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襄公始列諸侯,有田狩之事,而不能遵周禮。至春秋,繆公霸西戎,作三軍(殽之役,三帥,車三百乘。),置陷陣(《吳子》:秦置陷陣三萬。)。哀公救楚,車五百乘(魯定公五年),爲戶籍什伍。孝公用商鞅,初爲轅田(孟康雲:“三年愛土易居,古制也。商鞅爰田,自在其處,不腹易居。或曰爰田與晉作爰田同。”案:杜預雲:“分田之稅應入公者,爰之所賞之衆。”爰、轅古通用。),遂破井田、開阡陌。
以前、後漢參考秦法:五戶爲伍,十戶爲什;百戶一里,裏有魁;五里一郵,郵有督;十里一亭,亭有長,長有兩卒,一爲亭父,一爲求盜;五亭一鄉,鄉有牧、三老、遊徼;小於鄉曰聚,聚有嗇夫;十亭一縣(萬戶),縣有令、丞、尉,不滿萬戶爲長。凡亭間之道,南北爲阡,東西爲陌(司馬貞《史記索隱》雲:“《風俗通》:南北爲阡,東西爲陌。河南以東西爲阡,南北爲陌。”),阡經陌緯。東漢〈光武紀〉有千秋亭、五成陌,而〈地裏志〉有華陌、陝陌,〈酷吏傳〉有京兆阡、南陽陌,蓋即其地名雲。曹植詩曰:“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其制猶存雲(《唐韻》注“經三裏爲[土千]”,《玉篇》[土千]通作阡)。以周百步之畝加之,凡二百四十步爲畝(通一易、再易、不易之數),聽民買賣,隨力所及,不限多寡。凡民年二十三傅(音附)之疇官(疇官,田疇之長。),則給公家徭役。給郡縣一月而更,謂更卒;已復給中都一歲,謂正卒;已復屯邊一歲,謂戍卒。
凡戰,得一首,賜爵一級。爵有十八級(後通關內侯、列侯二十級):一曰公士(步卒之有爵者),二曰上造(百卒之長),三曰簪褭(東御),四曰不更(在車右,不復與凡更卒同。),五曰大夫(在車左),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雖非臨戰,得乘公車,故曰公乘。軍吏之爵最高者。),九曰五大夫(自公士至不更皆士也,自大夫至五大夫皆軍吏也。),十曰左庶長,十一曰右庶長(即左右偏裨將軍),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庶長、三更,所將皆庶人更卒。),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駟車庶長,十八曰大庶長(自左庶長至大庶長,皆卿、大夫、軍將也。少、大上造言主上造之士也。駟車庶長言乘駟車而爲衆長也。大庶長,大將軍也。)。蓋皆以戰功相君長。
昭王始有銳士、虎賁八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而分三軍。長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發,非商鞅之舊矣。始皇並天下,分爲三十六郡,置守、尉,尉掌佐守,曲武職、甲卒(即材官之屬)。而郡縣兵器,聚之咸陽,銷爲鍾鐻;講武之禮,罷爲角抵。自戰國時,秦與山東戍卒僅存五百餘萬,至是殺傷益衆。而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鎮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又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先發弛刑,次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次治獄吏不直者,次隱宮徒刑者(隱宮,宦官。),次以嘗有市籍者,次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凡在里門之左,一切發之,謂之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如始皇計,盡徵材士五萬人衛咸陽,教射禽獸,令自賚糧,民不聊生,而勝、廣起矣。周章之戲,楚兵百萬,秦發近縣不及,乃放驪山徒、奴產子受兵以擊盜。及周文破關東,盜益起,又發關中卒東擊盜,而阿房不罷。章邯將三歲,亡失已十萬數;其降楚也,坑新安南又二十餘萬人。而嶢關下軍將皆賈堅,一啖於利,沛公入而秦遂亡。
(案:)商鞅破井田,不過斥大疆理以便耕,聚、亭、郵、鄉、縣,猶古遺法。然而古人寓兵於農,藏用不示,是以民習於教而無鬥狠,上藉其力,下安於義。自鞅始明以戰懸爲刑賞,以多殺爲爵級,以怯鬥爲役隸,使斯民要利於上,非戰無繇。由是秦人之俗,尚武暴,棄禮義,雖能卒至強盛,而楚之釁具起矣。昭襄之際,徵調無度,民非商君之舊。至始皇混一,罷講銷兵,意謂士散於天下,而利器專於京師,可以弭患。不知斬木揭竿,無非戰具;蒼頭、廝役,往往皆賈勇豪傑也。養成戎心,困以苛政,彼幹賞蹈利而無禮義之習,何有於秦哉!盜遍山東,二世不悟,方且納趙高之邪計,過爲阻深,以示強大。章邯百萬之師,勢在呼吸;長史欣請事咸陽,留司馬門三日不得進。此秦之所以亡也。