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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太陽出山的時候,叢立在地上的樹林,尚不現一枝之影。圓天早失了邊界,只是黯澹,朦朧,如一團炊煙之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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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波濤的澎湃之聲,是狂風的叫喊,從虛無之境,瀰漫到黑暗的空間。這粗野的巨響,有力的,奔到我耳裏,在恐怖時代之夜半,疑是叛兵的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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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是一粒火種,由萌芽,伸展,成燦爛之朝陽。當旺盛之時,可使玉石粉碎,鋼鐵變軟,化黑暗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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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如海盜之吶喊,驚醒我罕有之夢——我正與紅番爲伍,挺戈刺專制之帝王。張開眼兒,滿着無限迷亂,未能辨別這黑夜的深淺,惟知道心血蜂擁,在表示我的憤懣!我疾惡兒童般的啼哭,與默誦聖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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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真理,是不能兩立之仇敵,在人的靈魂裏激戰,各張着虎視眈眈之眼。真理以無私爲旗旌,正直是其武器,抱着惡惡之志願,創造一和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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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一重黯色薄紗,又似是朦朧的夢境,給人以回憶之情緒,恍然——晚霞已不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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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裸體,作舞女之倦態,躺於深谷,以碧草爲褥,聽山泉與天風唱和。你,我愛的詩人,從鬆蔭密處,採了曲徑邊旁的紅粉芍藥,來判別我的顏色之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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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命運的春天,我的生因你而華麗,即在嚴冬的冰雪裏,心頭亦充滿着溫愛。我遊行於人間,全爲你的哭與笑:你的歡樂使我忘憂,眼淚更引我靈魂之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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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碧空如洗,明月正圓,柳影追逐花香,春神已自美麗詩句之中,顯現在我眼前。以粉紅的羽衣遮掩身體,流露體態的輕盈,與眼光的柔媚:哦,人間無如是可愛女郎!騷客見而惆悵的,是清風吹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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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衝破雲幕,籠罩大地,紅牆,黃瓦,與綠蔭都染上灰白。稠密之樹葉,如安靜之帳幔,擁護着甜蜜熟睡之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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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我服了毒,自殺或跳海,我的靈魂變成煙,變成虛無,我不會再感着憤怒與苦惱,所以我覺得死是一位美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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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怨恨人生的任何賜與,因爲我活着,我並不作什麼希求:我只是爲我自己賣苦力,不息地磨鍊我的神思,嘔我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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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海的波濤,似水族爭鬥之鑼鼓,但其可怕,遠不及艱難之生計的伸展。多少因貧窮而顛沛,死亡,呻吟或低頭垂淚,統成爲命運之哀歌,不幸其迴響,乃溫飽之人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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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如人間之土匪,突綁我遠去,以荇藻爲繩索,囚我于波濤之深底。獲得了新的俘虜,浪花更顯得意,亂跳其無姿式之舞蹈,並唱無節律的勝利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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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的更鼓,如肺病的老人之咳嗽,在這深沉之夜裏奔波,引起我心靈的舊疾,重溫不統一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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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在枝上變色,河水由漲而涸,呵,受這時光疾走的顯示,我心亦不曾興感。於紛擾之中,心靈失了活動,全不覺晝與夜的區別,滿眼是混沌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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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我曾稱雄,獨佔園中的春色,爲了少女的淺笑,折所有半開的花朵,爲含情之報答。現在我成了浪人,供命運的驅使,欲見故鄉的景物,惟有夢,或仰天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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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在微嘶,似嘆息黃葉之飄落;但不知巢裏鳥兒,是否在做着飛翔的夢。眉月下野了,星兒遂羣起爭強,欲爲同類中之首領,將光芒顯示到窗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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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心未死,復夢見這世紀的內幕:技巧是無上的光榮,戀愛須受金錢的撫摩。衣冠楚楚之人兒,全整容向權利作揖,且不消一瞬的猶豫,即能鄙視那萬種貧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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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一點小利,所謂親切的知己,竟不妨以無形之箭,貫我心頭,留永遠之創傷。我於此應看破友誼,棄絕一切虛僞的共感,勿令那劊子手之刀芒,隨甜蜜與誠懇之語言而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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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離叛詩神,跳到虛榮的中心,與生活之魔爲伍,演罪惡之劇。或棄我筆兒去執槍兒,縱橫於平野,向遠去的牲畜或人羣,爲射擊之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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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了,留下滿地黃葉,如出殯者播散之錢紙,刺激人以死的感覺,青春之戀慕與憑弔。太陽早改了淡妝,儼然是秋之喪婦,現淒涼之色,溫暖瘦枝,終如殘照之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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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充滿惆悵,與縹緲的可哀之感覺,但無意持筆,或塗顏色以表現。不讀書中的故事,爲生活的一種點綴;亦不思低吟或高唱,讚歎那時光的飄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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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使我羞赧,讚揚更覺得肉麻,我遂自甘落伍,看人羣呼擁而奔——嬉笑着,互相爲虛榮之標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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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一個作詩的亡友秋風似有意,吹滅了燈光,黑夜遂伸張其勢力,到我牀頭,看守我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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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應該落去了,但還在樹梢張望;我也因留戀你,又作這欲別的流盼。呵,我的人,切莫如此緘默,如石雕的公主,可轉過臉兒來,你看那天邊,晚霞已爲我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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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夢見一僻靜之區,鬆蔭如嚴密的衛士,鶴在天空高鳴,應和谷中之泉流的滴瀝。滿着茸茸碧草的地上,有數不盡的花兒,微風悄悄地經過,展動着,如愛美的女王之裙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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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以餓狼之心,貽給人間的強暴,弱者遂填於溝壑,如夏天之雨般驟落。刀槍因殺人而顯貴,法律乃權威之奴隸,淨地變了屠場,但人屍難與豬羊比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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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藉詩句以表現,奈我心充滿悲哀,即在這戀愛之時,亦無有這隱約之美的情緒。因苦惱的伸張,既滅之夢的復熾,使我的狂歌或低吟,全屬於憤怒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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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心是一平岡,我將建設詩神的墳座,切大理石如花片,飾這周遭,在傍晚時分,有殘雷之聲的顫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