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帷深處,悄悄地推出了皎潔的明月;汩汩地溪水,飄着落花東去的時候:我也很希望遙遠的深林中,燃着光明的火把,引導我偷偷踱過了這荒蕪枯寂的墓道。雖是很理想的實現,但在個朦朧夢裏,我依稀坐着神女的皇輦,斑駁可愛的梅花小鹿駕馳在白雲迷漫途中。願永遠作朋友們的疑問?晶清!在你或須不詛咒我的狂妄吧?
綺麗的故事,又由我碎如落花般的心思,默默地浮動着。朋友,假如你能得件寶貴而可以驕傲的禮贈時;或者有興迫你由陳舊的字籠裏,重讀這封神祕不驚奇而平淡的信。
我隔絕了那銀採的障幕,已經兩個月了:我的心火燃成了毒焰的火龍,在夜的舞宴上曾驚死了青春的少女!在濃綠的深林裏,曾誤傷了C upid的翅膀!當我的心墜在荊棘叢生的山澗下時,我的血染成了極美麗的杜鵑花!但我在銀幕的後面,常依稀聽到遙遠的旅客。由命運的鐵練下,發出那慘切恐怖的悲調!雖然這不過僅是海面吹激的浪花,在人間的歷程上,輕輕地只撥彈了幾絲同情的反應的心絃!誰能想到痛苦的情感所趨,掛在頰上的淚珠,就是這充滿了交流的結果呵!確是應該詛咒的,也是應該祝福的,在我將這顆血心擲在山澗下的時候:原未料到她肯揭起了隔幕,伸出她那潔白的玉臂,環抱着我這煩悶的苦痛的身軀,呵!朋友,我太懦弱了!寫到這裏竟未免落淚……或須這是生命中的創傷?或須這是命運的末日?當這種同情頒賜我的時候,也同是苦惱纏繞的機會吧?
晶清:我很僥倖我能夠在悲哀中,得到種比悲哀還要沉痛的安慰,我是欣喜的在漠漠的沙粒中,擇出了血斑似的珍珠!這樣夢境實現後,宇宙的一切,在我眼底驀然間縮小,或須我能藏它在我生命的一頁上。
生命雖然是倏忽的,但我已得到生命的一瞥靈光,人世縱然是虛幻的,但我已找到永存的不滅之花!
人間的事,每每是起因和結果,適得其反比,惟其我能盛氣莊容的誤會我的朋友,纔可由薄幕下滲透那藏在深處,不易揭示的血心!以後命運決定了:歷史上的殘痕,和這顆破缺的碎心!
三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和梅影同坐在葡萄架下,望那白雲的飄浮,聽着溪流的音韻:當時的風景是極令人愛慕的。他提出個問題,讓我猜他隱伏在深心內的希望和志願;我不幸一一都猜中之後,他不禁伏在案上啜泣了!在這樣同心感動之下,他曾說過幾句耐人思索的話:
“敬愛的上帝!將神經的兩端,一頭給我,一頭付你:縱然我們是被銀幕隔絕了的朋友,永遠是保持着這淡似水的友情,但我們在這宇宙中,你是金弦,我是玉琴,心波協和着波動,把人類都沉醉在這悽傷的音韻裏。”
是的,我們是解脫了上帝所賜給一般庸衆的圈套,我們只彈着這協和的音韻,在雲頭浮飄!但晶清:除了少數能瞭解的朋友外,誰能不爲了銀幕的制度命運而詛咒呢?
朋友:在這樣人間,最能安慰人的,只有空泛的幻想,原知道濃霧中看花是極模糊的跡象;但比較連花影都莫有的沙漠,似乎已可少慰遠途旅客的孤寂。人類原是估有性最發達的動物,假如把只心燕由溫暖的心窠,捉入別個銀絲的鳥籠,這也是很難實現的事。晶清!我一生的性情執拗處最多,所以我這志願恐將籠罩了這遙遠的生之途程:或者這是你極懷疑的事?
三點鐘快到了:我只好拋棄了這神經的索想,去那遊戲場上,和一般天真可愛的少女,捉那生之謎去。好友!當你香雲拖地,睡眼朦朧的時候;或能用欣喜而抖顫的手,接受這香豔似碧桃一般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