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窗小品四十 《长生殿》《桃花扇》合刊本

  近来欲温习《桃花扇》,向旧书店觅得一册,亟归展读之。不期思一得二,其中不仅为《桃花扇》,且与《长生殿》合刊。书系二十六年世界书局所印,年月非遥,距“八·一三”之变仅一载。山中人好遐思,颇觉如是云云之先得我心也。唯就二书内容而言,《长生殿》一味搬演故事,侧重个人离合。《桃花扇》寄托遥深,则含有兴亡大义。读《长生殿》一遍,不过慨叹数次云尔,读《桃花扇》半部,即令人惊心动魄,卒读之不忍,而不卒读之又不可。故以是论作者,洪昇词人而已,孔尚任则孤臣孽子,不当仅以文人视之也。

  若就两书本事而论,李三郎之荒唐起祸,不下于福邸之糊涂误国。徒以作者之思境不同,而取径遂致绝殊。且前书成于康熙己未(十八年),后书成于康熙己卯(三十八年)亡国之痛,洪应深于孔氏,而洪乃不能如孔言之痛,殆有所未敢欤?说者谓洪作长生殿,凡三易稿,经营达十三年。书本名 《沉香亭》,参入李白。后改为 《舞霓裳》,去李白而易以李泌,搬演肃宗之中兴,卒又去之,代以钗钿复合,乃名为《长生殿》。是则不难窥其惧以文字构祸,故踌躇出此。而其意愈晦而文乃愈淡矣。

  弄笔小暇,辄就合刊本前后翻数页,偶有所感,觉孔氏之文,令人唏嘘掩卷,尽世所知。而洪之良工心苦,则未闻人道,遂走笔记之。然孔卒能冒大险以成此书,技巧与胆量,尤可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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