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裏,車掌就來檢票。車掌穿着橄欖色的洋服,戴着有金線條的黑帽子。比之於日本的車掌,似乎覺得不敏捷些。不用說,這種見解,全由於我們僻見的作祟,我們即使對於車掌的丰采,也容易把我們的定規來量度。約翰·勃爾 非故意持重,就以爲不是紳士,安克爾·撒姆 非有錢,就以爲不是紳士,劇伯 呢,——至少在作紀行上,如果不落旅愁之淚,不流連於風景,不費盡遊子的濫詞,就以爲不是紳士。我們無論在何時候,總不可被這樣的僻見所縛。我當這悠悠的車掌在檢票的當兒,就發表了這樣的僻見論。自然,這氣焰不是向中國的車掌吐放,乃是說給引導我的村田君聽的。……
車過嘉興,偶然去看窗外,見臨水的家屋叢中,高高地架着石橋。兩岸白壁映在水下,很是清澈。南畫裏所常有的船二三艘在水邊繫着。我隔了發了芽的柳枝望那景色時,才真的感到中國的情味。
橋一過,就在桑田的那面,見滿是廣告的城壁。古色蒼然的城壁上,塗抹鮮彩的油漆廣告,這時現代中國的流行。無敵牌牙粉,雙孩牌香菸——這樣的廣告,沿路的車站附近,幾乎無處不見。中國究竟從那一國學到這樣的廣告術的?解答這疑問的,就是眼前到處立着的什麼獅子牙粉什麼仁丹等俗惡絕頂的廣告。日本即在這點上,似乎實也算盡了鄰邦之誼的了。
車窗外仍是菜田桑田和草原。有時於松柏間看見古墓。
“喂,有墓呢!”
村田君似乎不甚稀罕:
“我們在同文書院時,常從那種的破墓裏偷取骷髏哩。”
“偷取了做什麼?”
“只是做玩意兒。”
我們一邊啜茶,一邊談着野蠻的風俗,如人腦髓焙了灰可醫肺病,人肉的味道和羊肉相似之類。不知不覺間,夕陽已紅紅地射在窗外油菜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