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探求失蹤範圍
十二月七日,早晨三點鐘,鄧肯號的鍋爐隆隆響起了,水手轉動轆轤,船錨隨著吊起來,離開那小港的沙底,回到錨架上,螺旋槳開始轉動,遊船又入海了。八點鐘,乘客們登上了甲板,阿姆斯特丹島已經在天邊的雲霧中漸漸消失了。這是沿三十七度旅行的最後一次停泊,距大洋洲海岸還有一千六百二十公里了,只要西風能維持十天,只要在海上沒有什麼意外,鄧肯號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瑪麗小姐和弟弟羅伯特看到海上怒濤,心裡不免有些感觸,這些波濤或許是格蘭特船在失事前幾天衝破過的呀,也許就在這裡,格蘭特船被打壞了,船員失蹤了,只有父親自己和印度洋上的風暴搏鬥,結果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遙遠的海岸。船長在海圖上畫出各股海流的流向給那少女看。其中一股──印度洋的橫貫海流,勢力強大,向大洋洲流去,方向是自西向東的。因此,也許不列顛尼亞號桅杆被打斷了,舵失調了,也就是說,在海和天的暴力之前完全解除了武裝,只有隨著這海流向前面的海岸奔去,結果撞得「粉身碎骨」。
然而,這裡有個問題。據商船日報記載,格蘭特船長的最後消息是一八六二年五月三十日自卡亞俄發出的,怎麼不列顛尼亞號離開祕魯海岸只八天,六月七日便進入印度洋了呢?巴加內爾對這個問題有一個合理的答覆,就是最好持相反觀點的人也不可能反對。
那是十二月十二日的晚上,離開阿姆斯特丹島已六天了。格里納凡夫婦、格蘭特姐弟、少校、船長都在樓艙裡閒扯。和往常一樣,不列顛尼亞號是全體人員唯一的心事。正在談的時候,提出了上述問題,這一提,大家彷彿往頭上潑了一盆冰水。
巴加內爾猛不防爵士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立刻把頭抬起來。然後,一聲不響地去找那個文件。他回來的時候,只聳了聳肩,彷彿一個人被一個「無所謂的小問題」難住了似的。
「你聳肩,我親愛的學者,那就是說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出現差錯了,既然如此,你總得有個答覆吧。」爵士說。
「不要急,」地理學家說,「我先向船長請教個問題。」
「你說吧,巴加內爾先生。」船長說。
「一隻快艇能不能在一個月內穿過從美洲到大洋洲的太平洋?」
「可以的,如果以每天一百一十公里的速度航行。」
「是最快速度嗎?」
「不是,快帆船的速度比這還要快得多。」
「那麼,好了!」地理學家又說,「文件上的『六月七日』幾個字空隙比較大,它是不是真的六月七日呢?!假如海水把『七』字前面的一個字侵蝕掉了,原來是『六月十七日』或者『六月二十七日』,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對呀!」海倫夫人回答,「從五月三十一日到六月二十七日……」
「不列顛尼亞號有足夠的時間穿越太平洋到達印度洋上!」
大家都十分滿意地接受了博學的地理學者的解釋。
「又弄明白了一點!」爵士說,「還多虧了我們這位朋友的協助。現在,我們只有到大洋洲,在西海岸上尋訪格蘭特船長的蹤跡了。」
「是不是一定在西海岸呢?」孟格爾問道。
「是呀,船長說的對,文件中沒有任何跡象說明失事的船隻在西海岸而不在東海岸。因此,我們尋訪目標應放在三十七度緯線的大洋洲海岸的東西兩端。」
「這樣,不是又有問題了嗎,爵士先生?」瑪麗小姐問。
「啊,是沒有的,小姐。」船長趕快回答。他的話解除了瑪麗小姐的疑慮。
「閣下請注意,假如不列顛尼亞號在大洋洲東岸停泊的話,他應該立刻會得到救援和幫助的。因為這一帶幾乎全是英國人,住的都是英國僑民。格蘭特船長走不了十六公里路就可以遇到同胞。」
「是的,孟格爾船長,」巴加內爾說,「我同意你的看法。假如在東海岸的吐福灣,在艾登城,格蘭特船長不但會在英國移民區找到一個棲身之地,而且也會找到交通工具返回歐洲的。」
「這樣看來,」海倫夫人說,「我們假如到大洋洲的西海岸,遇難後船員不會找到同樣的方便了?」
「是的,夫人,」地理學家回答,「那一帶海岸荒漠沒有一條路通往阿得雷德【註:澳大利亞聯邦南澳大利亞州的首府、商業和文化中心,是南澳第一大城。】或墨爾本。如果格蘭特船觸礁失事了,它不會得到救援,就和在非洲那無情的海灘上失事一樣。」
「那麼,」瑪麗小姐問,「我父親兩年來如何生活的呢?」
「我親愛的小姐,」地理學家回答,「你總認為船隻失事以後,你父親在大洋洲登陸不成問題是不是?」
「是的,巴加內爾先生。」
「那麼,一登陸以後,格蘭特船長怎麼辦了呢?我猜測有三種可能:或者和他的同伴們到了英國移民區;或者落到當地土人手中;或者在大洋洲中的沙漠中迷失……」巴加內爾講了好長一會兒,突然停住了,看看人們的眼色是贊同抑或反對這種猜測。
「繼續講下去吧,先生。」爵士鼓勵他。
「首先,」他繼續講下去,「我否定第一種推測。格蘭特船長不可能跑到英國移民區。否則,他的安全不成問題,早該回到故鄉和親人團聚了。」
「可憐的父親啊!」那少女自言自語地說,「他離開我們已有兩年了。」
「讓巴加內爾先生繼續說呀,姐姐,」小羅伯特說,「他最後會告訴我們……」
「唉,我的孩子!我不能告訴你們什麼確實的情況。我所能斷定的,只是你父親落到大洋洲土人手中做了俘虜,或者……」
「這些土人會不會……?」海倫夫人著急了。
「您放心,夫人。」他知道海倫夫人將要說什麼,「這些土人雖然未經開化,很愚笨,但是生性溫和,不像他們的近鄰紐西蘭島上的土人那麼好殺成性。如果遇難船員被他們俘虜過去了,他們絕不會有生命威脅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所有旅行家異口同聲地肯定過:大洋洲土人最怕讓人流血,有好幾次,旅行家和他們聯合起來。打退成群被流放的囚徒的襲擊。他們很忠實可靠,而那些囚徒卻慘無人道。」
「你聽見巴加內爾說了吧?」海倫夫人對瑪麗小姐說,「如果你父親落入土人手中,我們會找到他的,而且那些文件也似乎告訴我們,他是落入土人手中的。」
「如果他在荒漠裡迷失了呢?」那少女接上一句。詢問的眼光盯著地理學家。
「迷失了,我們也會找到他,是不是,朋友們?」那位地理學家充滿信心地回答她。
「毫無疑意,」爵士回答,他在扭轉談話的悲觀趨勢,「我不相信人類真的會迷失方向……」
「我也不相信。」地理學家又肯定了他的說法。
「那麼,大洋洲大嗎?」小羅伯特問。
「大洋洲麼,我的孩子,大約有七百七十五萬平方公里,就是說相當於歐洲的五分之四那麼大。」
「有那麼大嗎?」麥克那布斯反問道。
「確有那麼大,少校先生,最多不過一碼之差罷了。文件上寫明了『大陸』兩字,你總該相信這片陸地有資格接受『大陸』的稱號吧?!」
「這麼大,當然可以稱之為『大陸』了。」
「我還要補充一句,」巴加內爾又說,「旅行家在廣漠地區迷失的先例並不多。我知道的只有雷沙德一人,現在下落不明。在我動身的前些時候,在地理學會上聽說已經找到他的蹤跡了。」
「難道澳大利亞大陸沒有被完整勘探過嗎?」海倫夫人問。
「還沒有,夫人。還差得遠呢!人們對這個大陸的內部情況不如非洲了解的多,然而,這並不是人類的過錯,而是蒼天不承認探險家。從一六○六年到一八六二年,在大陸內地或沿海從事勘探工作的不下於五十人。」
「啊,五十多,」麥克那布斯帶著懷疑的神氣說。
「是的,少校先生,不相信嗎?我是把冒險試航的船員和大陸探險的旅行者包括在一起的。」
「那五十也太多了點吧?」少校反駁說。
「你說太多,我還嫌少哩!」地理學家總是這樣,當人和他唱反調時,顯得十分興奮。
「那你說出來!」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馬上說出他們中的五十個人來。」
「啊!冷靜點,地理專家,我們說話可要負責任啊!」
「少校,你敢拿你的馬槍和我的望遠鏡打賭嗎?」
「我有什麼不敢,巴加內爾,如果你喜歡的話?!」
「好!一言為定!如果你輸了,可就不能再用馬槍打羚羊,打狐狸了。除非我借給你。不過,你要借,我還是會借的。」
「巴加內爾,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你也別抱多大希望勝我。」
「那麼,我們開始吧,」那位地理學家提高嗓門,「女士們,先生們,請你們裁判。你,小羅伯特,做計數員。」格里納凡夫婦、瑪麗、羅伯特、少校和船長,都樂起來了,急等著這次爭辯的結果。成為這次爭辯中心的是大洋洲,正是鄧肯號要去的地方,這時,來談談它的歷史,再合適不過了。因此,大家請巴加內爾立刻開始顯示他的記憶力。
「記憶之神尼母辛啊!」他開始高聲叫道,「司文藝女神的母親,給予我──你的忠實虔誠的崇拜者以靈感罷!在二百五十年前,朋友們,誰不曉得有個大洋洲呢!從十七世紀,在一六○六年開始,無數航海家和探險家踏上了這片土地。在這一年,西班牙航海家奎羅斯發現了,給它取名叫『聖靈的澳大利亞』。羅伯特,記下這個航海家的名字,我講第二個。」
「記下了。」羅伯特說。
「同年,奎羅斯船隊的副指揮托列斯一直往那些新陸地的南面去勘察。但是,重大發現要歸功於荷蘭人海托治。在他在西南南緯二十五度的地方登陸,把陸地命名為恩得拉。在他以後航海家就多了,一六一八年,齊申在北海岸勘察了安亨和凡第門等地。一六一九年,厄代爾繞西海岸探察了一段時間,並把所探海岸命名為『厄代爾』。一六二二年,雷文一直下去到現在和他同名的那個海角。一六二七年,內茲和維持兩個人,一個在西,一個在南,使前人的發現趨於完美。其後又有卡奔塔艦長帶著他的艦隊一直鑽進澳洲北部那個大灣,現在還叫作卡奔塔利亞灣。最後,一六四二年,那著名的航海家塔斯曼繞行了那凡第門島一周,他錯誤地認為那島和大陸連著,並且繞行之後,把島命名為巴塔維亞,一個總督的名字。後人為公平起見,把這總督的名字取消了,改名為塔斯馬尼亞。這時,澳洲大陸被繞過一周了;大家知道這大陸是被包圍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一片汪洋大海裡,而一六六五年這個澳洲大島被硬加上『新荷蘭』的名字,而此後沒多長時間,荷蘭航海家活動結束,名字也就被遺忘了。現在我說了幾個人了?」
「說了十個人了。」羅伯特回答。
「好,」巴加內爾又說,「我現在再說英國人。一六八六年一個以獵野牛剝皮販賣為業,並做搶劫勾當,後經西班牙人掃蕩,入海為盜的人。叫作威廉.丹別爾,他經歷過許多險境,僥倖脫險,最後乘西內號船到達新荷蘭西北岸,在南緯十六度五十分的地方登陸了;他和土人結交,對這些土人的貧窮、風俗、智慧,作了一個很完備的描寫。一六九九年,他又回到起初海托治到過的那個海灣,這時他已經不是海盜,而是皇家海軍里羅布克號的艦長了。然而,直到這時為止,新荷蘭的出現只是地理學上的一個事實,別無其他意義,這以後的七十多年中,從一六九九年到一七七〇年,沒有一個航海家再到這裡來過。到了一七七〇年,由於最優秀航海家庫克船長出現,使歐洲移民看準了這片新大陸。庫克作過三次轟動一時的旅行,一七七〇年三月三十一日,他第一次在『新荷蘭』登陸。他在奧塔喜地很順利地觀察了金星貫日【註:即金星從太陽面前穿過的天文現象。】的現象之後,就把他那隻奮勉號小船開到太平洋的西邊來。在勘察了紐西蘭後,他就來到澳大利亞東海岸的一個海灣裡。他發現在這海灣一帶新奇的植物太多了,因此他把這海灣叫作『植物灣』,這就是現在的波塔尼灣。他對於和當地的那些半開化的土人往來,興趣不大。他只好向北航行,在距憂愁角不遠處,奮勉號小船觸礁了。沉沒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糧食和炮火都趕快拋到了海裡。但是晚上漲潮時,那隻減輕了裝載的小船又漂起來了。令人慶幸的是,因為剛好有一塊珊瑚堵住了裂口,使船沒有沉沒。因而庫克又能把船開進一個小海汊,有一條河就在這裡入海,從此這條河的名字就叫作『奮勉』了。那些英國人在這裡修船修了三個月,在這期間,他們試圖和當地土人取得一些必要的聯繫;但是成績不大,因而又張帆入海。奮勉號向北繼續航行。庫克想知道在新幾內亞與新荷蘭之間有沒有一個海峽隔開陸地;經歷了許多次生與死的磨煉之後,終於到達了西南處一片開闊地帶。海峽確實是存在的,而且庫克確實是穿過了這個海峽。庫克在一個小島上登了陸,並且,他以英國國家的名義占有了他所勘察的那一帶漫長的海岸,給予它一個英國味道十足的名字──新南威爾斯。那位航海家又帶領一批人在三年後故地重遊了一番。這次只有決心號船長佛諾去勘察凡第門那一帶海岸,回來時他假定這個島也是新荷蘭的一部分。只是一七七七年,在他第三次旅行時,庫克才把他的船發現號和決心號停泊到冒險灣裡,靠在凡第門那片陸地旁邊;幾個月後,他出發了,離開了三明治群島,卻死在這個島上了。」
「他真是個偉人。」格里納凡說。
「是的,空前少有的大航海家。後來是他的旅伴彭克斯暗示英國政府去到植物灣建立殖民地的。從此,這裡便是各國航海家所嚮往,觀光的地方了。拉白魯斯的最後的一封信是一七八七年二月七日在植物灣寫的。這不幸的航海家報告他有意去勘察卡奔塔利亞灣和新荷蘭全部海岸,直抵凡第門。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一七八八年菲利普船長在約克遜港建立了第一個英國殖民地。船長凡可佛在一七九一年又繞著新大陸南海岸做了一次探險。一七九二年丹特爾加斯陀被派去尋找拉白魯斯,又在西南兩面繞著新荷蘭航行了一次,在途中發現了許多從來沒有人知道的島嶼。在一七九五和一七九七年──弗林得斯和巴斯──這兩個青年人乘著八尺長的小木船,勇敢地勘察了南面一帶的海岸;並且在一七九七年巴斯由凡第門陸地與新荷蘭之間穿過去了,這條海峽現在就叫作巴斯海峽。這一年,他還發現了阿姆斯特丹島的弗拉明,又勘探了擁有美麗天鵝的天鵝河的東岸。至於弗林得斯,他在一八〇一年又繼續著他那些好奇的探險,到了經度一百三十八度五十八分和緯度三十五度四十分的地方,在遭遇灣裡還遇到了兩隻法國船,一隻是由波丹船長指揮的地理學家號,一隻是由哈姆蘭船長指揮的博物學家號。」
「是波丹船長嗎?」少校說。
「是呀!你為什麼感到驚奇!」巴加內爾問。
「啊!沒有什麼。繼續說罷,我親愛的巴加內爾。」
「好,我繼續說,我在那些航海家的名字之後,再加上金船長的名字,他是從一八一七年到一八二二年在新荷蘭南北回歸線之間那帶海岸完成勘察工作的。」
「二十四個名字了。」羅伯特說。
「太好了,」巴加內爾說,「我已經完成了一半了,我現在說一說陸地上的探險家。」在座的各位無不驚歎,連連稱讚,巴加內爾也很謙虛地說,「那根本沒什麼,也不過如此。」
「第二十五個就是陶斯大尉。那是在約克遜港殖民地建立之後一年。在這以前,這個新大陸的外圍被大家繞遍了;但是裡面到底有什麼,誰也說不上。跟東海岸平行的有一條漫長的山脈,這條山脈似乎有意在禁止外人進入它的領地。陶斯大尉走了九天,又不得不從原路回到約克遜港。同一年,屯枝船長又想越過這條山脈,但是也沒有成功。這兩次失敗使此後三年中都沒有一個旅行家敢再嘗試這個艱鉅的工作。一七九二年,非洲探險家裴脫孫上校也做了同樣沒有任何結果的事情。第二年,英國海軍裡的一個普通的下士兵,勇毅的霍金斯,竟超越了以前的人走不過去的那條線,前進了二十英哩。這以後的十八年中,我只有兩個名字可說:一個是那著名的海員巴斯,另一個是殖民地的工程師巴雷勒先生,他們倆做了不比前人更有成就的探險。這一下我就要數到一八一三年了,雪梨西邊的那一條隘道就是這年發現的。由於麥加利總督一八一五年的親自探險此隘道,使巴薩斯特城建立在藍山那邊上。從那以後,殖民地又得到許多旅行家給地理學家提供的事實,使其有了長足的發展。有探入內陸三百英哩的奧克斯雷;有霍維爾和休納,他們的出發點正是三十七度線穿過的那個吐福灣;還有司徒特船長,他先後兩次勘測了大令河和墨累河,分別在一八二九年和一八三〇年。」
「三十六個了。」羅伯特說。
「太好了,馬上快完了」,巴加內爾說,「接著是埃爾和雷沙德,他們遊歷了一部分內陸。司徒特在一八四五年又跑了一趟;格勒高里兄弟和赫普曼在一八四六年遊歷了西澳;肯狄在一八四七年勘察了維多利亞河,在一八四八年遊歷了澳洲北部;格勒高里在一八五二年又去了一次;奧斯丁在一八五四年走了一遭;格勒高里兄弟自一八五五年到一八五八年遊歷了大陸的東北部;巴白支從托楞斯湖遊歷到挨爾湖;最後我要說斯圖亞特──一個在澳洲年鑑裡大名鼎鼎的旅行家,他曾三次穿過澳洲大陸。他第一次的內陸探險旅行是在一八六〇年進行的。將來,你們如果願意聽的話,我再告訴你們澳洲怎樣由南而北被縱穿過四次。我今天只要說完這張漫長的名單;從一八六〇年到一八六二年,在那些大膽的科學先鋒的名單上,還有鄧斯特兄弟、克拉克遜和哈爾卜、柏克和威爾斯、納爾遜、瓦可、蘭茲博羅、馬金菜、霍維特……」
「五十六了!」羅伯特叫起來。
「好,少校,」巴加內爾接著說,「你聽仔細了,因為我還沒有提到居拜雷、波根維爾、費羅茲以、德.維亢姆、斯托克斯……」
「夠了。」少校說,他被折服了。
「我還沒有提到裴魯、闊衣,」巴加內爾又數下去,和快車開動一般,「還有貝爾納、特里加,肯寧漢、梯爾斯……」
「饒了我吧!」少校顯然服透了。
「就數到這裡為止吧,」爵士代少校求情了,「該麥克那布斯倒楣,他開始逼人太甚,但現在已認輸了。」
「他的馬槍呢?」巴加內爾帶著得勝的神氣問。
「當然歸你了,」麥克那布斯回答,「我自然捨不得它,但也無奈,你的記憶力好得很,就是一個槍械庫你也能贏去!」
「對於澳大利亞的歷史,」海倫夫人說,「要想有人比他記憶的還清楚詳細,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一個小小的地名或人名,一個最細微的事實……」
「噢!最細微的事實!」少校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你不服?少校先生。」地理學家叫起來。
「我是說關於大洋洲的許多細微的事實,也許你並不是件件都知道。」
「豈有此理!」地理學家挺著胸脯說,表示十分自信。
「如果我舉出一個事實你不知道,還肯還我馬槍嗎?」少校問。
「你說罷!」
「說話算數?」
「當然!」
「好。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澳大利亞不屬於法國?」
「這個,我想是……」
「或者,至少能說出英國人對這件事提出什麼理由也行。」
「我說不出,少校。」地理學家懊惱地回答。
「理由很簡單呀,只是因為你那個並不膽怯的同胞──波爾船長在一八○二年聽到大洋洲的青蛙呱呱叫的聲音,就膽戰心驚,拔錨而去,一去永不回頭。」
「怎麼!」巴加內爾大叫起來,「在英國,大家都這麼說?這簡直是個十足惡作劇的大笑話呀!」
「惡作劇,我承認,」麥克那布斯回答,「但在大英國這是歷史事實。」
「無聊!無聊!」那富於愛國心的地理學家再也受不了,「現在人們不會那樣說了吧!」
「還都這樣說,我不得不告訴你實話。親愛的地理博士,」爵士回答著,全場笑聲一片,「但是,你怎麼竟會對這個歷史事實一點也不知道呢?」
「我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我要抗議!英國人通常稱法國人為『愛吃青蛙的人』。既吃青蛙,怎麼又會怕牠呢!無稽之談!」
「道理儘管是道理,事實依然是事實。」麥克那布斯謙虛微笑著回答。
就是這樣,那支奪來奪去的馬槍依然在它主人麥克那布斯少校手中。
這次打賭的第三天,船長在中午測算了一下,就報告鄧肯號已經到了東經一百三十三度三十七分的地方了。乘客們看著海圖,知道和百奴衣角相距很近了,心裡感到十分滿意。在百奴衣角和丹特爾加斯陀岬之間,大洋洲海岸像弓背,而三十七度緯線卻像弓弦。如果鄧肯號向赤道方向走,它很快可以到達茶坦姆角。
但是此刻正在被澳大利亞大陸擋住風浪的印度洋上向東航行。
人們估計四天之後百奴依角便會出現在地平線上。直到這時為止,都是西風吹送著遊船前進。但是,最近幾天,風力有減弱的趨勢,現在正漸漸地減小下去。到了十二月十三日,一點風也沒有了,船帆緊貼在桅杆上了。
鄧肯號要不是裝著有力的汽輪機,就會滯留在這無邊無際的洋面上。
這種無風的問題可能無限期地延續下去。晚上爵士和船長談起了這個問題。那青年船長眼見船上的煤要用完了,顯得對風力的減弱感到不安。他把船上所有的帆都張起來,連小帆、輔帆都拉上,希望再小的風力也用上。但是,正如水手所說的,連「裝滿一頂帽子」的風都沒有。
「不管怎樣,我們也不要抱怨老天爺了,」爵士說,「無風總比逆風好!」
「閣下說的對,」約翰船長回答,「不過,這種突然的平靜正是表明要變天了啊,所以我很焦急。我們在季風區域的邊緣上航行,這種季風從十月到次年四月是東北風,只要它稍微刮起來,我的航行肯定要大大延期。」
「那有什麼辦法呢?!如果真的到這種情況,只好忍受著,最多不過耽擱幾天罷了。」
「自然啦,如果逆風不帶風暴的話。」
「你怕會變天嗎?」爵士說著,一面觀察著天空,天空萬里無雲。
「是的,我怕要變天了,」船長回答,「這話只能告訴你閣下,我不願意讓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聽到,惹她們驚慌。」
「你想得很周到,但有什麼事情那樣可怕呢?」
「恐怕真的會來暴風雨。您不要相信天上的表面現象,因為表面現象往往靠不住。兩天來,風雨表一直低得叫人擔心,現在只有七三釐米了。這種警報不能不注意,我在南印度洋上已嘗試過風暴的滋味了。南極冰山區蒸氣的凝結產生極其猛烈的吸引力,由此就發生了極地風和赤道風的交戰,造成旋風、颶風以及各種各樣的風暴,船遇到了沒有不吃虧的。」
「孟格爾,」爵士說,「鄧肯號是隻堅固的船,船長又是能幹的海員,讓風暴來好了,我們會有辦法對付它的!」
船長的憂慮畏懼是出於船員的本能。他是英國人所謂的「天氣通」。風雨表老是下降使他在船上採取了一切防禦措施。
他預料到將有一場猛烈的風暴來臨。目前,天上固然看不出什麼兆頭,但那萬無一失的風雨表不會欺騙他的。通常,天空的氣流從高緯度流向低緯度,兩地距離越近,氣壓梯度力越大,風速也就越快。
船長整夜待在甲板上。快到十一點鐘的時候,南邊天空出現一塊塊雲斑。孟格爾把全部水手都調上來,落下小帆,只保留主帆、縱帆、前帆和觸帆。半夜,風大了,風力很強,每秒鐘以二十米的風速前進。桅杆的喀啦聲,帆索的噼啪聲,船倉的嗚咽聲,這一切使原來不知風暴的乘客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地理學家、爵士、少校、羅伯特都上了甲板,有的為了好奇,有的準備出力。他們上床的時候,天空還萬里無雲,滿天星斗,現在卻烏雲翻滾,狂風大作。
「是起颶風了嗎?」爵士大聲問孟格爾。
「還不是,但是快來了。」
這時,船長命令捲起前帆的下收縮部。水手們爬上軟梯,很費力地把前帆下收縮部捲起來,用帆索紮好,捆到拉低了的帆架上。孟格爾要盡可能地保留一些帆面,以便平衡遊船,緩和左右搖擺的程度。
這個防備工作做過了,船長又命令奧斯丁和水手長,準備應付要襲來的颶風。繫艇的繩子和扳桅杆的纜繩都加粗成雙股的了,炮的兩邊滑車也繫牢了,橫桅索和後支索也拉緊了,艙口關上了。孟格爾好像一個將軍在大炮旁邊一樣,始終不離擋風的那邊船面,他從樓艙頂上凝神觀察著風吼雲騰的天色,彷彿要把天氣的祕密鑽探出來。
這時,風雨表已經低到三十六釐米了,這種刻度在以往是少見的,同時,風暴鏡的色彩也指示著風暴的來臨。
正是早晨一點鐘,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在房內感到顛簸得厲害,也冒險跑到甲板上。這時,風速已達每秒二十八米,極其猛烈地敲打著纜繩,彷彿在叩擊著樂器的琴弦,發出急速的顫動聲;轆轤也互相撞擊著;繩索在粗糙的索槽裡奔突著,發出尖銳的聲響;帆布轟咚轟咚地向前後兩邊飄蕩;浪頭也高得駭人,沖打著遊船,而遊船像隻翼鳥在白浪滔天的水花上前進著。
孟格爾一瞥見那兩位女客,很快走到她們面前,請她們回艙。已有幾個浪頭打到船上來了,甲板隨時都有被沖壞的可能。風浪的怒吼聲太大,海倫夫人幾乎聽不見船長的話。
「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她趁著浪濤稍微平靜的當兒問道。
「沒什麼危險,夫人,請您們立刻回去!」
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無法抗拒這個近乎懇求式的命令,都回船艙去了。這時,正好一個大浪頭在尾檣下面滾過,把她們周圍塹護艙玻璃震得直顫。同時,風更猛烈了。桅杆受著帆的壓力都彎下去,遊船彷彿要從浪頭上跳過去。
「捲起主帆!」孟格爾叫,「低下前帆和觸帆!」
水手們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去。吊帆索鬆了,捲帆索扭緊了,觸帆用纖繩拉下來,聲音比風聲還高。於是,鄧肯號的煙囪噴著大股濃煙,蒸汽機的葉子板輕一下重一下地拍著浪濤,有時葉子板直翹出水面。
格里那丹、少校、巴加內爾和羅伯特看著鄧肯號和波浪搏鬥的樣子,既讚美又驚懼,他們緊緊抓住橫欄杆,彼此不能交談一句話。他們看著大群的海鳥在狂風中翱翔,這種風暴鳥,風浪越大飛得越起勁,叫人看了心驚肉跳。
忽然聽到一片震耳欲聾「嗤嗤」的聲音,比風暴的聲音還高。蒸汽猛烈地噴射出來,報警的汽笛異乎尋常地狂叫。遊船猛地一歪,傾斜得嚇人,威爾遜正扶著舵盤,猛不防被舵杆打倒了。鄧肯號橫對著浪頭,失去了控制力。
「怎麼了?」孟格爾叫著,奔到指揮臺前。
「船睡倒了!」奧斯丁總那麼幽默。
「舵打掉了嗎?」
「快救機器!快救機器!」機械師的聲音在叫。
孟格爾又向機器間奔去,連跑帶滾地下了梯子。一片汽霧充滿了機器間:活塞在汽缸裡一動不動;連桿器也推不動橫軸了。這時機械師看連桿器失去作用,又怕汽缸爆炸,索性關掉汽門,讓蒸汽從排汽管洩出去。
「究竟怎麼了?」孟格爾問。
「蒸汽輪機扭彎或者嵌住了,」機械師回答,「它不能轉動了。」
「怎麼,嵌住就不能弄出來嗎?」
「不可能。」
此刻不是搶修這意外損失的時候,蒸汽機不轉動了,蒸汽從活門跑出,不再發生作用了。因此,船長只有利用船帆,從那成為自己危險敵人──風的方面找點幫助。
他又跑上甲板,簡單向爵士匯報了情況。然後,請爵士帶著其他三位回到船艙。格里納凡執意不肯。
「不能,閣下,」孟格爾堅決地說,「我必須單獨一個人帶著船員在這裡。進去!船有時可能埋沒在波浪裡,但浪頭無情,它會把你們掃進去。」
「但,我們也能幫點忙啊……」
「進去!進去!爵士,非進去不可!在某種程度上講,船上由我作主!回艙去罷,我要求你們這樣做。」
孟格爾說得堅決果斷,情況一定十分嚴重,爵士懂得他應該以身作則,首先服從。於是,他帶著三個同伴離開甲板。他們到了那兩位女士那裡,這兩位女乘客正在焦急萬分,等著這場和風浪搏鬥的結果。
「孟格爾真是勇敢堅強的男子漢!」爵士進入方廳說。
「是的!」地理學家附和道,「他使我想到偉大的莎士比亞所寫的《暴風雨》一劇中的那位司錨官,他對乘坐軍艦的國王嚷道:『走開!不許出聲!回艙去!如果你不能讓這些風浪平息,就不要說話!莫擋著我的路,我告訴你!』」
這時候,孟格爾沒有浪費一秒鐘,他盡力想方設法把船從險境中解救出來。他決定用微帆航行法以免船被吹得偏離航線。因此,船上就得升起一些帆面,並且斜拉著,讓它側面受風。人們把前帆張起來,縮小帆腳,又在次要的桅杆上張起一面三角帆,舵柄對著下風舷。
那隻遊船本來就有很好的行駛性能,它給急風吹送得和快馬加鞭一樣快,聽憑風吹浪打。船帆減得那樣少,能支持得住嗎?這些帆是上等的敦提帆布做成的;但是風力這樣猛烈,有怎麼樣的好也挺不住啊!
這樣用最小的帆面借風力斜進的好處,就是把船身最結實的部分對著浪頭,並且維持了原有航向。然而,這樣行駛也並不是沒有危險,因為船可能落到兩浪之間廣闊的深槽裡爬不起來。但是,孟格爾此時無選擇的餘地,只好用微帆斜駛的方法,只要桅杆和船帆不被風打下來。船員們都在他的面前,隨時準備著,哪裡要人手就到哪裡去。船長把自己用繩子綁在護桅索上,注視著狂怒的海洋。
夜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度過了。人們希望天亮時風暴會減弱下去。但是希望落空。快到早晨八點鐘的時候,狂風比以前更猛烈,變成颶風了。
孟格爾一聲不響,但是心裡在為船和船上所有人的安全擔憂。鄧肯號傾斜得厲害,甲板的支柱咯吱咯吱地響,有時浪頭打到主桅上伸出的輔杆。有一陣子,全體船員都以為船爬不起來了呢!當帆被吹出帆框,像隻大白鷗要飛掉似的,已經有些水手拿著斧頭要砍斷那大桅杆的護桅索了。
船居然又漂起來了,但貼不住浪,又沒有方向,顛簸的很,桅杆幾乎要折斷。像這樣駛法,不能再進行下去了,船體已經受不住了,只要邊板一散,接縫一裂,波浪就會沖進來。
船長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扯起一個三角帆,任風吹。這片小帆不知扯了多少次,費了幾個鐘頭的工夫才扯好。直到下午三點鐘,那三角帆才拉在主桅的輔杆上,聽風擺佈了。
於是,鄧肯號在一塊小帆布的作用下被拖帶起來,它開始以無法計算的速度飛駛著。就是這樣,它向風暴趕著它去的東北方駛去。它必須保持最大速度,因為只有靠速度才能獲得安全。有時,它越過巨浪,以那鋒利的船尖劃開浪條,像鯨魚一樣鑽了進去,浪頭從甲板掃過,由船頭掃到船尾。有時,它的速度和浪頭一樣,舵已失去作用,因而左閃右閃,幾乎把船閃翻掉。有時,在颶風的推動下,浪比它快,於是浪頭跳得比船頂還高,以迅猛不可阻擋之勢,從船頭到船尾,掃過甲板。
十二月十五日一天一夜就在這樣的險境中度過的,一會兒看來有點希望,一會兒又失望了。船長一會兒也沒離開自己的崗位,一點東西也未吃,雖然表面上保持冷靜,但是內心卻驚慌失措,那雙眼睛老盯著北方的朦朧霧影。
可不是嗎,一切危險都是有可能的。鄧肯號被打出了航線,以無法駕馭的速度向大洋洲海岸奔去。船長自然而然地感覺到有一種災禍在威脅著他。他時刻怕觸礁失事,碰得個粉身碎骨。他估計大洋洲海岸在風前距離不會少於十公里,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靠岸就是遇難,就是沉船。在無邊無際的大海奔馳要比觸礁好萬倍,因為海浪雖急,總有法子自衛,至多聽命它擺佈罷了;若是風暴把船吹到岸邊一撞,那可就完蛋了。
孟格爾找到爵士,和他作了一次特別談話。他毫不掩飾,說明當前處境;他是個不怕犧牲的海員,將無比鎮靜地面對現實;最後,他說也許不得已而為之,讓鄧肯號向海岸撞去。
「為了救船上的人,你看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爵士說。
「海倫夫人怎麼辦?格蘭特小姐怎麼辦?」船長又說。
「我到最後關頭會告訴她們的。船果真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你通知我一聲。」
「我那時自然會通知您,閣下!」
爵士又回到女客們身邊。女乘客也感覺到危險就要到來,但不知道危險到什麼程度。她們也表現出很大的勇氣,至少不在男同胞之下。這時,地理學家不合時宜地大講大氣環流理論,小羅伯特直豎著耳朵聽著。他給小羅伯特講述西非旋風、羊角颶風、直線颱風之間的許多有趣的比較。至於麥克那布斯,帶著宿命論觀點唉聲嘆氣,靜候世界末日的降臨。
快到十一點鐘的時候,風暴彷彿軟了點,溼霧散開了。在迅速地明朗當中,船長看見了一片低地,在下風三公里遠的光景。船正對著陸地奔去,前面濁浪淘天,高得出奇。孟格爾立刻明白浪頭遇到堅實的阻擋才會掀得這樣高。
「有暗礁。」他對奧斯丁說。
「我也是這樣認為。」大副回答。
「我們的命是懸在上帝手中了,」船長又說,「如果暗礁有缺口能讓鄧肯號駛過去,如果上帝不能把船對準那缺口,那我們就完了。」
「此刻潮正高,也許我們能過去,船長。」
「你看那浪頭跳得多高,奧斯丁,什麼船能闖過去呢?只有禱告上帝來幫助我們吧,夥計!」
這時,鄧肯號由於它的小三角帆讓風推動著,正以駭人的速度急駛。不一會兒,它離暗灘只有二公里遠了,水汽遮住了船長的眼睛。但是孟格爾卻還能看出滿是泡沫的水面的那邊有一片平靜的水面。如果鄧肯號能達到那裡就比較完全了。但是,怎麼能進去呢?船長把所有乘客請到甲板上來,他不願意到沉船之際,還讓他們關在艙裡。爵士和旅伴們看著那片滔天巨浪。瑪麗小姐臉都嚇白了。
「孟格爾,」爵士輕聲說,「我設法救我的妻子,救不成就一同死;你負責瑪麗小姐吧。」
「就這樣吧,閣下。」船長回答,拉著爵士的手貼在自己眼淚汪汪的眼睛上。
鄧肯號離灘更近了。當時潮正高,本來船底有足夠水時載它過暗灘是可以的。可是,浪太大了,把船向上一拋,又向下一放,必然使船體後部觸礁。沒法子使浪頭低點,水流得平滑點嗎?總之,能使這帶狂瀾平靜點就行。
孟格爾最後想到一個辦法。
「油!」他大叫起來,「朋友們,倒油!倒油!」
這句話的含義船員們立刻明白了。這正是通往成功之路的計策:狂浪的上面如果蓋上一層油,狂浪就會平息下去,這層油在水上漂著,可以使浪頭潤滑,因而減少激盪。這辦法見效快,但效力消失得也快。在人為的平靜海面上一條船過後,狂浪比以前湧得更厲害,有可能給後來船隻以致命威脅。
裝海豹油的許多大桶滾到船頭,船員們在死裡逃生的關頭,力氣彷彿增加百倍,他們用斧頭砍破木桶,掛到左右舷的欄板外。
「準備好啦!」孟格爾叫著,等候著合宜時機。
只有二十秒,船就到了那條被咆哮的水浪攔住船可以駛進的缺口。現在是時候了。
「動手呀!」
船長一聲令下,油桶一齊傾倒了,油滔滔地湧出木桶來。頓時那片油竟把那白浪滔天的海面壓下去。鄧肯號在壓平的水面上一晃而過,一眨眼的工夫,駛進那片平靜的水域。這時,船後面的洋面掙脫了油層的束縛,翻滾得更加洶湧澎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