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小紅袍傳第三十二回 張太師蓋棺詐死 海操江復任微行

爲奸爲佞苦營求,禍到頭來死便休。

今日蓋棺還不死,豈伊不死學莊周。

且說皇爺聽海瑞陳奏,一一依議,傳旨:剋期宣進徐王兄,先即速帶羽林軍去抄張居正家產;一面準備夾底棺木,將張居正放於底下,上面用銅封好。海爺領了金銀緞帛,押着棺木,來到楊營。

楊豹接入帳中,謝過賞賜,便對海爺道:“海大人,不知奸相怎生面目?求開棺蓋,與末將一觀。”海爺道:“這也不必了。二位將軍,老夫備有水酒,帶同門下林天佐,與二位送行。”說罷,就命家將排酒。楊、焦二將領了酒席,立刻傳令兵馬退回。

海爺帶棺木回朝,面奏皇爺道:“臣蒙聖旨,犒賞楊家兵馬,並驗棺木,他已遵旨退兵了。”皇帝聽奏大喜,忙令內監打開棺木,放出張居正,令他速速回鄉養老。又傳聖旨:“升杜元勳爲禮部侍郎,林天佐爲翰林學士,荊州理刑孫成爲掌堂都御史,海瑞復任南直操江,賜飛龍旗二面,尚方寶劍,五爪龍袍。欽哉,謝恩!”各臣三呼萬歲,叩首謝恩。皇爺駕退後宮,諸臣出朝。

海爺回府,便叫海洪後堂請出夫人相見。夫人道:“老相公,喚出妾身有何吩咐?”海爺道:“老夫人,下官蒙聖恩復授南直操江,即欲上任。我想前日在南直爲官,倏忽光陰又是二十餘年了,不知目下民風如何?我依舊私行到彼,察訪奸惡,不便帶家眷同行。夫人只在孩兒衙中,頤養優遊。我恐同僚餞行拜送,又要耽擱多日。那南直貪官污吏、奸惡頑民聞知,得以潛蹤斂跡,故此女兒、女婿也不與他說明。明日就要起身了。”夫人說道:“老爺呵,你今年紀高邁,比不得中年康健,凡事務必將就罷。”海爺道:“夫人,又來取笑了。我是老江湖了,何須夫人吩咐?海洪,你叫轎子送夫人到太爺衙中去。”

當時夫人拜別,上轎去了。

次日海爺起來,便叫:“海安、海洪過來!”二人應道:“老爺何事吩咐?”海爺道:“海安、海洪,我與你三人,是老夥計了。如今原扮作山東賣花椒的客人,往南京走了。”二人聽見,暗暗埋怨道:“這不是真真活受罪了。”只得收拾行李,主僕三人改扮,頭戴白氈帽,身穿海青布衣,青牛皮鞋子,紫花布襪子,背了袋子,出京去了。

話分兩頭。再說江南池州府青陽縣,有一人世代科甲人家,姓周字國治,少年入泮,走過十五遍文場,總不能中試,只博個副榜貢生。妻秦氏,不幸早逝,雙生二子,長子名文桂,已經入學,娶媳婦金氏早喪,又繼娶袁氏。只因媒人之語誤配婚姻。那袁氏父親叫作袁有相,有名光棍。大兒袁阿狗,次兒袁阿牛。父子三人,俱是無賴兇徒,欺負周家父子俱是書生文學,較討盤禮盒儀聘禮,件件費嘴費舌。國治恐媳婦過門不賢吵架,故此送文桂招贅入門,望他夫婦和睦。不想這袁氏原是惡婦,嫌丈夫懦弱貧苦,終日吵鬧不堪。周文桂無奈,稟過父親,遊學進京。幸得次兒周文玉娶媳張氏,美貌賢德,夫妻雙雙孝養公公。生下一個孫男,名喚觀德,年紀長成一十三歲。孫女蓮香十歲。此時雖然家道貧窮,幸而子孝媳賢,得以相安過日。

那一年,天年荒歉,文玉失館,閒坐家中,未免口食不給。

國治只得使文玉至袁家探問文桂信息。下午文玉回家,國治問道:“你去袁家探問,嫂嫂怎說?”文玉道:“爹爹不要說起。孩兒到袁家探問,嫂嫂便開口大罵,並道哥哥並無書信寄回。孩兒不信,查問左右鄰里,多說哥哥遊學在京,學習刑名之業。前年蒙登萊道請在衙門,今春寄有銀信回來,想必是袁家父子吞去。孩兒聞得此言,又與嫂嫂理論。可恨那袁家父子出言詈罵,竟將銀兩埋匿,只把空信擲還。孩兒無奈,只將空信帶回,與爹爹看過。”

國治接過書信一觀,內說:“不肖遊學至京,與登萊道唐公傾蓋相知,帶往衙署掌管刑名。因思二弟在家,館金無多,就與東翁說了聘他主使。今寄回銀五十兩,半爲父親薪水之用,半爲二弟盤費。乞即遣他起程。”國治看完,罵道:“賤人!如此可惡,把銀兩一起侵吞,毫無一些與我。只是這機會錯過,如何過得日子?兒聽:我想你好友趙廷章,仗義疏財,濟人急難,你去與他商量,或肯賙濟,亦未可知。”文玉道:“父親主見極是!”即刻別了父親,到廷章家中。

廷章接入,分賓主坐下。茶罷,廷章就開口道:“周兄,到此有何見諭?”文玉道:“小弟與仁兄忝在知心,不揣貧窮,一向不識進退之言,與兄相商。只因家兄在登萊道作幕,念小弟在家貧苦,難供甘旨,特寄白銀五十兩,半爲家父薪水之供,半爲小弟路途之費,命弟到署中辦事。不想惡嫂父子將銀兩一起侵吞。老父氣塞,無奈着弟向仁兄相商,意欲求借些小盤費。

但不知仁兄可肯玉成否?”廷章道:“此乃小事,何必掛懷。弟便依仁兄所寄之數,一半與老伯安家,一半與兄盤費。但有一說,令尊老伯年逾桑榆,令昆玉遠離膝下,倘有些微所得,亦當即刻回家奉養,不可貪圖厚利,久羈異地。”文玉道:“仁兄金玉之語,弟當銘刻。”交付銀兩,兩人辭別。

文玉回家,對父親說了。國治甚喜,叫兒子預備行李;擇日起身。到了這日,文玉對張氏道:“賢妻,我只因家計艱難,不得已出外謀生。你公公膝下無人,專望你小心服伺,愚夫感德不忘。”張氏道:“丈夫放心,妾身頗知婦道,豈敢怠慢公公。但官人路上風霜,切宜保重。”文玉道:“不須吩咐。”

當下辭別了父親,背了行李,出門而去。

不想國治年老,因兩個兒子俱離身邊,未免悲傷,染成一病,張氏甚是憂愁。一日,備下小菜湯粥等物,同觀德、蓮香來到公公牀前,道:“公公請用這薄粥。”國治勉強吞了半碗。

張氏道:“公公呵!伯伯與丈夫遠離家鄉,但願公公身體健康。

不日二人自然回家,父子團圓。”國治道:“媳婦,但願如此便好了。”那觀德、蓮香也叫道:“祖父大人,今日身子可好否?”國治道:“孫兒、孫女呵!難得你二人小小年紀,也知孝道。公公年紀八十,不爲無壽,但願你讀書上進,榮宗耀祖,我在九泉,也得瞑目。”觀德道:“祖父大人,不是孫兒誇口,若肯苦心攻書,管取龍章寵賜,報答祖老親恩。但願祖父身體康健,壽增百歲。”國治哈哈大笑道:“好個有志孫兒!”

再說那周文玉,只爲家貧失館,蒙兄寄銀相招,往登萊道作幕,可恨惡嫂將銀侵吞,以至束手無策。多虧好友趙廷章贈送盤錢,得以起身。但是父老家貧,妻賢子幼,未免掛懷,這也無可奈何。你看紅日西沉,難以行走,前面一排招商飯店,不免投宿一夜。

文玉走進店前,只見一堆人簇擁着一個少年書生,在那裏爭論。聽得店主人說道:“你身無行李包袱,什麼人敢留你過宿?速速往別處去罷。”文玉見了上前,呼道:“兄長,你出門爲何不帶行李?難怪店家不留。但小弟看你身雖狼狽,相貌不凡。請問尊居何處,出外何干?”那後生見問,兩淚交流,沾了一衣襟,道:“小弟家住揚州,父親現任司馬,母親誥命夫人。小生姓楊,名龍貴,曾經入泮黌門。只因今秋鄉試,屆期收拾行李上路。主僕二人前至深山,忽遇假虎四人,將我主僕二人唬倒,行李搶去,衣服剝了。小僕與他爭奪,被他殺死。我捨命奔走,一路求乞至此。又聞大盜打劫皇槓,地方保甲嚴禁,不許容留生面之人,故此哀求店主暫歇一夜。”文玉道:“如此說來,卻是一位貴公子。但此去揚州,卻也不遠。也罷,待我與店家說明,相留同宿一宵,明日再作計議便了。”說罷,便與店家說明,請龍貴同進店中。

用過晚膳,收拾同宿。龍貴問:“仁兄貴處尊名?乞爲示知。”文玉便把鄉貫姓名說明,又道:“兄今身五分文,如何走得長路?弟薄有盤費,願分一半與兄。”龍貴道:“原來仁兄也是聖門弟子,又如此義氣,小弟此去倘得僥倖,少不得就要上京,必要到登萊道衙門拜謝。”二人說罷,一同安宿。

次日天明,文玉起來,取出白銀十兩,衣衫一套,相贈龍貴。龍貴再三稱謝。早飯畢,二人攜手出店。行到三叉路口,文玉道:“小弟不送,就此分別,後會有期!”龍貴道:“小弟與仁兄萍水相逢,邂逅相遇,何幸不才叩蒙厚德!小弟今日分別尊臺,希圖上進。倘異日少能寸進,自應結草銜環以投大德。”說罷相別而去。文玉獨自一人,曉行夜宿,迢迢只望登萊而走,未知何日得停。

再說那袁家父子,自從文玉討銀之後,心中恨恨不忘,每同二子相議,意欲謀害周家父子性命。忽見阿牛進前說:“爹爹若要謀害周家,兒有一計。”不知阿牛是何計策,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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