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人原是四十年前縱橫南海、專和外洋海賊和那倚勢欺人騙奪中國商民財貨的洋商作對、外號南海飛鵬、又叫鐵翅子的有名俠盜,真名商狄。父子二人憑着一身神力,一雙鐵槳,出沒海洋之中,專和許多假稱洋商、實則海盜的異族惡賊爲仇。因其天性義俠,對於那些將本求利、冒着風濤危險飄洋過海的中國本分商民固是盡力保護,決不取他一草一木,便那外洋來的正式洋商,只要所帶不是毒害本國人民之物,問明之後也是一體放行,決不侵害。來船如是海盜僞裝,無論那船多大,人數多少,也必仗着神勇機智,想出種種方法,或明或暗將他除去,撞上決不輕饒。沿海商民,尤其是那些常受外賊侵害的漁船,無一個不對他父子感恩戴德,敬愛非常。爲了能得人心,一任官府得了外賊賄賂,千方百計搜捕危害,在大衆商民掩護之下,到處都是他的耳目親人,不是官兵敵人還沒有到先就聞風遠揚,並且事前事後還要將計就計,多少給敵人吃點苦頭才罷。
便是明明人被四面圍困,衆寡懸殊,不論去捉他的人多高本領,兵刃火器多麼厲害,結果仍是撲空,蹤影皆無。
這些內賊外賊只管勾結得好,心機狠毒周密,不知他和近年湯八夫婦一樣,爲了人心傾向,到處有人明暗相助。本身又是智勇雙全,機警無比,即便對面相逢,眼看就要擒住,在衆人掩護之下人已溜走,簡直以爲他是一個會有法術的怪物。數十年中不知救了多少人,做了多少義舉。只管仇敵恨之入骨,從來不曾失風,老的更連傷也不曾受過。
後來商狄之於商哲中年受傷,家人妻子再三苦勸,心想由十六七歲起便在海洋中殺賊濟貧,專管不平之事。如今年逾六旬,眼看國事日非,天下荒亂,民不聊生,當初又錯了主意,只顧仗着本領自命英俠,雖然做了不少義舉,能得人心,忘了一人之力有限,未將沿海這些人力團結起來,索性起義造反,推翻朝廷,作那根本打算。結果費了數十年心力,出生入死,受了許多年風險,一事無成。沿海商民還是不免苦痛,自己也照應不過來,內地人民更不必說。如今年已老大,再要圖謀大業已是力不從心。最重要的幫手又只這個獨子和幾個同門師兄弟,不是受傷便是中途隱退,想想灰心。再經家人苦求力勸,於是改作明哲保身的主意,退隱湘江漁村之中,以諧音改易姓名,化名桑鐵。初回來時本想隱居荊門山中耕種度日,因不捨得所造好船,帶回的一隻更好,天性又喜勞作,稍微多休息幾日心身便不舒服,又不耐在家悶坐。商哲見老父天性喜動不喜靜,於是改在湘江居住,家人種地,父子操舟,始而往來川湘和長江中流一帶裝載客貨。
父子都是義俠心情,只管洗手隱退,遇見不平之事,忍不住仍要伸手,時候一久被江湖上人看出。因商哲再三請求,不令乃父親自出面,中間曾有幾次驚人義舉,名聲重又傳出。那一雙鐵槳雖不肯當人施展,但是終年橫在船舷之上,人又姓桑,於是老少雙鐵槳之名傳遍江湖。商哲在日對人和氣,本領又高,爲了父母年老,不肯輕易樹敵,江湖上人多半相識,頗有情面。先都當他父子暗做沒本錢的生涯,時候一久看出不是,只是老的天性強做,不對心的商客給多少錢也不肯載,如其投機決不計較,並還盡力相助。
有那窮苦的孤客被他看中,分文不取,還要供給飯食盤費,於是連這般吃冷水飯的人也都對他父子敬重。自從商哲死後,老的雖然回到中土,從未出手,沿途水賊先是成了習慣,總覺他不是好惹,就算老的年老無能,照商哲爲人,江湖上總有不少親厚知交,吃他不準,不願爲此樹敵。後見老人也頗知趣,明明那船看去不大,艙底極深,可載不少貨物,他卻載人而不載貨,就載也是自家有限本錢,爲了種田不夠用度,自運一點土產謀取衣食,不值大舉,一向相安。近年也是人大窮苦,加上大賊吃小賊的結果,連做這沒本錢的買賣也常混不上衣穿飯吃。那些有名的巨賊水寇雖將各地江湖水路霸住,明劫暗搶,無惡不作,爲了保持他那窮奢極欲、不勞而獲的豪富生活,對於威信看得最重,最恨人犯他規矩,覺着我看在你兒子分上,容你自家往來行舟,已是天大恩厚,你平日連點孝敬都沒有,本就該死,如何還要多管閒事,把我所劫的到口肥羊偷偷運送過去,本就痛恨,想要下他的手。
事有湊巧,新近桑老人連救了幾次本分商客,已犯羣賊之忌。這日吳賊寨中又來了兩個由福、廣新結納的老賊,內中一個恰是老人父子昔年的強仇大敵,先是與外商外賊勾結的有名海盜,被老人父子洗手前一年打得慘敗,逃往外國,一去多年方始迴轉,年紀已有六十以上。因這類特製的船不止二條,都有兩面鐵槳,別人雖劃不動,卻可用來鎮壓風浪,人多一樣可用。當初共有十幾條,洗手時分別送人,未全帶回。經過二三十年光陰,沿海一帶還殘餘下兩隻,業已易主。那老賊名叫洋裏蛟韋一,比老人小二十多歲。事隔多年,只當仇敵已死,否則對頭正當勢盛之時,怎會忽然散夥?老人手下徒黨均極忠心,連對家人子孫都不肯吐露機密,訪問不出也就罷了。這次經人引見,被水寇吳佔魁聘去,無意之中談到此事。同時吳賊想起,乃父和堂兄君山水寇吳梟之父昔年便是死在這隱名盜俠、南海飛鵬鐵翅子手下。彼時自己叔侄二人俱都年幼無知,吳梟更是三歲幼童,等到大來學成本領,託人打聽,均說敵人業已帶了手下徒黨前往海外島上自立爲王。重洋遠隔,如何前往?由此便耽擱下來。當時咬牙切齒,怒發如狂,正傳密令,準備報仇泄恨。
老人偏是義俠心腸,明知所做義舉最犯賊黨之忌,遇上那些善良商客性命關頭,照樣忍不住還要護送過去。這次由洞庭往老河口又救了一船人命財貨,君山水寇吳梟恰在事前命人通知吳佔魁,說那幾個商客所帶財貨還在其次,最可恨是內有兩人口發狂言,說他所帶貨物雖不十分值錢,都是公平交易、血汗換來,遇見鼠賊情願拋入江中,都不能便宜強盜。並怪往來客商大不齊心,與其去向強盜進貢,不如多請能手,多備武器,結隊而行,和賊硬拼。只要幾次將賊打敗,路便平安,免得物價高漲,商民苦痛,還有危險,再要將賊除去,更可一路平安等語。這兩人實在可惡,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擒往總寨,慘殺示衆等語。不料對方做得巧妙,仗着艙底設有機關,可深可淺,竟將這一船客貨在大白日裏公然偷運過去不算,最可氣是到了湖口公然停泊,命隨舟幼童去往鎮上買酒,停有個把時辰,方始從容揚帆而去。船上共只祖孫二人,和自家所運一些不值錢的土產,那船外表看去吃水不深,誰也不曾想到他那艙底會藏有八九個商客和許多布匹。
想是天氣晴暖,艙底氣悶,剛離湖口不滿十里人便鑽出了好幾個,不是有一賊船和他對面撞見,看出他那船上有幾個客人正在吃酒還不知道,就這樣還拿他不定,隔了半日,忽接君山那面沿江飛報和侄兒的火箭傳令,才知這一船商客又被護送過去。想起當日如非老賊韋一力說仇敵厲害,不可輕視,非要準備停當纔可下手。自己又是附近各縣的惟一富紳,對方只得老少二人,本領又高,日裏動手雖不致敗,被他打傷幾個或是逃走,非但仇報不成,還要丟人,並要露出馬腳,連累名聲。好在對頭每月總要經過一兩次,早晚網中之魚,不怕他飛上天去,沒想到被他瞞過。總寨主雖是自己侄兒,法令素嚴,自己又非他的胞叔,早已嚴令攔截,不令這些商客漏網。爲防改走旱路,連陸地上也到處派人傳令劫殺,不是對方掩藏得巧,不等起身已早下手。吳梟爲了這些商客零星化裝上船,半夜逃走,派去的頭目事前被對頭祖孫瞞過,還當時斫掉一個,幸而知他性太兇暴,在未擒到仇敵以前不敢冒失,沒有向他送信,說這姓桑的是他殺父之仇,否則事情更糟,如何不急?因知仇敵機警絕倫,當時傳令沿江賊黨,由湖口起設了好幾處埋伏。
並還通知沿海水賊,不論是誰,只將此兩人一船劫到手中,均有重賞。爲防事前警覺,前途只到望娘灣爲止,連老河口都未派人。
老人祖孫還以爲行事機密,賊黨已被瞞過,後來接連得信,不由激動當年雄心,急怒交加。因聽吳賊傳令,在此十日之內,不論大小舟船,只未插有他那信號旗的一體都要擄去,照沈、姜二人那樣行徑決不能免,纔將二人就便帶走。途中早已打定主意,自掃門前雪今日已不可能,決計回家之後二次出世,聯合許多人力,將這危害江湖行旅的水賊大害一舉除去。心想,既成仇敵,這還有何顧忌?先不知內有昔年強敵,吳賊叔侄也是仇人之於,心還奇怪,共只一船兩人,何值這樣大舉?後來覺着形勢不妙,對方必已知他來歷,否則不會這樣重視。表面不說,心卻有些驚疑。李、尚二老忽帶南宮李一同出現,經此一來心雖大定,仍覺敵勢強盛,不願十分炫露。後被南宮李一激,重又勾起當年雄心,再見前途敵人那樣威勢,那形如水中城堡的截江鎖燈火通明,火龍一樣;李、尚二老不知何故還未與賊對面,不禁氣往上撞,哈哈笑道:“你們真要我老頭子賣氣力麼,這個容易。沈、姜二位賢侄卻不可妄動,不聽招呼最好裝着商客,伏在艙中觀看,暗中只管戒備,千萬不要出手顯出面目。大帆須防萬一敵人火攻,索性連這三角小帆也放倒吧!”沈、姜二人早就看出那三角帆的幾根長短桅杆是活的,均有鐵架樁洞,可以隨時收放。南宮李更是內行,連忙幫助收起,仍由老人打槳前進。
眼看相隔不過半里來路,遙望前途吶喊示威之聲正當猛惡之際,忽由小沙湖口靠近右岸那面,飛也似由右而左橫江而渡駛過一條燈火通明的快艇,看去比途中所遇賊船稍大,並有半截四面空懸的船篷,兩旁四五人打槳急駛。一人掌舵,船頭突出,將船佔去多半,上面也有兩人,一個手持令旗,一個手持篙杆,沿着那條火牆勾搭前進,走得飛快。轉眼便到中部停住,拿令旗的人便縱往那形似城堡、當中最寬的鎖形浮木之上,好似奉有賊頭之命前往傳令神氣。當這小船出發之時,右岸鄰近湖口一面還停着兩副數丈方圓的大木排,當中設有好些座位,旁邊立着數十個手持刀槍器械、耀武揚威、身穿一色水衣靠的賊黨,左右並有二十來條和途中所見一樣的賊船小艇。接連三支帶有五色火星的響箭也剛發出,但未朝桑氏祖孫這面射來,和那傳令的快船一樣,各帶着一溜五色火星,由右而左順着攔江火牆朝對岸曳空而過。
老人這時已被南宮李激動當年雄心,相隔漸近,看得逼真,見敵人簡直如臨大敵,幾於全力發難,嚴陣相待。這樣寬闊的江面全被截斷,那號稱截江鎖的水上城堡都是大小竹木排和浮木之類連成,中間隔着長短不同的鐵鏈,上有伏兵,下有渦輪絞刀,如將機關停住,湊在一起,又可當成浮橋之用;散將開來又可當船行駛,向敵圍攻。去年路過曾見賊黨演習,端的厲害已極,兩旁前後還有不少大小賊船,都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神氣,右岸兩副上設傘形長幕的橢圓大木排便是賊頭親身坐鎮之地,眼看就要趕到,尚、李二老不知何故尚無動靜,不由氣往上撞,低聲密囑甫宮李:“速告沈、姜二人和盆子,各把一面,暗中戒備,也許還要和賊硬拼、將那截江長鎖沖斷、殺出重圍都不一定!”匆匆說完,朝前面一看形勢,相隔只有八九丈光景,那隻傳令的賊船爲首一人業已手持號燈令旗縱上當中形似大鎖、約有三丈方圓、兩節連在一起、離水最高、防守賊黨最多、上面並有幾個頭目的浮木之上。照此形勢,接連幾槳便要撞上,心裏一急,暗中用足全身之力,奮起神威,揮動兩條鐵臂,準備接連幾槳,不問青紅皁白,朝這截江木鎖當中接連之處猛衝過去。
初意敵人這條截江鎖鏈凡是空隙之處多半鐵製,水中並有埋伏,稍微輕視便吃大虧。
當中木鎖雖極高大,上面賊黨又多,看似兇威厲害,實則兩個大木臺當中鉤着一根鐵鏈,如換尋常舟船和本領稍差的人自然不敢正面迎敵,和他硬拼。自己卻是不然,這條船先不怕猛力衝撞,船頭看似橢圓,當中設有機關,暗藏純鋼打就、形如半月的刀輪,鋒利堅厚,連海盜的洋船都可撞穿,尋常鐵鏈必可衝過;何況江流又急,敵人不搖動那些浮木上的槳櫓便不能保持平衡,等到一下不能撞斷鐵鏈,便將兩條鐵槳揮動,賊黨多大本領也經不起自己神力一掃,只把兩面木鎖上的賊黨打退便可斬關而過。再說尚、李二人均在水中,並未見他出現,也許不願和賊黨對面,暗藏水中,準備接應。二人手中寶刀揮金斷鐵,如先將那鎖鏈斬斷更加容易。爲防萬一,又將兩面鐵槳的鉤環輕輕抖落,只放在那鐵樁架上,猛力朝前劃去。雙槳凌波,破浪急駛,端的飛一般快,眼看相隔越近,船也越走越急,由船頭起直到後艄,在老人神力猛烈震撼之下一齊軋軋亂響,船卻箭一般朝前衝去。剛哈哈一聲怪笑,眼看兩下就要撞上,兩面鐵槳業已反握手裏,離水而起,和兩片鐵翼一樣貼波而駛,朝前衝去,忽覺敵人交頭接耳,互相混亂,每個木鎖上的賊黨雖然目注自己,手中兵刃暗器十九下垂,不似有什敵意神氣。先前預料和暴雨一般的飛叉、鏢、箭一枝也未打來,沿着火牆的許多賊船快艇反倒避開。可是再有一兩丈便非撞上不可,正在不解、猛瞥見兩條白影由賊頭吳佔魁右岸木排那面橫江穿波而來,其急如箭,在敵人燈火照耀之下看得逼真;同時又聽對面當中大鎖木上羣賊吶喊催快之聲,目光到處,當中兩個長方形的大鎖浮木業已中分爲二。就在大船前衝,相隔還有七八尺光景,大小數十個帶有鐵鏈的橫江浮木在羣賊通力搖櫓之下又被江流一衝,立時作爲一個八字形往兩旁分開,當中立時現出三丈來寬一條空隙。知道仇敵業已屈服,放船過去。
自己人單勢孤,樂得不再多事,爲了表示當年威武神勇,就勢接連幾槳朝前猛衝,危機已過,又佔上風,精神越發大振,船行自更迅速,晃眼便是十好幾丈。
沈、姜二人伏窗探看,見那賊黨的截江鎖乃是大大小小許多鎖形浮木,中隔鐵鏈,作一字形橫在江面,上面燈火通明,連那下游鐵鏈渦輪聯繫的中空之處上面也有鐵絲,懸掛着不少燈籠火把,江流又急,被這些大小木鎖一攔,一面是隨波起伏,晃漾不停,遠望像是一列火城,近看又似一條蜿蜒飛舞、橫在江中的一條火龍。大量江流打在那些木鎖上面,平空激起數十堆浪花,已是奇觀,老人怒極發威,去勢又盛,相隔只有丈許,眼看非撞上不可。賊黨連人帶船燈火密如繁星,散佈江面,空中並有響箭流星帶着一溜接着一溜的五色火� �� �� `G} � ��� @�� @ @�� ��一場兇殺惡鬥。正在提心吊膽,暗中戒備,連各人的暗器也都拿在手中,沒想到這列火堤宛如城門大開,妙在那麼整齊,由一條火龍中分爲二,先化作兩條火龍,八字排開,等到大船由當中通過。駛出十餘丈外,隱聞號角齊鳴,再看那兩條火龍右岸一條忽然分散,一個連一個,空中雁字一般,朝湖口那面駛去。就這不多一會的工夫,先前停泊右岸不遠、上有傘幕、賊頭髮令的長圓木排已往湖口裏面駛去。左岸這條火龍讓過大船之後,並未前往左岸靠攏,由中心往旁盪開八九丈重又調頭,仍是一條整齊的火龍,在江流起伏中蜿蜒橫江而渡,隨後迫去。方纔所見大小賊船也同歸向右岸,江天上下本被賊船燈火映得通紅,等到駛近湖口忽然燈火全滅,只賊頭那兩座大木排還有一點燈火在湖口裏面閃動,業已老遠。快天亮前的江面上剩下一片純黑,只聽江流澎湃,洋洋盈耳。就這轉眼之間,江面上除大量水光在暗影中閃動外,方纔那麼繁盛火熾的上面竟一掃而空,哪有絲毫燈火影子。
沈、姜二人見狀大驚,暗忖,區區水寇竟有這樣浩大的聲勢,手下賊黨之多還在其次,賊黨水性和這些兵法部勒的各種陣勢豈是宮軍所能夢見?如今官貪吏污,民不聊生,這班人索性舉起義旗,將昏君推倒,爲民請命,豈非一支義師勁旅,何人能敵?偏是不從大處着想,反而倚仗他的兇威壓榨人民,危害商客。吳佔魁已是如此,吳梟和自己的兩個仇敵想必更加厲害,所以連各位師長那高本領,不到時機均有顧忌,不肯輕舉妄動。
不將這些惡賊除去,兩湖人民決無安身之日。越想越覺此行艱險,不是容易。正在低聲議論,忽聽船頭有老人說笑之聲,猛想起方纔曾見那在水中形似人魚的李、尚二老穿波飛馳而來,此時必已到了船上。這樣異人如何失之交臂?何況他和自己想見的那位耳有紫葡萄肉痣的異人老前輩又是至交好友,應該設法親近,怎的忘卻?同時又聽盆子咳了一聲,偏頭往後艄一看,盆子果然手指船頭示意,忙即點頭,略整衣履,臨時想起兵刃暗器尚在手中,就此前往大不恭敬,猛瞥見暗影中一條小黑影由船艙外貼波掠過,隱聞打槳之聲,好像一條小船。這時船離湖口已二十丈左右,老人已將雙槳放下,將帆拉起,船便慢了下來。方覺那小船似由後面追來,船上只得一人,與方纔南宮李所駕小船相似,心中一動。等到二人放好兵刃暗器,匆匆穿上長衣,剛往前走,忽聽船頭上話別之聲,大驚趕去,只剩老人倚桅而立,正朝去的人揚手說笑,連忙側顧,小船上共是四人,大船燈光照處,李、尚、南宮男女三俠之外還有一箇中年婦女,都是一身白色魚皮水靠,船上的燈剛剛點起,正在隨波盪漾,似往左面江岸駛去。姜飛心裏一急,首先忍不住喊了一聲:“二位老前輩如何不容後輩拜見?”忽聽南宮李笑道:“沈兄,我們實是有事,無暇多留,我料不久必有相逢之日,前途再見,恕不奉陪了!”說到末句,隱聞中年婦人說了兩句,二人便爭論起來。
沈、姜二人自然大聲回話,並問前途何處可與諸老前輩和姊姊相見,船已走遠,只見燈光如豆,越來越小,往旁邊浮波而去,轉眼老遠,聲息不聞,跟着連火光也沒人暗影之中。方覺失望,耳聽老人在旁笑道:“他們老少三人都說你兩人好,並還答應將來遇機相助,你只留意我說那位老前輩,遇上不要錯過。雖說你們師長均是高明人物,先前見你二人本領也都快到火候,休說常敵,便遇能手也不至於吃虧,身邊又有那好一口寶劍,再精劍術更無敗理。到底年輕,初涉江湖,多一兩個前輩異人照應總好得多!由昨夜起連與惡賊結怨,我家雖在湘江多年,此船另有停泊之處,無人知我家在哪裏,就此回走,雖與賊黨訂約,明春他不尋我我也尋他。我老頭子滿門孤弱,這類惡賊有什信義?尤其君山水寇得知今日慘敗必更狠毒,難免假裝不知,下手暗算。此時不是硬拼時節,也須防他一步,好在我早打算隱居荊門山,開荒自給,不再往來江湖,慪這閒氣。
山中有我兩位老友隱居在彼,將你二人送到地頭,便須繞往荊門山中訪友,商計未來之事。昨夜所說去向前途,等你二人同船取道宜昌、送往洞庭之事只好失信,對不起你弟兄二人了!”二人雖看出桑氏祖孫異人奇事,俠腸義氣,但因行時師長再三囑咐,除卻已見過的本門師長外,便問出對方是自己人,至多告以獨手丐門人,山中詳情和此行用意均不可吐露一字。並非有什見外,一則事關重大,越縝祕越好,便自己人,不到時機也是越少知道越妙;二則人心難測,初入江湖,對方善惡既難分辨,目前又有許多假借俠義之名自私自利,名爲劫富濟貧,實則任性揮霍,感情用事,偶然賙濟窮苦,都是好名,並非真是苦人之友,稍一疏忽,非但走漏風聲,還要上他的當,故此不可泄露。二人本來要往荊門山中交信,想起師命,也未敢提,難得對方自從昨夜同吃夜飯談過幾句,從未再問來蹤去跡。沈鴻人最忠厚,恐其多心,再三感謝,執禮更是恭敬,老人對他也最歡喜。
這時天色將明,本來東方早有曙意,只爲江面上蒙着一層薄霧,遙望東方天邊,初升起來的朝陽宛如千層鮫絹籠着一團暗紅影子。天色雖然陰晦,風向卻是大轉,順風揚帆往前駛去,雖是上水,並不甚慢。盆子和沈、姜二人均覺老人揮動那麼沉重長大的鐵槳,一路惡鬥過來,辛苦了一日夜不曾安眠,再三勸他睡上一會,老人笑說:“經過烏婆灘和小沙河口一路惡鬥,羣賊心膽已寒,他們沿江均有專人日夜守望,傳遞消息,十分迅速,沿途就有幾處賊黨也早得信,未必敢來侵犯,到底事情難料,不可不防,我此時如何能睡?倒是你們三人昨夜不曾睡好,沈、姜二位賢侄更是不慣,由此去往孔家灣上岸還有不少水程,靠近樂鄉關、雙河口一帶表面安靜,實則山川頗具形勝,到處都有土豪盤踞,各自召集一些土人,養有不少武師打手,結寨自保。生人經過,一不留神遇到內中兩個倚勢橫行的,他們平日雖然耀武揚威,自家盡情享受,不管旁人死活,世家大族、在鄉紳宦無故對於行路的人並不隨意欺凌,劫財害命之事更不常有;但因近來天下荒亂,人心浮動,這些土豪均擁有大量田產,所有佃農下人均經教練,民情又頗強悍,平日防備極嚴,各村各鄉均通聲氣,來人只要言行不謹,引起他們疑心,當時擒去吊打拷問,等到問明真假,人已吃足苦頭。內有兩個惡霸擒了人去,問明不是奸細匪徒,傷如打得不重還肯放走,受刑的人如其重傷殘廢,他恐人家報仇控告,壞他名譽,索性以假作真,打死活埋了事,冤枉送命的人隨時都有。因他們並非真的盜賊,財勢又大,打死條把人命,就被傳揚出去,他也說對方是匪徒,往那裏偷盜,雙方動手,當場格斃。
官府明知,不敢過問。不過出門人大都曉得,照例都是一團和氣,賠盡小心,事前把話想好,或是有人保證纔敢走動。除卻常時往來、大家曉得的人,凡是遠道而來的行客,因這類豪紳惡霸沿途都是,在他們互相勾結、呼應之下,連水旱兩路盜賊均不敢於侵犯。
外縣的人雖把它當做樂土桃源,紛紛變賣家產前往避難。就這數年之中,把這兩處江村山鎮弄得人煙稠密,熱鬧非常,田地的價也被這些大土豪擡高了十倍不止。但是生人經過,附近鎮上如無相識的人迎送做伴,在他們嚴密防禦之下卻是討厭,隨時隨地均有被那所練鄉兵擒去拷問的危險。內有兩家惡奴更喜仗勢欺人,一個看不順眼,立時受他活罪。
“這樣莊寨土城又多,方圓數百里內最大的倒有十好幾處。小的土豪紛紛學樣,一面卑躬屈膝,巴結那些大戶,一面卻在鄉間欺壓善良,比那些大的土豪還要可惡。除卻爲了衣食所迫,或是往來走慣人都相識的商客土人,那有點血性的人覺着由盜賊叢中通過雖極危險,如能將那賊頭弄好,招呼打到,雖然損失一些財物,還能取得照應;就有危險也只一兩處最要緊的所在。運氣如好,機警一點,還能闖得過去。不像這一帶地方,大小土豪到處都是,好幾百裏方圓的土地均被這幾十家人所分有,具有極大財勢,地方官都不敢正眼相看,被他打死算是白送一命。沿途還要受盡惡氣。最可恨是軟硬不吃,事前送禮決不肯收,還說把他當成強盜,送買路錢,馬上便有一場禍事。除卻有大財勢,甚而是個有名盜魁,他們非但不敢過問,還要就勢拉攏,遠接高迎。生人經過便要受盡惡氣,真要帶上貴重之物,稍微露白,被內中兩個惡霸看中,還要強行收買。遇到最惡的公然誣良爲盜,東西被劫,還要饒上一條性命,轉不如硬着頭皮衝他一衝,至少也免好些惡氣。因此有點骨氣的人不是萬不得已,都被這些土豪的惡名嚇倒,輕易無人敢於來往。可是人多趨勢,當地雖有許多麻煩,真知底細而又機警、能忍惡氣。曉得應付的人走這條路卻是平安。除卻帶有貴重財物、人數較少、無人知他來歷的商客而外,至多受氣,決不會遇見盜賊,因此近來那幾處地方比前還要繁盛。
“內有兩個與我相識的雖也是個坐享現成的人,卻非那些土豪之比,本身會點武功,擁有兩三百畝肥田和一片果園。照他這樣小康之家,早該大魚吃小魚,被那些大土豪侵吞了去。因在地方上有點名望,人也正直,好些行客投到他那裏,多半得到照應。內中一個姓尤的更是附近五個大寨的總教師,有他一句話,到處尊若上賓。起初本不肯做有錢人家鷹犬,也因頭兩年過路客人走過那裏,雖不一定都有兇險,但那一寨接一寨、一村接一村的留難盤桔,受欺受氣實在難耐,他如做了總教師,便可從中化解,釜底抽薪,經我力勸,方始應諾。因其名望太大,本領也實不弱,所說又極有理,這才改掉好些惡習,來往行旅無形中少去許多苦難,地方也一天比一天繁盛起來。如照以前,就你二人這樣休想過去。第一見面一搜包袱,發現這兩件兵器便生疑心,惹出事來。你二人智勇雙全,經我說明虛實自然無妨,但是靠近樂鄉關,有兩家大土豪本身武功也就不弱,所請武師也是能手。我那好友尤大椿卻不在內。這兩弟兄表面雖然謙恭下士,禮賢好客,富貴人家的氣息卻是極重,好名心盛,氣量又小,手下都是亮眼,稍被看破,不當敵人必要留住,這兩件兵器也必看中,就許巧取豪奪,什麼都來。我本定是在石牌停泊,爲你二人方便,到了孔家灣,我命盆子送你一程,等他回來我再往石牌趕去。你們如願再走一段水路,辦完事來也趕得上,否則聽便。我料年底年初許能再見,將來如有疑難之事,可往荊門山西南白魚嘴尋我祖孫,便可趕到。照我所說行事,只要尋到尤老武師,你便可省事不少,少受許多閒氣了。”
沈、姜二人對於桑氏祖孫已是萬分信服。自家這條路並未走過,大師兄齊全所開途向多半又與相同,只在中途往一個山村中繞上一轉,前途仍是相同。照他所說少卻許多阻礙,當然願意,只是謹守師命,雖曾露出往荊門山的口風,並未詳言底細,所去何事,所訪何人,匆匆議定。老人力勸二人安睡,盆子也在一旁勸說:“我和爺爺實是習慣爲常,不足爲奇。雖然昨夜今日爺爺人太勞倦,我也想勸他睡上一會,無奈爺爺話說得對,前途就許有事,決不一定從此平安下去。二位哥哥一上岸還有好些難走的路,中間還隔着老遠水程,不把精神養足,如何能行呢?”二人和桑氏祖孫原是各論各,依了老人盆子應是小輩。二人一則感他義氣,年紀不大,這等膽勇聰明,難得雙方一見如故,彼此都是戀戀不捨。再三對老人說,自家師長同門也是各論各,我三人年歲差不多,結交在前,最好對你老人家按師長輩分來論,和他仍是兄弟情分。老人家因這獨養孫子從小便做孤兒,這點年紀跟隨自己往來江湖,非但膽勇機警,能耐勞苦,更無絲毫嬌慣之習,性又純厚,因此格外鍾愛,巴不得他能交幾個同輩之交。暗忖,少年人一有尊卑之分便不十分親熱,好在出於自願,對方詞色這樣誠懇,也就聽之。
沈、姜二人見他老少二人均在後艄,仍由盆子掌舵,老人倚窗斜臥,昨日準備的消夜爲了忙於應敵不曾飲食,恰可改作早飯,在剛天明時大家吃飽。船行大江之中,風帆甚飽,只須把舵掌穩便可前進。後艄大櫓業早收起,舵樓又高,前途江面上已現出三三兩兩的帆影,老遠便可望見,決不致撞上。旁邊擺着一壺新熬好的川茶,神態甚是幽閒,比起昨夜江心對敵、浪駭濤驚、緊張驚險情景迥不相同。天色又已大明,塵霧早消,一輪紅日業已離波而上,照得東半天成了一片紅霞,千里江流均在大好晴光普照之下,身上也漸暖和起來。沿途江岸村落雖多殘破,但有縷縷炊煙隨風飄蕩,比起來路望娘灣前一帶荒涼之景要好得多,不知這些半山半水、有樹有房的人家村落和土城山寨之類都是大小盜賊和惡霸之類霸佔盤踞。善良的農民不是爲賊所脅迫做了賊黨,便是流轉四方,死亡逃散。以爲這樣日暖風和的大白天裏,就有賊黨也決不敢明目張膽成羣打搶,力勸主人輪流安睡,桑氏祖孫都是微笑不答,只得罷了。二人武功根基扎得甚厚,得有高明傳授,雖覺三兩夜不睡決不相干,何況昨日前半夜睡得又香,後來應敵心雖緊張,並未十分用力,絲毫不覺疲倦。本意和他祖孫二人倒換,順便學那駕舟方法,就是有什變故,臨時喊起也來得及,無奈主人執意不肯。又談了一陣便回中艙,和衣而臥,一會也就睡熟。
醒來隱聞人語喧譁,心中一驚,誤認有什變故,連忙坐起一看,船已靠岸,有兩個中年人身旁好似帶有兵器,剛由船頭和盆子作別,往岸上走去。老人卻不在船上,過去一問,才知天早過午,時光已近申初。當地乃是一個臨江的村鎮,鎮上店鋪頗多,甚是熱鬧,就此上岸便可直達孔家灣。如走水路,因是上水,要到半夜纔到。姜飛先想就此上岸,改走旱路,以免深夜到達,還要在船上多睡一夜,連累主人耽擱。後聽盆子悄聲警告:“本來預定此時便可趕到孔家灣,恰巧把你喊醒上路,不料途中果然發生事故,只未動手。風向已變,當日已難趕到,這還不去說他;中途並還有人守候,不能不理,我爺爺上岸便是爲了此事。此時開船也要深夜才能到達,何況爺爺這一往返總有兩個時辰耽擱,樂得等他回來,緩緩前進,就在船上過夜,天明前後送你們到孔家灣上岸要好得多。此地名爲關王壩,以前乃是行船打尖之所,但是離鎮五里白沙山、龍眼岸裏面有一夥水旱兩路都有他勢力的 �� �� `G} � ��� @�� � @�� �善良。由孔家灣起到雙河口方圓數百里內的土豪富紳多半和他勾結。
因其做得巧妙,雖要對方常例,按年按節都要送他銀米布匹各種財貨,但是由東北面來的盜賊刀客,龍眼崖前乃是必由之路,全都被他擋住,平日人緣又好,小賊不敢惹他,大盜不好意思,那些土豪富紳雖然按時與他送禮,平日少擔許多心事。他對人表面又極謙和,知道對方最重虛名,銀米只管非要不可,表面上故意擡高人家,自己也不卑屈。
輕不與之來往,每次見面卻是一面逞能示威,一面禮敬周到,使得對方怕在心裏,卻不忌恨,反而願與結交。他便拿了這些人的銀米養活手下許多徒黨,輕不出去打搶,搶到便是值得,並且被搶的不是貪官污吏便是過路的好商惡紳,對於附近居民卻是法令嚴明,公平交易,從不取人一草一木。
“最難得是自成一派,決不與君山小沙湖吳賊叔侄勾結,也不得罪,對方几次想要拉他入夥,均被婉言謝絕。常說,那些富豪都是害民賊,比他當強盜的都不如,他這叫賊吃賊,不義之財取之無傷。當此荒亂年間,無形中還可保全許多善良,養活許多弟兄,我有我的心意和作法,憑什麼依草附木、賣身投靠、去做人家嘍羅?爺爺向不願人知他來歷,也從不肯賣弄本領,在此停泊之時又少。按說此人不會知道我家底細,爺爺平日談起並還說他難得,不知怎的這次居然派人拿了名帖,接二連三要請爺爺到他寨中吃酒。
雖然投帖的人只一兩個駕了小舟對面迎來,不曾露出敵意。來路曾有一夥水賊爲難,試探強弱,還是他第二起派來迎接的頭目發話,將雙方勸住,但那口氣分明受了吳賊之託。
自來宴無好宴,照此形勢當然不能不去,何況爺爺那樣性情。人去之後我正有點擔心,方纔那兩人均是他派在村上開店的耳目,外人看不出來,忽然送了一桌極豐盛的酒菜,還有兩大壇酒、一些水禮。先說有一客人買下,命其送來,錢已付掉,後似見我不是好騙,方始悄說,乃他頭領的一份敬意,今日之事出於無奈,不久爺爺就要回來,請我放心。行時囑咐,在此兩三月內我們的船最好不要泊在此地,好些苦衷,不便明言,將來自知等語。實不相瞞,如非爺爺知你二人身邊帶有令師兄鐵笛子的易容丸,方纔早將你們喊醒,藏入艙底,以免貌相被賊黨看去了!”
二人聞言暗忖:易容丸藏在包袱之內,老人怎會得知?盆子又道:“二位哥哥千萬原諒,實不相瞞,我爹爹有一對頭,所用兵刃便與你這鎖心輪大同小異,而俠尼花明的鎖心輪又只有一對,我們知道業已傳於門人,不會落在旁人手中,昨夜忙於應敵,不曾看清。沈大哥後來縱往前面應敵,舞動之間竟和昔年仇敵身法好些相同。爲了年歲相差,爺爺對你弟兄雖無他念,卻想仔細查探,萬一這兵器並非鎖心輪,便想由此探詢仇人下落,一時情急,想令你們拿出,又因上來曾說奉有師命,不便再問,更防事前有人指教,聽他追問生出疑心,反而收口,不肯泄漏。又見我三人情感甚好,不願爲此生分,打算把你二人勸睡之後打開包袱仔細看上一眼,看準是非再作計較。並說昨夜全副心神對付賊黨,共只看到一眼。後來想起你們人在艙中,業已匆匆收起,大有避人之意。尚老大公走時又令對你弟兄留心,越發生疑,但對你們卻無絲毫敵意。我因見過此輪,比先父仇人所用少掉兩個鉤鉗,又小一點,當中兩彎月牙也與爺爺平日所說不同,和傳說中的鎖心輪一絲不差。只管力勸,爺爺因先父死得太慘,仇人又太兇狡,成功即去,毫無蹤跡可尋,父子情深,仇恨太重,仍不放心。以爲我和你們太好,不知他老人家只有好意,而無惡念,恐生誤會,代爲隱瞞,更恐上面還有東西,不曾上全,執意不聽。等到看出不對,無意中又發現易容丸,才知真是獨手丐的門人。偷看人家包袱老大不是意思,還曾命我道歉。二位哥哥千萬原諒纔好!”二人覺着盆子所說還有矛盾之處,對方偏又這樣好法,當時想不出個道理,其勢不便打開包袱查看,正在隨口答應,說是無妨,忽聽盆子噫了一聲,目光到處,瞥見岸上順山徑飛也似跑來一人。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