸展,打滾。
三個獵人彼此分開,把動物圍住,截斷牠的退路,他們來到離牠幾米遠的地方,躲在冰丘後面,然後開槍。
海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還是歡蹦亂跳的,牠壓碎了冰塊,牠想逃走,但阿爾塔蒙用斧子砍牠,把牠背上的鰭砍斷了。海象試圖進行絕望的防衛,又一陣槍聲結束了牠的性命,牠毫無生氣地躺在被它的血染紅的冰原上。
這頭野獸身軀龐大,從鼻子到尾端的長度將近十五英尺,肯定能出許多大桶油。
醫生從牠身上切下最美味的部分,把屍體留給幾隻烏鴉,牠們在那年的那個季節已經在天空中滑翔了。
夜幕開始降臨了。他們考慮回到上帝的堡壘去,天空完全晴朗,在月亮還未升起的時候,燦爛的星光在照亮。
「來吧,上路吧,」醫生說,「太晚了,總的來看,我們打獵不夠幸運,但是,只要能帶回做晚飯的東西,一個獵手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只是,我們要走最短的路線,盡量不要走散,星星給我們照路。」
但是,在這些北極星就在旅行者頭上閃爍的地區,把它當成嚮導並不方便;因為,當北方就在天頂的時候,別的基本點就很難確定了;幸虧有月亮和大星座幫助醫生確定路線。
他為了縮短路程,決定避開彎彎曲曲的海岸,由陸地直接切入;這更直截,但不那麼有把握;這樣,走了幾小時之後,這支小小的隊伍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們對於在雪屋裡過夜、休息,等待天明來辨認方向還是回到海岸,然後越過冰田這個問題舉棋不定,但是醫生害怕哈特拉斯和約翰遜擔心,堅持繼續趕路。
「達克給我們引路,」他說,「達克不會搞錯,牠有一種超過指南針和星斗的本能。跟著牠吧。」
達克在前面走,他們相信牠的聰慧。他們想的有道理,很快在遠方地平線的地方出現了一縷亮光,他們不會把它同星星搞錯的,星星不會在低矮的霧氣中閃現的。
「我們的燈塔在那裡!」醫生喊道。
「您相信,克勞伯尼先生?」木匠說。
「我敢肯定。走吧。」
隨著旅行者們越走越近,光變得越來越強,很快他們就被一條明亮的塵土帶包圍了;他們走在強光裡,後面是他們巨大的影子,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不成比例地在雪原上拉長了。
他們加快了步伐,半小時之後,他們爬上了上帝的堡壘的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