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巴金稱他爲“中國知識分子最好的典型”;曹禺說他“是中國當代的‘人傑’”;政府授過他“人民藝術家”稱號;朱光潛認爲他的小說屈指可數……。是的,《駱駝祥子》暢銷美國,《茶館》震動歐洲,老舍在世界文學中自有他的地位。人們期望更多地瞭解老舍,瞭解他的經歷、性情、思想、人格……。這就需要傳記:他傳、自傳,不止一種。
老舍曾經動過寫自傳的念頭,後來又打消了。這給我們》其實是一本“準”《老舍自傳》。準自傳雖有編者的讀解原則滲透其間,但讀者也許更易從中獲得彼時彼地真切的歷史時空感。一般說來,人,尤其老人,總易於受一種潛在慾望的支配:在此時的認識、心境下重新度過彼時的生活。這樣,自傳便成了老人對自己青壯年往事的重新闡釋甚至是塑造。從這樣的角度說,準自傳倒可以避免這種色彩與失誤。雖然準自傳的編者必不能如作者從頭說起,逐時有序,到記憶中打撈沉澱,且在材料的安排上也難以做到嚴格的前後照應,但他的態度也許倒是更加冷靜、更加理智、更加科學的,因而也許是更能接近真實的。
我從七七年入大學研讀老舍,此後不斷獲得新的認識,心中逐漸有了一個完整的老舍活着。讀了十六卷《老舍文集》,讀了他的全部小說、戲劇、舊詩,迄今發現的新詩與散文、書》的脈絡。老舍經常像曾子那樣“吾日三省吾身”;像基督徒那樣懺悔。老舍善於描述自己,他總是以“我怎樣……”的形式向人們介紹自己剖析自己,剖析自己的行爲經歷,剖析自己的思想感情。我們可以從容地在這些材料中獲得一個老舍的全貌。
自然,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關鍵在於怎樣把握老舍的自傳特質。他的自畫像是:一個普通人、寫家——會編寫各種體裁的人物故事來抒發情感,追求真理的人——關心生命,關心人類的前途與未來,爲此而甘心改造思想,包括捨棄自己的一切。我便是根據普通人、作家、求真的。
最理想的做法是突出“普通人”的生活經歷與行爲趣味,將“寫家”特質只作爲行爲之一種,而“求真理”的生命態度則完全藏在自敘事實的下面。然而客觀材料不依我的意志爲轉移。看人生的少年、青年時代當然趣味盎然;而一個職業寫家的生活自敘肯定比“明星”遜色;更甚者:爲求真理而“改造思想”,以“爲人民服務”爲使命,只注意社會與思想發展,故意忽略身邊小事,這無疑會引導我們走進傳記的類文章就有這樣的側重:青壯年“傳行”,老來“傳心”。要把這些協調好,實不易。我盡了最大努力,不致使自傳像自然生命那樣日漸萎縮。此外,在協調語調方面也是花了大力氣的。》成爲一個有機整體,我將老舍的自傳材料作了適當的調度,合併、刪節、組合。但我的準則是:儘可能保持作品原貌。除刪節、組合外,我僅僅加了極有限的幾個貫通語氣的字,用括號標出,想必能獲讀者理解。》直接取材於《老舍文集》、《老舍書信集》(舒濟編,人民文學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並很大程度得益於胡絜青先生的《老舍生活與創作自述》(人民文學出版社)此外,參考了《老舍年譜》(甘海嵐編,書目文獻出版社)、《老舍研究資料》(曾廣燦、吳懷斌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等。
老舍在我心中是神聖的。我不敢褻瀆。》能爲讀者喜歡,願讀者能像老舍那樣作個普通的人,作個誠實的人,作個敬業的人,作個不懈追求真理的人。
徐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