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向澳大利亞進發
爵士做事一貫雷厲風行,絕不浪費時間。巴加內爾的建議一經接受,他就立刻吩咐做好旅行的一切準備,就在第二天出發了。
這次橫貫澳大利亞大陸會有什麼結果呢?既然格蘭特船長在這片大陸上已成為無可辯駁的事實,那麼這次遠征可能會有收獲的,必然會有更多的機會找到線索。人們將沿南緯三十七度線進發,當然誰也不能肯定就在這條線上找到。但是這條線上或許有他的蹤跡,並且這條線直接通到失事地點。這才是主要目標。
而且,艾爾通也同意和他們一起去,做為嚮導,引他們穿過維多利亞的森林,並直達東海岸,這又增加了成功的把握。爵士十分高興能獲得格蘭特船長的水手的幫助,於是問那位農莊主,是不是艾爾通的離去會給他帶來什麼不便。
奧摩爾雖然捨不得失去一個好的幫工,但仍然同意了。
「那麼,你呢,艾爾通,你肯和我們一塊去找你的遇難夥伴嗎?」
水手長沒有立刻回答,猶豫了一下,然後一切考慮好了,就說:
「好吧,爵士,我和諸位前往。如果找不到船長的蹤跡,我至少也會把你們領到出事地點的。」
「謝謝你,艾爾通。」爵士說。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爵士。」
「說吧,朋友。」
「我們準備在什麼地方同鄧肯號會齊?」
「如果我們不需要把全程走完,就到墨爾本吧;如果直達東海岸,那就在那裡會齊。」
「那麼,鄧肯號船長呢?」
「船長在墨爾本聽候指示。」
「好了,爵士,你信任我就行了。」
「當然信任你。」
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長艾爾通受到全體船員的熱烈歡迎,格蘭特的兒女也向他表示了許多的謝意。除那愛爾蘭移民外,都對他的決定表示高興。只有奧摩爾不大喜歡,因為艾爾通要走了,他失去了一位聰明而又忠實的幫手,但他知道這次遠征非由他做嚮導不可,所以只好忍痛割愛了。爵士請求奧摩爾供給交通工具,說妥之後,乘客們回船了,並和艾爾通約定了會齊的時間和地點。
大家歡天喜地地回到船上,一切情況都轉變了,任何顧慮也沒有了,那些勇敢的訪者不用在內陸瞎摸了,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獲得信心的愉快。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的話,兩個月之後,或許鄧肯號就能把格蘭特船長送到蘇格蘭海岸登陸了!
當孟格爾船長支持橫貫大陸旅行建議時,他認為旅行隊中一定少不了他。所以,在和爵士商量行動計劃時,提出種種理由堅持要去。
「只有一個問題,不放心,」爵士說,「那就是你的大副可以信任嗎?」
「絕對信任,」船長回答,「奧斯丁是個好海員。他一定能把鄧肯號開往目的地,他心靈手巧會把船盡快修好的。而且他是個忠於職責的人,絕不會私自改計劃或延緩執行的。因此,閣下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樣好了。」
「既然這樣,好吧,你陪我一起去,」爵士又說,「我們找到瑪麗的父親,你在場也好。」
「啊,閣下!……」孟格爾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所說的只此而已,因為他非常激動。
第二天,船長帶著木匠和幾名水手,載著糧食,去農莊裡了,他負責和奧摩爾商量組織交通工具的事。
莊主全家都在等候他們,準備他一吩咐,就動手工作。艾爾通也在此,不惜自己所積累的經驗,提供了許多意見。
有一點,奧摩爾和孟格爾意見是一致的:就是女客乘牛車,男客騎馬。莊主可以提供車子和牛馬。
那種牛車是長六米的大拖車,上面蓋著大皮篷,底下四個板輪,輪上沒有輻條和鐵箍。車頭離車尾很遠,不能急轉彎。車頭上安著十米的車轅,準備六頭牛成對地站在轅邊。趕這樣的牛車,非有技巧不可。艾爾通是趕車的能手,駕車的職務非他莫屬了。
車上沒有彈簧,顛簸得厲害,孟格爾沒有一點辦法改造一下這粗糙的東西,只有車內佈置得好一點了。首先,將車廂分成兩段,中間隔層木板。後段裝糧食、行李和行灶,前段乘坐女客。經過木匠加工,前段變成一個精緻的小屋,地板上鋪著地毯,裡面裝有盥洗設備,還為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準備了兩張床鋪。四周掛著皮簾,夜間放下來,可以擋住寒氣。若是下起雨來,男客們可以躲進來避雨,但正常夜間,他們另搭帳篷居住。船長挖空心思要把這塊狹小的地方變成一個安樂窩,他居然成功了。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在這流動的小屋裡是不會留戀船上的客房了。
至於男客們就比較簡單了:爵士、地理學家、羅伯特、少校、船長和威爾遜、穆拉地這兩名水手每人一匹馬,這兩位水手居然又能在陸地上「航行」了。艾爾通駕車,當然坐在車頭。
奧比爾先生不愛騎馬,所以寧願坐在行李廂裡。
牛馬都在莊園的草地上吃草,出發時很容易集合起來。
孟格爾把一切安排停當,於是帶著那愛爾蘭移民一家來到船上。這一家要回拜爵士閣下的。艾爾通也覺得要和他們走一趟才對,於是,快四點鐘的時候,船長和大批客人走進船艙。
他們受到熱烈歡迎。爵士留他們在船上吃飯。盛情難卻,他們欣然接受了。奧摩爾看到這一切都表示驚奇。房間裡的家具、壁櫥、船上的楓木和紫檀做成的裝備,引得他讚不絕口。
艾爾通則相反,他對於這些不必要的消費並不十分欣賞。
但是,這位水手長對這條遊船從航行的角度作了一番考察。他一直參觀到船腹,看了看機器,問了問機器的馬力和耗煤量;他又去了煤艙和糧艙;他特別關心武器間,了解了大炮的性能和射程。孟格爾聽了他那些專業方面的談論,知道艾爾通是個內行人。最後,他又檢視了桅杆和船具,參觀到此結束。
「您這條遊船真漂亮,爵士,它是多少噸位?」他問。
「二百一十噸位。」
「這船開足馬力,一點鐘可以從容地跑九公里,」艾爾通說,「我猜得差不多吧?」
「如果說十公里,」船長糾正說,「那你就猜對了。」
「十公里,」舵手叫起來,「那麼沒有一條戰船可以追上它了。」
「是的,」船長自豪地回答,「鄧肯號是隻競賽的遊船,不論以任何方式航行,它都不會輸的。」
「張帆航行也比別的船快嗎?」
「沒錯。」孟格爾又說。
「那麼,爵士,還有你,船長,」水手長又說,「請接受我作為一個普通海員的祝賀吧!」
「好,艾爾通,」爵士說,「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時來這條船上做事。」
「將來我會考慮這個問題的。」水手長簡單回答。
這時,奧比爾先生來報告,宴席已擺好,請大家入席。
「好一個聰明角色,這艾爾通。」地理學家對少校說。
「太聰明了!」少校含糊其辭地說。他總覺那水手長的面孔和舉止不對勁,我們應該說,這也許由於偏見和嫉妒在作怪。
席間,水手長對他所熟悉的大陸作了許多有趣介紹。他問爵士帶多少水手在大陸上旅行。他一聽,只帶穆拉地和威爾遜表示驚訝。他勸爵士再找幾個。對這一點,他甚至一再堅持。
這樣的堅持,應該使少校對他的反感完全消除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爵士問,「途中沒危險吧?」
「沒有任何危險。」水手長回答。
「那麼,盡量把水手留在船上好了,鄧肯號張帆、修理正需要人手。特別要緊的是,將來還要指定地點和它會齊。因此,船上的人手還是不減的為好。」
艾爾通彷彿懂得了爵士的意思,不再相勸了。
天色已晚,乘客和愛爾蘭人分手了。艾爾通和奧摩爾全家回到了他們的莊園。車馬都應該為明天準備好,啟程時間是明早八點鐘。
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作好一切必要的準備,花的時間並不長,帶的東西遠沒有巴加內爾那麼囉嗦。這個學者利用了半個夜晚拆下他那巨大的望遠鏡,擦了又擦,擦過了又裝。所以,第二天天一亮,少校用雷鳴般的聲音叫醒他時,他還在大睡哩。
行李派人送往農莊,一隻小艇在下面等著,孟格爾一行人跳上去,船長對大副奧斯丁作了最後一次吩咐。囑他一定要在墨爾本等候命令,並且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得執行。
那位老海員叫船長儘管放心,代表全體海員祝福這次遠征的成功。小艇離開了船,雷鳴般的「嗚啦!」聲響徹雲霄。只用十分鐘,小艇靠岸了,一刻鐘後,這一行人出現在奧摩爾莊園裡。
一切準備就緒,海倫夫人看見為她準備的鋪位,高興極了。那輛巨大的原始的牛車,她也喜歡。那六頭牛,一對對地排著,神氣得像老家長一樣,也合她的口味。艾爾通拿著牛鞭,在等候著新主人的命令。
「啊!這輛車好極了!」地理學家說,「它賽得過世界上所有的郵車。像江湖藝人一樣,周遊列國,沒有比這種旅行方式更妙的了。一座流動的房子,能停,能走,來去自由,還有比這更好的嗎?古代遊牧民族薩馬特人的幻想我們終於實現了。」
「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說,「將來你可以光顧我的客廳了。」
「一定,夫人,」那學者回答,「那是我的榮幸,一定不會錯過機會的。」
「我將天天等候你的到來,」海倫夫人說,「並且您是……」
「我是你朋友中最熱誠的一個,是不是?」巴加內爾殷勤地對海倫笑著。
這一番社交辭令被七匹馬打斷了,馬鞍備齊,長叫嘶鳴。爵士結完賬目,付了一切購置費用,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那位愛爾蘭移民覺得這話比金錢還珍貴。
啟程信號一發,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上了「臥車」,艾爾通爬上御座,奧比爾鑽進後車廂,其餘的人都跨上馬。奧摩爾叫了一聲「上帝保佑你們!」全家人和著。隨著牛馬的嘶鳴,車輪滾動了,車廂板喀吱喀吱地響起來,不一會兒,路一轉彎,那誠實好客的愛爾蘭人的農莊不見了。
十二月的天氣,在北半球已變得淒冷、潮溼而令人討厭了。在南半球可不同,那正是炎熱的夏季。出發那天,夏天已經到了兩天,因為太陽在十二月二十一日進入摩羯宮,它每天在地平線上的時間越往後越少。因此,格里納凡一行的遠征幾乎在和熱帶一般的太陽下進行。
這一帶印度洋上英國各領地總稱澳大利亞,它包括新荷蘭、塔斯馬尼亞、紐西蘭和四周若干小島。至於澳大利亞大陸,被劃成許多塊大小貧富不均的殖民地,這些殖民區間的界線都是直的。英國人不顧地形、河流、氣候和種族的區別,善於隨心所欲地找出這樣的界線。殖民地都是長方塊,一個挨一個,彼此嵌合,和鑲嵌的方格一般。在人家看來,直線和直角都是幾何家們的把戲,而不是地理學家的手法。只有海岸線作種種迂迴曲折,代表著大自然以生動可愛的參差向人為的整齊提出抗議。
這種棋盤式的分區常被巴加內爾笑話,這也難怪。如果澳大利亞屬於法國的話,法國的地理學家絕不會愛矩尺、愛畫線筆到如此程度。
大洋洲這個大陸現在分為六個殖民地,只有海邊住有移民。僅僅少數大膽的居民冒險向內陸三百二十四公里遠的地方生活過,但後來死活不知。至於真正的腹地,差不多沒有人知道它的內幕。
幸虧三十七度緯線不穿過這些荒無人煙的地方,在這些地方,許多科學家探險有去無回。爵士是不會冒險去的,現在,他所要經過的澳大利亞南部地區,這一帶包括:阿得雷德省的狹長部分,整個維多利亞省和新南威爾斯的那個倒置三角形的尖端。
由莊園到維多利亞邊境,不到一百公里,兩天可以走完。艾爾通打算第二天晚上到達維多利亞省最西邊的阿斯卜雷城裡過夜。
旅行開始時,總是「鞍上人精神,鞍下馬活躍」。人精神,無關緊要,馬活躍要控制一點,「誰想走遠路,就要惜馬步」。因而,大家決定每天平均只走四十公里至五十公里,不多走。而且,「老牛拉破車」,速度很慢,馬車還要配合牛步。那輛大車,連同車上的人和糧食用具,成為護衛的核心,彷彿是個流動的堡壘。騎馬人盡可能走在車子兩邊,可以稍微拉開距離,但不能離車子太遠。
人馬的次序沒有特殊規定,在一定範圍內可以隨便走走,善於打獵的人跑跑曠野,善於交際的人和女客們談談心,是哲學家的聚在一塊辯辯哲理。巴加內爾樣樣都行,因此忙得不亦樂乎。
開始的這段路程沒有什麼引人入勝的。一連串的丘陵,不高卻禿禿的。廣闊的一片荒地,形成人們所說的「草養區」;許多草原上蓋著一片片灌木叢,這些植物帶著鹹味,葉子是尖尖的,羊類最愛吃,幾公里路走過,看來看去,不外乎這些東西。有時還可以看到一種新荷蘭特產的豬頭羊身的動物──豬面獸,在那由阿得雷德通到沿海各地的一根根電線杆下吃草。
直到這裡為止,這種平原和幡帕斯草原沒有兩樣,平坦的綠茵,藍藍的天空,成群的野獸。少校硬要大家說,這仍在阿根廷,可地理學家卻肯定地說地形不久就會變化。由於他這種保證,大家都期盼著新事物的出現。
快到三點鐘了,車子走過一大片無樹的曠野,俗名叫「蚊原」。這是名副其實的蚊子的世界,那討厭的雙翅昆蟲不斷地叮人,叮得那一行人和牛馬都很苦惱。要想蚊子不來叮是不可能的,幸虧流動車子上有得是阿摩尼亞水,叮了就擦一擦,立刻止癢消痛,巴加內爾個子大,那些頑強的蚊子特別光顧他,他氣得直罵罵咧咧。
傍晚時分,幾處用豆花樹編成的籬笆點綴著平原,疏疏落落地還有幾棵白膠樹,更遠一點,有一條新壓出的轍道,接著就是一些外來樹種:橄欖樹、檸檬樹、青櫟樹,最後,是一些護園的柵欄。晚上八點鐘,牛在鞭子的驅趕下,加緊了腳步,到達了紅膠站。
所謂「站」,就是指草原上飼養牲畜的建築物。我們知道,牲畜是澳大利亞草原上的主要財富。牧人都是些「坐地人」,就是坐在地上的人們。的確,遠離故土的移民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游牧,累了時候,第一個動作就是往地上一坐。
紅膠站是個不大的建築,但爵士卻受到了盛情款待。這些偏僻的人家,總是熱情好客的。在澳大利亞移民區中,隨處可見。
第二天,天一亮,旅行者們又行動起來。他們要在當晚趕到維多利亞省內。地面漸漸高低不平起來,小山蜿蜒起伏,一眼望不到盡頭,山上覆蓋著條紅色的細沙,簡直是一面被風吹皺了的大紅旗。幾棵直幹白皮的杉樹,伸出它們的枝條,用深綠的葉子庇蔭著肥沃的草場,草原充滿了活蹦亂跳的袋鼠。過了一段路,人們又看到大片荊棘和小膠樹。不久,這些樹叢漸漸由密而疏,一棵棵孤立的小樹變成大樹,開始呈現出原始森林的風貌。
然而,接近維多利亞邊境時,景物又顯著地變更著,行人們都感到腳下踐踏著一片新的地面。他們始終沿著一條直線前進,即使遇到任何丘陵或湖泊等障礙也是如此。他們老是盯著幾何學上那第一條定理,不折不扣地走著兩點之間直線距離最短的路程。什麼疲乏,什麼困難,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們的行進速度以牛行的速度為準,這些心平氣和的牲口走得並不快,但是一步也沒有停。
就這樣,一口氣走了一百公里,分作兩天,二十三日傍晚,到達阿斯卜雷區了,這是維多利亞境西部的第一個城市。車子由艾爾通送進客棧,這個叫「王冠旅舍」的客棧,是全城最好的賓館。晚上,清一色的羊肉上桌了,熱氣騰騰,各式各樣,十分豐盛。
大家吃得多,談得也多。每人都想知道澳大利亞大陸上的珍奇事物,所以都渴望那位地理學家打開話匣子。自然,巴加內爾不用去請,就以「幸福的澳大利亞」為話題在維多利亞省做起文章來。
「『幸福』這兩個字眼形容得不正確!」他說,「應該說『富饒』二字,因為幸福和富饒並不能相提並論。澳大利亞有金礦,可是卻被那些冒險家們所霸占。我們穿過金礦區,就可以看見。」
「維多利亞這個殖民地,歷史很短嗎?」海倫夫人問。
「是的,夫人,才三十年歷史。那是一八三五年六月六日,星期二……」
「晚上七點十五分,」少校接上一句,他總愛和說出日子的地理學家開玩笑。
「不對,是七點十分,」地理學家又一本正經地說,「巴特曼和法克納兩人在菲利普港建立了一個據點,就在墨爾本城東面的海灣上。最初十五年中,這塊殖民地還算新南威爾斯省的一部分,後來,宣布獨立,叫維多利亞省。」
「獨立後就繁榮了?」爵士問。
「你想想吧,我的高貴的朋友!」地理學家回答,「這裡有一些最近統計數字,不管少校討厭不討厭,我覺得非常有意思。」
「你說好了。」少校說。
「一八三六年,這塊殖民地有二百四十四個人。今天,有五十萬人了。七百萬株葡萄樹,每年生產十二萬一千加侖葡萄酒。一萬三千匹馬在平原上奔馳著,六十七萬五千二百七十二頭牛放牧在那一望無際的牧場上。」
「還有豬呢?」少校又問。
「對不起,我差點忘記。豬有七萬九千六百二十五頭。」
「多少隻羊呢,巴加內爾?」
「羊有七百一十一萬九千九百四十三隻,少校先生。」
「我們現在吃的這頭計算在內嗎?」
「不,不在內,這隻羊我們吃掉四分之三了。」
「精采!不虧是地理學家!」海倫夫人喝采道,「必須承認,這位學者對這些問題太熟悉了,我的表兄麥克那布斯無論如何也難不倒他。」
「這也沒什麼稀奇的,因為我就是幹這一行的。夫人,我就是要知道這些事情,並且在必要的時候說給你們聽。所以,你們盡可以相信我,這個怪地方確實有得是稀奇古怪的事物給我們看。」
「當然,直到現在還沒有……」少校接上一句,故意引起他的興頭。
「你應該有耐心一點,少校先生!」巴加內爾叫起來了,「我告訴你,我向你保證這地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這個大陸的形成、地形、物產、氣候、乃至它將來的消失,沒有一點不使世界上的全體學者驚訝的。這片大陸最初不是先從中心開始形成的,而是四周先聳立起來,就像個無窮大的圓環;那麼它的中間就形成了一個內海,慢慢地乾涸了。現在空氣、土壤中沒有一點潮氣;樹木每年脫一次皮,葉子從來不落,葉面是背向太陽,因此不遮蔭;木材常常燒不著;石料淋雨後就溶化;樹長得很低,而草長得很高;禽獸種類奇特,四足獸卻長著鳥嘴兒,如針鼴和鴨嘴獸,使生物學家們不得不再為牠們再添出一個「單孔動物」新門類;袋鼠用長短不齊的腿跳躍;山羊長著豬頭;狐狸會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天鵝是黑的;老鼠會築巢;『抱窩鳥』會打開客廳迎接到來的鳥類;鳥類各式各樣的鳴囀和姿態叫你想也想不出來,有的像時鐘報時,有的像馬鞭抽響,有的發出磨刀霍霍聲,有的響著「滴達、滴達」的鐘擺聲,有的在早晨日出時鳴叫,有的在傍晚日落時哭啼!啊!真是個稀奇古怪,不合邏輯的地方!真是個不近世間人情,不合自然規律的鄉土!」
巴加內爾一篇宏論,說得得意忘形,彷彿喋喋不休。他老是往上說,指手劃腳,叉子在手中飛舞,坐在他身邊的人很危險。最後,還是一片雷鳴般的喝采聲把他的話壓下去了。他總算沉默了。
當然,他說的天方夜譚的故事,人們已經滿足了,不想再要他去補充了。然而,少校此時卻又冷言相激,問他:
「你說完了嗎,博學的專家?」
「完了?還早著呢!」地理學家頂了他一句,又來了勁頭。
「怎麼?」海倫夫人又無意中挑逗他一句,「難道還有比這更奇稀的事情嗎?」
「當然,夫人,就氣候來說吧,它比動植物還奇怪哩!」
「舉個例子吧!」有人叫。
「且不說澳大利亞在衛生條件上如何優勢,這裡的氧氣豐富,氮氣不多;沒有溼風,很多疾病從來沒在這裡發生過,從傷寒、天花到各種慢性病,這裡都沒有。」
「然而,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優點呀!」爵士說。
「當然是個優點,但並不顯著,」地理學家回答,「我單講氣候的某一點,說出來彷彿是假的。」
「說出來,試試看。」船長急著問。
「你們永遠不會相信我的。」
「我們相信,快說啊!」聽眾忍耐不住了。
「說嗎,它有……」
「有什麼?」
「有教化功能!」
「教化功能?」
「是的!」那地理學家充滿信心地說,「這裡的金屬不生鏽,人也不會生鏽。這裡有純潔乾燥的空氣,會很快洗淨一切的,從衣服到靈魂!在英國,流犯們被送往此地來教化,早就注意到了這裡的氣候的功效了。」
「怎麼!會有這種影響嗎?」海倫夫人問。
「是的,夫人,對人對獸,一樣起作用。」
「你不是說笑話吧,巴加內爾先生?」
「當然不是!你們看吧,這裡的馬群和羊群被馴良到萬分了。」
「不可能的事!」
「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凡是做壞事的人,一運到這種充滿活力、適合衛生的空氣裡來,幾年就變好了。這種功能,慈善家們早知道了。在澳大利亞大陸,人類的一切天性在變好。」
「那麼,你呢,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說,「你已經這樣好了,再來這得天獨厚的大陸將變成什麼樣子呢?」
「將來變得刮刮叫,夫人,」地理學家笑得前仰後合,「刮刮叫,沒有旁的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