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個美國人去問高爾基(m.Gorky):“那一篇小說是你最好的小說呢?”高爾基想了一刻,才笑着回答:“我的最好小說嗎?現在還沒有寫。”
但是我們的聰明的《小說月報》記者,卻已經替高爾基回答了。《小說月報》第十六卷第四號,因爲登載了一篇高爾基的《我的旅伴》,於是“最後一頁”上便說:
“《我的旅伴》使我們見到高爾基的偉大精神與他的微妙的描寫。像這一類的活潑潑的寫第四階級的生活及遊情的少年心理,在世界的文學庫裏,似乎是第一篇,而且是不朽的一篇。”
前兩天有幾個朋友到俄國去,其中的一個女朋友到我這裏來辭行,我請她喝酒,酒酣耳熱之餘,我笑着對她說:
“你到俄國以後,如果看見高爾基,你可告訴他,他的最好的小說,我們的聰明的《小說月報》記者已有定評,是一篇《我的旅伴》。你更告訴他,這篇小說就是在世界文學庫裏,也是第一篇,而且是不朽的一篇。高爾基平常極喜歡恭維,他聽見這話一定很歡喜。你可以更告訴他,勸他以後可以玩玩,不必再做小說了。因爲無論如何,再做也不會有比《我的旅伴》那一篇好的!”
我更希望有人,——最好是陳通伯,張歆海,因爲陳通伯的英文比英國人還好,而且張歆海的英文是同迭更司一樣好。——把我們《小說月報》記者的批評譯成英文,登在美國的什麼雜誌或報紙上,使那一個問高爾基的呆笨美國人也可以知道,“高爾基的最好的小說是那一篇譯成中文的《我的旅伴》!”
二
在北京政治舞臺上,我們可以看見,無論政治有怎樣變更,總是“十八個羅漢,年年換。”逃來逃去,仍舊逃不了那一班“某老”,“某老”的什麼壞東西!
但是上海的《小說月報》,我們也曾看見,無論每年正月怎樣有一番革新,也總是那幾個舊腳色來撐場面。這些老腳色的臉譜,唱工,我們實在有點領教夠了!江南自古多才士,我們的新進作家那裏去了?
最近聽見傅增湘君說,“讀者要先讀書皮,書皮讀不通,還讀得通書中的內容嗎?”是的,我也應該讀《小說月報》的書皮了,“本社投稿簡章”上說:
“五,投寄之稿,本社收到後概不答覆,亦不退還,並不能告知投稿者能否預先登載。”
一堆一堆的稿子堆在《小說月報》編輯室裏,編輯先生在上面批了兩個“未閱”的紅字。
多少青年作家的心血,在編輯先生的“未閱”兩個紅字底下消滅了!編輯先生老爺開恩呀!請你閱一閱,使我青年作家的心血不致白費罷!唉!!
一九二五,十二,二十六。
(附記)對不起,這篇小文原是對於《小說月報》編輯有點不敬的,但作者對於《小說月報》編輯並無私怨,也從來不曾在《小說月報》投過稿。況且該報投稿簡章不是已經改正了麼?你瞧!
五 投寄之稿本社收到後概不答覆如不登載除短詩短文外長稿一律寄還
於是本文也可以取消了。
一九二八,十二,七日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