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列傳第三十二

蕭奉先李處溫張琳耶律餘睹蕭奉先,天祚元妃之兄也。外寬內忌。因元妃爲上眷倚,累官樞密使,封蘭陵郡王。

天慶二年,上幸混同江鉤魚。故事,生女直酋長在千里內者皆朝行在。適頭魚宴,上使諸酋次第歌舞爲樂,至阿骨打,但端立直視,辭以不能。再三旨諭,不從。上密謂奉先曰:“阿骨打跋扈若此!可託以邊事誅之。”奉先曰:“彼粗人,不知禮義,且無大過,殺之傷向化心。設有異志,蕞爾小國,亦何能爲!”上乃止。

四年,阿骨打起兵犯寧江州,東北路統軍使蕭撻不也戰失利。上命奉先弟嗣先爲都統,將番、漢兵往討,屯出河店。女直乃潛渡混同江,乘我師未備來襲。嗣先敗績,軍將往往遁去。

奉先懼弟被誅,乃奏“東征潰軍逃罪,所至劫掠,若不肆赦,將嘯聚爲患”。從之。嗣先詣闕待罪,止免官而已。由是士無鬥志,遇敵輒潰,郡縣所失日多。

初,奉先誣耶律餘睹結附馬蕭昱謀立其甥晉王,事覺,殺昱。餘睹在軍中聞之懼,奔女直。保大二年,餘睹爲女直監軍,引兵奄至,上憂甚。奉先曰:“餘睹乃王子班之苗裔,此來實無亡遼心,欲立晉王耳。若以社稷計,不惜一子,誅之,可不戰而退。”遂賜晉王死。中外莫不流涕,人心益解體。

當女直之兵未至也,奉先逢迎天祚,言:“女直雖能攻我上京,終不能遠離巢穴。”而一旦越三千里直搗雲中,計無所出,惟請播遷夾山。天祚方悟,顧謂奉先曰:“汝父子誤我至此,殺之何益!汝去,毋從我行。恐軍心忿怒,禍必及我。”

奉先父子慟哭而去,爲左右執送女直兵。女直兵斬其長子昂,送奉先及次子昱於其國主。通遇我兵,奪歸,天祚並賜死。

李處溫,析津人。伯父儼,大康初爲將作少監,累官參知政事,封漆水郡王,雅與北樞密使蕭奉先友舊。執政十餘年,善逢迎取媚,天祚及寵任之。儼卒,奉先薦處溫爲相,處溫因奉先有援己力,傾心阿附,以固權位,而貪污尤甚,凡所接引,類多小人。

保大初,金人陷中京,諸將莫能支。天祚懼,奔夾山,兵勢日迫。處溫與族弟處能、子奭,外假怨軍聲援,結都統蕭幹謀立魏國王淳,召番、漢官屬詣魏王府勸進。魏國王將出,奭乃持赭袍衣之,令百官拜舞稱賀。魏王固辭不得,遂稱天錫皇帝。以處溫守太尉,處能直樞密院,奭爲少府少監,左企弓以下及親舊與其事者,賜官有差。

會魏國王病,自知不起,密授處溫番漢馬步軍都元帥,意將屬以後事。及病亟,蕭乾等矯詔南面宰執入議,獨處溫稱疾不至,陰聚勇士爲備,給雲奉密旨防他變。魏國王卒,蕭幹擁契丹兵,宣言當立王妃蕭氏爲太后,權主軍國事,衆無敢異者。

幹以後命,召處溫至,時方多難,未欲即誅,但追毀元帥札子。

處能懼及禍,落髮爲僧。尋有永清人傅遵說隨郭藥師入燕,被擒,具言處溫嘗遺易州富民趙履仁書達宋將童貫,欲挾蕭後納土歸宋。後執處溫問之,處溫曰:“臣父子於宣宗有定策功,宜世蒙有容,可使因讒獲罪?”後曰:“向使魏國王如周公,則終享親賢之名於後世。誤王者皆汝父子,何功之有!”並數其前罪惡。處溫無以對,乃賜死,奭亦伏誅。

張琳,瀋州人。幼有大志。壽隆末,爲祕書中允。天祚即位,累遷戶部使。頃之,擢南府宰相。

初,天祚之敗於女直也,意謂蕭奉先不知兵,乃召琳付以東征事。琳以舊制,凡軍國大計,漢人不與,辭之。上不允,琳奏曰:“前日之敗,失於輕舉。若用漢兵二十萬分道進討,無不克者。”上許其半,仍詔中京、上京、長春、遼西四路計戶產出軍。時有起至二百軍者,生業蕩散,民甚苦之。四路軍甫集,尋復遁去。

及中京陷,天祚幸雲中,留琳與李處溫佐魏國王淳守南京。

處溫父子召琳,欲立淳爲帝,琳曰:“王雖帝胄,初無上命;攝政則可,即真則不可。”處溫曰:“今日之事,天人所與,豈可易也!”琳雖有難色,亦勉從之。淳既稱帝,諸將鹹居權要,琳獨守太師,十日一朝,平章軍國大事。陽以元老尊之,實則不使與政。琳由是鬱悒而卒。

耶律餘睹,一名餘都姑,國族之近者也。慷慨尚氣義。保大初,歷官副都統。

其妻天祚文妃之妹;文妃生晉王,最賢,國人皆屬望。時蕭奉先之妹亦爲天祚元妃,生秦王。奉先恐秦王不得立,深忌餘睹,將潛圖之。適耶律撻葛裏之妻會餘睹之妻子軍中,奉先諷人誣餘睹結駙馬蕭昱、撻葛裏,謀立晉王,尊天祚爲太上皇。

事覺,殺昱及撻葛裏妻,賜文妃死。餘睹在軍中聞之,懼不能自明被誅,即引兵千餘,併骨肉軍帳叛歸女直。

會大霖雨,道途留阻。天祚遣知奚王府蕭遐賣、北宰相蕭德恭、大常袞耶律諦裏姑、歸州觀察使蕭和尚奴、四軍太師蕭千追捕甚急。至閭山,及之。諸將議曰:“蕭奉先恃寵,蔑害官兵。餘睹乃宗室雄才,素不肯爲其下。若擒之,則他日吾輩皆餘睹矣。不如縱之。”還,給雲追襲不及。

餘睹既入女直,爲其國前鋒,引婁室孛堇兵攻陷州郡,不測而至。天祚聞之大驚,知不能敵,率衛兵入夾山。

餘睹在女直爲監軍,久不調,意不自安,乃假遊獵,遁西夏。夏人問:“汝來有兵幾何?”餘睹以二三百對,夏人不納,卒。

論曰:“遼之亡也,雖孽降自天,亦柄國之臣有以誤之也。

當天慶而後,政歸後族。奉先沮天祚防微之計,陷晉王非罪之誅,夾山之禍已見於此矣。處溫逼魏王以僭號,結宋將以賣國,跡其奸佞,如出一軌。嗚呼!天祚之所倚毗者若此,國欲不亡,得乎?張琳娖娖守位,餘睹反覆自困,則又何足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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