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三監,管、蔡、商。淮夷徐奄之屬皆叛周。○監,古懺反,視也。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相謂攝政。黜,絕也。將以誅叛者之義大誥天下。○相,息亮反,注同。
[疏]“武王”至“大誥”○正義曰:武王既崩,管叔、蔡叔與紂子武庚三人監殷民者又及淮夷共叛。周公相成王,攝王政,將欲東征,黜退殷君武庚之命,以誅叛之義大誥天下。史敘其事,作《大誥》。○傳“三監”至“叛周”○正義曰:知“三監”是管、蔡、商者,以序上下相顧爲文。此言“三監及淮夷叛”,總舉諸叛之人也。下雲“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啓代殷後”,又言“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此序言三監叛,將徵之,下篇之序歷言伐得三人,足知下文管叔、蔡叔、武庚,即此“三監”之謂,知“三監”是“管、蔡、商”也。《漢書·地理志》雲:“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爲三國,《詩·風》邶、鄘、衛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先儒多同此說,惟鄭玄以三監爲管、蔡、霍,獨爲異耳。謂之“監”者,當以殷之畿內,被紂化日久,未可以建諸侯,且使三人監此殷民,未是封建之也。三人雖有其分,互相監領,不必獨主一方也。《史記·衛世家》雲:“武王克殷,封紂子武庚爲諸侯,奉其先祀。爲武庚未集,恐有賊心,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傳相之。”是言輔相武庚,共監殷人,故稱“監”也。序惟言“淮夷叛”,傳言“淮夷徐奄之屬共叛周”者,以下序文雲“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又云“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作《周官》”,又云“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作《費誓》”,彼三序者,一時之事,皆在周公歸政之後也。《多方》篇數此諸國之罪雲“至於再,至於三”,得不以武王初崩已叛,成王即政又叛,謂此爲再三也。以此知“淮夷叛”者,徐奄之屬皆叛也。○傳“相謂”至“天下”○正義曰:《君奭》序雲:“召公爲保,周公爲師,相成王爲左右。”於時成王爲天子,自知政事,二公爲臣輔助之,此言“相成王”者,有異於彼,故辨之“相謂攝政”。攝政者,教由公出,不復關白成王耳,仍以成王爲王,故稱“成王”。鄭玄雲:“黜,貶退也。”“黜”實退名,但此“黜”乃殺其身,絕其爵,故以“黜”爲絕也。周公此行普伐諸叛,獨言黜殷命者,定四年《左傳》雲:“管蔡啓商,惎間王室”,則此叛武庚爲主,且顧《微子》之序,故特言黜殷命也。“以誅叛者之義大誥天下”,經皆是也。
《大誥》陳大道以誥天下,遂以名篇。○誥,本亦作。
[疏]“大誥”○正義曰:此陳伐叛之義,以大誥天下,而兵兇戰危,非衆所欲,故言煩重。其自殷勤,多止而更端,故數言“王曰”。大意皆是陳說武庚之罪,自言己之不能,言己當繼父祖之功,須去叛逆之賊,人心既從,卜之又吉,往伐無有不克,勸人勉力用心。此時武王初崩,屬有此亂,周公以臣伐君,天下未察其志,親弟猶尚致惑,何況疏賤者乎?周公慮其有向背之意,故殷勤告之。陳壽雲:“皋陶之謨略而雅,周公之誥煩而悉。何則?皋陶與舜禹共談,周公與羣下矢誓也。”其意或亦然乎。但《君奭》、《康誥》乃與召公、康叔語也,其辭亦甚委悉,抑亦當時設言,自好煩複也。管蔡導武庚爲亂,此篇略於管蔡者,猶難以伐弟爲言,故專說武庚罪耳。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周公稱成王命,順大道以誥天下衆國,及於御治事者盡及之。○猷音由,道也。邦,馬本作“大誥繇爾多邦”。盡,津忍反。弗吊,天降割於我家不少。言周道不至,故天下兇害於我家不少。謂三監淮夷並作難。○吊音的,又如字。割,馬本作害。不少,馬讀“弗少延”爲句。難,乃旦反。延洪惟我幼沖人,兇害延大,惟累我幼童人。成王言其不可不誅之意。○累,劣僞反。嗣無疆大曆服。弗造哲,迪民康,言子孫承繼祖考無窮大數,服行其政,而不能爲智道以安人,故使叛。先自責。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安人且猶不能,況其有能至知天命者乎?○矧,失忍反。已!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已,發端嘆辭也。我惟小子,承先人之業,若涉淵水,往求我所以濟渡。言祗懼。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前人,文武也。我求濟渡,在布行大道,在布陳文武受命,在此不忘大功。言任重。○賁,扶雲反,徐音憤。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天下威用,謂誅惡也。言我不敢閉絕天所下威用而不行,將欲伐四國。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安天下之王,謂文王也。遺我大寶龜,疑則卜之,以繼天明,就其命而行之。言卜不可違。○遺,唯季反。
[疏]“王若”至“即命”○正義曰:周公雖攝王政,其號令大事則假成王爲辭。言王順大道而爲言曰,我今以大道誥汝天下衆國,及於衆治事之臣。以我周道不至,故上天下其兇害於我家不少。言叛逆者多。此害延長寬大,惟累我幼童人。成王自言害及己也。我之致此兇害,以我爲子孫,承繼無疆界之大數,服行其政,不能爲智道令民安,故使之叛。自責也。安民猶且不能,況曰其能至於知天之大命者乎?言己不能知天意也。復嘆而言,已乎!我惟小子,承先人之業,如涉淵水,惟往求我所以濟渡。言己恐懼之甚。我所求濟者,惟在布行大道,布陳前人文王武王受命之事,在我此身,不忘大功。既不忘大功,當誅叛逆,由此我不敢絕天之所下威用而不行之。言必將伐四國也。寧天下之王,謂文王也。文王遺我大寶龜,疑則就而卜之,以繼天明命,今我就受其命。言己就龜卜其伐之吉凶,已得吉也。○傳“周公”至“及之”○正義曰:序雲“相成王”,則“王若曰”者,稱成王之言,故言“周公稱成王命”。實非王意,成王爾時信流言,疑周公,豈命公伐管蔡乎?“猷”訓道也,故云“順大道以告天下衆國”也。鄭、王本“猷”在“誥”下。《漢書》王莽攝位,東郡太守翟義叛莽,莽依此作《大誥》,其書亦“道”在“誥”下。此本“猷”在“大”上,言以道誥衆國,於文爲便。但此經雲“猷”,《大傳》雲“大道”,古人之語多倒,猶《詩》稱“中谷”,谷中也。“多邦”之下雲於爾御事,是於諸國治事者盡及之也。鄭玄雲:“王,周公也,周公居攝,命大事,則權稱王。”惟名與器不可假人,周公自稱爲王,則是不爲臣矣,大聖作則,豈爲是乎?○傳“兇害”至“之意”○正義曰:《釋詁》雲:“延,長也。洪,大也。”此害長大,敗亂國家,經言惟我幼童人,謂損累之,故傳加“累”字,累我童人,言其不可不誅之意。鄭、王皆以“延”上屬爲句,言害不少,乃延長之。王肅又以“惟”爲念,向下爲義,大念我幼童子與繼文武無窮之道。○傳“言子”至“自責”○正義曰:“嗣”訓繼也。言子孫承繼祖疆,境界則是無窮,大數長遠,“卜世三十,卜年七百”,是長遠也。○傳“安人”至“者乎”○正義曰:民近而天遠,以易而況難。天子必當至靈,至靈乃知天命,言己猶不能安民,明其不知天命。自責而謙。○傳“前人”至“任重”○正義曰:成王前人,故爲“文武”也。以涉水爲喻,言求濟者,在於布行大道,行天子之政也。文武有大功德,故受天命,又當布陳文武受命所行之事也。陳行天子之政,又陳文武所行之事。在此不忘大功。“大功”,大平之功也。言己所任至重,不得不奉天道行誅伐也。○傳“天下”至“四國”○正義曰:王者征伐刑獄,象天震曜殺戮,則征伐者,天之所威用,謂誅惡是也。天有此道,王者用之。用之則開,不用則閉,言我不敢閉絕天之所下威用而不行之。既不敢不行,故將伐四國。○傳“安天”至“可違”○正義曰:紂爲昏虐,天下不安,言文王能安之,安天下之王謂文王也。“遺我大寶龜”者,天子寶藏神龜,疑則卜之。繼天明道,就其命而行之,言卜吉則當行,不可違卜也。所以大寶龜皆得繼天明者,以天道玄遠,龜是神靈,能傳天意以示吉凶,故疑則卜之,以繼天明道。鄭玄雲:“時既卜,乃後出誥,故先云然。”
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曰,語更端也。四國作大難於京師,西土人亦不安,於此蠢動。○蠢,尺允反。難,乃旦反,下同,又如字。殷小腆,誕敢紀其敘。言殷後小腆腆之祿父,大敢紀其王業,欲復之。○腆,他典反,馬雲:“至也。”誕,大旦反。父音甫,後同。天降威,知我國有疵,天下威,謂三叔流言,故祿父知我周國有疵玻○疵,在斯反,馬雲:“叚也。”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祿父言我殷當復,欺惑東國人,令不安,反鄙易我周家。道其罪無狀。○令,力呈反。易,以豉反,下“其易”同。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圖功。今天下蠢動,今之明日,四國人賢者有十夫來翼佐我周,用撫安武事,謀立其功。言人事先應。○敉,亡婢反。應,應對之應。我有大事休,朕卜並吉。大事,戎事也。人謀既從,卜又並吉,所以爲美。○並,必政反,注及篇末同。
[疏]“曰有”至“並吉”○正義曰:上言爲害不少,陳欲徵之意,未說武庚之罪。更復發端言之曰,今四國叛逆,有大艱於西土。言作亂於東,與京師爲難也。西土之人爲此亦不得安靜,於此人情皆蠢蠢然動。殷後小國腆腆然之祿父,大敢紀其王業之次敘,而欲興復之。祿父所以敢然者,上天下威於三叔,以其流言欲下威誅之,祿父知我周國有此疵病,而欺惑東國人,令人不安。祿父謂人曰:“我殷復。”望得更爲天子,反鄙易我周國。今天下蠢動,今之明日,四國民之賢者有十夫,不從叛逆,其來爲我翼佐我周。於是用撫安武事,謀立其功。明祿父舉事不當,得賢者叛來投我,爲我謀用。是人事先應如此,則我有兵戎大事,征伐必休美矣。人謀既從,我卜又並吉,是其休也。言往必克敵安民之意,告衆使知也。○傳“曰語”至“蠢動”○正義曰:周公丁寧其事,止而復言,別加一“曰”,語更端也。下言“王曰”,此不言“王”,史詳略耳。四國作逆於東,京師以爲大艱,故言“作大難於京師”。“西土人亦不安”,亦如東方見其亂,不安也。《釋詁》雲:“蠢,動也。”鄭雲:“周民亦不定,其心騷動,言以兵應之。”當時京師無與應者,鄭言妄耳。○傳“言殷”至“復之”○正義曰:殷本天子之國,武庚比之爲小,故言“小腆”,“腆”是小貌也。鄭玄雲:“腆謂小國也。”王肅雲:“腆,主也,殷小主謂祿父也。”“大敢紀其王業”,經紀王業,望復之也。○傳“天下”至“疵脖○正義曰:王肅雲:“天降威者,謂三叔流言,當誅伐之。”言誅三叔是天下威也。《釋詁》雲:“疵,病也。”鄭、王皆雲:“知我國有疵病之瑕。”○傳“祿父”至“無狀”○正義曰:祿父以父罪,滅殷身亦當死,幸得繼其先祀,宜荷天恩。反鄙薄輕易我周家,言其不識恩養,道其罪無狀也。漢代止有“無狀”之語,蓋言其罪大無可形狀也。近代已來遭重喪答人書雲:“無狀招禍”,是古人之遺語也。○傳“今天”至“先應”○正義曰:武庚既叛,聞者皆驚,故“今天下蠢動”,謂聞叛之日也。“今之明日”,聞叛之明日。以“獻”爲賢,四國民內賢者十夫,來翼佐我周。十人史無姓名,直是在彼逆地,有先見之明,知彼必敗,棄而歸周。周公喜其來降,舉以告衆,謂之爲賢,未必是大賢也。“用撫安武事,謀立其功”,用此十夫爲之。將欲伐叛,而賢者即來,言人事先應也。○傳“大事”至“爲美”○正義曰:成十三年《左傳》雲:“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今論伐叛,知“大事,戎事也”。十夫來翼,人謀既從,卜又並吉,所以爲美,美即經之“休”也。既言其休,乃說我卜,並言以成此休之意。鄭玄雲:“卜並吉者,謂三龜皆從也。”王肅雲:“何以言美?以三龜一習吉,是言並吉,證其休也。”與孔異矣。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以美,故告我友國諸侯,及於正官尹氏卿大夫、衆士御治事者。言謀及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於伐殷逋播臣。’用汝衆國,往伐殷逋亡之臣。謂祿父。○逋,布吾反。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汝衆國上下無不反曰:“征伐四國爲大難。”敘其情以戒之。民不靜,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言四國不安,亦在天子諸侯教化之過。自責不能綏近以及遠。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徵,王害不違卜。於我小子先卜敬成周道,若謂今四國不可徵,則王室有害,故宜從卜。
[疏]“肆予告”至“違卜”○正義曰:以人從卜吉爲美之故,故我告汝有邦國之君,及於尹氏卿大夫、衆士治事者曰,我得吉卜,我惟與汝衆國往伐殷逋亡播蕩之臣。謂伐祿父也。汝國君及於衆治事者,無不反我之意,相與言曰:“伐此四國,爲難甚大。”言其不欲徵也。汝不欲伐,罪我之由四國之民不安而叛者,亦惟在我天子王宮與邦君之室教化之過使之然。以此令汝難徵,過事在我。雖然,於我小子,先考疑而卜之,欲敬成周道,若謂四國難大不可徵,則於王室有害,不可違卜,宜從卜往徵也。○傳“以美”至“及之”○正義曰:“肆”訓故也,承上“休”之下,以其東征必美之故,我告友國君以下共謀之。“尹氏”,即《顧命》雲“百尹”氏也。“尹”,正也,諸官之正,謂卿大夫,故傳言“及於正官尹氏卿大夫”。“尹氏”即官也,總呼大夫爲官氏也。上文“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無“尹氏庶士”,下之“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亦無“尹氏”,惟此及下文施義二者詳其文,餘略之,從可知也。○傳“用汝”至“祿父”○正義曰:“逋”,逃也。“播”謂播蕩逃亡之意。祿父殷君,謂之爲“殷”。今日叛逆,是背周逃亡,故云用汝衆國,往伐彼殷君於我周家逋逃亡叛之臣。謂祿父也。○傳“汝衆”至“戒之”○正義曰:王以卜吉之故,將以諸國伐殷,且彼諸國之情,必有不欲伐者,無不反我之意,相與言曰:“征伐四國爲大難。”言其情必如此,敘其情以戒之,使勿然也。鄭雲:“汝國君及下羣臣不與我同志者,無不反我之意,雲:‘三監叛,其爲難大。’”是言“反”者謂反上意,反是上意,則知“曰”者,相與言也。○傳“言四”至“及遠”○正義曰:“自責”惟當言天子教化之過,而並言諸侯者,化從天子布於諸侯,道之不行,亦邦君之咎,見庶邦亦有過,故並言之。教化之過在於君身,而云“王宮邦君室”者,宮室是行化之處,故指以言之。○傳“於我”至“從卜”○正義曰:“翼”訓敬也,於我小子,先自考卜,欲敬成周道。汝庶邦御事等,若謂今四國不可徵,則周道不成,於王室有害,故宜從卜。“小子先卜”當謂初即位時,卜其欲成周道也。不可違卜,謂上“朕卜並吉”也。言欲徵卜吉,當從卜征之。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故我童人成王長思此難而嘆曰:“信蠢動天下,使無妻無夫者受其害,可哀哉1○鰥,故頑反。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我周家爲天下役事,遺我甚大,投此艱難於我身。言不得已。○予造,爲也。馬雲:“遺也。”越予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言徵四國,於我童人不惟自憂而已,乃欲施義於汝胤國君臣上下至御治事者。○卬,五剛反,我也。綏予曰:‘無毖於恤。不可不成乃寧考圖功。’汝衆國君臣,當安勉我曰:“無勞於憂,不可不成汝寧祖聖考文武所謀之功。”責其以善言之助。○毖音祕。
[疏]“肆予衝”至“圖功”○正義曰:以汝等有難徵之意,故我童子成王長思此難而嘆曰:“嗚呼!四國今叛,信蠢動天下,使鰥寡受害,尤可哀哉!我周家爲天下役事,而遺我甚大,乃投此艱難於我身。此難須平,不可以已。今徵四國,於我童人不惟自憂而已,乃欲施義於汝衆國君,於汝多士尹氏治事之人。如此爲汝計,汝君臣當安勉我曰:‘無勞於征伐之憂,我諸侯當往共徵四國。汝王不可不成汝寧祖聖考所謀之功。’宜出此善言以助我。何謂違我不欲徵也?”○傳“我周”至“得已”○正義曰:爲天子者,當役己以養天下,故“我國家爲天下役事”,總言周家當救天下。此事遺我,故爲甚大。以大役遺我,以爲甚大,而又投擲此艱難之事於我身,謂當已之時有四國叛逆,言已職當靜亂,不得以己也。○傳“言徵”至“事者”○正義曰:卬,我。恤,憂也。四國叛逆,害及衆國,君得靜亂,則爲大美。言徵四國,於我童人,不惟自憂而已。乃欲施義於汝衆國君臣,言難除則義施也。○傳“汝衆”至“之助”○正義曰:綏,安也。毖,勞也。言我既施義於汝,汝衆國君臣言得我之力,當安慰勉勸我曰:“無勞於憂。”令我無憂四國,衆國自來徵之。經言“寧”即文王,“考”即武王,故言“寧祖聖考”也。王以衆國反己,乃復設爲此言,責其無善言助己。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不敢廢天命,言卜吉當必徵之。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言天美文王興周者,以文王惟卜之用,故能安受此天命。明卜宜用。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人獻十夫,是天助民,況亦用卜乎?吉可知矣。亦亦文王。○相,息亮反。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嘆天之明德可畏,輔成我大大之基業。言卜不可違也。○畏如字,徐音威。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遠省,爾知寧王若勤哉!特命久老之人,知文王故事者,大能遠省識古事,汝知文王若彼之勤勞哉!目所親見,法之又明。○省,息井反。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閟,慎也。言天慎勞我周家成功所在,我不敢不極盡文王所謀之事。謂致太平。○閟音祕。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我欲極盡文王所謀,故大化天下,道我友國諸侯。天棐忱辭,其考我民,言我周家有大化誠辭,爲天所輔,其成我民矣。○棐,徐音匪,又芳鬼反。忱,市林反。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我何其不於前文王安人之道、謀立其功所終乎?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天亦勞慎我民欲安之,如人有疾,欲已去之。予曷敢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天欲安民,我何敢不於前文王所受美命終畢之?
[疏]“已予”至“丕基”○正義曰:既敘衆國之情,告以必徵之意:“已乎!我惟小子,不敢廢上帝之命。卜吉不徵,是廢天命。從卜而興,乃有故事。天休美於安天下之文王興我小國周者,以安民之王,惟卜是用,以此之故,安受此上天之命。明卜宜用之。今天助民矣,十夫佐周,是天助也。人事既驗,況亦如文王惟卜之用,吉可知矣。嗚呼!而嘆天之明德可畏也,輔成我周家大大之基業。卜既得吉,不可違也。”○傳“人獻”至“文王”○正義曰:天之助民,乃是常道,而云“民獻十夫,是天助民”者,下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故以民獻十夫爲天助民也。○“王曰爾”至“休畢”○正義曰:既述文王之事,王又命於衆曰,汝惟久老之人,汝大能遠省識古事,汝知寧王若此之勤勞哉!以老人目所親見,必知之也。以文王勤勞如此,故天命慎勞來我周家,當至成功所在。天意既然,我不敢不極盡文王所謀之事。文王謀致太平,我欲盡行之。我欲盡文王所謀,故我大爲教化,勸誘我所友國君,共伐叛逆。天既輔助我周家有大化誠辭,其必成就我之衆民。天意既如此矣,我何其不於前文王安民之道、謀立其功之處所而終竟之乎?天亦惟勞慎我民,若人有疾病,而欲已去之。天意於民如此之急,我何敢不於前安人文王所受美命終畢之乎?以須終畢之故,故當誅除逆亂,安養下民,使之致太平。○傳“閟慎”至“太平”○正義曰:“閟,慎”,《釋詁》文。“天慎勞我周家”者,美其德當天心,慎惜又勞來勸勉之,使至成功所在,在於致太平也。天意欲使之然,我爲文王子孫,敢不極盡文王所謀之事?文王本謀,謂致太平。○傳“言我”至“民矣”○正義曰:《釋詁》雲:“棐,輔也。忱,誠也。”文承“大化”之下,知輔誠辭者,“言周家有大化誠辭,爲天所輔”。“其成我民”,必爲民除害,使得成也。○傳“天亦”至“去之”○正義曰:“亦”者,亦民之義也。君民共爲一體,天慎勞使成功,亦當勤勞民使安寧,故言“亦”也。如疾,欲已去之,言天急於民至甚也。○傳“天欲”至“畢之”○正義曰:上雲“卒寧王圖事”,又云“圖功攸終”,此雲“攸受休畢”,“畢”,終也,三者文辭略同,義不甚異。天意惟言當終文王之業,須徵逆亂之賊,周公重兵慎戰,丁寧以勸民耳。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順古道,我其往東征矣。我所言國家之難備矣,日思念之。○日,人實反。難,乃旦反,下“爲難”同。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以作室喻治政也。父已致法,子乃不肯爲堂基,況肯構立屋乎?不爲其易,則難者可知。○厎,之履反。構,古候反。治,直吏反。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獲?又以農喻。其父已菑耕其田,其子乃不肯播種,況肯收穫乎?○菑,側其反,草也,田一歲曰菑。獲,戶郭反。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其父敬事創業,而子不能繼成其功,其肯言我有後,不棄我基業乎?今不正,是棄之。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作室農人,猶惡棄基,故我何敢不於今日撫循文王大命以徵逆乎?○惡,烏路反。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若兄弟父子之家,乃有朋友來伐其子,民養其勸不救者,以子惡故。以此四國將誅而無救者,罪大故。
[疏]“王曰若”至“弗救”○正義曰:子孫成父祖之業,古道當然。王又言曰:“今順古昔之道,我其往東征矣。我所言國家之難備矣,日日思念之。乃以作室爲喻,若父作室,營建基趾,既致法矣,其子乃不肯爲之堂,況肯構架成之乎?又以治田爲喻,其父菑耕其田,殺其草,已堪下種矣,其子乃不肯布種,況肯收穫乎?其此作室治田之父,乃是敬事之人,見其子如此,其肯言曰:‘我有後,不棄我基業乎?’必不肯爲此言也。我若不終文武之謀,則文武之神亦如此耳,其肯道我不棄基業乎?作室農人猶惡棄其基業,故我何敢不於我身今日撫循安人之文王大命,以征討叛逆乎?我今東征,無往不克,凡人兄及父與子弟爲家長者,乃有朋友來伐其子,則民皆養其勸伐之心不救之。何則?以子惡故也。以逾伐四國,雖親如父兄,亦無救之者,以君惡故也。”言罪大不可不誅,無救所以必克也。顧氏以上“不卬自恤”傳雲“不惟自憂”,遂皆以“卬”爲惟。但“卬”之爲惟,非是正訓,觀孔意亦以不“卬”爲惟義也。○傳“又以”至“獲乎”○正義曰:上言作室,此言治田,其取喻一也。上言“若考作室,既厎法”,此類上文,當雲“若父爲農,既耕田”,從上省文耳。“菑”謂殺草,故治田一歲曰菑,言其始殺草也。“播”謂布種,后稷播殖百穀是也。定本雲“矧弗肯構”、“矧弗肯獲”,皆有“弗”字,檢孔傳所解,“弗”爲衍字。○傳“其父”至“棄之”○正義曰:治田作室,爲喻既同,故以此經結上二事。鄭、王本於“矧肯構”下亦有此一經,然取喻既同,不應重出。蓋先儒見下有而上無,謂其脫而妄增之。○傳“若兄”至“大故”○正義曰:此經大意,言兄不救弟,父不救子,發首“兄考”備文,“伐厥子”,不言“弟”,互相發見,傳言“兄弟父子之家”以足之。“民養其勸”,“民”謂父兄,爲家長者也,養其心不退止也。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嘆今伐四國必克之故,以告諸侯及臣下御治事者。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言其故,有明國事、用智道十人蹈知天命。謂人獻十夫來佐周。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於周邦?於天輔誠,汝天下是知無敢易天法,況今天下罪於周,使四國叛乎?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惟大爲難之人,謂三叔也。大近相伐於其室家,謂叛逆也。若不早誅汝,天下亦不知天命之不易也。○易,以豉反。
[疏]“王曰鳴”至“不易”○正義曰:既言四國無救之者,王曰,又言嘆今伐四國必克之故,告汝衆國君,及於汝治事之臣。所以知必克者,故有明國事、用智道者,亦惟有十人,匆人皆蹈知上天之命。謂民獻十夫來佐周家,此人既來,克之必也。於我天輔誠信之故,汝天下是知無敢變易天法者,若易法無信,則上天不輔,故無敢易法也。況今天下罪於周國,使四國叛逆。惟大爲難之人,謂三叔等,大近相伐於其室家,自欲拔本塞源,反害周室,是其爲易天法也。彼變易天法,若不早誅之,汝天下亦不知天命之不可變易也。○傳“言其”至“佐周”○正義曰:此其必克之故也。“爽”,明也。“由”,用也。“有明國事、用智道”,言其有賢德也。蹈天者,識天命而履行之。此言“十人”,謂上文民獻十夫來佐周家者。此是賢人,賢人既來,彼無所與,是必克之效也。王肅雲:“我未伐而知民弗救者,以民十夫用知天命故也。”○傳“於天”至“叛乎”○正義曰:“於天輔誠”,言天之所輔,必是誠信。汝天下於是觀之,始知無敢變易天法。若易天法,則天不輔之,況今天下罪於周,使四國叛乎?以小況大,易法猶尚不可,況叛逆乎?○傳“惟大”至“不易”○正義曰:以下句言相伐於其室家,室家自相伐,知“惟大爲難之人,謂三叔也”。“大近相伐於其室家”者,三叔爲周室至親,而舉兵作亂,是室家自相伐。爲叛逆之罪,是變易天法之極,若汝諸國不肯誅之,是汝天下亦不知天命之不可變易也。王肅雲:“惟大爲難之人,謂管蔡也。大近相伐於其室家,明不可不誅也。管蔡犯天誅而汝不欲伐,則亦不知天命之不易也。”
予永唸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稼穡之夫,除草養苗。我長念天亡殷惡主,亦猶是矣。我何敢不順天,終竟我壟畝乎?言當滅殷。○壟,力勇反。天亦惟休於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於從?天亦惟美於文王受命,我何其極卜法,敢不於從?言必從也。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循文王所有指意以安疆土則善矣,況今卜並吉乎?言不可不從。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僣,卜陳惟若茲。”以卜吉之故,大以汝衆東征四國。天命不僣差,卜兆陳列惟若此吉,必克之,不可不勉。
[疏]“予永”至“若茲”○正義曰:所以必當誅四國者,我長思念之曰,天惟喪亡殷國者,若稼穡之夫,務去草也,天意既然,我何敢不終我壟畝也?言穢草盡須除去,殷餘皆當殄滅也。天亦惟美於前寧人文王,我何其極文王卜法,敢不於是從乎?言必從之也。我循彼寧人所有旨意以安疆上,不待卜筮,便即東征,已自善矣,況今卜東征而龜並吉?以吉之故,我大以爾東征四國。天命必不僣差,卜兆陳列惟若此吉,不可不從卜,不可不勉力也。○傳“天亦”至“必從”○正義曰:“天亦惟美於文王受命”,言文王德當天心,天每事美之,故得受天命,是文王之德大美也。文王用卜,能受天命,今於我何其窮極文王卜法,敢不從乎?言必從文王卜也。○傳“循文”至“不從”○正義曰:文王之旨意,欲今天下疆土皆得其宜。有叛逆者,自然須平定之。我直循彼文王所有旨意伐叛,則已善矣,不必須卜筮也,況今卜並吉乎?言不可不從也。王肅雲:“順文王安人之道,有旨意盡天下疆土使皆得其所,不必須卜筮也,況今卜三龜皆吉,明不可不從也。”○傳“以卜”至“不勉”○正義曰:“天命不僣”,天意去惡與善,其事必不僣差,言我善而彼惡也。“卜兆陳列惟若此吉”,言往必克之,不可不勉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