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萬古知心只老天,英雄堪嘆亦堪憐。
如公少緩須臾死,此虜安能八十年。
漠漠凝塵空偃月,堂堂遺像在凌煙。
早知埋骨西湖路,悔不鷗夷理釣船。
這詩是元時葉靖逸所作,說宋嶽忠武王他的一片精忠,爲丞相秦檜忌疾,雖有韓世忠、何鑄、趙士褒一干人救他,救不得,卒至身死,以至金人猖獗,無人可制,徒爲後人憐惜;若是當日有憐才大臣,曲加保護,留得嶽少保,金人可平。故此國家要將相調和,不要妒忌,使他得戮力王事,不然逼迫之極,這人不惟不肯爲國家定亂,還要生亂。如今再說張須陀,擢升本郡通守;齊州郡丞,選了一個山西平陽縣,姓周名至,前來到任。一日周郡丞坐堂,有兵部差官投下文書,是拘題秦叔寶家眷的。周郡丞便差了幾個差役,金下一張牌去拘題。差役直至鷹揚府中,先見羅士信,呈上紙牌。士信道:“我哥哥苦爭力戰,才得一個些小前程,怎說他是個逆黨?這樣可惡,還不走!”差人道:“是老爺吩咐,小人怎敢違抗;就是本主周爺,也不敢造次,實在兵部部文,又是宇文爺題過本,奉旨拘拿的。老爺還要三思。”士信睜着眼道:“叫你去就是了,再講激了老爺性,一人三十大板。”公人見他發怒,只得走了,回覆周郡丞。郡丞沒法,忙叫打轎,往見羅士信。士信出來作了揖,郡丞曉得士信少年粗魯,只得先賠上許多不是道:“適才造次得罪,秦都尉雖分文武,也是同官,怎敢不徇一毫體面;奈是部文,奉了聖旨,把一個逆黨爲名,題目極大,便是差官守催,小弟便擔當不住,想這事也是庇護不來的,特來請教。”士信道:“下官與秦都尉,是異姓兄弟,他臨行把母妻託與我,我豈有令他出來受人凌辱之理?這也要大人方便。”周郡丞道:“小弟豈有不方便之理,但部文難回。”士信道:“事無大小,只要大人有擔當。就要去,也要關會我那秦都尉,沒有個不拿本人先拿家屬之理。”周郡丞道:“小弟到來,也只爲同官面情;莫若重賄差官,安頓了他,先回一角文書去,道秦瓊母親妻子,俱已到官,因抱重病,未便起行,待稍痊可,即同差官押解赴京。這等緩住了,然後一同去京中打關節,可以兩全無害。”
羅士信是個少年極諳事的,道:“我兄弟從來不要人的錢,那得有錢與人?憑着我在,要他妻子出官,斷不能夠。”郡丞見說不入,只得回衙。當不過差官日夕催逼,郡丞沒奈何,與衆書吏計議。內中有個老猾書吏道:“奉旨拿人,是斷難回覆的;如今羅士信部下,又有兵馬,用強去奪他,也拿不得,除非先算計了羅士信,何愁秦瓊家屬拿不來;況且羅士信與秦瓊同居,自就異姓兄弟,也是他家屬,一發解了他去,永無後患。”郡丞道:“他猛如虎豹,怎拿得住?路上恐有疏虞,怎麼處?”老猾書吏道:“老爺又多慮了,只要拿羅士信並他妻母,當堂起解,交與差官,路上縱有所失,是差官與別地方干係了。”郡丞點頭道:“只是如何拿他?”那書吏向郡丞耳邊,說了幾句;郡丞大喜,就差那書吏去請羅士信,只說要商量一角迴文。羅士信道:“我不管,你家老爺自去回。”那書吏道:“自然周爺出名去回,但周爺道不知此去回得住,回不得住,得羅爺經一經眼,也知周爺不是爲人謀而不忠。”羅士信道:“你這個書吏到會講話,你姓什麼?”那書吏道:“書辦姓計名成,就住在老爺弄後院子弄裏。”
羅士信信認爲實,便跨上馬到來。周郡丞欣然接見道:“同僚情分,沒的不爲調停的理,只怕事大難回,所以躊躇延捱。如今拚着一官,爲二位豪傑,事寬即圓,支得他去,再可商量。”士信道:“全仗大人主張。”計書吏拿過迴文來看,說是:秦瓊母妻患病,現今羈候,俟痊起解因由。羅士信道:“我是滷夫,不懂移文事體,只要回得倒便是。”周郡丞故意指說:“內中有兩字不妥。”叫書吏別寫用印,耽延半日,日已過午,叫請差官與了迴文,周郡丞又與他銀子十兩,說是羅爺送的,差官領了。周郡丞就留羅士信午飯,士信再三推辭。周郡丞道:“羅將軍笑我窮官,留不得一飯麼?”延至後堂,擺兩桌飯,賓主坐了,開懷暢飲。羅士信也吃了幾杯,坐不到半個時辰,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伏倒几上。周郡丞已埋伏隸卒,將羅士信捆了,出堂來對他手下道:“羅士信與秦瓊通同叛逆,奉旨拿解,衆人不得抗違。”手下聽得都走散了。士信已拿,府中無主,秦母姑媳孫子秦懷玉,沒人攔阻,俱被拿來,上了鐐肘,給與車兒。羅士信也用鐐肘,卻用陷車,將換過迴文,付與差官收了;又差官兵四十名防送,當晚趕出城外宿了。
五更上路,羅士信漸漸甦醒,聽得耳邊婦人哭泣,自己又展動不得,開眼一看,身在陷車之中。叔寶姑媳並懷玉俱鐐肘,在小車上啼哭。士信見了,怒從心起:“只爲我少算,中了賊計,以致他姑媳兒子受苦。”意要掙挫,被他藥酒醉壞,身子還不能動彈,只得權忍耐了。將次辰牌,覺得精神漸已復舊,他吼上一聲,兩肩一掙,將陷車蓋頂將起來;兩手一迸,手栓已斷,腳一蹬,鐵鐐已落;踢碎車欄,拿兩根車柱來打差官。這些防送差官,久知他兇勇,誰人敢來阻擋,一鬨的走了。士信打開秦母姑媳懷玉鐐肘,無奈車伕已走,只得自推車子,想道:“身邊並沒一個幫手,倘這廝起兵來追,如何是好?”頭推,一頭想,正沒計較。只見前面林子裏,跳出十個來大漢來,急得士信丟了車兒,拔起路旁一株棗樹,將要打去;又見兩個爲首的,內中一個說道:“羅將軍不要動手,我是賈潤有。”羅士信是到他家去見過一次,定睛一看,是賈潤甫,便問道:“你把家眷放在那裏去了,那有閒工去來看我?”潤南道:“賤眷同王家嫂子,都安頓在瓦崗山寨裏了。李玄邃兄曉得此事,必然波及叔寶,故此叫我兩人,星夜下山,到郡打聽。豈知不出所料,曉得拿了秦夫人,必然打這裏經過,因此同這單主管帶領孩子們,扮作強人等在此劫奪,不意被你先已掙脫此禍。”士信道:“雖然掙脫囚車,打散官兵,我正愁單身,又要顧戀車子,又恐後兵追來,兩難照顧。今幸遇兩位,不怕他了。”單主管道:“我們有馬匹,有兵器,他追來也不懼他!”賈潤甫道:“不妨,往前去數十里,就是豆子坑,那裏就有朋友接應了。”
話未說完,只見郡丞與差官,帶了六七百兵趕來。單主管對賈潤甫道:“你同秦太太、秦夫人、大相公往頭裏走,我同羅將軍就上去,殺這些贓官。”把一匹好馬,與羅士信騎了。士信手中挺着槍,站在一個山嘴上,大聲喝道:“我弟兄有何虧負朝廷,卻必竟要設計來解我們上去!我今把你這些貪贓昧良的真強盜,盡情除盡,若留了一個回去,不要算羅某是個漢子。”說了,兩騎馬直衝下來。這些官兵,見羅士信一個尚當不起,又見旁邊又有個長大漢子,似黑煞一般,哪個敢來與他對壘,便帶轉馬頭,逃回去了。單全看了,哈哈大笑道:“可鄰這也叫官兵。”士信到要追上去,單全止住了,策馬轉身。卻說賈潤甫帶了幾個嘍羅,保護秦夫人,忙要趕到瓦崗去,只見三岔路口,衝出一隊人來,一個爲頭的大喝道:“孩子們,一個個都與我抓了來。”賈潤甫眼快,認得是程知節,故意道:“咄,剪徑賊,你認得我秦叔寶麼?”知節笑道:“好蠻子,假冒咱哥名字,來嚇我哩!”輪斧直趕過來。賈潤甫道:“程咬金,這是秦老夫人,叔寶哥哥的家眷行李,你要打劫他的麼?”
說話時,秦母已到。羅士信與單主管,聽得手下人說前面有賊,正趕來廝殺。知節已到秦母跟前,與衆相見,向秦母問起緣由,潤甫一一說知。知節道:“伯母且到小侄寨中,與家母一敘,小侄不似前日貧窮,盡供奉得伯母起;任你官兵,也不敢來抓尋。”因此衆人都跟程知節來到寨中,與尤員外拜見了秦母與張氏,羅士信、秦懷玉與衆也敘過了禮。程知節請伯母到後寨去,與家母相見。秦母對羅士信道:“我們在這裏了,不知你哥哥在軍前,可知我們消息,作何狀貌,叫人放心不下。”說了淚下。程知節喊道:“伯母放心,待小區今夜統領幾百個孩子們,去劫了大哥到寨,完了一樁事了,怕什麼軍前軍後。”賈潤甫道:“秦大哥與張通守,管領六七千兵馬在那裏;你若去胡做,不惟無益,反累秦大哥的事敗。”羅士信道:“還是我去走遭。”賈潤甫道:“也不妥。”單全道:“待我去如何?”賈潤南道:“你去果好,只是秦大爺不認得你,不相信。”單全道:“說那裏話?當年秦大爺患恙,在我家莊上,住了年餘,怎說不認得?”程知節問道:“這是誰?”潤甫道:“這是單二哥家有才幹的主管,今隨單二哥住在山寨裏。聞說到是個忠義的漢子。”程知節道:“好,是一個單員外家的主管!”秦母道:“既是這位主管,肯到軍前去遞信與吾兒,極好的了,待我去寫幾個字,並取些盤川來,煩你速去走道。”程知節忙止住道:“好叫人笑死,伯母在這裏,是小侄的事了,爲何要伯母破起鈔來?”叫小嘍羅取出一大錠銀子,對單全道:“十兩銀子,你將就拿去盤費了罷。”單全道:“盤川我身邊盡有,不煩太太與程爺費心。太太寫了信,我就此起身了。”秦母寫了一封書與單全收了,即進後寨去與程母相見。
且不說單全到軍前去報信,卻說羅士信與程知節、賈潤甫、秦懷玉吃了更餘接風酒,歸房安寢,心中想道:“我士信從不曾受人磨滅的,那裏說起被這個贓狗與那個書辦奴才,設計捆縛我在囚車內,這一夜半日,又累我哥哥的老母弱媳出乖露醜。常言道: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羅士信若不殺兩個狗男女,何以立於天地間?”怨恨了一回,將五更時,忙扒起來,扮作打差模樣,裝束好了,去廄中相了一匹好馬,騎到寨門。守寨門的小嘍羅問道:“爺往那裏去?”士信道:“你寨主叫我去公幹走遭。”說了,加鞭趕了十餘里,已至齊州城外,揀一個小飯店下了,就飽餐一頓,對主人家道:“你把我牲口餵飽好了,我進城去下一角文書;倘然來不及,我就住在城內朋友家了。”店小二應道:“爺自請便,牲口我們自會看管。”
士信走進城去,天色已黑了,到了土地廟裏坐一回,捱到定更時分,悄悄走到鷹揚府署後門來,只見兩條官封橫在上面,士信看了,愈加怒氣滿胸。剛進街口,見一人手裏拿着瓦酒瓶走出來,士信迎着問道:“借問一聲,那個計書辦家住在何處?”那人答道:“着底頭門首有井,這一家便是。”士信走到他們首,望內不見人聲,只得把指頭彈上兩彈。裏頭問道:“是誰?”士信道:“我是來會計相公話的。”裏頭答道:“不在家,剛走出門,要到廟裏去會同席沈相公的話去了。”士信見說,撤轉身來,又到土地廟前來,只見一人倒着頭,自言自語的走。士信定睛一看,見是計書辦,忙站定了腳,在廟門內打着江西鄉談,叫:“計相公,這裏來!”那計書辦在黑暗中裏一看,只道就是那兵部裏差官,便道:“可是熊大爺?”士信道:“正是。”計書辦忙向前走來,士信一把題進廟內。計書辦仔細一看,見是羅士信,魂都嚇散,滿身戰慄,蹲將下來。士信把一足踹住他胸膛,拔出明晃晃的刀來。計書辦哀求道:“不幹小人之事,饒我狗命罷!”士信道:“賊奴噤聲,你快快實說,你家這個狗官,可在街內?”計書辦道:“剛纔市完了事,退堂進去了。”士信恐怕搭了工夫,忙把刀向他頸下一撩,一顆頭顱,滾在塵埃。士信剝他身上衣服,把頭包在裏頭,放在神櫃下。曉得廟間壁就是府署,將身一聳,跨在牆上,恰好有一棵柳樹靠近,將手搭住,把身子掛將下去,原來就是前日周郡丞留飯醉倒所在;摸將進去,見內門已閉,喜得照壁後有梯一張,取來靠在牆上,輕輕撲入庭中。周郡丞因地方擾亂,沒有帶家眷來,止帶得兩三個家僮,都在廚房裏。士信向窗櫺裏一張,只見周郡丞點上畫燭一枝,桌上排列着許多成錠銀子,在那裏歸併了,把筆來封記,好送回家去。士信把兩扇窗櫺忽地一開,周郡丞只道有賊,把全身護在桌上,遮着銀子,正要喊出有賊;士信手中執着利刃,把他一把頭髮,題將起來道:“贓狗,你認得我麼?”此時周郡丞,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顧跪在地上磕頭。士信舉刀一下割下頭來,向牀上取一條被來包好了,拴在腰間;把桌上銀子盡取來,塞在胸前;見有筆硯在案,取來寫於板壁上道:
前宵陷身,今夜殺人。冤仇相報,方快我心。
寫完擲筆,依舊越牆而出。到土地廟神櫃下,取了計書辦的首級,一併包好,出廟門趕到城門口。此時將交五更,城門未開,轉走上城,向女牆邊跳下來,一徑到店門首,揀個幽僻所在,藏過了兩個人頭,卻來敲門。店小二開門出來說道:“爺來得好早,難道城門開了?”士信道:“我們要去投遞緊急公文的,怕他們不開,牲口可曾與我喂好?”小二道:“爺吩咐,喂得飽飽的。”士信身邊取出四五錢一塊銀子來,對小二道:“賞了你,快把牲口牽出來。”小二把馬牽出,士信跨上雕鞍,慢慢走了幾步,聽見小二關門進去了,跨下馬,轉去取了人頭包,轉來上了一轡頭,趕了四五十里,肚中也飢了;只見一個村落裏,有個老兒在門口,賣熱火酒熟雞子。士信跳下了馬來,叫老幾斟一杯來。士信問道:“你這一村,爲何這等荒涼?”老兒道:“民困力役,田園荒蕪,那得不窮苦荒涼。”士信想:“我身邊有這些銀子,是贓狗詐害百姓的,都是民脂民膏。他指望拿回家去與妻孥受用,豈知被我拿來,我要他做什麼帶到山寨裏去?”因問道:“你們這一村有多少人家?”老兒道:“不多,止有十來家。男子漢都去做工了,丟下妻兒老小,好難存活。”士信道:“老人家,你去都喚他們來,我羅老爺給賞他些盤川。”
老兒見說,忙去喚這些婦女來,可憐個個衣不蔽體,餓得鳩形鵠面,士信道:“你們共有幾家?”老兒道:“共是十一家。”士信把懷中的銀子取出來,約莫輕重做了十一堆,盡是雪花紋銀,對衆婦女道:“你們各家,取一堆去,將就度比等男子回來。”這些婦女老兒,欣喜不勝,盡扒在地上一拜謝了,然後上前收領銀子。老兒道:“本欲治一飯,款待老爺,少見衆人之情;只是各家顆粒沒有,止有些饃饃雞子,不嫌褻瀆,待老漢取出來,請老爺用些了去。”士信見說便道:“這個使得。”老兒如飛去掇了一碗雞子,一碗饃饃出來。不一時,十一家都是饃饃、雞子、蒜泥、火酒,擺了十來碗,你一杯,我一盞相勸。士信覺得心中爽快,飽餐一頓,把手一拱,跨上馬如飛的去了。
卻說程知節那日早起,見羅士信去了,忙去報知秦老夫人,只道他不肯在山寨裏住,私自去了。惟秦夫人信得他真,說:“士信是個忠直的漢子,再不肯背棄了我們去的。”時士信在馬上,又跑了許多路,往後一看,卻不見了兩顆首級。原來兩顆頭顱,系在鞍鞽上,因跑得急了,鬆了結兒,撩將下來。士信見沒有兩顆首級,帶轉馬來,慢慢的尋看。尋了裏許,只見山坳裏閃出一隊人馬來,頭裏載着十來車糧草,四五十四騎駿馬,兩三個頭目,個個包巾扎袖,長刀闊斧的大漢子。士信曉得是一起強人,只得將馬帶在一邊。那邊馬上幾個人,只顧把羅士信上下細看。羅士信睜着眼,也看他們。末後一個頭目,把羅士信仔細一認,即收住馬問道:“你是什麼人?”羅士信大着膽,亦問道:“你是什麼人來問我?”那人笑道:“你好像齊州秦大哥家羅士信。”士信道:“我便是羅士信。”那人忙下馬,上前說道:“我是連明。”士信道:“你可就是到我府中來,要叫我哥哥報知賈潤甫,使他逃走的?”連明道:“然也。”士信見說,方下馬來,與他見禮。
原來這一起,是徐懋功叫他們往潞州府裏去借糧轉來的。時衆豪傑都下馬來,與羅士信敘禮。連明道:“賈潤甫家眷,弟已接入瓦崗寨中,但不知秦大哥處事體如何?”士信把秦老夫人被逮始末,粗粗述了一遍。單雄信道:“既是秦伯母在程家兄弟處,我等該去問安走道。”邴元真道:“既是在這裏,少不得相見有期;如今我們路上又要照管糧草,孩子們又多,不如請羅大哥到瓦崗去與徐、李二兄商議解救秦兄,方爲萬全;但不知羅兄又欲往何處去?”羅士信道:“弟回豆子坑去,因馬上失了一件東西。”單雄信問:“是何物?”士信道:“是兩顆首級。”翟讓道:“何人的?”羅士信就把黑夜尋仇,殺死兩人,至後將銀賞賜荒村百姓,又述了一遍。翟讓大叫道:“吾兄真快人,務必要請到敝寨敘義的了。”士信道:“本該同諸兄長到尊寨一拜,弟恐秦伯母不見了小弟,放心不下;寧可小弟到程哥山寨裏去回覆了伯母,那時再來相會未遲。”單雄信道:“既如此說,兄見伯母時,代弟稟聲,說單通到瓦崗去料理了,就到程兄弟寨中來問候。”羅士信應道:“是,曉得。”拱一拱手,大家上馬,分路去了。
且不說羅士信回豆子坑,再說翟讓衆人往瓦崗進發,行未裏許,只聽得前面小嘍羅報道:“草路上有一包裏,內有首級兩顆,未知可是羅爺遺下的?單雄信道:“取來看。”小嘍羅取到面前,只見血淋淋兩個人頭。翟讓道:“差人送還他纔是。”單雄信道:“這個不必。那兩個人,也是爲了我們兄弟的事,只道奉公守法,何知財命兩盡;若再把他首級踐踏,於心太覺殘忍。孩子們取盛豆料的木桶,把兩個首級,放在裏頭,挖一大坑埋下,掩上泥土。”然後策馬回寨去了。正是:
處心各有見,殘忍總非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