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鳴皋聞得楊小舫、周湘帆等被擒,禁在王府監牢,暗想:「周湘帆好好一家人家嘟是我們連累與他,如今拘在牢中,如何不去相救?前年在蘇州司監之內,人不知,鬼不覺,把羅季芳劫救了出來。如今何不私進王府之中,豈有尋不見監牢之理?待我見機行事,先去探他一探。若然戒備果嚴,再與徐慶同去。」思前想後,只得如此。
當夜到了三更時分,週身紮束停當,插了單刀,出了房門,飛身上屋。但見明月如晝,萬里無雲,暗想:「此村路途盤曲。雖問過馬金標,他說休管道路闊狹進退,但記有冬青樹,即不迷失。」隨向前下了房廊,一路前行。果然五步一株,十步一株,出村在右,進村在左。到了轉灣之處,但望前邊冬青在右面,便是出路。依法而行,不多時出了八陣圖來,放開大步,連竄帶縱,快如飛鳥。
到了城垣,越城而進,竟到王府之中。上得瓦房,靜悄悄寂無聲息。在瓦面上四面兜抄,但見房廊鱗次,殿閣重重,那裏去尋得牢獄?遙望最高之處,上接青雲,暗想此必凌霄寶閣,那邊便是離宮,飛身跳到其間。只見一殿之中,燈光分外明亮。將身伏在簷頭,把頭倒垂下去,只見二位大夫、幾個內官,正同著寧王出外,由東郎冉冉行來,一路說著閒話,只是聽不清楚。過了迴廊,二位大夫躬身立住,內官掌了紅燈,同寧王進離宮而去。二位大夫從東角門轉到外邊去了。
鳴皋見殿上無人,跳下瓦房,入到裏邊。見左首三間密室,上有金匾「軍機處」三字。走得軍機房內,見桌上排著文房四寶,硯池內磨墨未干。旁邊一具十景櫥中有奏折,扯開一看,吃了一驚。
只見奏折之中,夾一個大紅束帖,原來正是周湘帆結義的帖兒,十二個弟兄姓名籍貫、三代履歷,齊齊排列。將奏折從頭一看,乃是奏明天子,參劾「江南巡撫俞謙謀為不軌,收羅亡命羅德、慕容貞、徐慶、徐鶴、楊小舫、狄洪道、包行恭、周湘帆、王能、李武、伍天熊、徐壽等一十二人,謀刺親王,意圖叛逆。前年打毀奉旨擂台,殺傷百姓無數,燒掠金山禪寺,殺死藩王替僧,共傷禪客增人一千餘人,即是此一班潑賊。太平縣知風拿獲二名──羅德、王能,具有銀牌為證,顯係俞謙指使。後來被羽黨沿途劫奪,無法無天,渺視國法。目今膽大如天,竟敢干犯臣宮,左右俱受重傷。臣命將校拿獲三名叛逆兇徒楊小舫、包行恭、周湘帆,現在收禁牢中,候旨發落。內中周湘帆乃本地土豪,為富不仁,窩留匪類,搜出結義憑據,開載十二兇徒在上。內有『患難相扶、同享富貴』等語,顯得效學十三太保故事,非謀叛造反而何?今將銀牌偽帖,一併呈上龍案,祈聖上將俞謙拿問,交刑部從嚴治罪。一面速發御旨,拿提過黨羅德等九名,著各州各府,嚴拿務獲,切勿聽其漏網。頒行天下,以清妖孽而肅官方」等語。鳴皋看畢,只見旁邊又有信札一封,乃寧王寄與朱寧、張銳的信札,內有黃金二百兩,托朱、張二個太監,要在天子面前,教他將俞謙害死,並捉拿九位弟兄等情。
鳴皋想道:「奏章上說有銀牌,銀牌總在這裏。」將櫥中翻看一口,果然在內。鳴皋一併取了,塞在懷中。出得軍機房,上了瓦屋,再到裏邊,來尋監牢所在。東尋西看,那有影響。暗想房屋數千餘間,到那一方去尋好?諒必居中定是奸王的宮院,監牢斷不在此;四周外近於外邊,又不秘密,亦斷不在此。約來總在御花園的左近。那裏的地,最是秘密所在。想定主意,竟到御花園內。但見樓台殿閣,畫棟雕樑,裝飾得神仙境界一般。荷池內畫舫龍舟,彩畫鮮明,假山疊疊,堆得玲瓏絕巧,樹木蓊翳,迴廊曲折,奇花異草,怪獸珍禽,無所不有。
鳴皋無心玩景,來到一隻亭子之中,憩坐片刻,上有「翠薇亭」三字。坐了一會,倚在欄干,望那左首一隻旱船之中,有二人在彼幹那不端之事。你道何等之人?原來一個花兒匠,引著個小太監,在旱船中榻床上雞姦。月明之下,鳴皋看得清楚。少頃,二人畢事,小太監由那邊去了,這花兒匠回身轉來,正從翠薇亭旁走過。鳴皋驀然躍出,將花兒匠一把拿住,喝道:「不要叫,叫便吃刀!」
那花兒匠被他夾頸應抓住,扭轉頭來,見他手中雪亮的鋼刀,嚇得魂不附體,叫道:「爺爺饒命,今日頭一回,下次再不敢了!」鳴皋道:「那不來管你。你只說監牢在那裏,我便饒你性命。若有半句虛言,一刀兩段!」那花兒匠戰戰兢兢的說道:「爺爺,監牢就在那邊。出了花園,向東轉去,只一箭之遙。進了月洞門,順手轉灣,見一帶屋宇,中間的牆壁是假的,可以推得開來,進去就是了。」鳴皋道:「可有謊言?」花兒匠道:「我若說謊,不得好死!」鳴皋道:「你要好死,我便送你西方極樂世界去罷!」手起一刀,分為兩段,將屍首提到假山僻處,塞在山孔之中。只因王府花園浩大,人跡走不到處,後來屍首爛在假山洞內,無人知曉,也是他的惡報。我一言丟過。
再說徐鳴皋依了他的言語,出了御花園。向東轉過幾處殿閣,果有月洞門。進得裏邊,右手過去,走到中間一間屋內,將牆推時,那裏推得開來?左右東西,四面推來,都推不開來。正在躊躇,忽聽得人語嘈雜而來。鳴皋一個騰步,已到外邊,飛身跳上對面一隻六角亭上,將身伏在亭子上面。只見有五六個人走來,內有三四個驍尉模樣,二個家人打扮,提著燈火食饁,一路說話而來。進得屋內,在柱間扭動機關,那一垛牆垣歎的開了,二個家人走將進去。鳴皋思想:「不如待我搶進裏邊,探個消息。」
正欲跳下亭來,只見那門內爍的一道黑影,直撲到亭後而去。鳴皋吃了一驚,道:「此乃我道中人。莫非三人之中,逃了一個出來?」又想這三人沒有這般工夫。遂即旋轉身來,只見那人已到亭上,被他夾背一把拿住,輕輕喝道:「你好大膽,敢到這裏窺探形蹤,意欲反牢劫獄!我且拿你去見寧王。」鳴皋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原來卻是一枝梅,心中大喜,便道:「二哥,你怎的卻在這裏,幾時到此?」一枝梅道:「此地非是說話之所,且到那邊坐地。」
二人同下亭子,來到方才望見的旱船中。此處最是幽僻,人走不到之所。二人坐下,鳴皋問道:「二哥去尋小弟,可曾遇見誰來?今日怎地在此?既到裏面,亦見三位兄弟否?」
一枝梅道:「前事一言難盡,無暇告訴。今日回轉南昌,見湘帆家門上貼著十字封條,心中驚駭,諒必弟兄們弄出事來。隨向市中探聽,聞說楊小舫、包行恭、周湘帆三個捉入王府,拘在天牢,其餘盡皆走脫,又不知避居何處。到了黃昏,來到此間,恰遇一班看守監牢驍尉經過,我便跟到裏邊。誰知重重埋伏,鳥雀難以進去,若欲相救他們,除非令師等到來。直候至如今,有人開門,方能脫身出外。賢弟切勿輕進。此中門戶重重,有的只能外開,有的只能裏開,若到中間之處,插翅也難飛出。而且其中埋伏機關,比金山寺十倍利害。眾弟兄現在何處?」
鳴皋把以前之事告訴一遍,「現在眾人俱在馬家村暫避。」又把才纔私入軍機房之事說了,懷中取出奏折、信札、黃金、銀牌,與一枝梅看了。一枝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且到馬家村再商。」
二人上了瓦房,一路連竄帶縱,來到一處,望見燈火明亮,隱隱聞得喧嚷之聲。二人心疑,立住了細聽,卻又聽不清楚。鳴皋道:「二哥,莫非三位兄弟,被他們搒掠否?」一枝梅道:「我們且去看來。」二人遂即飛步前往,向下面窺探。不知果係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